短暫的統一:西晉之政局與衰亡

公元280年,晉武帝滅吳統一,結束了「三國時代」。然而,伴隨著「三國」之結束,一連串之問題亦被提上議事日程,急待新成立之政權去作出處理。這些問題有些是出於三國時期的,有些則是出自秦漢以降。要之,是這些問題之解決與否實左右著新政權之是否能夠繼續存在,這些問題亦為西晉施政之指導方針。吾人若要用一名以指稱這些問題,即可稱這些問題為西晉所面對之「歷史問題」也。


(一) 西晉所要面對之歷史問題


西晉統一後所面對之問題,概言之,可劃分為三個方面之問題:即政治、經濟、外交方面之問題。其中,政治問題之蘊釀主要出於「三國時代」,至於經濟、外交之問題,溯其源流,則有些可追至兩漢,甚或更前。今且逐一分析如下:


一、政治方面


西晉於政治上所面對之問題,又可分成中央、地方兩類。


就中央帶給新政權之問題而言,由於晉武帝之得國乃出於曹魏皇室之孤立,宗室無力勤王剷除司馬氏所致,晉武帝得國後,為令國祚得以延長而不致令政權重蹈前朝覆轍,其必思考令皇室不致孤立的方法。於是,「如何避免皇室孤立,重蹈曹魏滅亡之覆轍?」遂成為西晉施政一大問題(由於此問題直接和曹魏之滅亡有關,所以它是蘊釀於三國時期的)。


而就地方帶給新政權之問題說,三國之分裂乃由東漢末年地方勢力過大,各地的州牧擁有自己的政、軍、財權所造成。西晉統一後,晉武帝欲繼續保持統一之局,其必須防止一切引致地方分裂之因素。「如何防止州郡割據再度重演?」/「如何防止地方勢力得以坐大」因此出現而為另一問題(此問題可視為東漢末年州郡割據之歷史教訓所帶來)。


二、經濟方面


東漢末年以來,豪強世族大量兼併土地,致令不少人民無地可耕。農民生活無計,或成為豪族之佃戶(豪強因此在地方上、社會上有影響力,換言之,即在地方上、社會上有立足之基礎),或成為盜匪及逃戶。自耕農之數目大量減少,令政府之稅收短絀。三國時期,天下大亂,農民或傷亡,或流徙異地,人地比例有變,問題稍為緩和。然而,西晉一統,承平日子重臨,隨著時日之久遠,人口數目必隨太平之環境而增加,土地兼併及人民無地可耕之死灰亦必因此而復燃。「如何制抑/解決豪強巨室兼併土地?」成為西晉欲長治久安需要面對之一問題(此問題其實肇始於秦商鞅容許土地私有合法化,下歷兩漢,問題日趨嚴重,第一帝國之終結多少沿於其無法解決此問題)。


西晉於經濟上要處理之另一問題為「如何令屯田制成為定制?」。三國時期,由於戰亂頻仍,人口銳減。無主荒地多而人口少,屯田制於是得以施行(屯田制即由政府派遣兵隊至無主荒地耕種,以所得耕種成果上繳政府)。曹魏即曾屯田河北,鄧艾也曾屯田淮南北。西晉統一後,屯田制不能再以權宜方法的形式出現,其必須成為定制,此問題因此出現。


當然,西晉乃承三國戰亂之後而建立,同於一切建立於戰後之政權,其欲得人民之支持,「如何重新恢復農業生產,促進農業發展?」乃為西晉計劃政策時必須考慮到。


三、外交方面


東漢初年以來,大量匈奴人已遷至長城以南定居。其生活方式漸以農業為主,其子孫亦多從漢經生學儒家經義。三國時,曹魏常用南來胡人為僱傭兵協助打仗征戰(因貪其強悍及戰鬥力強),胡人在長城以南更落地生根。至西晉一統,基於邊防安全,防止胡人對中原地帶構成威脅似甚必要,「如何把胡人遷返塞北?」/「如何教化胡族,使其不叛晉自立?」於是亦成為西晉外交上要面對之一大難題(其實,「如何把胡人遷返塞北?」、「如何教化胡族?」乃一問題之兩面。倘若晉室可對胡人施以徹底的教化,胡人又何需被遷回塞北?只有當胡人有反叛之心,其對晉室構成威脅,遷胡人回塞北才是必要。此可見兩問題其實即是一問題)。


(二) 晉武帝之施政措施


針對著上述問題,晉武帝實施一連串之政策。要言之,有以下數項:


