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加祺
2007/11/02
铁牛轶事(6)玩悬
我和老吴经常一班出车,闹过许多悬事,后怕事。“遇险将军岭”,是老吴吓唬我,而在值班连的山路上,我也实实在在“吓唬”一把他,算是平手了。
那是1972年初秋一天下午,铁牛去采石场拉石头,从连队到采石场约有20多公里的路,其中有一段是山路。下午拉石头就跑一趟,工作很轻松,活也干得很顺手。老吴让我开回程车,拖斗里装满石头,还有农工班采石的知青,老同志7、8个人。从采石场出来过值班连,又上来几个搭车去营部的妇女,满溜溜一车石头加一车石头上的人。这算是重载了。老吴放手,让我自己开,他坐上拖斗和大家聊天去了。
我独自上车,点火、挂档,很快就加到4档了,拖车上又是石头又是人,载重大,车跑起来很稳,挂上4档,整好。可没跑几分钟,就该上坡了。我琢磨琢磨,山坡也不是很陡,挂4档应该没问题吧?于是,我没换档,而是加大油门,企图靠冲劲闯过山坡去。
开始爬坡了。铁牛也明显吃力了。我使劲踩油门,速度也上不去,不仅上不去,反而降了下来,拖车太重,又往上坡开,铁牛在4档上,拉不动啊。必须得换低速档,可车在半山坡,又是人物混装,摘换档的瞬间万一挂不上档,车重往回溜,那可就麻烦大了,会出大事了。我有点害怕了,老吴和后面一车人也害怕了,眼看着铁牛排气管憋得突突冒黑烟圈,我不敢换档,那样风险更大,只有咬紧牙继续踩油门往上爬!
铁牛一个黑烟圈接着一个黑烟圈的吐着,拖车慢慢地继续往坡上爬,三米、五米、十米……每一米都那么漫长!我在车楼里汗也下来了,只有一个姿式:手把着方向盘、脚踩大油门!终于,铁牛吭哧吭哧地爬到一段缓坡上,发动机的声音明显好听了,黑烟圈也不冒了。忽然,老吴横在车前,嘴里骂骂咧咧地大喊着:“你给我把车停下来!”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拖车上跳下来的,我赶紧刹住车,知趣地跳下来,老吴没鼻子没脸地喊起来:“你怎么开的车?上坡也不换档,这车要是灭火了,往回溜下去,这车上十几口子不都完了!你干什么吃的!”
我自知有罪,不敢吭声,一动不动地听他骂着,然后乖乖爬上拖斗,我不敢留在车楼里,怕老吴骂起来没完,这车要真出事,他是第一责任人,谁让他是带班的呢!
回到连队,老吴消气了,山坡危机已经烟消云散了,卸石头,摘拖斗,该干嘛干嘛。我可真的后怕起来:这万一不小心死几口子,那事可整大了。万幸啊!
从此以后,开车再上坡道,我是老老实实慢慢爬,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
铁牛轶事(7)甩人
在铁牛车组工作时,我还干过一件荒唐事,现在想起来,都不明白当时怎么会如此胆大妄为,没记得吃过豹子胆啊。
那是1973年6、7月份,我与老吴一起出车去团部。办完事已是下午3、4点钟了。搭车的还有外出办事的连队材料员张胜泽、油料员董士森和机务的董广仁、这三大位各有特色,都有突出的长处和能耐。
先说张胜泽,一个爱说爱笑、挺随和的人。他负责联络连队的“外事”,买个紧俏用品电线铁丝什么的都靠他。虽然身在封闭的连队,可老张在营里、迎春镇甚至宝清城都有熟人熟路子,有点外交办事能力呢。这人有外面,也懂点“外交礼仪”,重形象。记得有一次外出办事赶不回队,我和老张就在团部住下了。第二天一早,老张早已起床了,刷牙洗脸,刮胡梳发,上上下下收拾得板板生生。最后一个项目也是让我悄悄发现的一个最生动的细节——老张的穷讲究招法:只见他用双手拿起香皂,看上去象是在把玩一个物件,然后放下香皂,双手在脸上擦拭起来。嘿,他把香皂当作固体香水用了。这个老家伙,还挺爱美呢!这在那个反对资产阶级臭美的年代,在女人都不敢用什么香水的年代,老张的爱美之心不下爱美的女人吧!
