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东升
2009/4/20
题目是从西沟同学那里趸来的,是当年信封发信人一栏的八个字。
一九七零年五月十日,天津市和平区800名初中毕业生被知青专列拉到了一个叫东田良的小火车站。准确地说应该是5月11日了。我们26个人又被一辆汽车送到了南陈公社一个叫西尧的小山村。从此开始了农民的生活。
说说我们的住处吧,村里老百姓的住房可能也不宽裕,因此把我们安排住进了一座庙。从小没进过庙,所以挺新鲜。男生挺大度,叫我们先挑住房,我们不懂朝向,挑了两间南房。从此就过上了暗无天日的生活。有同学提议叫我写写我们住的庙。我何尝不想写,那是我们曾经的家,“家”,小时候是父母在的地方。结婚后是那个和你共同生活的人在的地方。而西尧大庙是我们插队时在山西的家。记得72年我选调长子柴油机厂后,几乎每个休息日都要回村,来回三十多里,当天打来回,年轻时也真不拿走道当回事。有一次我加班,没能回村,吃完中午饭,我正在车间干活,同宿舍的白孩儿就来找我,说同村的郭亚宁来了,我到宿舍只见郭亚宁坐在我床上,说:“你加班?我们以为你回去,一早男生就去南陈买了个猪头。”说着就从书包里拿出一只饭盒,我打开一看,两块正方形的猪头肉,香喷喷直奔鼻子。可能猪脑袋上最整齐的两块肉都给我带来了。我满怀私心地问:“你吃了吗?”“没有。”得,拿筷子,一人一块儿。什么也没就,也没什么可就,全部进肚儿。真香!什么是“家”,有惦记你的人和你惦记的人的地方就是家。关于西尧大庙,我每每想动笔,可是无从下手。心中似有千言,可就是不知怎么写。下面我就试着写写西尧大庙和庙中的往事。
西尧大庙是由三个院落组成的,坐东朝西。从现在开始我就不用东西南北说了。因为我的方向感实在太差,一找北,就象刚学算数的小朋友一样,总惦着脱鞋,用脚趾头帮忙。大庙的头一进院落左边是猪圈,(是我们自己盖的)右边是厕所。第二进院落就是主院了,大殿位于中央,正殿两边儿是两间耳房。院子右边住着女生,左边住着男生。正殿的右侧有一扇通向殿后的角门,有石砌的平台。现在每当路过大直沽那庙后,看到殿后的平台,就想起我们那庙殿后的平台。(有点儿条件反射)在正殿左侧还有一扇角门,通向另一个小院,小院的一半是我们的厨房,另一半是一小队的库房。当时正殿是大队的库房,存放着大队的粮食,我印象里只见过一次开库房门。当时保管拿着一个木头做的大印。长有一尺多,宽有八、九寸。后来知道那是在粮食堆上做记号用的。写到这才想起来,我们那阵儿都饿蓝了眼了,怎么就没想到一墙之隔的粮食堆。可见连做贼的料儿都不够。
大庙地基很高,殿堂就更高,正中有几级台阶,台阶两侧是花坛。据说花坛里有几丛芍药花,每年都开得很盛。可我印象中就没见过芍药盛开。另外两件跟花坛有关联的事倒是记得挺清。第一件,刚到西尧不久,郭亚宁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几株小树苗,小树苗高不盈尺,伞状的树冠,非常漂亮。这位姐姐要种什么扎根树,我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可也不敢说什么反对的话。回屋和滕志新、马津一说,三人不谋而合,种吧!我们负责浇水。小树苗就栽在花坛里了。我们三人每天“哗”一盆洗脸水泼下去,“哗”又一盆洗脚水泼下去,“哗”“哗”又两盆洗衣服水泼下去。一天十来盆水,其它屋的同学浇的水还不算。别说树苗了,就是参天大树估计也顶不住。可能要是荷花还能凑合着活。小树苗最后干成了一棵课小柴禾棍儿。另一件事情是花坛曾经是鸡冢。也是第一年的事情,村里来了卖小鸡的,也不知男生买了多少,还分成三间屋自己买自己的,女生也买了不少,可最后的结果是死光光,一只也没活。也不知是那位爷,把死去的小鸡崽子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花坛中,每只鸡头前还插了一根火柴棍。现在想起这些事情,就剩笑了。
第一年庙里最热闹,26个人都在庙里过日子。我们养过动物,我为什么不用家禽或家畜来称呼,因为我们养的鸡、狗、猪本领实在大。先说猪,我们买了一只小猪,这猪随着猪圈圈墙的增高,跳高的能力也越来越强。第一次,下工回来,值日生告诉我们猪丢了。找吧,还是男生有办法,一会儿就把猪从它的老主人家找回来了。老乡告诉我们猪因为吃不饱才跑的。回来我们就加高了猪圈的圈墙。可我们哪有粮食来喂它,糠都被司务长掺在玉茭面里煮成疙瘩喂我们了。我们也曾学着老乡的样子,利用劳动间隙为猪拔野菜,可怎奈我们也没粮食填饱我们的肚子,所以我们养的猪就只好一次次地逃跑了。
