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东升
2008-01-31
下乡第一年,同屋的同学总羡慕我家的来信厚,刚接到我也沾沾自喜来着,打开之后就不那么自喜了。我妈的信跟别的家长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嘱咐几句,只是信的最后告诉我错别字太多,不能一一指出,只好把我的原信寄回,错别字已改,下次注意。我打开我的信只见错字划x,别字划圈,两页信纸已被红笔判完。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还没上学,但在幼儿园已识了几个字,名字是我姥姥教我写的,我潜意识里总怕丢了,因此学会了写家庭地址。为了我上学,姥姥买了一张小课桌,放在窗下,我因为新鲜就总在小课桌上写认识的几个字,我家住在芷江路,我知道是在和平区,后来又加上了天津市,最后不知什么原因我又擅自在这些字的前面加上了中国。这些都不可笑,后来问题出在多学了几个字上。我学会了"跑"字,再写家庭地址的时候,把"芷江路"换成了芷江跑。当时没觉得不顺眼。如果没人看见也不算什么事,我写完把本儿放进抽屉也没事,偏偏放在课桌上,被老太太发现,得,这下我的名字就被"芷江跑"替代了。连不识字的弟弟也喊我"芷江跑"。直到我犯第二个错误,"芷江跑"才被替代。我有一本小儿书,叫《猪八戒探山》,我又一次擅自把"探"字改成三点水旁的"深"字。猪八戒深山替代了芷江跑。我想我这脸皮就是那阵儿磨厚出来的吧!上学了,我犯的这种错误只有老师和天知道了。反正我自己是不记得了。我下岗以后,混入教师队伍三年,在一所技校当了三年班主任,才真正知道当老师的滋味。也知道上学以后为什么我的问题一直出不来,直到下乡写信,才被家人旧话重提。学生如果不是两头的尖子,老师是不会特别重视的。我属于最大多数,家长也挺放心,那阵儿好像家长也不关心我们的学习,我姥姥还是老师呢,调侃我和弟弟用的词是"三分儿好,三分儿好,不留级,不补考,不贪黑,不起早。"我觉得小时候的学习环境是非常宽松的。不像现在家长都望子成龙,盼女成凤。
我有位中学同学,叫常小丽,字写得非常好,人又聪明,她到哪,那就一片欢声笑语,上山下乡我到了山西,她到了山东滕县,我和她的信较少,但每封我都很珍惜,我们每年都能回家过年,她在部队农场,不如我们自由,有一年过年,居然用毛笔,竖排版给我写了一封信。我当时在天津,拿给姥姥看,问:"这字儿怎么样?""嗯!不错。""知道是谁写的吗?""不是常小丽吗!""您知道是常小丽,如果不知道,光看字,象什么人写的?""像个老头写的。"后来她们家搬到了保定,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最近我又一次写了一封信,因为看书。我买了一本唐师曾的《我的诺曼底》,一打开我就呕了,目录页用的是浅黑色作底,浅灰色的小字。我只好十目一行的把它看完,费老劲儿了。没想到后边居然有唐师曾的邮箱,他用的是卡帕的名字。卡帕是二战时期非常著名的战地摄影记者。匈牙利出生,德国上学,入美国籍,1954年在越南踩上地雷,被地雷炸飞的瞬间,还摁下了手中相机的快门儿。我信手给唐师曾写了一封信,提了一点意见,他的读者有老年人,请编辑手下留情,字大点儿,就行。第二天,女儿打开电脑,告诉我,卡帕先生回信了。我用电脑还在初级阶段,所以邮箱里的东西基本不看,每次都是孩子转达给我。这次不一样,是唐老鸭(唐师曾的绰号)的回信,我得看看。看完信后第一感觉是,这真是时代不同了,下乡那阵儿,我们写封信最少也得在路上走四、五天。现在别管千山万水,电子邮件几分钟就到了。现在才是天涯若比邻呢!我们赶上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