再说董士森,一个小个子,脸上长满了疙瘩,样子凶巴巴的,说话也怪怪的,爱斗气斗狠。他是连队第一代的铁牛驾驶员,开车技术贼好,最大的特点就是开车快,把个铁牛能开出“大解放”的速度。坐他开的车,你得有思想准备:不怕颠!路上的小坑小洼他根本不减速,一冲而过。铁牛自身也好,拖斗也好,都没有减震设施,慢跑在平坦道上,颠得还轻点,快跑在不平坦的沙石硬路面上,能把胃液给你颠出来。董士森紧巴巴的一个人,不怕颠,也就顾不上体会不出搭车人是怕颠不怕颠了。可有一样,不怕颠不等于身体经得住,后来,他下铁牛车组了,为什么,自己开的快车把自己身体颠坏了,开不了车了。
至于机务排的董广仁,也是一个小个子,那是个技术脑瓜,对拖拉机、康拜因从肢体到五脏六腑,那叫一个熟啦。拖拉机出了毛病,谁也找不出原因时,你就找董广仁,他拿改锥,一头放在车体上,一头贴在耳朵上,一会儿,保准给你找出毛病来,拆开一看,人家说得准对。更神的是,老董不光修拖拉机在行,连大解放也会修。有一次,营部汽车队来连里拉粮食,一不留神坏了,汽车歪在田间道上,四邻不靠,司机师傅自己也找不出毛病,急的够呛。不知怎的,没辙中董广仁来了,只见他围着大解放的发动机窜上窜下,听听看看,摸摸碰碰。有人讥讽他:看把你能的,知道吗,这是解放,是汽油机,跟烧柴油的拖拉机结构不一样。他听了不急也不恼,就是这么窜着摸着,嘿,愣把个大解放给鼓捣好了。从那次起,董广仁声名“雀”起,“老董有技术,人家不光会修拖拉机,还会修汽车呢!”
这三大位加上吴学炳都是连里的“人物级”人物,大大小小有个头衔,多多少少负点责任,顶不济还是老资格呢。平日里,连长们对他们都比较尊重,连里出了什么问题,连长批张三、骂李四,但很少说他们。我们这帮知青,人家不看在眼里,一群小孩子,闹能闹出啥圈去。
话说铁牛从团部回连队,路上得开2个多小时,途中车子路过六队,一个1956年就建立起来的老连队,依山林傍水库,风景还挺美。他们几位在这队里都有熟人,相互间穿乎着办事,帮忙,喝酒什么的。铁牛开到六队路段,他们几位从后面拖斗上喊我:“小孙,停一下车,我们去六队办点事去,一会就回来。”我顺从地把铁牛停在路边,熄了火,刹上闸,正好,我也休息一会。在外面快一天了,也有些累了。
十分钟过去了,他们的事没有办完。
二十分钟过去了,他们的事还没有办完,我等得有些纳闷了:办嘛事,要这么长时间?
三十分钟过去了,他们连头都没露一下,他们的事还没有办完,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不管怎么讲,这有一个大活人在路边干等你们,你们也得麻利点吧!
我开始按起了喇叭,铁牛喇叭声音大,连队里应当听得见。
按按,看看,没人露头。
再按按,再看看,还没人露头。
我心头起火了。老子开车拉你们在外跑了一天,该办的公事都办完了,什么也没给你们耽误,你们倒好,去个六队办私事,还办不完了,哪有这样一去半天不露面的,眼里也太没人了。一气之下,我着了车,松了闸,一边按着喇叭,一边顺着公路往回家方向溜去,吓唬吓唬他们。车下了坡,到了水库边上,这时离六队已经有了一二百米了,我把车停下,心想算了,再等等吧,反正已经等半天了。
又过十分钟。
我正式愤怒了。这几位办事办得已经恨人了。开车走人,让他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去吧。我挂上档,一溜烟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想,越想火越冒,越想气越大:“人家开车的都是大爷,坐车的、搭脚办事的,谁不求着点。现在可好,倒个了,老子让着你们,等你们,倒等不回来了。拉倒,你们就慢慢办吧,我自己走了!”一档、二档、三档、四档、五档,外加大油门,我一口气把铁牛开回连队。
回到连队,我把拖车停放到农机场,将铁牛开回礼堂前的停车处。在外一天了,铁牛也脏了,我打桶水给它干净干净。刚动手,就见车长孙洪林从那边过来了。他打着招呼:“小孙,回来了,事都办完了?”