一、大行封建:鑑於曹魏皇室孤立以致滅亡,晉武帝大封皇室子弟二十七人為王,給予政治、軍事及財政實權,以屏藩皇室。


二、撤州郡兵:為防止州郡割據再度重演,地方陷入分裂,晉武帝下令撤州郡兵,裁減地方武備,大郡置兵不過百人,小郡武吏不過五十人。


三、施行「官品占田制」:令官品第一者占五十頃,第二品四十五頃,依次減五頃,至九品十頃而止。又各以品高卑蔭其親屬,多者及九族,少者三世。宗室、國賓、先賢之後,及士人子孫,亦如之。得蔭人以為衣食客及佃客。品第六以上得衣食客三人,第七、八品二人,第九品一人。其應有佃客者,官品第一、二者佃客無過五十戶,三品十戶,四品七戶,五品五戶,六品三戶,七品二戶,八品、九品一戶。上述為「官品占田制」之內容。這一個制度的用意,乃是要把當時強宗豪族先已私占的戶口及田畝括歸公有,而許他們一個最高限度的私占額(參錢穆《國史大綱》)。


四、施行「戶調式」:晉武帝平吳後,置「戶調式」,「丁男之戶,歲輸絹三疋,綿三斤;女及次丁男為戶者半輸。男子一人占地七十畝,女子三十畝。其外丁男課田五十畝,丁女二十畝;次丁男半之,女則不課。」。至此,三國以來兵士屯田之權宜計轉成定制。


五、整頓農業:晉武帝將流徙之人民安置在無主之荒地上,加以開墾,輕徭薄賦,興修水利,促進農業生產。


六、容許胡人內徙:晉武帝不接納郭欽、江統提出的徙戎建議,容許胡人遷移至長城以南的中原地區居住。


(三) 晉武帝施政得失評議


細心審視一下,不難發現晉武帝之各項政策皆是圍繞著西晉初年之問題而發。舉例言之,「大行封建」是針對政治上「中央」之問題而發、「撤州郡兵」是為了防止地方勢力再度坐大、「官品占田制」是針對經濟上豪強兼併土地而推出、「戶調式」是按照轉屯田為定制之需要而發等。然而,請大家注意,「政策針對問題而出」是一事,其能否「有效解決問題而不衍生出其他困難」是另一事。事實上,晉武帝之施政於「有效解決問題而不衍生出其他困難」一面是很薄弱的。此亦為其施政之缺陷所在。


徒託之於空言或很難令人信服。我們現在且選取若干政策,評議其得失所在,以助進一步之了解:


一、大封宗室:分封宗室以屏藩皇室雖可避免皇室孤立,但其要行之有效,卻必須依於宗室之無異心(是故周公於施行第二次封建時,必須同時強調正名及禮樂的重要)。惜乎司馬氏各王各懷異心,又掌地方的政治、經濟、軍事實權,終釀成「八王之亂」之骨肉相殘。此實肇始於武帝。


二、撤州郡兵:地方兵力之減損無疑可以避免地方勢力之坐大,然而,此卻令中央有事時,地方無力制止。及後八王之亂發生,擾亂京師十六年,地方終無可如何,此和武帝撤州郡兵大有關係。


三、施行「官品占田制」:此制原意雖佳,但 (1) 司馬家本藉得豪強巨室支持以立國(此可見司馬氏政權之不同於曹魏之立基於寒門),其不可不護持豪族大姓的利益。(2) 豪族大姓在地方社會的勢力強大,中央政權力量又弱,地方官無法把朝廷政令具體落實於地方。(3) 地方官多和豪強巨室聯合,中央官員又為地方豪強之子裔(西晉施行九品中正制,此選仕制度下,於朝廷任職之官員多為門第中人,寒門出身者多無法任官),政令難以施行。西晉一代歷武帝終沒法解決此問題(加上就制度本身看,「官品占田制」只為一對豪強兼併所作出的消極的限制,其非為一有效之疏導問題之措施也)。


四、整頓農業:此政策雖可安頓部份流徙之人民,爭取其支持,但另一方面,豪強既有大量土地,不少農民又已成為佃戶,晉武帝之利農政策變相只有益於豪強。


五、容許胡人內徙:晉武帝基於 (1) 胡人長居塞內,落地生根,晉室難以把他們復遷塞北 (2) 徙胡需花上大量人力、物力 (3) 胡人數目龐大,不易遷徙 (4) 徙戎或激起長居塞內之胡人不滿而不能納徙戎之議,此做法確然合符當時之形勢。可是,其既不徙戎,又不對胡人施以教化,予他們以平等的地位及尊重,只把他們當作奴隸(觀乎後趙石勒早年之生活,可見晉人待胡人並不平等)。胡人一旦洞悉中原虛實,加以由不滿朝廷而迫出謀逆之心,亂事必起,後來之「永嘉之亂」即源於此。


