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歐娜穿著D&D〈Double D〉特製的制服,站在宛如城堡般聳立的高大白色建築物門外。她的眼前,是一名看起來決心十足的年輕男子。菲歐娜翻閱了一下手上的資料,確認這名叫亞歷山大的新面孔與資料一致。
有些緊張的亞歷山大清了清喉嚨後開始自我介紹:「我是亞歷山大,來這裡是為了完成諾斯底的資格考試......」
菲歐娜點了點頭,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嚴肅。「我們這個異端收容所算是中立機構,我不管你是諾斯底還是大乘卍如來或是全宇宙飛升派來的。對我們來說,只要是能處理掉裡面的東西都是好事。話先說在前面,裡面的東西沒有一個是好惹的。異常中的規則與現實截然不同,你需要學會在這些規則下生存。」
青年的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我已經做好準備。不管面對什麼樣的狀況,我都不會退縮!」
菲歐娜微微一笑,伸手指向大門,「你將進入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記住,無論遇到什麼,都要保持冷靜和理智。」
亞歷山大深吸一口氣,朝著那扇門走去。在他的心中,既有對未知的恐懼,也有著成為諾斯底一員的強烈渴望。畢竟......在現有組織勢力中,諾斯底的待遇是最好的,只要他能成為其中一員,他的家人們便能過上像樣點的生活。
菲歐娜目送著他的背影離去,心中默默數到六十秒後,一陣淒厲的慘叫聲傳出,隨即她便開始想著午餐該去吃什麼的問題。
※ ※ ※
工作告一段落,菲歐娜離開巨大白色建築,靠著她的能力,一連打開穿過數道門後,來到一家樸實無華的無名食堂。
這是她一位老朋友開的,每當她工作壓力來到一個臨界點,便會來此透過平價美食尋求慰藉。
「嘿,菲歐娜,好久不見了!」名為健的中年男子一邊招呼著其他客人,一邊向菲歐娜揮手。
「是啊,健。今天我想來點你的招牌拉麵──『金』。」菲歐娜在吧檯坐下,隨即點餐。
「難得你會過來,有什麼新鮮事嗎?」
「今天有兩個新人來D&D參加諾斯底的資格考試。一個已經死了。他的名字叫亞歷山大。」菲歐娜歎了口氣,繼續說道:「能力判定F,體能強化相關。這樣的能力,如果沒有足夠的運氣跟頭腦,在那些異常裡頭活不到十分鐘。實際上他的生命跡象在開門後的一分鐘就消失無蹤。」
健笑著搖頭說道:「那些年輕人啊,總是夢想著加入大組織。F級啊……那可真是夠嚴峻的。那另一個有機會嗎?」
「另一個還在裡面。暫定F,性質判定不明。這類型的倒是僥倖的機會較高。」
健將一碗熱氣騰騰的拉麵放到菲歐娜面前。「聽起來值得期待?」
「也許,但他是個怪人。」菲歐娜拿起筷子,開始品嘗著拉麵,同時腦中回憶著另一人的資料──在諾底斯的備註欄,不僅有指定要讓他去對付的異端,還打著「順利的話可以治好,不順利的話也可以治好」這樣意味不明的訊息。
邊稀哩呼嚕地吃著拉麵,菲歐娜邊對著健開始說起那第二位面試者的事。
※ ※ ※