“都办完了”我低头涮抹布。
“那老吴、老张他们几个怎么没看见呢?”车长问我。
“他们在六队办事呢。”我一边擦车一边回答着。
“那你回来了,他们怎么回来?”洪林纳闷了。
“我把他们甩在六队了。”我没好气的答道。
洪林停下脚步,他口气迟疑地再发问:“你把他们扔在六队了。真的?”
“真的。”我抬起头。
老孙笑了,但他不相信,哪会有这样的事呢?他走了。我也回宿舍休息去了。
天擦黑时,老吴他们老哥仨搭着连队的牛车从营部赶回来了。车还没到礼堂门前,就听得到他们几人的吵吵嚷嚷,那肯定是在骂我。他们在礼堂门前与见到的每一个人诉苦,连部就在礼堂边上,领导们肯定也听到了。
原来,当他们从六队办完事出来,到大道旁全傻眼了,铁牛不见了,没别的,准是孙加祺那小子等急了,把车开走了。六队离九连约有20多里地的路程,怎么回呀,他们先用脚丫子磨到营部,正巧,连里的牛车去营部办事,正准备往回返呢,他们仨搭上牛车回来了。
过了两天,连里开大会,这件事成了连长讲话中的一个内容,别的记不住了,只记得他的责问的话:“前两天,铁牛上的一个团员,把铁牛上的一个党员给甩在了外队,这算怎么回事?两个人都要想想。”后来,我也没有再想,急了,怎么办吧。这件事,连里也没有往深里揪,就这么过去了。但是,这三位老兄可是生了一阵子气,没吃过这个亏啊!让个知青毛孩子给耍弄了,尤其是董士森,当初第一任的铁牛驾驶员,一直忍不下这口气。我都调回天津了,他还想起来就骂我呢!
1995年8月,在离开北大荒22个年头之后,我第一次重返黑土地,在连队欢迎的人群里,我看见了董士森,他已经老了,身体还有病。几句寒喧话过后,我特意同着在场的人们,郑重其事地向老董就当年将他们甩在六队的事,向他道歉,老董笑了,他摆着手:“道什么歉,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啦!你那会就是调皮孩子嘛!”
不行,就得道。尽管这个歉,迟道了22年。
铁牛轶事(8)找笔
当年去北大荒时,除去衣物与生活用品,我从家里还带去两样称得上是心爱的东西:一本书:一本50年代出版的《诗选》(1953-1955)。一支笔:一支老式派克金笔。在黑土地的日子里,闲闷的时候,我就喜欢看那厚厚的诗选,让其中火一样的诗句点燃我的激情,驱走扰人的忧烦。派克笔则用来写诗,写心得,写小评论,写决心书,写检讨。这支派克笔可称得上是笔中精华,浑身上下呈深咖啡色,中间有一小条一小条细细的金色横道,在光亮下闪闪烁烁。黄灿灿的纯金笔尖上刻着像箭尾一样的纹饰,parker几个字母也铭在笔尖上。这笔用起来,在什么纸上写东西都无比滑顺。这支笔是爸爸40年代在当时抗战陪都重庆买的,一直自己使用,是我上山下乡了,送给了我。我也深爱它,天天带在身上,成了我的至宝,生怕不小心丢了。谁知,就在这生怕中还真玩了一回悬,没把我坑死!,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一天晚上,我和老吴(学炳)给连里的场院去采石场拉碎石,连队里正值大忙季节,人手少,晚上就不派人跟车装卸了。我和老吴自己动手,装、运、卸一条龙。连长考虑到劳动量比较大,晚上不多跑,只跑一趟就行了。我和老吴商量,去的时候我开,回来时他开,一来去的时候人还不困,二来回程是重载,铁牛颠但拖车不颠,我躺拖车上好睡一觉。
采石场到了,打开车灯,我和老吴一通大干,两个人装一拖车,那也两三吨的东西了。装装歇歇,歇歇装装,出汗、擦汗,再出汗、再擦汗,一直到午夜,终于码装完了。
好啦,回家的路上没事了,可以躺在拖斗上歇歇了。夜风凉爽,困意正浓,我美美地睡了一觉,等老吴把我喊醒,车已停到连里的场院了。卸车!我们俩一鼓作气,把个拖斗上的石子全卸完了,场院里堆出一个石头小丘。干完活天还没亮,我回宿舍他回家,接着睡觉去了。早上醒来,嘛事没干,我下意识地摸上衣口袋,坏了,派克笔不见了!又翻裤子口袋都没有,我的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完了,准是昨天晚上拉石头时丢的,我扭身冲出宿舍,朝场院跑去!
