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乃胡漢混合的結晶

唐太宗李世民的父親唐高祖李淵,其父為李昞,北周安州總管、柱國大將軍,襲封唐國公。李昞之父李虎是西魏八柱國之一,稱隴西郡公。由此可見李唐皇室非純粹漢人,而有胡人血統 (武川鎮入關中之軍人)


《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六》記太宗之子李承乾:


又好效突厥語及其服飾,選左右貌類突厥者五人為一落,辮發羊裘而牧羊,作五狼頭纛及幡旗,設穹廬,太子自處其中,斂羊而烹之,抽佩刀割肉相啖。


又嘗謂左右曰:「我試作可汗死,汝曹效其喪儀。」因僵臥於地,眾悉號哭,跨馬環走,臨其身,剺面。良久,太欻起,曰:「一朝有天下,當帥數萬騎獵於金城西,然後解髮為突厥,委身思摩,若當一設,不居人後矣。」


此更可證明李唐皇室有胡人血統。


因為非純粹漢人,太宗的處事作風頗有別於歷代中原王朝的君主。


《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一》:


上麾諸軍使卻而布陳,獨留與頡利語。蕭瑀以上輕敵,叩馬固諫,上曰:「吾籌之已熟,非卿所知。突厥所以敢傾國而來,直抵郊甸者,以我國內有難,朕新即位,謂我不能抗禦故也。我若示之心弱,閉門拒守,虜必放兵大掠,不可複製。故朕輕騎獨出,示若輕之;又震曜軍容,使之必戰;出虜不意,使之失圖。虜入我地既深,必有懼心,故與戰則克,與和則固矣。制服突厥,在此一舉,卿第觀之!」是日,頡利來請和,詔許之。上即日還宮。乙酉,又幸城西,斬白馬,與頡利盟於便橋之上。突厥引兵退。


太宗堅持單獨與頡利可汗面談,此在以往歷史從未出現過。太宗這做法,反映其性格豪爽、果敢,和他的胡族背景不無關係。


《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二》:


丁未,上引諸衛將卒習射於顯德殿庭,諭之曰:「戎狄侵盜,自古有之,患在邊境少安,則人主逸游忘戰,是以寇來莫之能御。今朕不使汝曹穿池築苑,專習弓矢,居閒無事,則為汝師,突厥入寇,則為汝將,庶幾中國之民可以少安乎!」於是日引數百人教射於殿庭,上親臨試,中多者賞以弓、刀、帛,其將帥亦加上考。


大臣加以諫阻,太宗態度依舊,未有改變對武將的重視。《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二》:


群臣多諫曰:「於律,以兵刃至御在所者絞。今使卑碎之人張弓挾矢於軒陛之側,陛下親在其間,萬一有狂夫竊發,出於不意,非所以重社稷也。」韓州刺史封同人詐乘驛馬入朝切諫。上皆不聽,曰:「王者視四海如一家,封域之內,皆朕赤子,朕一一推心置其腹中,奈何宿衛之士亦加猜忌乎!」由是人思自勵,數年之間,悉為精銳。


親自教諸衛將卒練習射術,不怕被人暗算,太宗胸襟何其磊落!


晚年他又汲汲於重返戰場,《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八》:


上驛書報太子,仍與高士廉等書曰:「朕為將如此,何如?」更名所幸山曰駐驆山。


原來在太宗內心深處,「將」這個身份比一國之君更加重要。《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二》:


上嘗言:「吾自少經略四方,頗知用兵之要,每觀敵陳,則知其強弱,常以吾弱當其強,強當其弱。彼乘吾弱,逐奔不過數十百步,吾乘其弱,必出其陳後反擊之,無不潰敗,所以取勝,多在此也。」


大概太宗對行軍佈陣確有一番心得,希望將此心得與他人分享,遂親自領兵打仗,亦不介意和將士們共處。


太宗情感流露也甚坦率,不好矯飾。《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四》:


上念后不已,於苑中作層觀以望昭陵,嘗引魏徵同登,使視之。徵熟視之曰:「臣昏眊,不能見。」上指示之,徵曰:「臣以為陛下望獻陵若昭陵,則臣固見之矣。」上泣,為之毀觀。


太宗作層觀以望昭陵,本來是希望安頓對妻子長孫皇后的思念。然而,魏徵本乎理性上之知見,加上忠臣對君主之直率,直言太宗「望獻陵若昭陵」,此做法雖無可厚非,然多少觸動太宗剛平伏的傷口。太宗終再度哭泣,「為之毀觀」。悲憤交雜,不能自已。太宗內心的坦誠,在漢人君主中很少見。