「呃、所以你就是......倉田‧U‧二二......先生?可以請你先把面具拿掉嗎?」
菲歐娜加入異端收容機構「D&D」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也有快要六年的經歷。但她是第一次碰到這種初次見面就讓她警戒程度拉到MAX的怪人。如果資料沒有錯誤,眼前這位戴著奇怪U面具,穿著阿囉哈襯衫與藍白拖的,就是本日要來考試的第二位青年。
青年緩緩地將手伸向臉上的面具,伴隨著一聲輕微的咔嚓聲,面具被輕巧地取下,露出了一張年輕而平凡的東方人臉孔。他的眼神閃爍著一絲詭異的光芒。
「原諒我這種古怪的打扮,菲歐娜小姐。」倉田的語調有些怪異,卻透著一絲率真,「我總覺得,在這個充滿異常的世界裡,保持一些自我風格很重要。」
「自我風格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應對異常的能力。」菲歐娜回答倉田,眼神中透出一絲嚴肅。
「當然,我完全明白。」倉田回以微笑,「作為一名信奉和平主義的人,作為一名哲人,作為一名柏拉圖主義的傳人。我相信即使在這混亂的世道,也能找到和諧與平衡。我會以我的理念,喚醒那些誤入歧途的患者。讓他們知道,這個社會還是歡迎他們回歸。」
菲歐娜努力按下吐槽的衝動,做完監督指示的職責後,不願多談,快速地讓道給倉田進入門後空間。她擔心要是再聊一下,可能忍不住會把倉田給關進去一併收容。
※ ※ ※
長廊昏暗,僅有閃爍的燈光提供不定的視野。倉田聽到遠處傳來微弱而詭異的低語,周圍牆壁上布滿了奇怪符號和古老文字,似乎在述說著不可言喻之物的故事。突然間,一扇鐵門無預警地開啟,在黑暗中顯露出一道漫長、陰森森的通道。
從通道深處傳來呢喃聲音:「汝追尋異常剷除之路......但這裡是屬於吾等──那些被世界遺忘者的最後歸宿。」
倉田聞言不禁笑道:「你搞錯了,我可是一名和平主義者。」
語畢,氛圍突然凝重起來,這份宣言似乎觸動某種深藏於陰影中未知存在的神經。蒼老且戲謔的聲音從黑暗中回應:
「和平?在這裡,即使是最溫良恭儉讓的靈魂也會被扭曲成不可名狀之物,願汝在與吾等共處之時保持住那份純粹吧。」
隨著話語落下,通道盡頭亮起一絲光芒。是另一扇門微開,透出詭譎而引人探究的光亮。倉田毫不猶豫地踏入後,眼前景象轉變。
那是一間充滿書架的圖書室,每一本書都散發著陰森、古老的氣息。於圖書室中央放置著一張大桌子,上面散落各式地圖和文獻,似乎有人在研究某些禁忌之事。
突然間,所有光源同時滅絕,僅留下桌上一盞油燈微弱地顫抖著。隨即聲音再次出現:「既然汝追求和平......或許這裡藏有對汝等世界安寧至關重要之秘密......」
油燈下顯露出幾份文件和古籍以及看似活動的路徑圖。其中或許記錄如何影響或控制「D&D」中的異常存在。時間彷彿靜止於此刻——知識就在眼前等待被發掘。
倉田卻只是說道:「抱歉,我早已尋得答案。」
書架之間開始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伴隨著低沉而滿意的笑聲:「哈,這真是令人愉快的揭露啊!那麼既然答案已在汝手,汝是否願意與吾等分享?
