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煙雲

蜀國建立,跟諸葛亮的<隆中對>有密切關係,《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


自董卓已來,豪傑並起,跨州連郡者不可勝數。曹操比於袁紹,則名微而眾寡,然操遂能克紹,以弱為彊者,非惟天時,抑亦人謀也。今操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而令諸侯,此誠不可與爭鋒。孫權據有江東,已歷三世,國險而民附,賢能為之用,此可與為援而不可圖也。荊州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國,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資將軍,將軍豈有意乎?益州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業。劉璋闇弱,張魯在北,民殷國富而不知存卹,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將軍既帝室之冑,信義著於四海,總攬英雄,思賢如渴,若跨有荊、益,保其巖阻,西和諸戎,南撫夷越,外結好孫權,內脩政理;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於秦川,百姓孰敢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


簡單講,曹操控制北方,孫氏三代經營江東,雄霸東南。唯獨西南,有利可圖,西南又以荊、益二州最為重要。


荊州乃戰略要地,「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待「天下有變」,即可「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北伐大業可成。


至於益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物產豐富,天然糧倉。


有經濟軍事實力,「跨有荊、益」,再「外結好孫權,內脩政理」,自然能與曹魏抗衡,三分天下。


這就是諸葛亮給予劉備的全盤戰略部署,堪稱完備。


諸葛亮雖躬耕南陽,但南陽乃四戰之地,所謂隱世,實要顯示自己清高,待名主來訪。


劉備邀得諸葛亮出山,適值曹操領兵南下,諸葛亮於是前往東吳遊說孫權聯手抗曹。《三國志・吳書・吳主傳》:


荊州牧劉表死,魯肅乞奉命弔表二子,且以觀變。肅未到,而曹公已臨其境,表子琮舉眾以降。劉備欲南濟江,肅與相見,因傳權旨,為陳成敗。備進住夏口,使諸葛亮詣權,權遣周瑜、程普等行。是時曹公新得表眾,形勢甚盛,諸議者皆望風畏懼,多勸權迎之。惟瑜、肅執拒之議,意與權同。瑜、普為左右督,各領萬人,與備俱進,遇於赤壁,大破曹公軍。公燒其餘船引退,士卒飢疫,死者大半。備、瑜等復追至南郡,曹公遂北還,留曹仁、徐晃於江陵,使樂進守襄陽。時甘寧在夷陵,為仁黨所圍,用呂蒙計,留淩統以拒仁,以其半救寧,軍以勝反。權自率眾圍合肥,使張昭攻九江之當塗。昭兵不利,權攻城踰月不能下。曹公自荊州還,遣張喜將騎赴合肥。未至,權退。


「赤壁之戰」孫、劉得以連成一線,「瑜、肅」發揮重要作用,「瑜」指周瑜,「肅」指魯肅。當然,孫權性格果斷有主見,也很重要。


《三國志・吳書・周瑜傳》:


時劉備為曹公所破,欲引南渡江,與魯肅遇於當陽,遂共圖計,因進住夏口,遣諸葛亮詣權,權遂遣瑜及程普等與備并力逆曹公,遇於赤壁。時曹公軍眾已有疾病,初一交戰,公軍敗退,引次江北。瑜等在南岸。瑜部將黃蓋曰:「今寇眾我寡,難與持久。然觀操軍船艦首尾相接,可燒而走也。」乃取蒙衝鬬艦數十艘,實以薪草,膏油灌其中,裹以帷幕,上建牙旗,先書報曹公,欺以欲降。又豫備走舸,各繫大船後,因引次俱前。曹公軍吏士皆延頸觀望,指言蓋降。蓋放諸船,同時發火。時風盛猛,悉延燒岸上營落。頃之,煙炎張天,人馬燒溺死者甚眾,軍遂敗退,還保南郡。備與瑜等復共追。曹公留曹仁等守江陵城,徑自北歸。


此見黃蓋火攻之計出於周瑜。


《三國志・吳書・魯肅傳》:


會權得曹公欲東之問,與諸將議,皆勸權迎之,而肅獨不言。權起更衣,肅追於宇下,權知其意,執肅手曰:「卿欲何言?」肅對曰:「向察眾人之議,專欲誤將軍,不足與圖大事。今肅可迎操耳,如將軍,不可也。何以言之?今肅迎操,操當以肅還付鄉黨,品其名位,猶不失下曹從事,乘犢車,從吏卒,交游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將軍迎操,將安所歸?願早定大計,莫用眾人之議也。」權歎息曰:「此諸人持議,甚失孤望;今卿廓開大計,正與孤同,此天以卿賜我也。」


此見魯肅力排眾議,加上孫權知人善任,遂成就孫、劉聯軍。


曹操軍隊以步兵、騎兵為主,不擅水戰,亦苦無水師。「鐵索連舟」實屬迫不得已之險計。復次,將士多為北方人,勞師遠征,疲憊不堪。一旦到南方,更現水土不服,所謂「時曹公軍眾已有疾病」。儘管人多,實不堪一擊。


相比之下,周瑜懂天文,擅掌握江南地理形勢。軍隊以水師為主,加上以逸待勞,適應南方水土,人數雖少,卻佔盡戰略優勢。


「赤壁之戰」是中國歷史上以少勝多的戰役之一。戰後,曹操退返北方,無力南下。劉備控制荊、益二州,建立蜀漢。孫權則據守江東。三國鼎立。


蜀國衰敗,始於關羽大意失荊州。《三國志・蜀書・關羽傳》:


孫權遣兵佐先主拒曹公,曹公引軍退歸。先主收江南諸郡,乃封拜元勳,以羽為襄陽太守、盪寇將軍,駐江北。先主西定益州,拜羽董督荊州事。


可見赤壁戰後,關羽擔負起鎮守戰略要地荊州的重任。


二十四年,先主為漢中王,拜羽為前將軍,假節鉞。是歲,羽率眾攻曹仁於樊。曹公遣于禁助仁。秋,大霖雨,漢水汎溢,禁所督七軍皆沒。禁降羽,羽又斬將軍龐德。梁郟、陸渾羣盜或遙受羽印號,為之支黨,羽威震華夏。曹公議徙許都以避其銳,司馬宣王、蔣濟以為關羽得志,孫權必不願也。可遣人勸權躡其後,許割江南以封權,則樊圍自解。曹公從之。先是,權遣使為子索羽女,羽罵辱其使,不許婚,權大怒。又南郡太守麋芳在江陵,將軍傅士仁屯公安,素皆嫌羽自輕己。羽之出軍,芳、仁供給軍資不悉相救。羽言「還當治之」,芳、仁咸懷懼不安。於是權陰誘芳、仁,芳、仁使人迎權。而曹公遣徐晃救曹仁,羽不能克,引軍退還。權已據江陵,盡虜羽士眾妻子,羽軍遂散。權遣將逆擊羽,斬羽及子平於臨沮。


關羽私自領兵北伐,致使荊州空虛,曹操乘機與孫權聯手,斬關羽關平父子,孫則奪取荊州 (要保有長江天險,維護建康安全,避免有軍隊沿江東下,荊州一定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孫欲奪荊州久矣,難得有此機會,怎能不把握?)。荊州一失,毫無疑問,對蜀漢的打擊非常大,<隆中對>的「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難以實現。


《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


亮與關羽鎮荊州。先主自葭萌還攻璋,亮與張飛、趙雲等率眾泝江,分定郡縣,與先主共圍成都。成都平,以亮為軍師將軍,署左將軍府事。


《三國志・蜀書・關羽傳》:


羽聞馬超來降,舊非故人,羽書與諸葛亮,問超人才可誰比類。亮知羽護前,乃答之曰:「孟起兼資文武,雄烈過人,一世之傑,黥彭之徒,當與益德並驅爭先,猶未及髯之絶倫逸群也。」羽美鬚髯,故亮謂之髯。羽省書大悅,以示賓客。