由於晉武帝之措施大部份皆未能有效地解決問題,或衍生出另外的一些困難,其政策實無助於長治久安,反為日後之亂亡鋪路。


* 西晉政權與門閥世族


東漢末年,門閥世族於地方及朝廷上可說是已有一定的勢力。東漢末之地方分裂,門閥世族勢力之強大實為導火線之一(袁紹即為門閥之一,黃仁宇《中國大歷史》曾以「學閥」稱之)。三國鼎立,蜀、吳均紛紛巴結豪族大姓以求其支持;至於曹魏,則由於曹操出身於宦官之養子之門,其為豪族所鄙視,操於是對門閥並未刻意巴結、討好。曹操甚至有意利用政治上之力量以抑制門閥,所謂「魏武三詔令」、任才不任德等,可說是為了打擊門閥之氣燄而設。然門閥力量之日漸龐大已成定局,單憑曹操一人之力,實不足以改變整個局面,下至魏文帝,其終重用司馬懿,司馬懿即為當時門閥世族中其中一位重要人物。


司馬懿既苦心經營以奪權,其自必不會違逆「門閥世族強大」此一歷史潮流;加上他是門閥出身,終令其得到當時有名望的世家大族的支持(我們可說司馬氏奪權成功,關鍵全在得到世族的支持,而世族之支持即出於司馬氏之願意保障世族已有之利益)。司馬氏終奪權成功,西晉得以立國,此多少得力於門閥世族(也由於這個原因,晉室日後常常以維護世族之利益為大前提)。


# 西晉政權與胡人問題


關於西晉初年之胡人問題,尚有一些資料值得加以補充的。其實,早於西漢元帝時,王昭君即曾以漢室公主之身份與匈奴呼韓邪單于進行和親。及後呼韓邪單于死,王氏又按匈奴之習俗改嫁其子。換句話說,匈奴、西漢實有多年的姻親之好。此事令日後不少匈奴的後人自詡其為漢室之外孫,為漢之子裔。


比觀之下,不論是三國之曹魏,還是後來之西晉,其皆是篡位而得國,嚴格言之,乃漢家之亂臣賊子。此在不懂君臣禮義之胡人眼中本來沒有甚麼問題,可惜的是,東漢末年以來,於長城附近聚居之匈奴人不少已深受儒家思想之薰陶,此遂令其更不滿於西晉之政權,而欲「復興漢室」(即叛西晉自立。內藤湖南曾說五胡亂華為「中國文化之反饋其自身」,於此可見其說有一定之合理處)。


雖然在理論上,西晉可利用教化以令胡人歸心,但實際上,由於其自身政權之不光明,教化實較難有效施行。於徙胡、教化(即融化胡人)皆不可行之下,胡人問題終無法為西晉有效地安頓,此似乎是勢所當然。


(四) 西晉之奢侈頹敗之風


如上述,西晉之政權乃由門閥世族所支持,門閥世族之奢華風習,因此成為西晉一代之社會風氣。今且略舉數例以見西晉奢侈頹壞之風。


一、晉武帝:晉武帝平吳後,納孫皓姬妾五千人入宮,自此掖庭殆將萬人(《晉書•胡貴嬪傳》:「武帝多內寵,平吳後,復納孫皓宮人數千,掖庭殆將萬人,並寵者甚眾。帝莫知所適,常乘羊車恣其所之。宮人乃取竹葉插戶,以鹽汁灑地,而引帝車」);每次宴見大臣,總愛談家常閒事;寵信賈謐、王愷、石崇,不用杜預、衛瓘等。


二、石崇、王愷:石崇有姬妾百餘人,僮僕八百人,在金谷建立別館,極花木園池之盛,日與友朋遊宴其中。他和王愷鬥富,愷做紫絲布步障四十里,他便做錦步障五十里。


上至開國君主,下至豪強巨室,其奢侈荒誕有如此,西晉焉得不亡?