望着小山包一样高的石子堆,我傻了,就算派克笔埋在其中,我怎么找啊!何况还有可能丢在别处。我冷静下来,细细过滤昨晚的每个时段:第一,肯定带着钢笔上车的。后悔,带它干嘛呀,它又不是铁锨,晚上出车,上衣口袋还带支钢笔,这不神经了吗!第二,肯定没丢在采石场。因为装石头,没有下伏动作,至多弯弯腰,钢笔掉不下来;第三,肯定是当时人平躺在拖斗上,钢笔就这么滑颠下来的;第四,铁牛哪也没去,拉着石头就到场院了,卸在场院了,钢笔就埋在石子堆中!
一番分析,找出钢笔的去向,我劲头来了,不把派克笔找出来,誓不罢休!这是嘛!这是传家宝,丢了还得了!早上人们还在洗脸刷牙,打饭吃早点,我一人一锨在场院上干起来了,半个小时过去了,石子堆倒出四分之一,没发现我的派克笔,又干半个小时,一多半石子倒过来了,还没发现!咦,莫非钢笔丢在别处了?要是丢在别处那可真崴了,没地找啊!我又急又悔,恨死我自己了,干嘛上夜班还带钢笔啊!
我正自恼中,只见老吴从那边一步一颠地过来了,他远远地看见我在倒石子堆,就纳闷地喊起来:“小孙,你干嘛呢?倒它干啥?”我停下来,几乎是哭腔地回答他:“昨天晚上拉石子,我把钢笔给丢了,可能就在这堆石子了,我正找呢!”
“钢笔?”老吴问。
“对,钢笔,我爸爸给我的一支派克金笔,我当宝贝天天带在身上,这可好,丢了!”我后悔极了。
“加祺,我捡到一支钢笔,你看看是你那支吗?”
什么,老吴捡到一支笔?我全身细胞都绷紧了,只见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支笔,天哪,就是我的派克笔!怎么这么巧啊!我兴奋极了,扑上去一把抱住老吴,在他那张胡子拉碴的老脸啃了一口:“我的吴伯伯呦,你太伟大了,怎么这么寸啊!你太好了!”我激动地不知怎么说好了。
老吴哪见过这阵势,忙说:“别、别,快松开我,这有啥呀!”
平静下来,老吴告诉我,昨天晚上车到场院,他也爬上斗车,在场院灯光下,就见满车石头上有个亮闪闪的东西,拿起一看是支花花钢笔,挺好看的,就收了起来。当时也没多想是谁的,更没想到是我的,然后叫醒我,一块卸车。
“早知是你的,当时问你一下好了。”老吴说。
“行,行,现在也挺好,只要没丢就好。”我太高兴了,派克笔失而复得,让我也重重地玩了把惊吓,从此,派克笔被请进我的木衣箱,再也不敢随身携带了。
铁牛轶事(9)夜鹿
迎春镇是个小地方,小到地图上都找不到它,但是通向八五四、八五三、八五二、云山等大农场的门户和必经之地。附近几个大农场的几万名各地知青回城返场都从这里出入。同时,在迎春有个大型国家粮库,各农场打的粮食都运存到这里,每到夏秋两季,汽车、拖拉机就络绎不绝地往粮库送粮食。忙起来,不分黑天白昼,我在铁牛上夜班,许多次都是为往迎春拉粮食。
从连队到团部的路是平坦的原野,路两边全是庄稼地,那时还没有建起田间防风林,田野真是一望无际。每到麦海翻波,大豆摇铃,青纱帐起时,那景象真是令人心醉,天高地阔。但是从团部到迎春则全是起起伏伏的山路了,路两边多是密密的树林,茂盛处,下有一条路,上是一线天,多少有些险峻哩!但也很有趣,就是能遇到各种小动物,我就曾有一次难忘的经历。
那是从迎春粮库出来,已是下半夜了,车出小镇走上爬山路,山林路一团漆黑,路上很少有车过了,只有我这一辆铁牛跑在山路上。夜里清静,两个大灯照在山路上,我把车速逐步挂上了5档,油门也加到最大,跑快点好早回家啊!
跑着跑着,咦,从眼睛余光中感觉铁牛左侧的黑暗里好像有一个东西跟着铁牛跑,我心里不禁害怕起来,半夜三更,这是什么家伙,可别是坏人啊!思忖间,那个东西跑进灯光里,啊,一只鹿,浑身有着白点点的梅花鹿。它顺着我的灯光,跑着跑着,由车的侧面正正的跑到车的前面,与我正在驾驶的铁牛只二、三米的距离!
