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文
2008-01-26
阅读常秋南同学利用黄金周,回到插队时的农村旧地重游的一些见闻和往事的回顾,不由地让我也受到感染想起了一点往年的旧事。
插队的生活几乎让所有的知青都记住了"饿"的滋味,可我对这种滋味不知是忘得快还是记不清,总之没有留下特别的印象。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大概还是因为插队第一年从家里带的零花钱大部分都送到村里的小卖部换成那种五毛四分钱一包的厚饼干吃了。【当然不能敞开吃只能是在安慰痛苦的胃时吃上一二块啦】第二年大队让我干了一段猪饲料加工【就是把绿色叶蔓的植物放到机器里搅碎】并兼任保管员的工作。老保管有四五十岁的年纪【当时觉得有六十多】在农村算是个文化人,每天带着我整理收拾大队的粮库及一些闲杂事务。那时粮库里的几样粮食哪一堆也没有野地里的坟头大,麦子豆子上面盖的大印却非常有讲究,稍一碰粮食流下来就能被发现。可我还是觉得老保管的粗布衣袋里总会装点豆子之类的粮食,后来才明白敢情粮库里的损耗斤两是可以记到老鼠头上的。那时库房的一角堆了不少山芋干大概就是当作饲料的返销粮吧。这种生山芋晒出的白花花的山芋干比起我胶东老家那种熟山芋晒出来的黄黄的有嚼筋的地瓜干口感差远了。但即便如此我还是经常借口爬到二楼粮库看看的机会,眼尖手快地捡些顺眼的山芋干装到套袖里带回宿舍和同伴分享。虽然做了这种事,但我总是把这种损公肥私的行为看的很不光彩,以致每次都会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即便知道老保管是个老党员还"照偷不误"呢,可还是不能释怀。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明知干这种事有点不磊落,可还是去做了,想必只能用缺嘴肚子饿搪塞解释了。再多想一点就是后怕的感觉,那些山芋干好多都是发黑变质的,而且老鼠粪混在其中,当时吃了不少这种伪劣食品居然没有生病真乃万幸啊。还有一个印象比较深的事就是每次收工回宿舍的途中总要经过电话大娘的家门口【她家有一部手摇电话而且儿子在外地工作属于富户人家】如果正巧赶上她家飘出马勺炝葱花的油香味时我们几个人的肚子马上就会发出咕咕的肠鸣声,屡试不爽可见也是一种饥肠辘辘的表现啦。
秋南同学文中提到的从天津往长子带东西的情景真的是每一位知青都经历过的事情。不仅是在农村就是选调进了工厂这种"后方"的支援也没有中断过,每次探家的最后几天都是在采买准备慢件中结束从吃的到用的能带多少带多少。我还记得那时候为了逃避南车站的检查,每次都是很紧张地盯着他们的手,唯恐"招欠"的手翻腾出藏在纸箱底下的火腿肠,大油,肥皂之类的限量品。那时我和父亲推着自行车过大光明摆渡到南站托运慢件是每年不止一两次的事情。想想当年我们更是一帮可恶的"啃老族",那时的父母亲可比我们现在的生活艰难多了。
插队到农村还有一个最难适应的就是卫生习惯问题。进村的第一天因为行李没有跟着人一块儿到,所以大队就发动社员送来自家的被褥给我们用,当时村里还没通电黑灯瞎火的也看不出个脏净,就捏着鼻子凑合了一宿。早上起来忽然觉得身上痒得难受,赶紧脱下衣服查看,结果在内衣上发现了一个小虫子。同学告诉我;快点按住,可能是虱子。我急忙用手按住半天才弄死【应该用两个指甲捻死】挤出的血弄脏了背心,恶心的我要命,从那刻起我算是有生第一次和虱子打了个照面。我们一直都很忌讳老乡来宿舍坐,就是怕招来"革命虫"的骚扰,因为在田间地头总会看到她们彼此互相择虱子的动作。【但跳蚤同样可怕咬的我遍体疙瘩还就是逮不着这个可恶的家伙】