(五) 八王之亂


公元290年,晉武帝逝世,司馬衷繼位,是為惠帝(惠帝曾說過「何不食肉糜」一語,不能體恤民間疾苦,此言和法國路易十六之皇后「那他們幹嘛不吃蛋糕」齊名)。惠帝在位期間,「八王之亂」爆發,晉室因而走上衰頹之路。


一、起因


(1) 大封宗室:武帝封宗室子弟為王,諸王擁有政、軍、財權,又各懷異心,終促成「八王之亂」。


(2) 撤州郡兵:武帝撤去地方州郡兵,武備空虛,地方因而無力阻遏「八王之亂」。


(3) 賈后亂政:武帝死,惠帝繼位。皇后賈氏欲奪當時以外戚身份輔政的楊駿之權力(時楊駿為太傅),召楚王瑋入京殺駿,「八王之亂」展開。


二、經過


賈后和楚王瑋合謀,意圖奪楊駿之權。結果,楊駿以造反被討死,楊太后被廢。不久,賈后又和汝南王亮發生衝突,乃指使楚王瑋殺之,除去八王之一。再之,楚王又以矯詔罪被誅,太后也被弒。又近十年,公元300年,賈后殺太子司馬遹,趙王倫起兵為太子復仇,誅賈后,並且廢惠帝而稱帝。至此則有淮南王允討趙王倫,不克身死。繼之又引起齊王冏、成都王穎和河間王顒的聯合軍事行動。他們的復辟成功,趙王被賜死。公元302年齊王冏又有擅權模樣,由河間王顒指使長沙王乂殺之。以後戰事由洛陽波及長安,成都王穎自縊死,河間王顒為南陽王模所殺,長沙王乂為東海王越所殺,東海王越則為討羯人石勒時戰死。自賈后參政起,至惠帝306年中毒身故(為東海王越毒死),懷帝繼立,前後十六年,戰事波及今日之山東、河北、河南、陝西(引黃仁宇《赫遜河畔談中國歷史》)


三、影響


(1) 國家元氣大傷:「八王之亂」前後歷十六年,諸王互相殺害、攻伐,戰爭引致地方殘破,民不聊生,諸王之軍事力量也大削。自東海王越征石勒途中戰死,其部隊為石勒所殺,全軍覆沒後,西晉唯一的軍事力量也失,加上地方州郡兵馬早已撤去,國家元氣因此大傷。


(2) 引致胡人入侵:「八王之亂」期間,八王多借用胡人以助戰,胡人(如劉淵)因而洞悉西晉及中原虛實,起兵自立,引致日後的「永嘉之亂」及五胡亂華。


(六) 永嘉之亂


「八王之亂」後,西晉內部已元氣大傷。劉淵等人乘機起兵叛晉,終釀成「永嘉之亂」。


一、背景


早自西漢末年匈奴來降後,匈奴人早已移居長城以南地區。及至王昭君出塞以和呼韓邪單于結成姻親,匈奴人來居長城以南者更多。東漢末年,匈奴人南來者多已從事耕種,其子弟多從經生習儒學,其不同於中原漢族唯在其剽悍及從事遊牧上。董卓興兵,其涼州兵即是南來匈奴人所組成,稱「護匈奴軍」,由此也可見胡人早在東漢末已影響中原內政。


三國時期,除匈奴外,其他胡族遷近中原地區者更多。曹操時,鑑於匈奴人數之龐大,分匈奴為五部,以劉豹為左部帥,豹即淵父也。匈奴及其他胡族在三國時多為諸國所用以助戰(一因其強悍,二因其易驅使),漢人待眾胡一方視之為工具使用,一方仍貶斥賤視之為奴隸,予以虐待,久而久之,卒令胡人越感不滿(石勒早年曾被人販賣作奴隸,生活困苦,受盡凌辱,詳見柏陽《中國人史綱》)。


「八王之亂」起,劉淵之匈奴族人等被引用以助戰,此使胡人得知中原內亂之虛實。劉淵為豹之子,豹死,淵繼父位,為左賢王及五部大都督(惠帝初率任之)。時成都王穎鎮鄴,以淵自隨。永興元年,淵以晉室內亂,藉恢復漢室為名(其以漢高祖以來胡漢多通婚,匈奴當亦有漢族血統,為漢之外孫,曹魏及司馬氏乃篡漢之賊臣,其遂以復漢之名叛晉自立),起兵叛晉,自稱漢王,都左國城。懷帝永嘉二年,劉淵稱帝,並徙都平陽。自此揭開「永嘉之亂」之序幕。


二、經過


劉淵死,其子劉和繼位,不久為劉聰所殺。永嘉五年,劉聰乘機派遣王彌、石勒等人率軍攻洛陽,晉軍連戰失利,洛陽遂陷,懷帝被俘。六年,晉安定太守賈疋、馮翊太守索琳等人迎立秦王司馬業於長安,七年,業即帝位,稱愍帝。建興四年,曜攻長安,是時長安「戶不滿百,只有公私車四乘」,晉兵窮食盡,愍帝終被虜。史稱「永嘉之亂」。


