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白沙學述

陳白沙是明代儒學中一個重要人物。他的出現,標誌著儒學中道南一脈(所謂道南學派,即北宋時以楊龜山為首,歷羅從彥至李延平之一脈,其重要學術主張為靜坐見體)之回歸,也表示明代儒學由初期朱子學獨盛之情況轉入心學之興盛之況。後來王陽明提出致良知,心學至此而大盛,但心學之回歸,實始於陳白沙。


有關陳白沙之生平,黃宗羲《明儒學案》:


陳獻章字公甫,新會之白沙裏人。身長八尺,目光如星,右臉有七黑子,如北斗狀。自幼警悟絕人,讀書一覽輒記。嘗讀《孟子》所謂天民者,慨然曰:「為人必當如此!」夢拊石琴,其音泠泠然,一人謂之曰:「八音中惟石難諧,子能諧此,異日其得道乎?」因別號石齋。正統十二年舉廣東鄉試,明年會試中乙榜,入國子監讀書。已至崇仁,受學於康齋先生,歸即絕意科舉,築春陽臺,靜坐其中,不出閾外者數年。尋遭家難。成化二年,複遊太學,祭酒邢讓試和楊龜山《此日不再得》詩,見先生之作,驚曰:「即龜山不如也。」颺言於朝,以為真儒複出,由是名動京師。羅一峰、章楓山、莊定山、賀醫閭皆恨相見之晚,醫閭且稟學焉。歸而門人益進。十八年,布政使彭韶、都禦史朱英交薦,言「國以仁賢為寶,臣自度才德不及獻章萬萬,臣冒高位,而令獻章老丘壑,恐坐失社稷之寶」。召至京,閣大臣或尼之,令就試吏部。辭疾不赴,疏乞終養,授翰林院檢討而歸。有言其出處與康齋異者,先生曰:「先師為石亨所薦,所以不受職;某以聽選監生,始終願仕,故不敢偽辭以釣虛譽,或受或不受,各有攸宜。」自後屢薦不起。弘治十三年二月十日卒,年七十有三。先生疾革,知縣左某以醫來,門人進曰:「疾不可為也。」先生曰:「須盡朋友之情。」飲一匙而遣之。


先生之學,以虛為基本,以靜為門戶,以四方上下、往古來今穿紐湊合為匡郭,以日用、常行、分殊為功用,以勿忘、勿助之間為體認之則,以未嘗致力而應用不遺為實得。遠之則為曾點,近之則為堯夫,此可無疑者也。故有明儒者,不失其矩矱者亦多有之,而作聖之功,至先生而始明,至文成而始大......先生自序為學云:「仆年二十七,始發憤從吳聘君學,其於古聖賢垂訓之書,蓋無所不講,然未知入處。比歸白沙,杜門不出,專求所以用力之方,既無師友指引,日靠書冊尋之,忘寐忘食,如是者累年,而卒未有得。所謂未得,謂吾此心與此理未有湊泊吻合處也。於是舍彼之繁,求吾之約,惟在靜坐。久之,然後見吾此心之體,隱然呈露,常若有物,日用間種種應酬,隨吾所欲,如馬之禦銜勒也;體認物理,稽諸聖訓,各有頭緒來歷,如水之有源委也。於是渙然自信曰:『作聖之功,其在茲乎!』」張東所敘先生為學云:「自見聘君歸後,靜坐一室,雖家人罕見其面,數年未之有得。於是迅掃夙習,或浩歌長林,或孤嘯絕島,或弄艇投竿於溪涯海曲,捐耳目,去心智,久之然後有得焉,蓋主靜而見大矣。由斯致力,遲遲至二十餘年之久,乃大悟廣大高明不離乎日用,一真萬事,本自圓成,不假人力,無動靜,無內外大小精粗,一以貫之。」先生之學,自博而約,由粗入細,其於禪學不同如此......


