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盖姑娘”和她的知青叔叔

孙加祺

2009.08.06

这是一段延续了36年的北大荒农家女儿与津沪知青的友情故事。

那是1973年7月的北大荒，正午的太阳灼烧着大地。从早上三、四点钟就起身干活的八五三农场二分场副业连的知青们，此刻正在鼾睡中。忽然，一声连一声孩子的啼哭传来，把知青们惊醒了。上海知青高耀瑞和天津知青胡宝平一个箭步冲出宿舍，寻声而见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围着一口老井在哭叫。“坏了，有孩子掉井了，”知青们一起朝老井跑去。原来是连里老铁兵李庆忠5岁的小女儿英子在井边玩耍，不小心掉到了井里。

这是一口废弃的深井，连队里生产酱油、白酒和调料，对井水质量有要求，这口井打成后，水质不理想，只好弃用了。打水的辘辘也搬走了，井口用当地大铁锅上木制对开的大锅盖扣上了。没想到几个孩子在此玩，不小心将井盖挪动了，英子和半个锅盖一起掉进二三十米深的井内。十几名知青连搬带拖，将辘辘从远处拉来架上井口，高耀瑞手把井绳脚踩井桶向井下系去。井下又凉又黑，井壁湿漉漉的，猛一下看不清东西，接近井底部，高才发现：小英子正满面惊恐的扒在井盖上，只有头和手露在冰凉的水面上，见有人下来救她，才“哇”的一声哭了。高耀瑞心想：井盖啊井盖，害女娃的是你，救女娃的也是你。小英子要脱手井盖，早就让井水淹没了！

孩子得救了，老铁兵李庆忠激动地拉住知青的手，两眼热泪，久久说不出一句话。知青救人的事迹很快传遍了连队，传遍了分场，从上到下可是兴奋了一阵子。连队领导对知青们的认识有了新提升：这帮小子平日里还有点调皮捣蛋，没想到关键时刻还真冲得上去。知青们自己也挺高兴，仿佛干了一件大事。连队的职工家属们把这事看得更重：有女儿的可以嫁给这些小伙子们。最有趣的是，小英子的名字从此没人叫了，她有了个新名字：“井盖姑娘”。

若干天后，事情风平浪静了，可男生宿舍前却多了一道风景：个头矮矮的“井盖姑娘”隔三差五便挎着一个小篮来到宿舍，篮里是一个个新摘下来的黄瓜西红柿和各种瓜果，这个有心的孩子用这种方式来回报知青叔叔们的救命之恩！

日子一天天过去，井盖姑娘长大上学去了，连队里的知青们也陆续的调出或返城了。但这段故事却始终记在当事人们的心中。2006年夏的一天，远在上海的高耀瑞给天津的胡宝平打来电话，他得知宝平近日要重返农场，特意嘱咐胡：无论如何，一定想法找到井盖姑娘，许多沪籍知青都想知道这些年来井盖姑娘过得怎么样了。7月里，老胡带着知青们的重托，回到了北大荒老连队，第一件大事就是找着井盖姑娘。但毕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时过事迁，农场变化很大，许多知情的老人退的退，走的走，找起来有一定的困难。但老胡不气馁，天天打听，终于在一个老朋友那里得知井盖姑娘的情况：她已经成家立业，育有一女，现在把家已经搬到分场场部。她和爱人勤快肯干，开着一间生意还不错的食杂店，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这天，老胡来到食杂店前，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在店里售货，依稀可见当年小姑娘时的眉眼模样。“你还认得我吗？”胡宝平象考试似的发问。那女人回过身来，双眼紧盯老胡那略显苍桑的脸庞，那样子是在搜寻当年的印象。仅片刻，她便半问半答的说：“您是不是胡叔叔啊？”老胡的心怦怦跳起来，“井盖姑娘，当年就是我和高耀瑞与知青们，把你从井里救出来的呀。”一声井盖姑娘，象遥远的呼唤，让她把眼泪掉下来，井盖姑娘转身从里屋把女儿叫出来，“快来见见你的知青爷爷，这就是当年救了妈妈一命的胡爷爷……”

在农场的几天飞一样的过去了，老胡该走了。井盖姑娘象当年一样，大篮小筐地提满了土特产，非让老胡带回家，他们说好了，不久还要再见面。2008年，又是7月，又是夏天。上海知青高耀瑞北上天津，与老哥们胡宝平见面，人就住在胡家，说不完的话整唠了一个月。然后高起身前往北大荒，去实现他与井盖姑娘三十多年后的重逢。不久老胡也动身去农场，和他们相聚。在农场的日子，知青们天天被乡亲们那比7月流火还“火”的热情包围着。今天张家吃，明天李家请，喝不完的北大荒老酒，说不尽的荒原故事。井盖姑娘常常顾不上做买卖了，陪着他们串东家，走西家，北大荒人的浓情厚谊，拦都拦不住啊。“井盖姑娘”的买卖也干大了，除了经营食杂店，还干起了工程。这几年，农场地区社会经济发展很快，公路项目纷纷上马，井盖姑娘小俩口拿出积蓄，要购买大型工程机械，参与当地的公路建设哩。两口子在天津附近看中了一套设备，请知青叔叔们帮着把把关，疏通好资金渠道。老胡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你胡叔叔一定帮上这个忙。”

今年5月，“井盖姑娘”两口子来到天津，老胡带着她俩在信用社的网点整整转了一天，一笔一笔的兑现，把井盖姑娘存在农场地区的资金全部转了过来，小两口如愿以偿把购买公路机械的事情办妥了。

“井盖姑娘”来天津的消息在连队知青中迅速传开，临走那天老知青前来送行。望着眼前已经鬓发斑白的叔叔阿姨们，井盖姑娘心中充满了感激：从深井中救人的，是他们；上学后教书启蒙的，是他们；今天帮助办事的，还是他们。在整个农垦地区，有多少农场子女与各地的知青叔叔阿姨建立起千丝万缕的联系啊。

井盖姑娘开着新购的机械，就要踏上回家的路了，大家挥手相约：2010年，知青们下乡四十周年时，我们北大荒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