我始终认为知青到农村去对改善那里卫生的习惯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我们小队有许多"小女的"社员,十六七岁的大姑娘却一点儿都不知道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些。耳朵脖子一圈黑,头发浓密密的老远就闻到一股馊味。那时我们洗头都用从天津带来的好一点的洗衣粉好像那时还没有洗头膏之类的用品,我们就包了几小包给她们让她们洗头用。第二年我还从天津带来檀香皂送给她们洗脸用,好像当时要两三毛一块也算是不错的牌子啦。还有就是农村的妇女来例假都是用一种细土晒一晒装到一个缝好的袋子里用,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现象问了她们一下才知道的。后来我就买了卫生带送给这些"小女的"们,但她们买不起卫生纸而且那里也买不到这种卫生用品。我们女生每次回村都要从天津带来十几包的卫生纸,村里的妇女不知道这一包包的里面装的是什么居然问我们怎么带了这么多的挂面呀?问的我们差点喷饭【可惜无饭可喷】想想同为女人我们这些生在城里的岂不要比生在乡下的幸福多啦。难怪阿信誓死也要做东京人再也不愿回到乡下去啦。
知青在农村基本上还保留了城市里的卫生习惯,像刷牙洗脸洗头洗衣服这些非得用水才可以完成的事项在农村这个环境里也没少做。男女生宿舍的门口总是汪着一滩水的特有的知青标志一直保持到进了工厂依然照旧。这一点我还是非常庆幸着自己没有被发配到一个缺水的地方,我在回家路上遇到过在高平壶关插队的天津同学,他们大包小包里装的都是需要拆洗的被褥衣服,听说他们连平时吃饭用水都很困难的状况,我为发配在长子几乎都要三呼万岁啦。
长子农村的茅厕虽然简陋但比起那种浅坑的茅厕还是觉得干净了一些。农村的社员们大都用土坷垃解决如厕后的事宜一直让我不得其解。后来我又去过河北山东的老家发现那里同样也存在这种现象,小孩子屙完屎提着裤子到门槛上蹭一下在提上裤子跑去玩耍是常见到的一景。乡下的亲戚为城里来的客在茅厕里放上一沓用旧书或报纸裁成的纸头就已经是特殊待遇了。可见咱们这个大中国陋习积重难返抑或又是贫穷惹的祸。去年去河北海兴表弟家走亲戚,看到表弟盖得亮堂堂的大瓦房,卫生间差不多就有十平米,太阳能热水器洗浴卫生设施一应俱全,比我舅舅那辈人先进舒服的享老鼻子福啦。
值得一说的是咱们插队那地方社员家里的灶台可以不夸张地说是整个家里最干净整齐的角落,擦的锃光瓦亮的铁锅盖一尘不染的水泥灶台几只粗瓷大碗几双竹木筷子还有几个放盐盛酱的陶罐就组成了这个家庭的全部锅盆交响曲。很少在他们的家中发现多余的锅,一只像鼎的模样的锅煮面熬粥做卤面蒸馍全靠它。其实这只锅的主要任务就是煮疙瘩或熬米汤菜饭,我们在村里的时候很少看到他们有炒菜的习惯。所以看到今天的村里吃扁食就像吃家常饭似的真的为他们感到高兴呢。
插队到乡下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土"字。房子是土坯盖的院墙是土坯砌的街道是踩出的土路,一直走到公社十里地都是蜿蜒宽窄不一的土路。干的农活是天天扒拉土坷垃,就连村里人的容貌长的都土,衣着穿戴土,说话土的听不懂说得甚,生活习惯思维方式待人接物还是离不开一个土。尤其看到那种用铁皮箍在木毂辘上的小驴车,更是让我几乎联想到刀耕火种的年代。不是插队到了长子的农村,真难以想象社会主义的新农村会是这么一副模样。插队第二年大队才通了电才有了第一挂胶轮大马车。这也难怪三十七年后秋南同学重返旧地看到这蛮多的变化会有这么多的感慨了。
我觉得知青上山下乡对农村人的影响力终归还是微弱和局部的,真正给农村带来变革的震撼力是受惠于国家开放的政策。新一代青壮劳力勇敢地走出村庄奔向城镇,义无反顾地脱离了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动模式。用他们辛勤的双手挥洒着血汗在黄土地以外寻求着一方安身立命之地,那么他们的后代改头换面最终脱颖成了真正的城里人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啦。这大概也是"人往高处走"的另一种版本吧。
借此小文絮叨了点滴往昔旧事,恐怕连村里的年轻一代都未必知道他们的父辈们曾经过过那样的生活了。无论怎样,改革开放二十多年让广大农民兄弟摆脱了贫穷接触到了现代化的物质文明,尤其是我们曾经留下青春汗水的那一方土地的人们如今也过上了富裕的生活,心中还是平添了许多喜悦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