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振刚
2006/08/16
上山下乡的政策下来了,我家按政策有三个人要走,那就是我和我的二姐、三哥。我二姐因为身体方面的原因可以不去,剩下的就是我和我三哥了。记得我们这些学生当时就跟鬼使神差一样,还真的都响应党的号召,即使是家长们再舍不得孩子远离家门去外面受罪,也拦不住这些孩子们一颗狂乱的心。他们有的悄悄地离开父母,有的偷了家里的户口本自己去报了名。我就属于后者。当我听了上山下乡动员大会的讲演后,热血就开始沸腾,我想做个有志青年,不在家里吃闲饭,要到艰苦的地方去锻炼自己,使自己成为合格的共产主义接班人。现在想来:当时的人怎么都那么傻呢?
在下乡的人流中,我算是走得比较晚的了。我曾多次去天津火车站送我的儿时伙伴,还有我的同学。看到很多家长在送别的时候都是泪流满面,悲痛欲绝,有的家长甚至难过得晕过去了。我虽然在送人的时候也很难过,但我觉得那都是现场气氛和别人的情绪把我感染的,那时我还不能真正理解一个做家长的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1969年我三哥响应号召去内蒙古插队了,我记得好像是在乌兰察布盟,土木特右旗。那是个半农半牧的地方,当时也是我送的站,
这次快该轮到我们了,学校的老师和工宣队师傅在动员大会上给我们做思想教育和动员工作。他们提前去我们下乡的地方考查过了,在动员大会上把当地的情况大致给我们介绍了一下,说:"那个地方很好啊,在那里点灯不用油,耕地不用牛,走路不小心,苹果碰了头。人说山西好风光嘛!"
1970年的5月10号是个让我终生难忘的日子。在我的"努力"下(当时我偷偷地拿了我家的户口本),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终于能和同学们一道去那个令人神思梦牵的地方,那个我理想的目的地了。那一天是我离开天津远去山西插队的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也是我人生旅程中新的一页的开始。
我就要走了,妈妈眼里含着泪为我收拾行囊,说真的我妈心里真是舍不得我走,而她老人家又不愿让我看出她内心的痛楚,为了不影响我的情绪,我妈在我临行前一直在克制着自己。其实我的远离就像割她的肉一样疼呀。虽然当时我的家境很贫困,但是我妈把能带走的东西尽量让我带着,而且还为我添置了好多生活用品,为了我的出行妈妈欠了好多的账。
(一想到这些往事我就心酸...)
我走的时候我妈没送我去火车站,我当时还有点不理解,后来才知道,原来我妈是害怕自己受不了那种生离死别才不去送我的...
我所乘座的这节车厢里,都是我们反修中学的学生。同学们上车以后就都急忙抢着找自己的座位,生怕自己的行李没地方放,等找到座位以后还都抢着往车窗外探头,每一个窗口都有六七个脑袋在晃动,紧接着大家就用敏锐的目光寻找自己亲友的身影,急切地和自己的亲友握手话别。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我就听到火车一声惊人心魄的嘶鸣。呜...火车徐徐开动了,它带我离开了我的故乡天津。这时我看到站台上所有送行的人都在向我们挥手。随着汽笛的呜咽声,火车渐渐拉远了我们和送行人之间的距离,也分不清谁是谁了,反正挥手就对了。
我离开了温暖的家,离开了我至亲至爱的人,我以后必须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我要从男孩子中逐渐蜕化,我将要成为一个男人。
刚离开天津那一会儿,我们大家的心里都感觉很难受,酸酸的、苦苦的感觉。大多数的女同学眼里还一直含着泪水,好多男同学就开始拼命地抽烟,现场气氛极为沉闷,除了可以听到火车的隆隆声以外好像其它一切都冻结了。其实,毕竟大家还是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更舍不得离开自己的父母的。当时谁也不想去破坏这钟僵滞的局面,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好长时间,大约到了傍晚时分气氛才有所缓和,到后来我和我的这些同学们就开始有说有笑的了。他们渐渐排解了自己心里的压抑情绪,有了一些兴奋和激动,有的甚至还在憧憬未来...当我们到达了目的地以后,大伙都傻眼了:这是个什么地方呀!我们暗暗感觉到学校的老师和工宣队师傅欺骗了我们这些心地纯净的孩子,为了达到目的他们竟然使出这么卑鄙的手段!这里跟他们讲的完全不一样,没有耕作机械,没有可做燃料的煤,甚至连电都没有。这里只有贫瘠的黄土地和脸上布满沧桑的农民。虽然快到了夏收的季节,可田地里的庄稼矮矮的,瘦瘦的,怎么也没法把"一层层梯田美如画,一片片麦浪闪金光"的美妙诗句和这里联想到一起。我们被深深地捉弄了一把。
我和一部分知青被分到了长子县南常公社王史大队,到了那以后,我们被分到各小队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生产队特意为我们腾出来原先农民的房子让我们居住。我所在的小队一共有四个男生,我们四个人同住在一间屋里。这是个带小二楼的房子,下面是居室,有着厚实的木门,三合土的地面。有一沿土炕在靠窗的地方,窗户上的窗纸有点残破,屋的左侧有个木梯,爬上木梯就到了楼上。楼上是原来农家储藏粮食的地方,整条的木板平铺在过木上,储藏室很低矮,人几乎站不起来,有两个较小的窗户在朝南方向的那一面墙的两侧。一来因为一楼比较潮湿,二来土炕我们也睡不惯,经过商量我们就决定把二楼当作卧室,在木板上席地而睡。这样一来,一楼就显得格外冷清,只有我们几个人的劳动工具在那里孤零零地站岗。
农村的生活是单调、枯燥而又乏味的。每天都是下地、收工、吃饭、再下地、收工、吃饭,然后睡觉。我们傍晚收工回来天就差不多黑了,因为没有电,一到晚上,周围漆黑一片。我们只能借着知青食堂里那盏煤油灯的一丝光亮吃晚饭,晚饭后没什么事,大家就早早地回自己的居屋聊天,每天都是山南海北一通聊,聊困了就睡。到了第二天清晨,还没等太阳出从山丘那一面露头,队长就用那洪亮而浑厚的钟声把我们叫醒了。我们经过简单的洗漱以后就都肩扛锄头,迎着那又大又圆的、橙黄色的太阳出发了。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形容我们是在"修理地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