油燈突然爆裂,碎片四散飛落,在圖書室內掀起一陣風暴。就在混亂中,某種力量正在被解放——但倉田無視這股壓力存在,反而雙眼大放光彩。
「是嗎?你真的想知道嗎?既然如此,我就和你講解柏拉圖主義的精妙了──智者負責教育,戰士負責打仗,工匠則負責建築。這分別對應了人類靈魂的理性情緒性向......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只要理解了真理,就無所謂異議!由此就能建構一個上下有序的正義的國家。」
「真理......正義......這等觀念在末日頹廢之下又豈能存立!笑話罷了!」
──空氣瞬間凝結。
那並非是未知「異端」所造成的影響。
「這麼說來,你,拒絕真理囉?」
圖書室內的氣氛隨著倉田的話語而更加陰森,彷彿每一粒塵埃都在聆聽、每本書籍都在顫抖。一直以來掛在倉田臉上的笑容終於消逝。
「雖然我愛好和平,但也是個柏拉圖主義者啊......」
──流出〈Πολιτεία〉。
以倉田為中心,圖書室再度亮起黯淡卻溫暖的光芒。其身後顯露出一片星象,彷彿映射出人類由幽暗無知步入真知明朗世界的路程。星空般的光芒逐漸凝聚成形,如同天空中的星座,照亮了整個圖書室。一股強大的能量自他體內爆發而出,與另一股藏在陰影中的力量對峙。
「哦?挑戰者,汝似乎不是普通人啊!」
「對此,拒絕真理者......唯有死路一條!!」
躲藏在黑暗中的異端,驚恐地感受到自己的法則正在逐漸削弱。他發出一聲憤怒而絕望的咆哮,試圖最後一搏,但在那光芒面前顯得無比脆弱。最終,黑暗被完全驅散。圖書室恢復平靜,只餘倉田站在原地,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微笑。
「這就是真理。即使在末日之後,它依然存在。會為這世界帶來和平。」倉田輕聲自語,轉身離開圖書室。
※ ※ ※
「妳的意思是──那個曾經引人墮入黃泉外道,握有各種修羅禁咒的賢者,已經被消滅了?」
健驚訝地睜大眼睛,他十分明白當年各方勢力付出怎樣的代價才成功將其關押。
「是啊,生命跡象完全消失。就是不曉得那個倉田到底握有什麼樣的能力。但接下來他還被指定要去面對世界系法則的異端。就是那個剩......勝德?什麼太子的。啊麻煩我要加一球麵。」
「好喔。話說回來,應該是聖德太子吧。四年前在舊京都區域鬧得沸沸揚揚,後來被宇宙修仙那群人關過去你們那邊的。」
「對對對,就是那個。唉那個也是很鬼扯,雖然沒有致命的危險性但就是不可理喻。」
健點點頭,確實不可理喻。
當年舊京都活生生被變成一個高科技和古代傳說混合的異界。那名異端還把自己當成聖德太子。在他的世界裡,他穿著盔甲,手持著一把光劍,那把光劍不僅能夠斬斷物質,還能切割時間。整個異界社會便由一群穿著傳統日本武士服、還駕駛著機甲的魔幻薩摩蘭武士統治。
當然,兩人也絕對想不到,那名更加不可理喻的自稱和平代行哲人,此時此刻已經踏入收容所內的異界,參加由聖德太子所舉辦的一場機甲武士比武大賽......
"比賽將在3分鐘後開始,請還沒下注的觀眾們趕緊保握最後的時間! 只要下載本場館的專屬APP就可直接在座位上下注了喔~ "機器裁判主持人歡快的聲音在場館中響起。與此同時,在倉田面前,一台手拿巨大武士刀光劍尺的兩尺高機甲(鋼彈)武士,語氣不善地向他質問道: “小子,你他媽在跟老子開玩笑嗎? “
“沒有阿,我很認真的。” 倉田一邊回應對方一邊在調整自己頭罩的鬆緊度。
此刻,他們一人一機各站在擂台的東南兩側邊界上。倉田他身穿貼身機械輕甲與頭罩。與對面的鋼彈相比,他整個人看起來既單薄又渺小。擂台周圍的坐著的整席觀眾們也毫不掩飾的對倉田比出了DWONVOTE手勢,整個空間充滿了對他的噓聲。
"小子,我勸你現在棄權吧,像你這樣的笨蛋我已經砍過好幾個了,他們不是死了就是殘了。"
"這位先生,從你願意先勸戒我的這一點來看,我認為你就比現場的大多數人都還更值得活下去了。"調整好頭罩的倉田一邊說著話,一邊不急不徐地的走向擂台中間的白色圓圈。
"不瞞你說,我其實是一名和平主義者。所以,我有個提議,不如我們就採用最和平的競爭方式一一猜拳,來決定這場勝負如何? 請容我向你解釋,猜拳既蘊含了謀略又存在運氣要素! 從這個角度來看,說它是種最原始與公平到無限趨近於真理的競技方式也不為...."
