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东升
2009/9/23
刚下乡时,我们村的郭亚宁和王予力一人带了一盒针,不是做针线活儿用的针,是给人扎针灸用的银针。这两个胆儿大的,拿着一本《农村赤脚医生手册》就敢给人看病。没想到俺村有个还了俗的老和尚当大夫,大队还有一个小小的中药铺。所以只见他俩赤脚,没见当医生。
我从小就怕扎针,甭管扎谁,我都哆嗦。看见穿着白大褂拿着针的,我的腿肚子都朝前转。对这两位同学我也是十分的钦佩。我曾经分别地问过他俩“疼吗?”(指扎针)他俩的回答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说:“管他呢,反正是扎别人。”另一个说:“不疼,我不疼。”我虽不敢扎针,却很喜欢那个针盒。针盒质地是不锈钢的,做得十分精致。打开里面放着长长短短的银针,其中一枚样子十分不同,我曾经问过郭亚宁:“这是什么针?”“三棱针,放血用的。”后来进了工厂见到钳工用的三角刮刀,才知道三棱针就是一把袖珍的三角刮刀。在村里,一次李威病了,来了一位大爷说是中了阴了,得放血,吩咐我们找一枚大针,郭亚宁忙说:“我有三棱针,行吗?”大爷说行,拿着针就往灶台走,要用火烧烧消毒。郭业宁又忙道:“我有酒精棉球。”说着拿出来,大爷接过酒精棉球擦了擦针,叼在嘴上,用两只手在李威的太阳穴上用力挤,看着就紫了。大爷这时拿过针在李威的太阳穴上放血,扎的时候我赶紧闭眼,没敢看。扎后就见大爷在那个地方挤出了一些黑紫色的血,挤着挤着血的颜色就红了。大爷又在李威另一侧的太阳穴上如法炮制。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放血。直到现在我也没闹清究竟什么是中了阴。反正这是中医的土方,也治好了病。
选调后,我在县城,每当休息,我都会回村呆一天,又是一个周日,清晨我就又蹽回了村。二十里的路不知不觉就到了。推开庙门,庙里静悄悄的,只有晒衣绳上晾着刚洗的衣服滴滴答答地落着水。我扬声喊道:“有人吗?”男生宿舍的门“吱扭”一声打开了。雪明捂着腮帮子一脸痛苦状跟我打着招呼:“来了。”“你怎么啦?”我问。“牙疼。”“吃药了吗?”“吃了。”我俩正说着,庙门又被推开,黄田挑着一挑水进来了,跟我打声招呼就进了伙房。哗、哗两声水响,这是水倒进缸的声音。随后黄田就出来了。我问:“不挑了?”“不挑了,满了。”我又问:“其他人呢?”“上南陈买菜去了,估计你今天回来。”说着话,我们进了屋。雪明一直捂着腮帮子,脑门上一层细密的汗珠,看样子疼得不轻。黄田说:“郭亚宁走的时候说,先叫他吃药,如果还疼她回来再给他扎针灸。”看着雪明痛苦的样子,我和黄田束手无策。黄田看看我忽然说:“要不你给来来?”用手指着炕上放得针盒。这针盒我太熟悉了,是郭亚宁的。“我不行,我不敢,我害怕!”我忙拒绝。黄田对雪明又道:“要不,我给你扎?”雪明居然把手伸出来了。我问:“扎哪?”黄田指着手拇指与食指之间略靠上的位置说:“就这。”我问:“你扎过?”“没有,看郭亚宁给他扎过。”黄田说。可能也是疼急眼了,雪明的手一直举着。黄田没再说什么,拿出一个酒精棉球,在针盒里挑出一枚两寸多长的针,擦了擦,又在雪明的手上擦了擦,就捏着针“吭哧”一下就扎进去了,我吓了一跳忙说:“你慢点儿!”“郭亚宁说了越慢越疼。”说着黄田拈动着银针眨眼就进去了大半。我忘了害怕,托着雪明的胳膊看这蒙古大夫给雪明扎针灸。看着看着忽然感到不对劲儿,这么长的针都扎下去了,这手有那么厚吗?忙蹲下,只见雪明的手掌上有一个小小的针尖在跳动,忙喊:“透了!”黄田忙把针往上提了提。我说:“人家扎针一个眼儿,你可倒好,两眼儿。”黄田乐,雪明也咧咧嘴,不知是哭还是笑。行了一会儿针,黄田把针拔出来,指着脸颊颌骨的地方说:“这儿还一针。”那也是个治牙痛的穴位。这次被我坚决地制止了,我说:“手上皮糙肉厚的你扎透就扎透了,这腮帮子上要扎透了,将来漏饭怎么办,还是等郭亚宁回来再说吧。”其实我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敢说出来,就是雪明还没说上媳妇,要扎坏了可咋整。
当年我们这群人就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挺过来的。小病小灾就是这两个比贼胆子都大的赤脚医生给扎一扎。实在抗不过去才往县城抬。当年的事情现在全成了饭桌上的段子。乐得一群老头老太喷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