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書確不易讀

朱子書不易讀,原因有三。

a. 卷帙太多

錢穆說:

當時朱門學者過於求備,卷帙太多,使後人難於卒讀,朱子當年精意,反為榛塞。(《致楊聯陞書 (1965 年 8 月)》)

又說:

朱子精舍人不多,常用討論方式,故《語類》積至一百四十卷之富。(《致楊聯陞書 (1965 年 3 月)》)

為令後人更好懂得朱子,撰寫《新學案》時,錢穆刻意

將《語類》中精要處一一鈎出。(同上)

精鈔原文,使讀者苟非作更深探究,即可不再讀其《語類》與《文集》。(《致楊聯陞書 (1965 年 1 月)》)

《新學案》不只是一部朱子學研究專書,更是一部詳實可靠的朱子學的工具書。

b. 容易略過重要項目

錢穆說:

《語類》進程較快,然此書實是難讀,在先有許多項目,認為不緊要,未加劄記標出,待後屢屢遇到有關此一項者,乃知其不可忽略,然為此重繙以前讀過諸卷,則甚為費事,計惟有留待正式落筆為文時再加一番查閱工夫矣。(《致楊聯陞書 (1965 年 12 月)》)

對此,他認為該編一索引:

數年前曾囑新亞研究所一學生試為《語類》編一索引,因穆自己事忙,不能悉心監督指導,未有成績。最近屢想到編索引一事,漸次想出許多項目分類,俟此項分類能全部決定,則照此編一索引,實亦一項極有意義之工具書本也。(同上)

及後改變想法,主張以分年為經,今本之分類為緯,每條加一兩小題目為緯中之緯,重編《語類》:

此一年來屢欲為《語類》編一索引,俾便此下之讀者,而終未有好方法。此次自臺歸後,忽然想出一方法,擬將《語類》拆開,仍還原狀,分年排刊,然後再將今本《語類》之分類及每條主要點加上一小題目,如忠恕、如先天圖、如格園中竹子等,添注於原卷數之下,如此再作一索引附新編之末,則新編語為經,舊編分類語為緯,讀一部可得另一部之用。最要者將各條分年編排,可見朱子思想逐年進展之大概。尤其是同一年語分散各卷並類不相同,讀者驟難想及其相互間之關係,若會在一起,必可增許多新悟。此乃穆最近作增補工作之所悟。往往有一條極有關係,然不知當增入何篇,久乃悟其與某一篇某一條語相關,細查乃知此兩條本屬同年同時之語,然為今本分類分卷隔開,遂若此兩條漠不相關。又有同類前後兩條,意思顯然有別。試猜其一係五十年前語,一係六十以後語,及查其年歲,大致與所猜不甚遠。因此積許多時日後,乃知若將《語類》還其舊編,必可顯出一新面目來。此事若據今本各條下注明年分,則仍然不醒目,不如以分年為經,而以今本之分類為緯,又每條加一兩小題目為緯中之緯,如此附一索引於新編之後,庶可兩得之也。(《致楊聯陞書 (1967 年 1 月)》)

為免對朱子義理有所忽略,錢穆亦下過一番特別的心思:

惟初來屏書不觀,一意靜養,最近半月始開始讀《朱子語類》,每日大概不超過一小時,所閱只限一、二十節,不多看,專挑有關義理方面者,以閒靜心情從容體玩。有向未注意,今始悟其有絕大關係者;有向來成見謂其如此,而今始悟其不然,應作如彼之解釋者;有一向追尋未窺其究竟,而今始恍然若有所瞥見者。半月以來,每獲一處如上云云,欣喜累日。自謂若非患了目疾,總是貪多搶快,極少如此耐心讀書。在此積累幾月工夫,庶於將來著述可少許多錯誤,斯亦病中一意外收獲也。穆在此課程至明年一月即結束,預定此五個半月專看《語類》,盼能一如目下情況,儘慢不急,儘少不慌;與其多看,不如精讀。此亦即朱子教人讀書法也。(《致楊聯陞書 (1965 年 8 月)》)

不貪多搶快、耐心精讀、以閒靜心情從容體玩,此較能對治略過重要項目之弊。

c. 知識範圍太廣,難以駕馭

錢穆說:

其次為學術部分,範圍雖廣,牽涉雖多,經史子集上下古今,幾乎全將牽拉上,然似較之思想方面,尚屬容易對付。此一方面之難處,在穆平日有向不注意者,有僅涉歷而非深解者,如朱子在《易經》方面,其象數之學承續邵氏《先天圖》來者,穆實屬門外。又如鐘律方面則更茫然。其關於《儀禮經傳通解》一書,穆雖稍有窺尋,然究少深研。其《尚書》方面亦多模糊,未真切瞭解處,若欲下筆敍述,終須多化工力。縱可不侵入內容細節,然亦得把握其大體段所在耳。(《致楊聯陞書 (1964 年 11 月)》)

又說:

朱子格物之實學方面,如天文、地質、音樂、醫理等諸端,材料雖多,穆之智識太貧乏,從去年起即想到向人請教,一則請人不易,一則穆之精力已盡,在按日千字之程限中,竟亦無瑕措意及之,只有留著等待……故想到此下寫經學、史學篇,所費日力不會比寫思想義理方面之輕減也。(《致楊聯陞書 (1966 年 12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