倉田充滿熱情的小演講被一陣陣沉重有力的踏步聲給完全掩蓋過去,不出幾秒,鋼彈就同樣踏入了擂台中間的白色圓圈,並俐落地在那白色的圓弧邊界線上停下。一人一機此刻中間相隔的距離只剩下不到2公尺。
“自不量力的笨蛋我砍過很多了,但像你這樣的瘋子,倒還是第一次遇上。多說無益,快拔出你的武器吧。”冰冷的駕駛員聲音從鋼彈中傳出,同時鋼彈把它手中的巨大武士刀光劍直指向了倉田。即使被比自己大兩倍的刀指著,倉田依然維持著他那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沒變。他遺憾地聳了聳肩後,便從自己的腰間拔出了一把閃爍個不停、看起來隨時可能會熄滅的光劍。
"比賽即將開始,請兩位選手就位....3…2….1…FIGHT!.
※ ※ ※
在這之後,媒體們一致表示,這場比賽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寫。畢竟,誰都沒想到身為這季比賽冠軍候選人之一的短風風門詘(Tanku Kazemonsuta)會那樣輕易地被一個連機甲都沒駕駛的無名小萃給打敗。當時在場的觀眾們也一致表示自己根本沒能看懂這場比賽究竟是怎麼贏的,只看到以那小子為中心亮起一陣暖光後,風門詘就莫名倒下了。
然而,在頂端的vip觀戰房間中,身為舉辦者的聖德太子此刻卻露出了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他一邊摸子自己的鬍子一邊像在思考般地喃喃自語著:"恩...能強制性覆蓋他人法則的異能力是嗎? 而且,從能力展開時的波長之中感覺不到半點的攻擊意圖,似乎更像是.....在進行一種治療?"
"哈哈哈!有趣! 有趣!" 旁邊的隨從被聖德太子忽然的大聲嚷嚷給嚇得差點打翻了茶。
"通知大會處,賽程異動! 馬上再叫倉田上台, 老夫要親自會會他!"
※ ※ ※
那個從現實被剝離的舊京都,受著自稱聖德太子的異端統治,鴨川以東的土地改稱為六波羅。
六波羅為死者之地,那些戰敗的機甲武士,他們的屍骸連同機甲一起被棄置,被遺忘。直到那一天,某個不怕鬼的小賊,拆下機甲零件拿去販賣,然後任憑武士的屍首在路邊腐爛。
這裡,沒有人同情失敗者。
這一切死亡的源頭,便是那六波羅的鬥技場,由聖德太子所建立,每日上演著機甲比武的修羅場。
所有的燈光聚焦在擂台,觀眾的喝采讓櫻花為之震落,每個人都期待著下一場殘酷的戰鬥。
擂台上,身穿狩衣,頭戴侍烏帽子的身影,便是機甲比武的機器裁判。
“特別消息,特別消息,由於賽程異動,下一場對戰,由倉田選手,對上本屆機甲比武的主辦方,聖德太子。”
不料,剛才的喝采頓時化為噓聲,整個場館都炸裂開來。
“本來的分組呢?我買票是為了看影陽的!”
“影陽!影陽!”
“我們要影陽,不要這老頭子!”
