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林
2008.9.22
小镇雷明顿,属弗吉尼亚州法克尔县。距华盛顿约一小时车程,离最近的城市马纳萨斯约半小时车程,到县城约20分钟车程。后两者,是小镇居民常去超市购物的地方。
此镇始建于1820年。目前有近200户人家,居民不足700人,其中百分之九为非洲裔。方圆约三五里地。一条地方公路自北向南穿过小镇,将它分为两部分。镇东有一条历史久远的铁路,现在仍通车,每昼夜都有几趟列车,轰隆隆地驶过,白天还会拉响长长的汽笛。镇西是一条繁忙的29号州际公路。据说,历史上的南北战争,在此还打过一仗。镇上有三座教堂,其中一座的纪念碑上铭刻的年代是___1881年。环绕它的古树,有不少是合抱粗的苍松翠柏,树龄恐怕要在数百年以上了。
我来此住女儿家,已一月有余。每日晚饭后,都要出去,在镇里走走。对此地的第一印象,是满眼的绿色。无论你站在何处,无论你面朝何方,映入眼帘的,除了芳草青青,就是绿树葱葱。即使是在小镇的边沿上,也看不到地平线。代替它的,多是远方的树梢挤成的一条不规则的绿色曲线,映衬着上方的蓝天白云。
在绿树的掩荫之中,白的,灰的,褐的,浅黄色墙壁的民居,隐约可见。其中多为木屋,有平房,也有二层楼房,都是独立的。在参天古树附近的,多是古老的房屋和人家了。据说,镇上最老的住户已有100多年的历史。但那房屋并不显陈旧,翻修过的墙壁和屋顶,色彩鲜艳,外表和新屋并无二致。每家房前屋后和小院子里,都是修剪得如绿地毯的草坪。居民们的一个业余爱好,就是拾掇自己的门庭和院落,养花剪草,有的门前还装饰以植物造型和小雕塑,就像我们"一大二公"时代的农民,喜欢细心伺弄他们的自留地一样。
草木的颜色,有嫩绿,黄绿,翠绿,深绿,墨绿---都绿得那样鲜亮,有光泽,那样爽眼,养眼。就像我们北方的青草树叶被大雨冲洗过,又刚刚晾干了的那种色泽。在这里,即使不下雨,也是一样的。
第二印象就是干净,或叫纯净,简直是一尘不染。蔚蓝的天空,清新的空气,道路,房舍,汽车---无论什么东西,都像是刚刚用水洗过的,显露出本色。我们那里的窗明几净是擦拭出来的,而这里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种活计。小镇里的排(雨)水沟内,也长满了青草,偶有一点土壤暴露在外,猫腰仔细一看,是表面有沙粒和碎石子儿的红粘土。脚上的鞋子,即使穿到坏,也不用刷。居民家里,什末工具家什都一应俱全,唯独没有鞋刷子这东西。小镇周围没有什么庄稼地,倒是有几个的牧场。大片的草场用木栏圈起,里面零星的几只牛,在悠然地漫步,吃草。
这境界,可以改用一句禅宗大师的话来形容了:此地本无土,何处惹尘埃。
我们有黄土高坡,有草原退化,有沙尘暴,有灰尘漫天。有的城里人,把农民蔑称为"土包子"或"土老帽"(南方水多泥多,水田多,因此称"泥腿子"),其实,城市和城里人,也"土"得可以,否则,怎么叫做"乡土中国"呢。身上的泥土,好清洗。清除环境的污染,困难得多。若精神蒙垢而又不能自省,可就不好办了。特别是那些满脑子偏见和邪念的人,却顽固地以为自己掌握了全部和最终的真理,那真是瞎子闹眼___没治了。
这里基本上没有"土",有的是充裕的阳光和辽阔的草场。在美国,也有对南方农民不敬的称呼___红脖子,还有不少关于他们的笑话流传,无非是认为他们保守,偏狭,不开窍,可笑等等。有不少红脖子,就住在小镇上。他们虽不以此称号为荣,却也并不以此为特别难堪。有的州还办起了红脖子运动会,据说已经办了十几届了,那古怪的比赛项目和参赛者恣意的表演,足以令人捧腹。红脖子除了自家的房屋和院子外,一般都有自己的农场或牧场,有恒产者有恒心,有恒心就有自信。他们能自嘲,能搞笑,也有容纳别人的轻蔑和讥笑的雅量。
他们还有自己珍爱的娱乐项目___看纳斯卡赛车。他们开着车子,跑出老远,追逐跟踪着到各地的赛场,去看别人疯狂地开车。那种热情和投入,也许只有那些爱看F1大赛的车迷,才能体会到。
布什父子的先辈,也应该是与红脖子为伍的吧。到现在为止,红脖子们,仍然是共和党的拥趸和重要票箱。
第三个印象是无处不在,无时不有,无可逃避的噪声。在户外就不用说了,火车,汽车,大排量的摩托车(飚车暴走族的坐骑),割草机高分贝的轰鸣,此起彼伏。清晨清脆的鸟鸣,也时而被这些噪声所吞没了。就是躲进屋内,空调,冰箱,洗碗机,洗衣机,烘干机等的噪声,立即接踵而至,搅得你耳根不得清静。特别是那空调机,因要保持室内恒温(夏秋78度,冬春68度,均为华氏,折成摄氏分别约为25度和20度)而不时地自动启动,哪怕是在子夜___好不容易有一会儿万籁沉寂的时分。
这也是现代化要付出的代价吧。来这儿之前,我曾回乡下的老家小住,那里的现代化正如火如荼。失地的农民都搬进了楼房。所住公寓旁的道路上,重载货车发动机的轰鸣,它的车轮碾压路面发出的巨响,和着其他各种车辆的噪声,夜以继日。现在,想要寻找一方"净土",恐怕比俗人出家当和尚,还要困难些吧。
小镇的纬度,与我们的京津一带差不多,在美国却算是南方。秋天的脚步匆匆地来了。从8月1日开始,我清晨在后院打拳,就得穿长袖衫。这几天,有的草木,已开始枯萎,有的树叶,已开始发黄,变红,尽情地释放出它生命中最后的绚丽。不久,它们也将和早知秋的落叶一样,悄无声息地飘回到大地。
30多天过去,我对这里的景色,已经有些熟视无睹,对这里的噪声,也有些充耳不闻。就像专注于打拳,逐渐减弱了对外部景色和声响的敏感,使自己和环境融合在一起,进入了一种混沌状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