由此反映關羽為人頗自負。諸葛亮與關羽共鎮荊州,關羽尚有所節制,不敢輕舉妄動。及至諸葛亮入成都,關羽一人獨守荊州,終因自己的性格缺陷,犯下大錯。


儘管劉備後來攻吳,夷陵一敗,蜀漢已元氣大傷。劉備「白帝城託孤」後撒手人寰,諸葛亮勞心勞力,雖令蜀漢內部政治上軌道,並令南中豪強孟獲臣服,卻始終無法突破地域限制,「六出祁山」徒勞無功。唐代詩人李白<蜀道難>: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

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

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

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

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

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

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巖巒。

捫參歷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歎。

問君西遊何時還?畏途巉巖不可攀。

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

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

連峯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

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

其險也如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爲乎來哉!

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所守或匪親,化爲狼與豺。

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

錦城雖云樂,不如早還家。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側身西望長咨嗟!


益州入關中,正好要經過蜀道,北伐中原,已成天方夜譚!


蜀漢內部也慢慢滋生出問題,後主劉禪「親小人,遠賢臣」、不納諫言、徇私枉法,朝中盡是守成的人才,而無一具開創氣魄,見<出師表>:


臣亮言: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衞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於陛下也。


誠宜開張聖聽,以光先帝遺德,恢弘志士之氣,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


宮中府中,俱爲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奸犯科及爲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


侍中、侍郎郭攸之、費禕、董允等,此皆良實,志慮忠純,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愚以爲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然後施行,必能裨補闕漏,有所廣益。


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之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眾議舉寵爲督。愚以爲營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陣和睦,優劣得所也。


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歎息痛恨於桓、靈也。侍中、尚書、長史、參軍,此悉貞亮死節之臣也,願陛下親之信之,則漢室之隆,可計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諮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後值傾覆,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來,夙夜憂歎,恐託付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當獎率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姦凶,興復漢室,還於舊都,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至於斟酌損益,進盡忠言,則攸之、禕、允之任也。


願陛下託臣以討賊興復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若無興德之言,則責攸之、禕、允等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謀,以諮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臣不勝受恩感激。


今當遠離,臨表涕泣,不知所云。


諸葛亮終於病逝五丈原。司馬昭派鄧艾、鍾會等分三路大軍南下滅蜀,後主劉禪率領文武百官出降,蜀漢正式滅亡。


《漢晉春秋》:


司馬文王與禪宴,為之作故蜀技,旁人皆為之感愴,而禪喜笑自若。王謂賈充曰:「人之無情,乃可至於是乎!雖使諸葛亮在,不能輔之久全,而況姜維邪?」充曰:「不如是,殿下何由并之。」他日,王問禪曰:「頗思蜀否?」禪曰:「此間樂,不思蜀。」


這是「樂不思蜀」的典故。


同為亡國之君,孫皓表現得比劉禪有節操。《資治通鑒・晉紀三》:


庚寅,帝臨軒,大會文武有位及四方使者,國子學生皆預焉。引見歸命侯晧及吳降人。晧登殿稽顙。帝謂晧曰:「朕設此座以待卿久矣。」晧曰:「臣於南方,亦設此座以待陛下。」賈充謂晧曰:「聞君在南方鑿人目,剝人麵皮,此何等刑也﹖」晧曰:「人臣有弒其君及姦回不忠者,則加此刑耳。」充默然甚愧,而皓顏色無怍。


《晉書・王濟傳》:


帝嘗與濟弈棋,而孫皓在側,謂皓曰:「何以好剝人面皮?」皓曰:「見無禮於君者則剝之。」濟時伸腳局下,而皓譏焉。


《世說新語・排調第二十五》:


晉武帝問孫皓:「聞南人好作《爾汝歌》,頗能為不?」皓正飲酒,因舉觴勸帝而言曰:「昔與汝為鄰,今為汝做臣;上汝一杯酒,令汝壽萬春!」帝悔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