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文
2006/12/20
1970年5月我们这一批"小六九" 来到了山西晋东南地区长子县插队。
刚来到远离家乡的农村,看到什么都觉得挺新鲜的。比如说吃水就不可能再一拧龙头自来水就哗哗地流了出来,而是要站在井台上摇轳把,把桶栓在绳子上扔到井里再一下下地摇上来。这个桶扔得要有讲究,否则怎么下去怎么上来一点水也打不上来。我就没这本事,站在凹凸不平的井台上,望着深不可测的井底,还有那长长的粗绳子怎么也用不顺手。幸好知青食堂的缸里总有水,否则用水这一关我就过不去。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心虚胆小怕掉到井里,结果直到选调我都没有学会用辘轳打水这手活儿。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怕了半天还是掉到了井里一回,不过不是有水的井而是干"茅秸"[方言:指厕所,干茅秸就是坑里没有粪便的厕所]。关于那里的厕所我还要多说几句,这也算是当地的一大怪;茅坑比茅房大。那里的茅坑直径差不多有两米,挖得很深像一口井,井口上铺垫两块大石条,中间留半尺多宽的口,四周培点土。刚开始上这样的厕所还真需要点胆量,而围着的墙有时还不如茅坑里面大呢。我不幸而又万幸地掉下去的就是一个已经掏干净粪便而四周围墙也被拆掉的干厕所。诸位准以为我眼神不好,怎么这么大个坑愣往里掉呢?其实是这么回事:
记得那一天我们干的是比较重的农活儿,到了晚上喝了一大盆稀菜饭实在觉得有些亏了肚子。于是我就和另一个同学到老乡家买了六个鸡蛋[才五分钱一个],煮好后我忽然不想回宿舍和大家分吃,而只想我们两人独享,所以就决定到下放干部老吕家玩一会儿顺便吃了这几个鸡蛋。那天肯定是阴历初一,要不怎么就一点月光都没有呢?当时我们村里还没有通电,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我俩拉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老吕家走去,不知怎么偏偏我一脚就踩进了这口大枯井里,那位同学也摔在了井边。据她说我一准掉进个特深的井里,似乎半天才听见"砰"的一声人到底的声音。当时一定把她吓坏了,而我一摔到底也就立马昏迷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后来听到吵嚷的声音,好像有同学跳下来在我腰上栓条绳子,上边的人拉下边人抬才把我拽上来。又幸好赶上老吕的女儿从省城回村看望父母,她是个医生,总算妙手把我弄醒了过来。而我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口袋里摔得稀烂的鸡蛋,并告诫同伴千万不要说煮鸡蛋的事,因为那时我们集体观念很强,大家同甘共苦,有一块糖都恨不能分了吃,所以这件事让我觉得有些自私之嫌了。
同学把我扶回宿舍[农家房],捏捏筋骨居然没有摔断的迹象,但有经验的同学还是拿来一瓶碘酒让我全身涂抹了一遍,果然,第二天除了后背整个身体全都肿起来了,脸肿得和鼻子一样平,望着镜子里的怪模样,我忍不住大哭了一场。等到中午同学们下工回来,冲着我就说:你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啊,你去看看那口井[开始我们都以为是口枯井,后来听老农讲才知道是干茅秸],里面全是破砖头烂瓦块,咯你那一下都够你玩儿回悬的,再说这么深的井愣没让你摔个骨折,真是不可思议!我越听越后怕,心想真是为嘴伤身,幸好只是小报复我一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出事的第二天,大队就派人把干茅秸填了。我想连大队长也有些后怕,真让知青出了人命名也够他吃一壶的,我也就没有机会看到这个让我大难不死的遇险之地了。
掉了一回井,遇了一次险,躺在大土炕上痛定思痛,着实让我胡思乱想了好几天。现在翻开当年的日记本,居然还看到总结出的几点因祸得福的感想:一是得以赖在屋里休息逃避了好几天重体力劳动;二是轰动了全村的知青都来看我,还有几个男生顺手牵羊送只鸡的,让我们女生也趁机开了回荤;三是督促大队填了这个害人的坑,避免了后来者再重蹈覆辙。另外好像就是从这件事起,男女生也不再那么各自为政,一改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有点睦邻友好的发展迹象了。
总之这件小事给单调乏味的插队生活带来了一点添滋加味的效应,同时让我们似乎也懂得了一些道理,比如要珍惜生命,生活起居要小心;比如要珍惜友情,大家背井离乡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就应该真诚团结友好相处...而留给我的除了深刻的记忆外还有刻骨铭心的教训:有了鸡蛋一定要和大家分享,千万别再黑灯瞎火找地方吃独食了。
(1998年4月1日 偶然想起的趣事拙笔而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