萬曆十三年,詔從祀孔廟,稱先儒陳子,諡文恭。


張東所《白沙先生墓表》又說:


天旋地轉,今浙、閩為天地之中,然則我百粵其鄒、魯與?是故星臨雪應,天道章矣,哲人降生,人事應矣,於焉繼孔子絕學,以開萬世道統之傳,此豈人力也哉!若吾師白沙先生,蓋其人也。先生以道德顯天下,天下人向慕之,不敢名字焉,共稱之曰「白沙先生」。先生生而資稟絕人,幼覽經書,慨然有志於思齊,間讀秦、漢以來忠烈諸傳,輒感激齎咨,繼之以涕洟,其向善蓋天性也。壯從江右吳聘君康齋遊,激勵奮起之功多矣,未之有得也。暨歸,杜門獨掃一室,日靜坐其中,雖家人罕見其面。如是者數年,未之有得也。於是迅掃夙習,或浩歌長林,或孤嘯絕島,或弄艇投竿於溪涯海曲,忘形骸,捐耳目,去心智,久之然後有得焉。於是自信自樂。其為道也,主靜而見大,蓋濂、洛之學也。由斯致力,遲遲至於二十餘年之久,乃大悟廣大高明,不離乎日用,一真萬事,本自圓成,不假人力。其為道也,無動靜、內外、大小、精粗,蓋孔子之學也。濂、洛之學,非與孔子異也。《中庸》曰:「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誠之,其理無二,而天人相去則遠矣。由是以無思無為之心,舒而為無意、必、固、我之用,有弗行,行無弗獲,有弗感,感無弗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故病亟垂絕,不以目而能書,不以心而能詩,天章雲漢而諧金石。胡為其然也?蓋其學聖學也,其功效絕倫也,固宜。或者以其不大用於世為可恨者,是未知天也。天生聖賢,固命之以救人心也,救人心非聖功莫能也。聖功叵測,其可以窮達限耶?且治所以安生也,生生而心死焉,若弗生也,吾於是乎知救人心之功大矣哉!孟子曰:「禹、稷、顏回同道。」韓子曰:「孟子之功不在禹下。」此之謂也。先生雖窮為匹夫,道德之風響天下,天下人心,潛移默轉者眾矣。譬如草木,一雨而萌芽者皆是,草木蓋不知也。其有功於世,豈下於抑洪水驅猛獸哉!若此者,天也,非人力也。先生諱獻章,字公甫,別號石齋,既老,曰石翁。吾粵古岡產也。祖居新會,先生始徙居白沙。白沙者,村名也,天下因稱之。其世系出處,見門人李承箕《銘》、湛雨《狀》者詳矣。詡特以天人章應之大者表諸墓,以明告我天下後世,俾知道統之不絕,天意之有在者,蓋如此。


大體言之,白沙曾從學於明初大儒吳與弼。吳氏乃一忠於朱子學之思想家,教導白沙古聖賢教訓之書,可惜白沙終未知入手為道德工夫之方法,於是,其遂獨處一室,從事靜坐工夫,以求心體。終於有一天,他在靜坐中見得本心,自此而後,白沙即有做道德工夫之方法,且以此教人,靜坐見體遂成為他的思想之主要中心。


白沙之學,又可再細緻的分析如下。


首先,如上述,他強調靜坐見體,所謂體者,即道德本心。白沙在《複趙提學》曰:


仆年二十七,始發憤從吳聘君學,其於古聖賢垂訓之書,蓋無所不講,然未知入處。比歸白沙,杜門不出,專求所以用力之方,既無師友指引,惟日靠書冊尋之,忘寐忘食,如是者亦累年,而卒未得焉。所謂未得,謂吾此心與此理未有湊泊吻合處也。於是舍彼之繁,求吾之約,惟在靜坐。久之,然後見吾此心之體,隱然呈露,常若有物,日用間種種應酬,隨吾所欲,如馬之禦銜勒也;體認物理,稽諸聖訓,各有頭緒來歷,如水之有源委也。於是渙然自信曰:「作聖之功,其在茲乎!」有學於仆者,輒教之靜坐,蓋以吾所經歷,粗有實效者告之,非務為高虛以誤人也。


