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理寧府

秦可卿逝世,尤氏「正犯了胃疼舊疾」,不能持家,賈珍為此苦惱不已。經寶玉推薦,賈珍決定找鳳姐協理榮國府。這也是鳳姐最風光的時候。

賈珍問王夫人借人,王夫人初說:「他一個小孩子家何曾經過這樣事,倘或料理不清,反叫人笑話,倒是再煩別人好。」及後「眼看著鳳姐出神」,想「那鳳姐素日最喜攬事辦,好賣弄才幹,雖然當家妥當,也因未辦過婚喪大事,恐人還不伏,巴不得遇見這事。今見賈珍如此一來,他心中早已歡喜」,遂答應賈珍所求。

從賈珍「從小兒大妹妹頑笑著就有殺伐決斷,如今出了閣,又在那府裡辦事,越發歷練老成了」,可見鳳姐處事嚴猛果斷。又「在這裡料理料理,我就放心了。」後有一批語:「阿鳳此刻心癢矣。」可見鳳姐對協理寧國府非常有興趣。

王熙鳳其實和今天香港的女人很相似,女強人典型特徵:辦事能力強,但感情關係觸礁。鳳姐當家,當得井井有條,毫無疑問。可是,一到了處理和丈夫賈璉的關係,既阻不到其偷情,亦挽不回其真心。她卒之被休,半生辛勞也換來「忽喇喇如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都算可憐。

賈珍取出寧國府對牌,命寶玉交與鳳姐,鳳姐不敢接牌,只看著王夫人。脂批:「凡有本領者斷不越禮。接牌小事而必待命於王夫人也,誠家道之規範,亦天下之規範也。看是書者不可草草從事。」鳳姐在此是跟足禮數的。王夫人道:「你哥哥既這麼說,你就照看照看罷了。只是別自作主意,有了事,打發人問你哥哥、嫂子要緊。」鳳姐才接過對牌。

鳳姐開始思想寧國府的問題,共有五項:

(1) 人口混雜,遺失東西;

(2) 事無專責,臨期推委;

(3) 需用過費,濫支冒領;

(4) 任無大小,苦樂不均;

(5) 家人豪縱,有臉者不服鈐束,無臉者不能上進。

這裡表面寫寧國府,暗地裡寫榮國府,又是一喉兩聲,一手二牘。

墜兒偷了平兒的蝦須鐲,是「遺失東西」。趙姨娘藉趙國基去世,取喪銀四十兩,是「濫支冒領」。晴雯得罪婆子,是「有臉者不服鈐束」。小紅被排擠,是「無臉者不能上進」

尤其值得注意是脂批:「舊族後輩受此五病者頗多,余家更甚。三十年前事見書於三十年後,令余悲痛血淚盈面」、「讀五件事未完,余不禁失聲大哭,三十年前作書人在何處耶?」

這個「余」,當指脂硯齋,即小說中的史湘雲。小說中的史家對應現實的李家,可見李家也有上述五項積弊,上述五項積弊乃內務府包衣家庭典型通病。

寧國府中都總管來升 (一說賴升) 聞得委請了鳳姐,因傳齊了同事人等說道:「如今請了西府裡璉二奶奶管理內事,倘或他來支取東西,或是說話,我們須要比往日小心些。每日大家早來晚散,寧可辛苦這一個月,過後再歇著,不要把老臉丟了。那是個有名的烈貨,臉酸心硬,一時惱了,不認人的。」

好一個「臉酸心硬,一時惱了,不認人的」,鳳姐的嚴猛躍然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