愍帝被俘次年,鎮守建業的琅琊王司馬睿為臣下擁立為晉王,改元建武。次年三月,即皇帝位,改元大興,是為元帝。西晉至此滅亡而晉室偏安江左。


三、影響


(1) 南北開始分裂:「永嘉之亂」後,晉室南渡,據守長江以南地區,北方則落入胡人手中,南北因而分裂。


(2) 衣冠文物南渡:隨著長安、洛陽遭受戰亂之破壞,北方較有名望之世家大族紛紛南遷避難(較少名望的世族卻大多留守北方,日後隋唐盛運之再臨,他們的貢獻極大),其同時攜帶圖書文物南遷,此令中原之文化得以傳播至江南。


(3) 加速南方開發:南渡之世家大族為江南地區帶來了先進的生產技術,又提供了大量的勞動力,此有助加速南方的開發,促進南方經濟之發展。


(七) 西晉滅亡的原因


一、君主荒怠:西晉開國君主司馬炎(即晉武帝)貪圖享樂,奢侈荒淫,又好和世族親近,不理政務。惠帝又癡呆無能,使賈后得以專權,釀成「八王之亂」及「永嘉之亂」。西晉滅亡多少因為君主。


二、分封諸王:晉武給予宗室地方的政、軍、財權,卒令諸王相互攻伐,引致「八王之亂」,骨肉相殘,國家元氣大傷,胡人有機可乘。


三、撤州郡兵:州郡兵之撤去使八王、胡人起兵時地方無力阻止,「八王之亂」、「永嘉之亂」之不良後果多少因此而未有被限制。


四、清談誤國:朝臣持九品中正制之護持,因而多不重政績,好談有無之論、說玄說妙,相率以政事為俗務,置之不理,政治日趨腐敗黑暗。


五、徙戎失敗:郭欽、江統之徙戎建議不為晉武帝所採用,而晉武帝反容許更多胡人內徙,終使胡人洞悉中原虛實,起兵作亂(當然,此處只是簡略地說而已,細緻言之,問題實甚複雜,上文已詳,今不復贅)。


六、胡漢衝突:若晉人能以孔子「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的態度對待內徙之胡人,此平等之相處未必一定致令胡人反感。惜乎晉人自始即視胡人為戰爭工具,又把他們看成奴隸,此終使五胡叛晉自立。


七、晉室弊端:錢穆《國史大綱》曾總結西晉滅亡之原因說:「一、沒有光明的理想為之指導。二、貴族家庭之腐化......其時佐命大臣,一樣從幾個貴族官僚家庭中出身,並不曾呼吸到民間的新空氣。」、黃仁宇亦說:「譬如劉毅傳裏說及劉把武帝司馬炎比喻為漢之桓靈。他說:『桓靈賣官,錢入官庫;陛下賣官,錢入私門』可見晉的財政始終未上軌道。」,晉室之流弊無疑也為其衰亡鋪路。


八、社風敗壞:朝中大臣由於多受玄學影響,或貪圖奢華享樂、恣情縱欲(如石崇、王愷),或毫無氣節、無忠君之心(如王衍),社風衰頹,終令胡人南下而晉無抵抗之力。


九、連年災荒:黃河流域相繼發生水旱災荒,人民生活困苦,政府不及時救濟,不滿聲音漸大。


(八) 懷愍被虜與人心之反映


在中國歷史中,舉凡一朝代之滅亡,其君主、臣子、后妃莫不悲痛。然而,此規律在西晉卻是個例外,且看看以下一些資料:


一、晉懷帝


劉聰封懷帝為會稽郡公,從容謂曰:「卿昔為豫章王,朕與王武子造卿,頗記否?」


帝曰:「臣安敢忘?恨爾日不早識龍顏。」


聰曰:「卿家何骨肉相殘?」


帝曰:「故為陛下自相驅除,此殆天意。」


二、羊皇后


劉曜納惠羊皇后,問曰:「我何如司馬家兒?」


后曰:「胡可並言?陛下開基之聖主;彼亡國之暗夫,有一婦一子及身三耳,不能庇。妄何圖復有今日?妄生於高門,謂世間男子皆然。自奉巾櫛,始知天下有丈夫。」


三、王衍


石勒問以晉故,衍為陳禍敗之由,云「計不在己」,又謂「少不豫事」,因勸勒稱尊號。


君主、皇后、臣子之態度如是,除了反映晉人道德意識之淪喪外,其似並未因國亡而感到羞恥。(以上見錢穆《國史大綱》所引)


(九) 結論


公元316年,西晉滅亡,由滅吳統一始計,其國祚僅三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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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參考資料]


1. 錢穆《國史大綱》


2. 傅樂成《中國通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