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濤的生平及其為人

山濤字巨源,河內懷縣人。河內山氏乃一地方望族。


山濤,字巨源,河內懷人也。(《晉書・山濤傳》)


父親山曜,是宛句縣縣令。可惜山濤早年喪親,家中貧困。


父曜,宛句令。濤早孤,居貧。(《晉書・山濤傳》)


幸好年少的山濤有器量,獨立不群。天性喜好《莊子》、《老子》,常隱居鄉里,韜光養晦。他更與嵇康、呂安、阮籍結交,同作竹林之遊。


少有器量,介然不群。性好《莊》《老》,每隱身自晦。與嵇康、呂安善,後遇阮籍,便為竹林之交,著忘言之契。(《晉書・山濤傳》)


儘管在做人態度及性格傾向上,山濤與嵇、阮有分別。嵇康一度撰《與山巨源絕交書》,跟山濤絕交。


山濤將去選官,舉康自代。康乃與濤書告絕。(《晉書・嵇康傳》)


不過,嵇康被誣陷至死,臨刑前,仍把兒子嵇紹交託給山濤,且說:「巨源在,汝不孤矣。」他對這位已絕交的朋友的為人始終信任。


康後坐事,臨誅,謂子紹曰:「巨源在,汝不孤矣。」(《晉書・山濤傳》)


山濤四十歲才進入仕途,其對昏亂的政局似乎有一種高度的靈敏。


濤年四十,始為郡主簿、功曹、上計掾。舉孝廉,州辟部河南從事。(《晉書・山濤傳》)


與石鑒共宿,濤夜起蹴鑒曰:「今為何等時而眠邪!知太傅臥何意?」鑒曰:「宰相三不朝,與尺一令歸第,卿何慮也!」濤曰:「咄!石生無事馬蹄間邪!」投傳而去。未二年,果有曹爽之事,遂隱身不交世務。(《晉書・山濤傳》)


當時,太傅司馬懿稱病卧床,實際是以退為進,令政敵曹爽疏於防備,伺機殺他一個措手不及。山濤心細如塵,知道司馬懿的圖謀,馬上丢掉官吏用的信符跑了,跟曹魏政權保持距離。果然不到兩年,司馬懿就藉高平陵政變殺死曹爽。


山濤隱居避世,主要是為了遠離中央的權力鬥爭。奈何其身份 - 司馬懿夫人張春華的中表親使他不能脫離司馬氏陣營,他卒之選擇加入其中,獲司馬師、司馬昭重視。


與宣穆后有中表親,是以見景帝 (司馬師)。帝曰:「呂望欲仕邪?」命司隸舉秀才,除郎中。轉驃騎將軍王昶從事中郎。久之,拜趙國相,遷尚書吏部郎。文帝 (司馬昭) 與濤書曰:「足下在事清明,雅操邁時。念多所乏,今致錢二十萬、穀二百斛 (足下任職清明,高雅之操超群出世。顧念家中貧乏,今送去錢二十萬,谷二百斛)。」魏帝嘗賜景帝春服,帝以賜濤。又以母老,並賜藜杖一枚。(《晉書・山濤傳》)


山濤客觀中立,各不得失,左右逢源的處事作風,尤其令他在官場上屹立不倒。


晚與尚書和逌交,又與鍾會、裴秀並申款昵。以二人居勢爭權,濤平心處中,各得其所,而俱無恨焉。遷大將軍從事中郎。(《晉書・山濤傳》)


鍾會在四川作亂,司馬昭領兵討伐。他在出發前對山濤說:「西偏吾自了之,後事深以委卿 (西邊的事我親自去處理,後方的事誠心委托於你)。」可見山濤在司馬氏陣營中地位重要。


鍾會作亂於蜀,而文帝將西征。時魏氏諸王公並在鄴,帝謂濤曰:「西偏吾自了之,後事深以委卿。」以本官行軍司馬,給親兵五百人,鎮鄴。(《晉書・山濤傳》)


司馬炎被立為皇太子,山濤亦有份促成。


咸熙初,封新沓子。轉相國左長史,典統別營。時帝以濤鄉閭宿望,命太子拜之。帝以齊王攸繼景帝后,素又重攸,嘗問裴秀曰:「大將軍開建未遂,吾但承奉後事耳。故立攸,將歸功於兄,何如?」秀以為不可,又以問濤。濤對曰:「廢長立少,違禮不祥。國之安危,恆必由之。」太子位於是乃定。太子親拜謝濤。及武帝受禪,以濤守大鴻臚,護送陳留王詣鄴。泰始初,加奉車都尉,進爵新遝伯。(《晉書・山濤傳》)


