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秋月
2006/09/16
对于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场波及千万人的上山下乡运动有着各种评价。从民族历史的角度,作为一项国策,它是应该受到批判的,因为它强行剥夺了数以千万计的青年继续求学接受系统教育的权利。它只能发生在那个特殊的时期,那是一个践踏文化的丑恶时期,是整个愚民政策体系的一部分。为此我谴责它。在这一历史事件的裹挟下,几千万青年在草原、乡村和边陲,经历了百样的人生,其间有所失也有所得,感受和结论应该是因人而异各不相同。
那一年十六岁的我,对我生长的那个城市熟悉到了厌倦的程度,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幻想和向往。我们这一届初中生在面临上山下乡的大结局前,曾有一部分分配到工厂企业的任务,当时我们几个志同道合的少年,共同抵制了参与留城分配的机会,认为我们无法忍受那将导致日复一日被重复的单调的世俗生活。小时候曾看过一部叫做《五彩路》的电影,在那里我看到了西藏的蓝天、雪山和千里高原,那是一个神秘而美丽的地方。电影演绎了三个藏族少年走出雪山寻找幸福的故事,他们传奇般的探险经历,在我年少的心里埋下了一个梦想:长大了一定要走千万里的路,去找寻蓝天白云雪山草原那样广阔、神奇、圣洁的世界与生活,它成了我紧紧系在心里的一个情结。我们几个少年当下决定:到西藏去。我们找到了当时的上山下乡办公室,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不久,我们的下乡分配开始了,面临的去向有三个:山西插队、内蒙插队(要有亲属关系投奔)、黑龙江兵团。当时的情形是山西离家最近,内蒙有姐姐在那里插队,然而最吸引我的是黑龙江兵团来人讲述的,四千里外那个“棒打狍子瓢舀鱼”的神奇地方,最终我选择了离家最远的去处——祖国东北端的边陲之地,开始了我生命中第一次远征。
我的编制属于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八五二农场(三师二十团五营四十三连)。这里曾是当年王震将军率十万转业官兵开发北大荒的基地,电影《老兵新传》、《北大荒人》都描写了垦荒先驱者们艰苦卓绝的动人故事,千年的荒原和号称‘大酱缸’的沼泽,被他们一步一步地征服。当我们到达此地时,这里已是万顷良田了。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广袤的土地,天连着地地接着天,一眼可以望到遥远的地平线。天是那种醉人的湛蓝,长长的钩卷云一直伸展到天边,间或有一些马尾云如同甩动的发丝清晰可辨,站在这样广阔的天地之间,我第一次感到人的渺小,微不足道。在北大荒的岁月里,我一直都有一个不弃不离不烦不厌的朋友,那就是北大荒的云。在我的几十年人生中,看到各地各种不同的天和云,我以为北大荒的天和云是最独特的,这里有我的感情色彩,但更多的是北大荒那广袤的天穹和云相的确是景象万千。早晨,当太阳在东方地平线下喷薄欲出的时候,那绚丽斑斓的朝霞早已铺满了东方的天空,形状各异的云被镶上耀目的金边,时而像翻卷的云海,时而如万马奔腾。我时常久久地站在那里,为眼前绚烂的图画惊叹不已;站在夏日的田野里,仰望那清澈如水的蓝天,一大团一大团的白云快速的漂移着,像一座座奔跑着的白色城堡。这些白色云团在教科书里被称为“高积云”,当它们聚集到一定程度就会下雨。农谚有:“棉花云,雨快临”;“云往东,一场空,云往南,水涨潭;云往西,披蓑衣”等等的说法;傍晚,火红的夕阳被落日的余晖捧托着,用它剩余的能量把半边西天都浸染成金红色,让你深深地沉醉在晚霞的绚丽与壮美之中。在北大荒的日子里,我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看天上变幻万端的云,随心情的不同而感受万般。
我时常会觉得在那一簇簇如山的云团后面,一定有着和我们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当新鲜的感觉褪去,我们面对着日复一日单调重复的简单劳动,过着没有书籍没有知识的枯燥生活,知青们经历了巨大的对生活对前途的困惑。那时的我常常望着天上那长长的卷云,一直伸展到天边,不由得在心里深深地叹道:在这样广阔的天地之间,我们可以望到天尽头,却为什么看不到我们的将来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