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加祺
2008-01-27
已经过了"腊八"了,在中国节气里,这可是"冻掉下巴"的寒冷季节,可你看看,别说冻掉下巴,大街上熙攘人群中有几人戴着御寒的口罩?更不用说棉帽了。日日冬阳高挂,一不下雪,二无朔风,三没街冰。往年多多少少还能结出几朵的冰窗花,今冬干脆连个花蕾都孕不出了。白天来个零下一、二度,北风来个三、四级,就算冬天出场开演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冬天啊,你真的走远了吗?
在我们小的时候,冬天可不是这个样子,记忆中的冬天是雪白的。静静的街道少有行人,一幢一幢风格各异的洋楼浑身上下披满了白雪,多少天都不会脱去的银装素裹,将那些小楼的漂亮色彩都掩住了,视界里少了一份绚丽。但将它们的身躯立体而丰满起来,凡是能留住飞雪的地方___房檐、平台、墙头、窗沿___都顶着白白的雪帽子,围着厚厚的雪围脖。往日里,由水泥钢砖流露出的硬汉感觉,此时已消遁了,楼房好像被白雪调理的蓬松起来,柔软起来,就连那些落尽枯叶原本光秃秃的街边大树,此时也冒充起高洁的圣诞树来。便道边、街角处、花园里,那些大人们走不到的雪地,保准留下孩子们零乱而快活的小小脚印,而院子里的雪人总是瞪着一双圆圆的煤球眼睛。
在我们小的时候,冬天可不是这个样子,记忆中的冬天是晶莹的。白天太阳融化了雪,到了晚上都冻结起来,特别是在楼房的房檐下和排水道处,结成的冰柱由小到大,由细到粗,越结越长,淘气一点的孩子还把它们打下来,当冰棍来吃呢。马路上的雪先是化成冰碴碴,然后又流到便道沿下,在马路两侧低洼处,结成有长有短的窄窄的冰道。放学后的孩子们,没有好好走道的,找条竹片子,跑到冰面上去滑。溜冰的孩子们没有不摔跤的,可那一个个的屁股墩儿,在冰面上溅起的是一阵阵的笑声。每天早上一起床,最先看到的是满窗的冰花,那些漂亮的窗花,有的像一棵棵的松树,有枝有形的。有的像天女撒的花,一朵一朵的能数出它的花瓣。形形色色的窗花像给窗户挂上了一层白白的纱帘。只有当中午的太阳使劲照耀的时候,这白白的窗帘才不情愿的摘了下来,而一到夜里,又急忙忙的挂上了,常常还换上更漂亮的新图案呢。
在我们下乡的时候,冬天可是个寒冷的魔鬼。北大荒原野的大烟泡,能生生的把天和地搅和在一起。在大田里干活的时候,真没有人敢偷懒,如果不靠劳动活络身体,穿多少衣服也抵不过寒冷的侵袭。几乎人人都有湿手提水桶,手被"粘"上,喝水时把嘴唇粘破的记录。冰天雪地的寒冷让大解放、拖拉机都得穿上"靴子"___防滑链___用铁链子串成的套在轮胎上的护网,以防这些钢铁大家伙在冰雪路上摔跤。
记得那年冬天在蛤蟆通水库工地上,奋战了一天的人们在下工之前,都不约而同地在各自工段上,用大划刀在地上划出50公分见方,深十几公分的方格,远远望去,横平竖直的网格像是在大渠上作的画。其实,那是人们利用寒冷想出的干活高招,在一镐头下去只见一个白点的冻土上劳动,累死也不出活儿,而划上这些方格后,一夜之间,土块变冻成冰坨。第二天上工时,沿着方格缝隙一撬,就是一块方方正正的冻块了,往身上一背,连筐都省了,而新露出的泥土是软的,人们又可以扬掀下锹了。再看水库下面,那夏日里连狍子都能陷下去的沼泽大酱缸,此时已成为拖拉机大爬犁驰骋的战场。
现在一切都变了,人们防寒的衣物、用器越来越丰富,而冬天也被防得越来越暖和。以雾代雪的天气越来越多,气温在零下的时候越来越少,满大街都是飞跑的小锅炉(汽车),仅中国就达1.5亿台了,平均每平方公里已拥有15.6辆了。而全球汽车已达9.2亿辆,它们发出的热量等于地球又增加了多少人口?如此,冰川怎不消融?雪峰能不垮塌?
也许,暖冬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进程。我知道,小时候的冬天、北大荒的冬天,与过去了的冬天相比,已经"夏天"多了。我在俄罗斯作家笔下,曾看到一百多年前还有这样的风景:飞鸟在西伯利亚寒风吹袭下,被冻死在空中;从鄂霍茨克到叶尼塞斯克的那遥远路途中一个个孤零零的驿站,镶在窗户上的"玻璃",竟是一块块的薄冰。那样更冬的冬天,在西伯利亚也不再了吧?
我不知道,地球还将变得多么暖和,我只知道,没有冰窗花的冬天,不是我喜欢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