再说鸡,第一批买的小鸡全部牺牲后,又买了若干次,反正到收秋时,我们养的鸡已经长成半大鸡了。我印象里很少喂食,但看见过我们的鸡在厨房对过,也就是一队库房里觅食,现在听说小鸡20多天就能出栏,我不相信,我们养的鸡好几个月了,还象只大麻雀一样,只是飞翔能力差点儿。三队的男生比较细心,在他们窗户底下搭了鸡窝,这些鸡因此对这间宿舍比较感兴趣,经常登堂入室。冬天来了,男生大部分也回家了,这些鸡干脆就把这间屋子作为它们的宿舍了。有次聚会,不知谁问:“哎!咱们养的猪呢?还有鸡?最后怎么处理了?”一句问话,就象一瓢水倒进热锅里。是呀!大家只能追问那几个第一年在村里过年的同学,可这几位也是一脸茫然,回答是“不记得了。”这下我们有理由敲诈了。当年既然“贪污”了,下次就由你们几位买单。几位面面相觑,一脸无辜。
我们养的狗是黄色的土狗,绝对本地品种。名字叫小豹。还有一只黑色的叫小虎,被刘迁抱到山里道场跟他做伴去了。小豹跟我们就更有意思了。只要是知青,别管认识不认识,穿成什么样,小豹一律呈欢迎态度,摇头尾巴晃。老乡就是穿我们的衣服,也休想混进庙门。小豹不爱叫唤,总是在男生的屋门边卧着,伺机进他们的宿舍。我们养的鸡在它眼前无论干什么,它也不追也不咬,甚至连头也不抬,老乡的鸡可别进庙,进庙就非常有可能出不去了。我们刚进村不到半个月,就和老乡打了一仗,因此村里人对我们就敬而远之。正好,我们也不想与他们打成一片。互不干扰,挺好。后来熟悉了,听老乡嘱咐他们的孩子说:“可不敢到庙圪台去,那杆大学生打人咧!”可小孩好奇心还是有的,我们上工走了,庙门也不能锁,留下小豹看家,非常管用。我就亲眼见它追得小孩满院跑。小豹的生活水平是随着我们的生活变化而变化的。我们刚从天津回到长子,小豹享受过炸糕和狗不理包子,我们没饭吃了,小豹只好自己想辙,它曾混迹于猪场,和猪抢食,被饲养员用舀猪食的大勺打;也曾跑到秀出玉茭的地了,啃食青玉米。总之填饱肚子,立即就回到庙里。不管我们这些不着调的主人怎样待它。
在长子还有一件长学问的事儿,就是过七月十五。第一年阴历的七月十五,全队放假。我们不明就里,问小孩为什么放假?答曰:“过鬼节咧!你们天津不过?”“不过,还有鬼节这一说?”我们答。正好那天村里有一家死了人,小孩告诉我们:“今晚某某家要送灯咧。”“往哪送?”“你们庙圪台。”什么?我们二十几个人住得庙,你们死了人要往这送灯?反正我们也不懂送灯是咋回事,晚夕瞧热闹呗!夜深了,听到村里有了动静,男生迫不及待地跑出院门,站在庙圪台,高高在上地看着村里的动静。平时漆黑的街道,此时灯火通明,原来所谓的灯是沾了油的麻缠在麻杆儿上的火把,送灯队伍从村西一路直奔大庙,我们躲在男生后面,偷偷观看。说老实话,我特害怕,回屋,就自己更害怕,还是在外面凑活呆着吧。因此看见了孝子头上带着纸糊的孝帽子,除了有一缕麻外,还有用纸圈糊的穗儿。孝子肩扛哭丧棒,哭咧咧地奔庙门而来,吓得我抱头鼠窜。跑回宿舍插好门,哎!院里没动静,听听,人在庙外呢。又悄悄出来,原来送灯队伍到庙门就右拐了。那有棵老槐树,灯送到那为止了。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写信回家诉之,我姥姥回信说:“七月十五是鬼节,可连我这老封建都不过,你们那怎么还过呢?”
说完七月十五,再说过八月十五。队里杀了一头不能干活的老牛,分给我们一点儿肉,好像司务长又进城采买了点什么,总之八月十四的晚上,庙里就笼罩着愉快的气氛。男生都在厨房那院,宿舍这院静悄悄。忽然听见李建喊了一声:“XX,咱屋进了个猫狸子。”说时迟,那时快,就听李建他们屋乒了乓郎一阵门窗响,紧接着就是霹雳扑噜房内传出来很大的动静。得,这只猫狸子,不到两分钟就被判死刑了。原来这只猫狸子是奔我们分的那点儿肉来的,还没吃完,就被发现。据说当天夜里这帮男生就把那可怜的小兽给吃了。当年我们实在是饿啊!在饥饿时,我们曾嚼过草,还中过毒,吃过糠,咽过树叶。更别提着小兽,它是老天爷派来为我们改善生活的,往事不堪回首。
知青的生活是艰苦的,好多人都写了,我就写点趣事以飨读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