此條明白表示白沙未能契合吳氏之學,而於靜坐中見心體。此心得後,日用間之應酬即可順心如理,可見此心為道德本心,非日常經驗意義可善可惡之心。吳氏之學為何?由其教以先聖文字,可見其學當是格物講論之學,為承朱子學而來。朱子因不契延平之靜坐見體工夫而另尋格物窮理工夫為出路,白沙卻因不契格物窮理而另以靜坐見體為工夫,此正見二人為一對揚,也是明代理學趨於心學之開始。


人一旦從靜坐中覺察此心體,究有什麼結果呢?白沙《與順德吳明府》曰:


出處語默,咸率乎自然,不受變於俗,斯可矣。


白沙指出,靜坐見體後,人即能於動靜語默中自然而為,不再虛偽造作,人也能不受流俗所染污,這些皆是把握心體後之結果。白沙又在《與羅一峰》曰:


聖賢處事,毫無偏主,惟視義何如,隨而應之,無往不中。吾人學不到古人處,每有一事來,斟酌不安,便多差卻。隨其氣質,剛者偏於剛,柔者偏於柔,每事要高人一著,做來畢竟未是。蓋緣不是義理發源來,只要高去,故差。自常俗觀之,故相雲泥,若律以道,均為未盡。


人不需刻意謀思應對處事。人一旦了悟心體,其即可隨事之來而給予如理之應對,不用多加思索斟酌,此也是見體後之結果。


可是,有人或會問:我如何能知自己悟得本體明透沒有?又本體可用言語說明否?於此,白沙有回答,其曰:


學者先須理會氣象,氣象好時百事自當。此言最可玩味。言語動靜,便是理會氣象地頭。變急為緩,變激烈為和平,則有大功,亦遠禍之道也,非但氣象好而已。


又曰:


君子未嘗不欲人入於善,苟有求於我者,吾以告之可也。強而語之,必不能入,則棄吾言於無用,又安取之?且眾人之情,既不受人之言,又必別生枝節以相矛盾,吾猶不舍而責之益深,取怨之道也。


白沙認為透過言語動靜之氣象可見一人明道之徹底與否。越是不急,越是緩慢、和平,一人之為學越是精進。又對於無心於道者,即使說了多少言說,也不能令他入道,有心於道者,其自求教於你,何必多費言辭,基此,白沙遂認為不必多作對道之言語之闡述,此不同於朱子之重議論講習。


白沙和朱子顯有差異,《與林君》曰:


學勞攘則無由見道,故觀書博識,不如靜坐。


此條可見陳白沙反對朱子學之泛觀博覽,而主張靜坐見體。《與林緝熙》曰:


終日乾乾,只是收拾此理而已。此理干涉至大,無內外,無終始。無一處不到,無一息不運會,此則天地我立,萬化我出,而宇宙在我矣。得此把柄入手,更有何事?往古來今,四方上下,都一齊穿紐,一齊收拾,隨時隨處無不是這個充塞。色色信他本來,何用爾腳勞手攘?舞雩三三兩兩,正在勿忘勿助之間,曾點些兒活計,被孟子打併出來,便都是鳶飛魚躍。若無孟子工夫,驟而語之以曾點見趣,一似說夢,會得,雖堯、舜事業,只如一點浮雲過目,安事推乎!此理包羅上下,貫徹終始,滾作一片,都無分別,無盡藏故也。自茲已往,更有分殊處,合要理會,毫分縷析,義理盡無窮,工夫盡無窮。書中所雲,乃其統體該括耳。夫以無所著之心行於天下,亦焉往而不得哉!