梅花鹿轻快地跑在我的车头前面,好像给我引路,不知是我的车灯照亮了梅花鹿的前进路途,还是它也庆幸在黑夜里遇到我这个伙伴,它不远不近,不即不离地跑在车前头.鹿引“牛”,“牛”随鹿,十秒钟、二十秒钟、三十秒种,这只梅花鹿就这么轻快的车灯光里跳跃着。我跑过不少夜路,也遇到过不少小动物,有獾子,有狼,有狍子,但都是远远的看见了,它们也闪身钻入原野或森林了。像这只鹿这样近距离的与我长跑,还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车灯下的小鹿看得一清二楚,它个头不大,没有长着犄角,像个少年鹿,跑起来小小的尾巴上翘着,屁股一撅一撅的,露出一团白毛毛。
我想赶上它,甚至想抓到它或争取轧着它,但铁牛已是5档大油门,速度已经到头了。这只鹿好像也猜到了我的邪念,它从正正地车前方慢慢地向右侧跑去,眨眼间便钻进一团漆黑的森林。
小鹿走了,夜路上只剩下了我和轰隆隆的铁牛,我的脑细胞仍在兴奋中,还沉浸在刚才的场景中,这简直是现实版的童话故事:在黑沉沉深夜里,在茫茫大森林中,有一只色彩斑斓的梅花鹿,与你同行……
铁牛轶事(10)牛恋
1995年夏,我们7名天津知青组织“还乡团”,第一次重返八五二,重返连队。此行在全农场引起了轰动效应。此前,也有各地知青回场探亲的,但都是独往独来,影响较小,组成团的在全场我们还是第一个。因此,受到热烈而隆重的欢迎。在农场几天,白天参观,晚上节目,所到之处,警车开道,总场分场领导天天陪同,电视台记者跟踪采访,我们几位真是受宠若惊了!
就在这次返乡中,我又见到了我的老伙计——铁牛!
记得刚到南横林子(总场场部),我们的情绪就飞扬起来,看着四周熟悉的一切,想回连队的心象要跳出来一样,恨不得连夜赶回连队。但总场有安排,第二天是回连队的程序。
好不容易盼到天亮,早点过后,在警车开道下,我们一行向连队奔去。刚近连队,就远远看见欢迎的人群,许多当年的老铁兵、老职工还健在,你呼我,我喊你,叫出一个名字就是一份惊喜,握住一双手就是一股热流,连队的广场上一片沸腾!我在激动中暗想:这个连队,大概多少年没有这番红火热闹的景象了吧。
待相见时难的热烈“落开”以后,我无意间问起了我的铁牛,真是有一搭无一搭,因为连队的大礼堂、男生宿舍都已塌没了,那铁牛怎么会还在呢?意外的很,老同志告我:铁牛还在,就是你当年开的那辆,不仅在,还在使用呢!啊?铁牛还健在?!我太高兴了,当下就让队上的人领我看“牛”去。
一到场院,果然看见一台拖拉机带着拖斗停在那里。“唉哟,我的老伙伴呀,你可是咱连机车里的‘老革命’啦,不仅活着,还能吃能干,真是想不到啊。”我内心充满了感慨。铁牛老了,浑身上下一点当年的红颜色都没有了,机车上下黑呼呼赃兮兮,车楼子也换样,不是当年那顶了,车身大梁处还焊有加固用的铁板,可能“骨折”过吧。两个大轮子可能更换不知多少“代”了,磨得连个花纹都快看不见了。我围着铁牛转了又转,看了又看,铁牛啊铁牛,在你身上,我曾流过多少汗,出过多少力,闹过多少笑话,惹过多少祸……
我倒底是忍不住了,顾不上脏净,我再次跨上铁牛,打火、踩离合、挂档、加油,“嘟嘟”地在场院空地上转了起来。老牛,我回来了,看你来了,当年天天骑牛远行的感觉涌上心头。
农场改革了,队里的机械化装备都分到了户,铁牛归了队长的儿子了。看样子,铁牛不跑运输了,只在队里、分场转转,长途活儿干不了了。
2004年夏,我第二次回到连队,这次没有看见铁牛,不是退休就是下岗吧!铁牛不在了,但我至今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铁牛的车牌号,这是它的身份证啊。车牌号码是:07-506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