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秋月
2006-11-12
到达北大荒的日子是1970年5月19日。我们5月17日下午两点半从天津站启程,"历史的车轮"载着上千名"准知识青年"(因为我们既没有系统的知识,又不够青年,白话说还是一群孩子),经过50多个小时行程,在第三天的下午,到达东北边陲的迎春小镇。这是一个小型的车站,一下子来了近千人,真是拥挤不堪。
我们的到来一点也不隆重,因为在这之前已经有不同城市的数批知青上百万人先我们而来,我们这最后一批"兵团战士",已经有点像是被炒的冷饭,没有什么新鲜滋味儿了。所以那天到达后,车站里没有任何欢迎仪式,人们在挤得水泄不通的站台上,互相找着接人的人和要接的人。天阴着,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零零星星的小雨,我很茫然地看着陌生、拥挤、杂乱的场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心情也随着阴沉的天气而灰暗下来。我在心里问自己:这就是我向往的离家远行的终点么? 我们连同行李被装上了一辆大卡车,到达五分场场部,天已经黑了。记得有分场的干部在等待我们,致了一个简短的欢迎词,就忙着安排各连队来接人的车,招呼着找行李搬行李,一片喧闹。和我分在一个连队的同学,都是在学校里不太接触和不太熟悉的,唯一的一个好友还没有分在一个连队,我觉得怅然若失很是孤单。从下车就是阴郁的天,一路上又下着小雨,马上就要和唯一的好友分别,这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不由得让我在心里暗泣。我呆呆地站立着,不愿意找行李,不愿意做任何事。但被催促照看自己的行李并上车的时候,我极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找什么找,那破行李丢不了。我找到带队的老师,再次要求能否把我分到好友的连队而再次被拒绝。无奈,最终,该分开的还是要分开,我很不情愿地上了四十三连的车。
那是一辆北大荒特有的四轮车,我们叫它"尤特兹",高高的驾驶室晃晃悠悠地架在两个巨大的后轮上,两个前轮就像小弟弟一样在前面跑。可是拖在他身后的那个大车厢就很惨了,颠颠簸簸就像旱地里摇船或筛糠,人坐在里面一路下来骨头都快错位了。我爬上尤特兹的大拖斗,坐在里面感觉不是很好,天下着雨,来接我们的老知青给了我们每人一条麻袋,并示范着要我们用它遮雨。我很不喜欢蜷缩在麻袋下面的感觉,就爽性淋着北大荒的春雨,冷飕飕的大约40 多分钟就到了目的地---八五二农场五分场八队(当时的三师二十团五营四十三连)。
我跳下车后一看,周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那时已是晚上近九点钟了。我想:不会是我的连队就在这一片野地里吧。不一会儿,有人把大礼堂的电灯打开了,我这才影影绰绰地看见左前方有两栋房子的影儿;又一会儿,有热闹的人声传来,只见一群人向我们走过来,其中有人大声地说着:到了到了。我们被带到大礼堂里面,昏暗的灯光我没顾上打量周围,只是看着那些陌生的人。我记得一个矮个子老头,脸上绽满了热情的笑容,接我们的老知青介绍说这是我们连的高指导员。我当时还不知道他就是这个以连为建制的地方的最高首脑,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礼堂里的并不很明亮的灯,把高指导员笑开的嘴里的那个金牙折射的熠熠闪光。我们很快被几个女知青带到了女生宿舍。
因为已经不早了,宿舍里的其他人有的已经睡下了,我们的到来打扰了别人的休息,我有些过意不去,又不知道怎么和陌生人道歉,因为我看到的眼光也是很有陌生感的。宿舍里很拥挤,那种用木桩钉制的上下床,在我看起来就像笼子一样。我被安排在一个上铺,看着那毛碴儿的床板,我真不知道如何下手。我走出屋子,遇到分到另一个宿舍的R,我们都觉得这个地方没法儿睡觉,而且听说是"先"这么休息,就认为我们可能不住在这里,于是我们说:不睡觉了,坐一夜吧。不一会,来了一个女知青,个子不高,长得很好看,满脸笑盈盈的很和气。她问我们为什么不赶快整理行李休息,我们说不想睡,到大礼堂去坐一夜,明天再说。她说那怎么行,我帮你们去安排,说着拉起我们就进了屋子。后来才知道她就是我们的副连长,一个哈尔滨知青。
那一夜我记得是勉强和衣而卧地捱到天亮。早上,迷迷糊糊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唤醒,屋子里的人还都睡着。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就被"咣、咣、咣"的应该是钟的声音叫回了魂儿,这才清醒地明白了:新的生活开始了。老知青们都异常麻利地收拾洗漱完毕走了,我们被告知可以不参加早上的大会。待我们几个同学走出宿舍要去吃饭时,我才看到,门口的地面和通往礼堂伙房的路,被一夜的雨泡成了烂泥塘,我们踩着一步一滑的泥泞,跋涉到已经散了大会专为我们准备好早餐的礼堂伙房。从此,我开始了时有泥泞、时有坎坷,但未曾向命运妥协的人生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