那個影陽,想必是非常受歡迎的選手吧。雖然與自己無關,倉田仍不自覺地笑了出聲。突然,觀眾席冒出血色噴泉,所有人頓時噤若寒蟬。
只見第一名觀眾被機器忍者扯下腦袋,斷口連著整條完整的脊椎。
第二名觀眾被機器僧兵扔了下去,摔個肝腦塗地。
第三名觀眾要幸運些,被機甲武士從身後斬首,至死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等機器裁判被兩名機甲武士架著走下擂台,倉田才真正認清了自己的對手。傳聞中的異端聖德太子,花白的鬍子勉強可辨,絕大部份的面孔被鬼面遮蓋,復古風格的動力大鎧採用高科技的複合材料,維生系統同步監察著使用者的生命表徵。之所以是”復古風”,皆因小星兜兩側的吹返使用了縮小設計。
聖德太子亮出紅色光劍,逼迫著走向倉田,早已越過”一刀一足”的距離。這時只要倉田動手,他必死,反過來說,只要他一動手,倉田亦必死。
兩人同時揚起光劍,觀眾的驚呼頓時靜止。時間停滯,這不是形容,而是事實。只有倉田,只有他聽見聖德太子在冷笑,聽見敵人嘴中擠出的一字一語。
“你的覆蓋對我沒用,在我的劍圍之中,我便是唯一的法則!”
話語間,倉田已用藍色光劍格下了三下猛擊。倉田手腕一抖,在近距離使出聖德太子未曾見過的招式,英式軍刀中的”風車斬”。不料,被聖德太子輕鬆擋下。
“在絕對的速度與力量前,技術沒有意義!”
倉田回以不屑冷笑,腳下卻是萬分不得鬆懈,閃身拉開距離。絕對速度對上絕對速度,紅、藍光劍屢屢交鋒,聖德太子身後拖曳著一道道殘影。
只見殘影突然有了生命,從左側欺身就是一劍。怎料倉田後發先至,從上而下直中劍身,連斬帶刺命中殘影。
第二個殘影從右側殺來,被倉田攔腰斬斷。
第三、四個殘影從左右夾擊,只見倉田手執劍柄,一套步法如蝴蝶穿花,斬斷兩道殘影。
“好小子!”
倉田冷笑回應聖德太子︰”光劍就是光劍,這麼輕的劍,硬要當成日本刀來用。”
突然,聖德太子大喝一聲使出全力一擊,倉田收斂笑意揮劍迎敵。這是意念與意念的碰撞,聖德太子中劍卻沒有倒下,在倉田眨眼間來到他身後,奮力就是一斬。
倉田倒下,剛才聖德太子被砍的部位甚至沒有一道傷痕。
“我的劍不只斬人,還斬時間,這就是我的絕對力量。”聖德太子發出勝利宣告。
不料,下一秒他嘴角突然湧出血腥,聖德太子摀住腹部跪下。倉田就在這裡,在他出劍之前的位置,聖德太子投以不岔的眼光。
“你……覆蓋了我的法則,不可能……你、你是誰?”
「我是正確使用標點符號的倉田。」
倉田收起手中的光劍,現在已不需要劍了。
※ ※ ※
異界正在瓦解,櫻花、觀眾、武士、僧兵、忍者、擂台,全化為形形色色的方塊最後消失,剩下倉田、異端的屍體,以及那無邊無際的白色背景。
突然,菲歐娜從傳送門步出。同時,還外帶了名為『金』的拉麵。至於她如何做到一邊吃麵一邊走路一邊說話,這是另一個遙遠的故事了……
「怎樣,應該是高分通過了吧。」倉田露出輕浮的笑容。
「恭喜你存活下來,倉田君。」菲歐娜一面嚴肅,「可是,題目是首先調查異端的動機,最後才是解決異端,你似乎把順序弄反了。」
「調查嗎?」倉田低頭喃喃自語。雖說剛才下重手把異端殺了,但要調查還是有辦法的。
只見倉田走到的異端的屍首前,蹲下。這名異端的遺體、記憶、意識,乃至被刻意隱藏的「」,全化做光點凝聚在倉田的掌心。
倉田緩緩地用力握住光點。
「菲歐娜小姐,請見證我解開事件的真相吧。」
倉田接過菲歐娜吃到一半的拉麵,將光點撒入湯碗中。
──注入〈φάρμακον〉。