值得注意是「廢長立少,違禮不祥」,山濤並未對傳統儒家禮教鄙棄、蔑視,不如嵇康說「越名教而任自然」、阮籍說「禮豈為我設耶!」。


羊祜執政時,有人要陷害裴秀,山濤出言保護裴秀,得罪了一些權臣,被外調為冀州刺史,加甯遠將軍 (此見山濤有直言敢諫的一面)。


及羊祜執政,時人欲危裴秀,濤正色保持之。由是失權臣意,出為冀州刺史,加甯遠將軍。(《晉書・山濤傳》)


冀州風俗鄙薄,無推賢薦才之風。山濤鑒別選拔隱逸之士,查訪賢人,表彰或任命三十多人,皆顯名於當世。山濤因而受到百姓士人仰慕推崇,當地風俗亦為之改變。


冀州俗薄,無相推轂。濤甄拔隱屈,搜訪賢才,旌命三十餘人,皆顯名當時。人懷慕尚,風俗頗革。(《晉書・山濤傳》)


在冀州立下的功績終於令山濤得以重返中央權力核心。然而,此時的山濤已有退出官場的念頭,屢次上表請求辭職。


轉北中郎將,督鄴城守事。入為侍中,遷尚書。以母老辭職,詔曰:「君雖乃心在於色養,然職有上下,旦夕不廢醫藥,且當割情,以隆在公 (君雖心在奉養老母,然而職務有上下公私之分,家中早晚有人侍奉醫藥,君當暫割情愛,以興一心在公之德)。」濤心求退,表疏數十上,久乃見聽。(《晉書・山濤傳》)


晉武帝雖答應山濤的請求,其仍對山濤禮遇有加。山濤清貧儉約,無法供養家人,武帝特別派人每日供給膳食,加賜床帳被褥。


除議郎,帝以濤清儉無以供養,特給日契,加賜床帳茵褥。禮秩崇重,時莫為比。(《晉書・山濤傳》)


山濤萌生退意,一半是自己身體健康下降,患有疾病;一半是對年老的母親有真誠的孝敬之情。


後除太常卿,以疾不就。(《晉書・山濤傳》)


會遭母喪,歸鄉里。濤年逾耳順,居喪過禮,負土成墳,手植松柏。(《晉書・山濤傳》)


可惜武帝盛意拳拳,加上武元皇后楊艷逝世,她死前擔心妖媚的胡貴嬪繼為皇后,一旦誕下兒子,將威脅太子司馬衷 (晉惠帝) 的地位。基於對晉室大局的維護,山濤勉為其難就任吏部尚書,前後薦拔的人遍及京師和州郡,都是有用的人才。


詔曰:「吾所共致化者,官人之職是也。方今風欲陵遲,人心進動,宜崇明好惡,鎮以退讓。山太常雖尚居諒闇,情在難奪,方今務殷,何得遂其志邪!其以濤為吏部尚書 (我所以行教化於天下,是靠授賢者以官職。當今風俗衰敗,人心尚於競進,應當分明善惡,以退讓之風鎮之。山太常雖在居喪,意志不可勉強改變,而當今國家任務繁多,怎能遂自己心願呢!現以山濤為吏部尚書)。」濤辭以喪病,章表懇切。會元皇后崩,遂扶興還洛。逼迫詔命,自力就職。前後選舉,周遍內外,而並得其才。(《晉書・山濤傳》)


山濤還轉升太子少傅。左丞相白褒批評他,武帝一於少理。


咸甯初,轉太子少傅,加散騎常侍;除尚書僕射,加侍中,領吏部。固辭以老疾,上表陳情。章表數十上,久不攝職,為左丞白褒所奏。


帝曰:「濤以病自聞,但不聽之耳。使濤坐執銓衡則可,何必上下邪!不得有所問 (山濤因病自求辭職,只是沒有聽從他的要求罷了。如山濤用人不當而坐罪是可以的,何必上下動手,顛倒輕重呢?不得再追究此事)。」