由此條觀,可見陳白沙之體為理,為心,為宇宙得以生成之根據。宋儒程明道謂只心便是天,人心即天心,為即存有即活動之理,萬化得以存在之根據,陸象山亦說「宇宙內事即己分內事」,心即理,由此可見陳白沙為一心學之傳承,有別於程朱理學一派(程朱理學認心理為二,心是可善可惡之經驗心,天理只存有不活動,不同於心)。


白沙之學又重視為己,且不廢待人接物。《與賀克恭》曰:


人要學聖賢,畢竟要去學他。若道只是箇希慕之心,卻恐末梢未易湊泊,卒至廢弛。若道不希慕聖賢,我還肯如此學否?思量到此,見得個不容已處,雖使古無聖賢為之依歸,我亦住不得,如此方是自得之學。


心地要寬平,識見要超卓,規模要闊遠,踐履要篤實。能此四者,可以言學矣。


接人接物不可揀擇殊甚,賢愚善惡一切要包他,到得物我兩忘,渾然天地氣象,方始是成就處。


為學須從靜坐中養出個端倪來,方有商量處。


此條之意有二。首先,白沙認為學乃是為己、為自得,不是為學做另一孔子、為模仿聖人,鸚鵡學舌。其次,白沙學仍重視待人處事,也認為待人處事時不應揀擇(此點同於朱子),惟一切為學得以開始仍先在靜坐見心體。為己、於人倫關係中成就道德,此全是本於儒家之精神。白沙《複李世卿》論交友又曰:


君子以道交者也,同明相照,同類相求,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己不遵道而好與人交,惡在其能交也。


孔子曰:「無友不如己者」,意謂人當以重道德之人為友,白沙亦說:「君子以道交者也」,可見白沙仍一承儒學之統緒。


白沙之學,述說至此,可見其接近儒學中之心學而非理學。其和心學之關係又可再用一些文字分析如下。《與崔楫》曰:


棄禮從俗,壞名教事,賢者不為。願更推廣此心於一切事,不令放倒。名節,道之籓籬,籓籬不守,其中未有能獨存者也。


明代心學後來有狂禪之流弊,蔑視名教禮節,可是,試觀白沙此條,白沙於此明白說賢者是不會棄禮,也不會壞名教,只是禮及名教皆一依本心而發。心學之弊,於白沙學中當不出現。《與湛民澤》又曰:


人與天地同體,四時以行,百物以生,若滯在一處,安能為造化之主耶?古之善學者,常令此心在無物處,便運用得轉耳。學者以自然為宗,不可不著意理會。......三年之喪,在人之情,豈由外哉?今之人大抵無識見,便卑闒得甚,愛人道好,怕人道惡,做出世事不得,正坐此耳。吾輩心事,質諸鬼神,焉往而不泰然也耶!學無難易,在人自覺耳。才覺退便是進也,才覺病便是藥也。日用間隨處體認天理,著此一鞭,何患不得到古人佳處也。


心之貴在自然、在自覺,此是白沙學術之特色。又人藉心可與天地同體,百物以心而生,這不是和明道「仁者渾然與物同體」、仁為萬物生化之理相同?由此可見其對心之理解同於明道。唯於工夫入路中,白沙採道南學派之靜坐見體,不同於明道之自識本心。《明儒學案》又錄有白沙之語類,共七條:


三代以降,聖賢乏人,邪說並興,道始為之不明;七情交熾,人慾橫流,道始為之不行。道不 明,雖日誦萬言,博極群書,不害為未學;道不行,雖普濟群生,一匡天下,不害為私意。


為學莫先於為己、為人之辨,此是舉足第一步。


疑而後問,問而後知,知之真則信矣。故疑者進道之萌芽也,信則有諸己矣。《論語》:曰「古之學者為己。」


夫道無動靜也,得之者,動亦定,靜亦定,無將迎,無內外,苟欲靜即非靜矣。故當隨動靜以施其功也。


善學者主於靜,以觀動之所本;察於用,以觀體之所存。


治心之學,不可把捉太緊,失了元初體段,愈認道理不出。又不可太漫,漫則流於汎濫而無所歸。


「但得心存斯是敬,莫於存外更加功」。大抵學者之病,助長為多,晦翁此詩,其求藥者歟!


