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一刹那

旧文检索之1

－－为郑德隆、周伟回村录像写的画外音

韩东

2007/01/11

人生没有回程的车票，时间不可能倒流。然而，往事如昨，当我们踏上二十五年前曾经走过的路时，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一切失去的，一切忘却的，一切不能再拥有的都一齐涌上心头，一浪高过一浪......

二十五年，在宇宙史上是倏忽的一刹那，在以世纪纪年的方式，是不算短暂的四分之一，在一个人的生命史中则是相当长的时间......它记载着我们不同的命运，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不同......

当我们步入这记忆中模糊却又是那么清晰的山村时，我们似乎又年轻了，又回到了那个特定的年代.......远远望去，那村口的门楼依然羞答答地矗立着，那小桥流水依稀在小声哼唱，那村庄静静的，只见炊烟袅袅。那些当年曾经见我们进村，像看马戏团一样的孩子们俨然已经长大成人了，带而替之的是他们的子子孙孙又一次地夹道欢呼......这时我们感到，什么也没有变，改变的只是我和你，我们人老了许多，眼界也开阔了许多，连那熟悉的村庄，曾经留下我们多少足迹和泪水的村庄，在我们眼里也突然显得那么的小，那么的破，那么的不堪一击，那么的......我们突然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曾经为之奋斗，为之撒下热血燃烧青春的土地吗？！它没有变，依旧如故！

那时的我，有多么的年少，像一匹松了缰绳的马驹儿，任意奔驰，从无顾忌今后的生活，今后的命运乃至今后是否要在这里繁衍后代，扎根到底？只是一时的狂热，奔向了你的胸怀，我似乎不曾记得为你留下多少血汗，也不曾记得你寄予我多少热情，我只是踏在你的身躯上，向前走着，那么地机械，那么地盲目，像一个无程序的机器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不，那不是我！我像那火鸟，再焚烧后得到了新生。我踏在你的胸膛上，总是不停地攀登，我没有被这陌生的环境所击倒，我像刀，像剑，更像戟！任你的呼唤，只要我能承担的，我毅然肩负。我把一切凌辱，一切委屈，一切不平变为一种力量，一种奋进的冲动。在那山岗上，在那小泉边，在那一望无际的沃土里，无时不撒下我的汗水。我用那清纯的汗水冲刷和洗涤自己内心对人生的不满，我只有在这忘我的劳动中才能忘记所有不该归罪我的一切一切！

在这片土地上，在这山村里，你给我留下了什么？我常常扪心自问，答案总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模糊，因而我要回到你的身边，重新领悟你曾带给我的那种激动，那种刻骨铭心的爱，那种忘又忘不掉，而又不能使我放歌的一幕一幕......

我们回来了，回到了昔日的村庄，但是事实上我们能真的回来吗？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挥一挥衣襟

不带走一片云彩

11月5日参加知青小屋联谊会，那么多同学故友相逢，真让人高兴！回家后思绪万千，心潮难平，忍不住翻检出旧日文稿，寄予咱们的"知青小屋"，算是对"小屋"的一点心意吧（日后还当专门撰稿），也是对往事和昔日友情的一份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