濤不自安,表謝曰:「古之王道,正直而已。陛下不可以一老臣為加曲私,臣亦何必屢陳日月。乞如所表,以章典刑 (自古以來行王道者,守正而已。陛下不能因為一個老臣而改變國法,臣有何心向皇上陳辭。請照白褒所上之表處置,以顯示不枉刑法)。」


帝再手詔曰:「白褒奏君甚妄,所以不即推,直不喜凶赫耳。君之明度,豈當介意邪!便當攝職,令斷章表也 (白褒所奏是虛妄的,我所以未追究他的責任,是我不喜歡動辄發怒,你是明智而有度之人,哪能介意呢!應當就職理事,不讓他們再上章表就是了)。」


濤志必欲退,因發從弟婦喪,輒還外舍。


詔曰:「山僕射近日暫出,遂以微苦未還,豈吾側席之意。其遣丞掾奉詔諭旨,若體力故未平康者,便以輿車輿還寺舍 (山仆射近日暫時出居,因有所操勞而未還,這不是我坐側席而待賢的意思。現派遣丞掾奉旨告諭,若身體尚未康復,便坐輿車抬回府寺)。」濤辭不獲已,乃起視事。(《晉書・山濤傳》)


山濤進行銓選,有自己一套準則,即使武帝出言告誡,他仍舊依然故我。


濤再居選職十有餘年,每一官缺,輒啟擬數人,詔旨有所向,然後顯奏,隨帝意所欲為先。故帝之所用,或非舉首,眾情不察,以濤輕重任意。或譖之於帝,故帝手詔戒濤曰:「夫用人惟才,不遺疏遠單賤,天下便化矣 (用人的標準是有才,不遺漏疏遠孤賤而有才的人,教化才能行於天下)。」而濤行之自若,一年之後眾情乃寢。濤所奏甄拔人物,各為題目,時稱《山公啟事》。(《晉書・山濤傳》)


「夫用人惟才,不遺疏遠單賤,天下便化矣」內含深意,反映山濤選人傾向:


a. 用門閥貴族的子弟;


b. 講究遠近親疏,用人唯親。


門閥政治的出現,「上品無寒門」的造成,竊以為跟山濤有關。當然,山濤這樣做,旨在維護西晉的立國精神,即捍衛儒家豪族的既得利益。


楊艷堂妹楊芷繼為皇后,后父楊駿擅權專政,建立黨羽勢力。山濤看不過眼,多次諷諫武帝,武帝領悟其意,卻不能改正。山濤於是以年邁病重,上疏告退。


濤中立於朝,晚值后黨專權,不欲任楊氏,多有諷諫,帝雖悟而不能改。後以年衰疾篤,上疏告退曰:「臣年垂八十,救命旦夕,若有毫末之益,豈遺力於聖時,迫以老耄,不復任事。今四海休息,天下思化,從而靜之,百姓自正。但當崇風尚教以敦之耳,陛下亦復何事。臣耳目聾瞑,不能自勵。君臣父子,其間無文,是以直陳愚情,乞聽所請 (臣年近八十,苟延殘喘於旦夕,若對國家還有毫末之益,怎能留餘力於盛世。迫於衰老,不能再負重任。當今四海無事,天下思從教化,從民心而行無為之政,百姓自能正己。只是應當崇尚風教以使民俗歸厚罷了,陛下又有何事可做。臣耳聾目昏,無力奮進。君臣父子之間無須掩飾,因而直陳愚情,望答應我的請求)。」乃免冠徒跣,上還印綬。(《晉書・山濤傳》)


山濤當時將近八旬,古人來說年紀算是不輕了,要求退職十分正常。


武帝一再挽留,是出於管治上的需要,「方今風欲陵遲,人心進動,宜崇明好惡,鎮以退讓」、「天下事廣,加吳土初平,凡百草創,當共盡意化之 (統一政權處於草創階段,太多問題需要處理)」,山濤在朝能發揮大作用。


詔曰:「天下事廣,加吳土初平,凡百草創,當共盡意化之。君不深識往心而以小疾求退,豈所望於君邪!朕猶側席,未得垂拱,君亦何得高尚其事乎!當崇至公,勿復為虛飾之煩 (天下事還多,加上吳國初平,各項事業都處於草創階段,應當共同盡力以化成天下。君不識往日我留君之深意,而以小疾為由求退,這不是我希望於你的啊!朕猶坐於側席而待賢者,未得垂衣拱手而治天下,君何能引退而求高尚之名呢!應當倡導至公無私之心,不要再做那追求虛名的煩瑣之事)。」濤苦表請退,詔又不許。(《晉書・山濤傳》)