太宗一代英主,竟有一畢生遺憾,即在玄武門之變中弒兄囚父。《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一》:


上方泛舟海池,世民使尉遲敬德入宿衛,敬德擐甲持矛,直至上所。上大驚,問曰:「今日亂者誰邪?卿來此何為?」對曰:「秦王以太子、齊王作亂,舉兵誅之,恐驚動陛下,遣臣宿衛。」上謂裴寂等曰:「不圖今日乃見此事,當如之何?」蕭瑀、陳叔達曰:「建成、元吉本不預義謀,又無功於天下,疾秦王功高望重,共為奸謀。今秦王已討而誅之,秦王功蓋宇宙,率土歸心,陛下若處以元良,委之國務,無復事矣。」


上曰:「善!此吾之夙心也。」時宿衛及秦府兵與二宮左右戰猶未已,敬德請降手敕,令諸軍並受秦王處分,上從之。天策府司馬宇文士及自東上閣門出宣敕,眾然後定。上又使黃門侍郎裴矩至東宮曉諭諸將卒,皆罷散。上乃召世民,撫之曰:「近日以來,幾有投杼之惑。」世民跪而吮上乳,號慟久之。


癸亥,立世民為皇太子。又詔:「自今軍國庶事,無大小悉委太子處決,然後聞奏。」


壬申,上以手詔賜裴寂等曰:「朕當加尊號為太上皇。」


正史中李淵不尋常的鎮定,越見太宗是在發動軍事政變。


儘管東突厥滅亡後,二人關係一度恢復,《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三》:


上皇聞擒頡利,歎曰:「漢高祖困白登,不能報;今我子能滅突厥,吾托付得人,復何憂哉!」上皇召上與貴臣十餘人及諸王、妃、主置酒凌煙閣,酒酣,上皇自彈琵琶,上起舞,公卿迭起為壽,逮夜而罷。


在太宗心中,仍有一根刺,存在於他和父親之間,揮之不去。《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四》:


監察御史馬周上疏,以為:「東宮在宮城之中,而大安宮乃在宮城之西,制度比於宸居,尚為卑小,於四方觀聽,有所不足。宜增修高大,以稱中外之望。又,太上皇春秋已高,陛下宜朝夕視膳。今九成宮去京師三百餘里,太上皇或時思念陛下,陛下何以赴之?又,車駕此行,欲以避暑;太上皇尚留暑中,而陛下獨居京處,溫清之禮,竊所未安。今行計已成,不可復止,願速示返期,以解眾惑。又,王長通、白明達皆樂工,韋槃提、斛斯正止能調馬,縱使技能出眾,正可賚之金帛,豈得超授官爵,鳴玉曳履,與士君子比肩而立,同坐而食?臣竊恥之。」上深納之。


直至李淵去世,那條刺才消失,已經太遲。


上欲自詣園陵,群臣以上哀毀羸瘠,固諫而止。


《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七》:


承乾既廢,上御兩儀殿,群臣俱出,獨留長孫無忌、房玄齡、李世勣、褚遂良,謂曰:「我三子一弟,所為如是,我心誠無聊賴!」因自投於床,無忌等爭前扶抱;上又抽佩刀欲自刺,遂良奪刀以授晉王治。


太宗經歷玄武門之變,一直期望眾皇子能夠相親相愛,不再骨肉相殘。可惜承乾被廢、魏王李泰心術不正,期望落空,加上父親、妻子、大臣一個個去世,一時絕望,遂「自投於床」、「抽佩刀欲自刺」了。由此亦見玄武門之變為太宗一生的烙印,太宗欲避免歷史重演,奈何終不能夠。


太宗雖為胡人出身,但精通中原文化,《資治通鑑卷一百九十一》:


癸未,頡利可汗進至渭水便橋之北,遣其腹心執失思力入見,以觀虛實。思力盛稱「頡利、突利二可汗將兵百萬,今至矣。」上讓之曰:「吾與汝可汗面結和親,贈遺金帛,前後無算。汝可汗自負盟約,引兵深入,於我無愧?汝雖戎狄,亦有人心,何得全忘大恩,自誇強盛?我今先斬汝矣!」思力懼而請命。


「汝雖戎狄,亦有人心,何得全忘大恩,自誇強盛」來自《孟子》「人皆可以為堯舜」、「四端之心,人皆有之」的想法。


至於他和蕭瑀論及「渭橋之盟」的計策,提到「將欲取之,必固與之」,顯然是老子《道德經》原文。


太宗以後,君主漢化的程度越來越深,胡人的那種直率、果敢、尚武、真情流露倒是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