由第一條,可見白沙反對博覽泛觀,認為無益於明道,只增加一己之私意。由第二條,可見學在為己。由第三條,可見白沙之學有一次序,疑→問→知→信→有諸己,疑、問及知屬問學,由知而信則當在靜中體證,此亦符合白沙為學之路程(先學於康齋而未得,再而靜坐以見體)。由第四條,可見白沙之心不是靜死之心,而是可活動之本心,即天道流行之實體。第五條指工夫當貫動靜。第六條是孟子勿忘勿助之意。第七條則強調心之存養,不強調向外窮索。由第六條及第七條,我們已可斷定白沙操存工夫是近似孟子學,又其說心即理,天心,則既同於明道、象山,明道及象山又遙承孟子學而加以發揮,則白沙實為一心學之思想家可見。


白沙亦著有《禽獸說》:


人具七尺之軀,除了此心此理,便無可貴。渾是一包膿血,一大塊骨頭,饑能食,渴能飲,能著衣服,能行淫慾,貧賤而思富貴,富貴而貪權勢,忿而爭,憂而悲,窮則濫,樂則淫,凡百所為,一信血氣,老死而後已,則命之曰禽獸可也。


這不正是孟子之人禽之辨麼?又《道學傳序》說:


學者不但求之書,而求之吾心,察於動靜有無之機,致養其在我者,而勿以聞見亂之。去耳目支離之用,全虛圓不測之神,一開卷盡得之矣。非得之書也,得自我者也。


白沙強調學在求本心之覺悟。人一旦悟得本心為一道德本心,其一讀書即有所得,但白沙明說此非得之書,而是得自自己,換句話說,則書只是印證吾心之理,非心之理之來源,人心之理本固有之,非由外爍。此處白沙之言仍是孟子性善說、陸象山「學苟知本,六經皆我注腳」之延續。


白沙思想最後一點為重應物而不累,《與謝元吉》曰:


人心上容留一物不得,才著一物,則有礙。且如功業要做,固是美事,若心心念念只在功業上,此心便不廣大,便是有累之心。是以聖賢之心,廓然若無,感而後應,不感則不應。又不特聖賢如此,人心本來體段皆一般,只要養之以靜,便自開大。


人心以感應為其功用,故不當有累而使其偏於一處,此和王弼「聖人應物而無累於物」近似(惟前者是使本心能不偏不倚地發用,後者是使人得精神之解脫,擺脫情感之桎梏,此為其異)。


最後,且以梨洲之評語結束全文。梨洲曰:


有明之學,至白沙始入精微。其吃緊工夫,全在涵養。喜怒未發而非空,萬感交集而不動,至陽明而後大。兩先生之學,最為相近,不知陽明後來從不說起,其故何也?薛中離,陽明之高第弟子也,於正德十四年上疏請白沙從祀孔廟,是必有以知師門之學同矣。羅一峰曰:「白沙觀天人之微,究聖賢之蘊,充道以富,崇德以貴,天下之物,可愛可求,漠然無動於其中。」信斯言也,故出其門者,多清苦自立,不以富貴為意,其高風之所激,遠矣。


梨洲之說有未了解明透處,且作一補充。白沙和陽明之相同處,在二人對心之體認上。二人皆認為心是即存有即活動之道德本心,同時亦是萬化得以可能之天心。人一旦明心,人即可因事而應,其發無不中節,不需額外求理於外。又心本為人有,故讀書只是印證,非明心之必要手段。可是,陽明之明心,所採之法為自識本心之法,用牟宗三語即「內在之逆覺體證」,不離經驗而見本心於動靜之中;白沙之明心,則採道南學派之靜坐之法,用牟宗三語即「超越的逆覺體證」,脫離經驗而見本心於靜坐之中,二人於此便有不同。又陽明之所以不稱許白沙及靜坐,乃因陽明怕人不在事上磨練。而事實上,即使稱許白沙,白沙靜坐之學也不會使人不接物處事,王陽明之憂慮過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