朝中其他大臣不明白箇中內情,批評山濤「無專節之尚,違在公之義」,「不宜居位」。這既冤屈了山濤,亦令武帝更難達成目標 (挽留山濤),故此,武帝說「主者既不思明詔旨,而反深加詆案。虧崇賢之風,以重吾不德,何以示遠近邪 (主事者不明詔書深意,反而加以曲解,這有損於崇賢之風,給我加上輕賢無德之名,怎能給遠近之人做出表率呢)!」


尚書令衛瓘奏:「濤以微苦,久不視職。手詔頻煩,猶未順旨。參議以為無專節之尚,違在公之義。若實沈篤,亦不宜居位。可免濤官 (山濤因有小疾,久不履職。頻繁下詔,還不服從詔命。朝中議論以為這樣不能成全他的高尚之節,也違背在職為公的要求。若山濤病情沉重,也不宜居官位。可免去山濤官職)。」


中詔瓘曰:「濤以德素為朝之望,而常深退讓,至於懇切。故比有詔,欲必奪其志,以匡輔不逮。主者既不思明詔旨,而反深加詆案。虧崇賢之風,以重吾不德,何以示遠近邪 (山濤有德操,素為眾望所歸,而深心退讓,十分懇切。故連續下詔,必求改變他的主張,以匡扶朝廷,彌補缺漏。主事者不明詔書深意,反而加以曲解,這有損於崇賢之風,給我加上輕賢無德之名,怎能給遠近之人做出表率呢)!」濤不得已,又起視事。(《晉書・山濤傳》)


山濤為人是重情義的,武帝對他敬重、信任,他也不願拂逆武帝的意思。他後來想再辭官,武帝依然不允許。


太康初,遷右僕射,加光祿大夫,侍中、掌選如故。濤以老疾固辭,手詔曰:「君以道德為世模表,況自先帝識君遠意。吾將倚君以穆風俗,何乃欲舍遠朝政,獨高其志耶!吾之至懷故不足以喻乎,何來言至懇切也。且當以時自力,深副至望。君不降志,朕不安席 (君之道德為世人楷模,況先帝已識君高遠之志。我將依靠你以使風俗淳厚,為何要捨棄朝政以求高名呢!我的至誠之心還不足以使你明白嗎?為何上表的言論是那樣懇切。應當及時自勉,以慰我深切之望。你不改變引退之志,朕將卧不安席)。」濤又上表固讓,不許。(《晉書・山濤傳》)


針對武帝「詔天下罷軍役,示海內大安,州郡悉去兵,大郡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山濤期期以為不可,苦口婆心地申說「不宜去州郡武備」,時人以為山濤雖不學孫、吳兵法,而其論兵暗與兵法合。


吳平之後,帝詔天下罷軍役,示海內大安,州郡悉去兵,大郡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帝嘗講武於宣武場,濤時有疾,詔乘步輦從。因與盧欽論用兵之本,以為不宜去州郡武備,其論甚精。於時咸以濤不學孫、吳,而暗與之合。帝稱之曰:「天下名言也。」而不能用。(《晉書・山濤傳》)


不幸武帝未有採用,「八王之亂」爆發,地方無力應對、解決,對晉室管治構成極大傷害。假如山濤之言被採用,西晉未必會元氣大傷。


及永寧之後,屢有變難,寇賊猋起,郡國皆以無備不能制,天下遂以大亂,如濤言焉。(《晉書・山濤傳》)


武帝不久拜山濤為司徒,山濤堅決辭讓,太康四年 (公元 283 年),山濤病逝,終年七十九歲。


後拜司徒,濤復固讓。


詔曰:「郡年耆德茂,朝之碩老,是以授君台輔之位。而遠崇克讓,至於反覆,良用於邑。君當終始朝政,翼輔朕躬 (君年邁而德高,是朝中元老,因而授給君台輔之位,而君崇謙讓之遠名,反複推辭,令我心中憂慮。君當堅持始終,輔助朕身)。」


