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秋月
2006-09-20
最初知道白桦树,是在小时候看的连环画里,以及少年时读的一些苏联小说集和童话选集。书与画里的白桦林已经在我脑海里留下了诗一般的意境,及至到了北大荒,我才真正领略到白桦林的美,那是一种无以形容的宁静的美。
初见白桦林,是在1970年的仲夏。
那时我刚到北大荒一个多月,是夏锄与麦收之间短暂的“农闲”。这个时候,大田里的麦子已经灌足了浆等待最后的成熟,玉米的禾苗刚刚被我们一锄一锄地侍弄好,各连队(当时农场的基层单位按连队编制)一般都是利用这段时间搞基建。男工排(男知青和老职工们)都在驻地盖房子,女工排(女知青和家属们)大部分到连队的菜地去干活,但是我却幸运的分到了一份“不同凡俗”的差事!那天早上分配工作时被告知上山挖药,我在心里还笑话:真是老土,不说采药偏说挖药,好端端一个浪漫的事儿听起来俗不可耐。我的心里早已鼓起一种莫名的兴奋,脑海里回放着小时候看的(已经记不得是啥名字)电影画面:一个英武的青年身背背篓,飞身在悬崖峭壁之上攀援跳跃,采到那神奇的草药后,纵声欢歌响彻山谷。我们采药的地点,就是夏锄时“一垄锄到南山根儿”的那个南山,是完达山的支脉。
出发时领的工具让我很是奇怪,没有背篓,没有绳索,只有一些小小的铁锄,有几个“老知青”(其实就是比我们早来一两年的)还拿了镰刀。但是我很快就知道为什么叫“挖药”了。那种药材叫“穿地龙”,据说是有活血止痛的作用。它生长在高大灌木和一些树的根部,须茎一般裸露在灌木丛林里的地面上,顺着须茎就能挖到块茎,这才是有用的部分。药用的块茎有点像姜,所以它也叫“老虎姜”。穿地龙的块茎有时很浅,扒拉几下就能拿下,但要是碰倒不好弄的有时真要挖地两尺。
我们来到南山下,分组成扇面向前推进。第一次进入真正的大山里,一切都是新奇的。由于穿地龙并不是遍地都有,我们要低头搜寻着向前走,不知不觉就进入了南山的深处,已是太阳当头时过中午了。带队的卫生员小蔺和八班长L叫大家休息吃午饭,要找一个可以让大家舒服一点的地方。到这时我才顾上抬起头来四下打量,忽然发现离我们三十多米的地方有一片白桦林,我高兴得叫起来:白桦树,这么多的白桦树!看着我的样子,老知青都有些奇怪:这山里到处都是桦树呀,他们居然管白桦树叫“桦树”。我独自跑过去看了那里的地形,这片白桦林中间恰好有一小片儿没有树的空地,只有一些较矮的细灌木和草丛,在我极力的撺掇下,我们移师这里作午休和吃饭的地方。老知青带的几把镰刀可派上了用场,几下子就把灌木草丛割倒,铺在高低不平的斜坡上还真是舒服。简单的午饭很快就吃完了,不一会儿大家就都安静的打起了瞌睡。
我睡不着也舍不得睡,只管在这仙境一般的白桦林中陶醉着,没有一丝困倦。斜倚着柔软的草垛,凝神望去,靠林深处是一片茂密的白桦林,洁白笔直的树干高高地伸向蓝天,沙沙作响的树叶是呈现一种稍淡的绿色,白色的枝干穿插其中,犹如一幅清丽淡雅的油画。头顶的天空湛蓝得让人沉醉,白桦树们好像一群文静的少女亭亭玉立,我不由得从心里惊叹大自然的造化:北大荒真美啊,四千里外的天地山林真是美妙而神奇。看着眼前的白桦林,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书里,有过用白桦树皮作信笺的描写,起身用镰刀割下了一小块树皮,果然是一层层的,而且很有韧性。我心里对白桦树连连说着对不起,却割下了几张信笺大小的树皮。(后来,我真的用它给母亲和好友写了好几封带着白桦林的清香的家书信件)。要往回走了,我几步一回头,恋恋不舍的告别了“我的”白桦林。
再见白桦林,是四年以后了。1974年,又是仲夏季节,我到团部参加一个短期培训班。二十天的时间住在那里,让我有时间彻底熟悉了曾经匆匆来去的八五二场部。就在这里我又一次见到让我心醉的白桦林。八五二场部坐落在黑龙江省宝清县的南横林子镇,离场部入口处约一两公里的地方,疏落有致地伫立着一片静静的白桦林,这片白桦林几乎就是八五二的标志性景观。春夏时节,徐徐清风在绿白相间的白桦树中穿过,送出阵阵的清香;秋风起处,玉立的白桦脚下是满地的金黄;冬雪降临,白桦林和莽莽雪原浑然一体。不论秋冬春夏,只要你走进白桦林,你就走进了一个单纯静谧的美好世界,隔绝了人世间的纷乱与杂芜,让心灵得到安宁和净化。
多少年过去了,北大荒那静静的白桦林,始终让我难以忘怀,那已是我心中永恒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