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东升
2009.01.16
08年12月29日我到成都道52号参加了四子王旗文史资料《情在第二故乡》的首发式。小礼堂人满为患,后来者只能"买"站票。四子王旗有六千余名知识青年,天津知青就有近四千人,真正的接收知青大县。
去之前我还在想,也没有熟人,会不会尴尬?但一进会场感觉就很亲切,所有的人都会朝你微笑,我到晚了,只好站在最后一排,听着台上主编岳国权的发言,这位主编把编辑的历程讲了一遍,原来这不是第一本,早在四年前,他们就发行了一本知青自己写的回忆录。编纂成集,老知青们看到后,意犹未尽,又有很多人纷纷投稿,编委们一看干脆来一次充分的动员,把北京知青和内蒙、上海的知青来了一次知青总动员,愿意写的写,有照片的贡献照片,这不,一下就出了厚厚六本,令人叹服。
我刚才还在想。没有熟人,一会儿,熟人来了。大会发言,主持人说:"请作者代表郭亚欣发言",嘿,这不是我们村郭亚宁的大姐吗?我们太熟悉了!亚欣大姐发完言,北京知青代表发言,他首先提议请全体知青为了逝去的同伴默哀一分钟,尽管只有短短的一分钟,我的身旁就响起了低低地啜泣声。这一分钟里我也是满脑子的图像,我知道我和他们想得不是同一群人,但我们是知青,我们的感情是相通的。我们的经历是相同的。我们也失去了一些同伴,我和这间礼堂的人是一家人。再一位发言的就是副主编梁世和老师,这也就是我这次要找的人,他是我们村知青李传龙的大姐夫。后来和亚欣大姐通电话才知道,主持人是亚宁的表哥,这世界也太小了,串来串去都是熟人。
现在想三十多年前,亚宁家是我们经常去的地方,第一地方儿大;第二家长开明。当时亚欣大姐并不十分兜搭我们,大姐高高的个子,苗条的身材,出落得亭亭玉立,再看亚宁,比大姐矮半头,体重不足45公斤,黄黄的头发在耳朵上边梳了两只小辫,整个一个发育不良。别说她,我也不咋地,本来头发就黄,太阳晒,大风刮,头发的颜色越来越浅,皮肤却越来越黑,我曾对着额前垂下的一缕头发吹气,问同学:"我这头发是不是白了?"大姐当时已经和现在的大姐夫谈恋爱。再看我们,住在一个庙里,和男生根本不说话。还整天捉摸着怎样制造摩擦,趁我们女生出去了,男生在女生屋里搭个假人儿吓唬人,在我们的宿舍门框上写对联损人,最可气的是现在每每提起,男生对种种"罪行"供认不讳,可对是谁具体实施一推六二五,集体不认账,使我们的板子扬起,底下没有屁股可打。我们也是整天就捉摸着拿什么填饱肚子?什么时候回家?净是一些小孩儿问题。现在想起来,其实哥哥姐姐们比我们的压力大,他们都二十多岁了,插队比我们又早,每年冬天回家给家里造成的经济负担不言而喻。伯父说过的一句话,我至今难忘。"我这两闺女一回家,家里就像刮大风一样,走的时候席卷而空"。是,家家如此。
每年我回山西之前,姥姥就要坐在炉子边给我炒面,一锅锅白面炒黄,晾凉,装到小口袋里。然后是买固体酱油、炼大油、炸酱、卖咸菜疙瘩,肥皂、卫生纸。总之从绑小辫的橡皮筋到脚底下穿的鞋、袜,都得家里给置办。挂面和米更是要在我走之后就开始一点点地积攒。好留待我下次回来带走。当年的家长容易吗!
插队两年半,直到选调要办粮食关系,我们才从村里拿出来口粮,几个人赶着驴车,上公社去粜粮,卖了粮食,拿到粮食关系和二十几元的钱,这就是我插队的全部收入。直到有选调的消息,我们庙里的空气才正常,男生、女生开始交往。1973年春节,选调才两个月,就纷纷请假回家过节,大家都知道这以后再也不能像前两年,整天在庙里"作妖儿",想吵架拌嘴都不容易了。于是决定照一张集体相。那些年照完相第二天要看样子,因此决定第二天下午在亚宁家集合看样片,吃过中饭我们陆陆续续得到了她家,李传龙拿着相片谁也不给看,告诉我们他要把我们挨个学一遍,为了早点儿看相片,我们乖乖就范,坐好看李传龙表演,他随手指了一下琪伟,脖子一歪说:"张琪伟你落枕了!"我们哄堂大笑。接着说:"王锡华没睡醒。""岳东升你张着嘴干吗?"亚宁当年选调没走成,李传龙把腰一塌,双手往怀里一揣,作出一幅委屈样儿说:"郭亚宁,点儿背呀!""就人秦爱兰好,往中间一坐,多富态。"------随着李传龙的表演,我们乐不可支,一哄上前抢过照片,边看边乐,我是张着嘴,但也没象他表演地那样,差点儿连嗓子眼儿都看见了。那张照片女生坐在第一排,也巧,我们穿的清一色的鹿皮鞋。不知别人鹿皮鞋是什么时间买的,我就是用粜粮的钱为自己买的第一双鞋。后来还是李传龙给这张照片起的名儿,就叫那张鹿皮鞋。前几年,王予力作了一张大照片,把我们每个人当年的照片和现在的照片放在一起,看看三十多年自己的变化。这张照片一拿出来,我们如获至宝,因只有一张,黄田看完后,直接交给他老婆,并嘱咐:"谁也不给啊!"后来这张照片被收到《岁月如歌》的影集里,因此我们也都有了。我问王予力:"当年的照片哪来的?"王予力说:"大部分是那张鹿皮鞋上的。"看看,早知这样当年多照几张。也好有选择的余地。
我看《情在第二故乡》,很感动,知青们在牧区承包了羊群或骆驼群,那是有风险的,羊群跑了怎么办?到春天羊的产羔率低怎么办?在扬风搅雪的内蒙古草原上,他们吃尽了苦。我们虽然在山西,干的是农活,累也没少受,但毕竟气候要好一些。好在这些哥哥姐姐们现在的归宿还好。看他们写的回忆文章及近况,使我心潮起伏,也有一吐为快的冲动。
我们和四子王旗的知青们血肉相连,我们共同经历了那风雨如磐的岁月。我们的上半生太艰苦,经历曲折,困难重重。我们现在已过知天命之年,我们珍惜现在的时光。我们会好好度过我们的下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