濤又表曰:「臣事天朝三十餘年,卒無毫釐以崇大化。陛下私臣無已,猥授三司。臣聞德薄位高,力少任重,上有折足之凶,下有廟門之咎,願陛下垂累世之恩,乞臣骸骨 (臣侍奉天朝三十餘年,對德政教化無毫厘功效。陛下私心愛臣不已,枉授三司之任。臣聞德薄而位高,力少而任重,則上有敗壞國事之禍,下有損傷家廟祖宗之咎。願陛下念累世君臣之恩,乞求骸骨以歸故里)。」


詔曰:「君翼贊朝政,保乂皇家,匡佐之勳,朕所倚賴。司徒之職,實掌幫教,故用敬授,以答群望。豈宜沖讓以自抑損邪 (君輔助朝政,保護治理皇家,匡扶之功,為朕所依賴。司徒之職,實掌國家教化,因而敬授予你,以滿足群臣百姓之望,怎能只顧謙讓而貶低自己呢)!」


已敕斷章表,使者乃臥加章綬。


濤曰:「垂沒之人,豈可污官府乎 (將死之人,怎能玷污官府呢)!」輿疾歸家。


乙太康四年薨,時年七十九,詔賜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五十萬、布百匹,以供喪事,策贈司徒,蜜印紫綬,侍中貂蟬,新遝伯蜜印青硃綬,祭乙太牢,諡曰康。將葬,賜錢四十萬、布百匹。左長史范晷等上言:「濤舊第屋十間,子孫不相容。」帝為之立室。(《晉書・山濤傳》)


驟眼看來,山濤是司馬氏的股肱之臣,司馬氏非常信任及尊敬山濤。然而,仔細觀之,實情未必如此。


請看司馬炎幾句話:


「君雖乃心在於色養,然職有上下,旦夕不廢醫藥,且當割情,以隆在公」


此等於怪責山濤公私不分,以私廢公,對山濤有強烈的喪母之情完全不體諒、不了解。


「吾所共致化者,官人之職是也。方今風欲陵遲,人心進動,宜崇明好惡,鎮以退讓。山太常雖尚居諒闇,情在難奪,方今務殷,何得遂其志邪!」


挽留山濤不是要用他的卓見治國 (從武帝拒聽不撤州郡武備可知),而是擺他出來作個模範,讓天下士子不復競進,這對年老患病兼喪母的人都算可憐!


「君以道德為世模表,況自先帝識君遠意。吾將倚君以穆風俗,何乃欲舍遠朝政,獨高其志耶!」


特別留意「獨高其志」,原來在武帝眼中,山濤屢次求退,都是「獨高其志」,他有理會過山濤的身體健康狀況及心靈狀態適合繼續留在朝廷嗎?


晉武帝非真賞識山濤者,亦對山濤內心無真正的了解。


山濤為人如何,「會遭母喪,歸鄉里。濤年逾耳順,居喪過禮,負土成墳,手植松柏」,此跟阮籍聽到母親去世吐血數升的情感,本質上是一樣的,都是真誠的孝親之情。為抒發此一真誠的孝親之情,不惜以私廢公。晉武帝不容以私廢公,這是儒門的共識。山濤守不下去,屢求辭職,這某程度上也是一種「越名教而任自然」。從此處切入去看,山濤何以跟嵇、阮結交,嵇康死前為何把兒子交託給山濤,就通盤可以理解了。山濤雖是一儒臣模樣,但骨子裡畢竟是「竹林七賢」的一分子。


受益於出身背景,山濤不用如阮籍般擔驚受怕,心理較健康。可是,做著不願做的俗務至死,其實也相當可悲。


關於山濤為人,尚有兩點補充。


他並未因富貴而奢侈揮霍,貪財好色,拋棄糟糠,品格極為高尚。


初,濤布衣家貧,謂妻韓氏曰:「忍饑寒,我後當作三公,但不知卿堪公夫人不耳!」及居榮貴,貞慎儉約,雖爵同千乘,而無嬪媵。祿賜俸秩,散之親故。(《晉書・山濤傳》)


初,陳郡袁毅嘗為鬲令,貪濁而賂遺公卿,以求虛譽,亦遺濤絲百斤,濤不欲異於時,受而藏於閣上。後毅事露,檻車送廷尉,凡所以賂,皆見推檢。濤乃取絲付吏,積年塵埃,印封如初。(《晉書・山濤傳》)


飲酒方面,也不如劉伶、阮籍般放縱無節制。


濤飲酒至八斗方醉,帝欲試之,乃以酒八斗飲濤,而密益其酒,濤極本量而止。(《晉書・山濤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