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文
2007-12-27
记得离津插队前,销户口时的户口簿是两页兰灰色的纸夹子当皮,中间是一人一张的活页用一根小"鞋带"穿起来的那种。想必我那页户口还不是撕下来的,应该是解开"鞋带"取下来的啦。
按退休知青投靠(这词用的真别扭,职能部门水平一斑)子女之政策条文规定,从六月初向所辖派出所提交了申请表及一系列手续文件后就如石沉大海。还好,估计没等沉到海底就返回了海面。上个月终于等来了派出所的电话通知;带二块五毛钱来开准迁证。然后又回到山西当地派出所掏了三块五毛钱拿到了一张迁入证。再回到所辖派出所花了七元钱换成了一个户口簿,又花了二十元钱三十个工作日把身份证上的山西住址改写成了天津住址。至此,我流落在外三十七年的户口终于完成了一个轮回,叶落归根似的回到了故里。
照常理,本以为会为此而产生欣慰和喜悦的感觉竟然没有出现。除了抽屉里多了一个小户口簿(山西的户口簿早没影儿啦)、身份证总算人和住址相符以外,真的没啥异样的感觉。老公看着我淡然的表情,只好把他的"得意"压回心底。原本我就对办户口的事不"感冒",是他在外面听人家说起有这么个政策精神,回来就鼓动我办一下试试(因女儿迁到了上海所以要费点口舌)。实在是觉得他比我的心气都大才动手写了一篇申请书,剩下往返奔走的杂事就基本由他代劳了。不算来回折腾的盘缠费用,剔除白花的二十七元查档费(我已在街办事处拿到了资料)只花了十三元的工本费就把这么一块儿横在心头多年的"石头"搬走了。
以前(这几年少有人问及)人家问我:怎么没有办回天津啊?不等我细说详情问者就马上恍然大悟地接着说:哦,你是嫁到那了吧。我不知道嫁给天津同乡至今仍留在那里的女生是什么样的感觉(也许早都回津了)反正我每次听到这样的问话心里总是有点儿别扭,可又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别扭。也许就是因为这点儿说不清的别扭,所以当年按知青子女政策把女儿的户口迁到天津时真的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大概是我一个人"嫁鸡随鸡"罢了,却不甘心让女儿也跟着"随鸡"的心理使然吧。女儿至今提起少小离家缺少享受父母之爱的天伦还"心存不满"。我委屈地听着她的微词心里却说;傻孩子知足吧,不是出自知青母亲的怀抱说不定还有没有今天这点儿出息呢。女儿五年级回津借读南京路小学,中学考入一中。没有这么好的学习环境和氛围难以想象在煤矿子弟学校能读成啥样?老公娶了我,年年一起回津探亲,比当地人起码早点儿认识了城市的轮廓。退休后回到天津打工,买车时都遇到过问及户口的事宜,可能也染上了没有户口的"恐惧"症。现在以随迁人的身份和我一块儿迁入了天津也算是心想事成吧。呜呼。当年为了缩减城市压力美其名曰地把我们发配到了边疆山村,可否料想到竟会有了当年走一个今年回一双的结果啊。
户口簿小小薄薄的一页纸几乎成了我们那代人一生的宿命。尽管我不曾为它费心伤神过,但它带给我的只是阴影一片。文革中,半夜查户口的情景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并因此落下病根:这辈子都不愿和"大壳帽"打交道。插队时,回家的第二天就得去派出所报临时户口,而且还要可怜巴巴地求着民警同志多给延长几天"临时"的身份。更看到过一些知青同学因为没有户口而没有粮食定量,油票,布票及副食供应,在娘家或婆家遭到白眼或慢待。因为孩子没户口上学时受到歧视,让当妈的流过眼泪的有之,因为没办回户口而耽误到二十好几三十出头才谈婚论嫁的有之。更有为了争取一页户口落回天津而不惜付出艰辛努力和一切代价的有之。大概就是因为看到了太多的这样的事例,所以我才压根不敢想这码事也未可知。
想一下那时的人咋就那么的胆小可怜哪,虽不得其解,但当时的社会制度也确实束缚着人们不敢轻举妄动。前几天站在上海火车站看着熙熙攘攘往来穿梭的人流心里还在想:现在的人真的是比我们那时自由多了,想去哪就去哪。有钱的出门没钱的照样挡不住流动的脚步,看着那些沿街乞讨的人真想象不出他们到底有没有一个家。过去那种一张小小的纸片就能捆得你难行十里百里,现在还有什么能捆住人的腿进而捆住人的心呢?没有啦,一时半会也有不了啦。除了我们这最后一代的见证人,后来者再也看不到那种让一页户口就决定了命运,绑住了手脚的奇闻怪事啦。
昔日举足轻重不可一世的户口簿此时无声无息地躺在我家的抽屉里,竟然引发不出我一点儿欣喜的感觉大概也正是缘于以上的感想吧。
写此稿时恰逢洋人的平安夜,既然洋为中用是时尚,我也就借此祝福;无论户口散落在何方只要脚踏实地痛并快乐地生活的人们就要以平安一生为福,以平安一生为本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