異端的精華與『金』接觸的瞬間,強烈的閃光刺得菲歐娜睜不開眼。
「倉田‧U‧二二,你做了什麼!」
倉田一手捧著麵碗,一手指向天空。
「菲歐娜小姐,一同參加這場真理與正義的饗宴吧。」
倉田牽起菲歐娜的手,讓她和自己一起捧著拉麵。
「呃、我就不用了……謝謝。」
菲歐娜將手抽回,迅速退離倉田三四步。
倉田唆溜一聲,飲了一口拉麵湯頭。
他並沒有馬上吞下去,而是讓奶白色的濃郁背脂在口中自然擴散。
倉田趁湯液尚有動能,噘起嘴,雙脣違章,吸入空氣使『金』的精華產生進一步變化。
倉田舌頭反覆攪動,讓金湯包覆著舌頭與口中的每一個部位。這麼做是讓湯水與口腔有更完整的接觸。
口中不同部位因此都能擁有感受。負責甜味的舌尖、感受辛辣的喉部,無不沉浸在摻了異端精華的金湯中。
一口吞下,倉田開始感受這名自稱聖德太子的異端不為人知的一切。
「呼──菲歐娜小姐,你真的確定不來一口嗎?」
「啊、嗯、不用了,謝謝。」
「那可真傷腦筋了,只要透過這碗湯,我們才能探知道異端的動機。」
倉田用沒捧著湯碗的那隻手托著下巴,歪著頭。
「倉田君,你調查清楚再跟我說就好。」
菲歐娜拘謹地與滄田保持距離。
倉田只是嘆了口氣,搖頭苦笑。
「看來,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意願看見理型的光芒。」
倉田回憶起自己的過往,理解地表示理解菲歐娜。
「既然如此,就讓身為柏拉圖主義哲人的我為你描述洞穴外的真理之光吧!」
──始動〈λόγος〉。
※ ※ ※
舊京都,二十年前。
夜晚冷得讓人心寒,就算是訓練有素的忍者也開始打寒顫。
溫暖的將軍府邸燒著溫暖的空氣。
但即使如此,我還是感覺好冷。
身為一個忍者……不,身而為人的一切都即將失去。
我憎恨生命,討厭自己,討厭什麼都做不好的自己,討厭什麼都守護不了的自己。
我最討厭我自己了!
不過,就算是這樣的我,還是有個值得託付一切的人。
我在天花板上凝視著將軍,他是對我來說跟太陽一樣溫暖的男人。
「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那裏。」
端坐的將軍大人敏銳地發現了我,用平靜的聲音說。
不要……別對我這麼溫柔……
我方開把自己固定在天花板的手和腳,在空中翻身落到將軍面前,用英雄洛帝的姿勢停在榻榻米上。
我把頭低下,不敢看像那雙眼睛。而將軍則是靜靜地等我發言。
我無話可說,只是維持低頭的姿勢,面對即將背自己殺掉的對象,做為一個忍者是毫無憐憫之心的。
可是,他是我發誓要奉獻生命守護的將軍。
是他將被忍者村逃出來的我收留,訓練我變成一名最厲害的忍者。
我是最強的忍者,這不是什麼驕傲的事。
透過訓練,忍者善於潛伏於黑暗之中,精通陰險下流的暗殺之法。
黑田忍者村出身的我,從小就接受忍者的訓練。
爸爸和媽媽從小便教導我,忍者的性命是要奉獻給家族、村子、以及主人的。
年紀尚小的我根本還不懂這些道理。爸爸、媽媽、叔叔、伯母、爺爺、嬸婆……還有媚紫……
但是我並不懂得珍惜。
他們總說我不聽人說話,現在我是想聽也再也聽不見大家七嘴八舌跟我說話的聲音了。
他們每每告誡我要提早回家,可我那天因為想要修練,一個人在村子外面進行日課。等到我發現村子的方向冒出火煙,趕回去時已經來不及了。
我總是來遲一步。
當出家人們被敵對忍者村給殺光,我卻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做不了!
家人們被殺、青梅竹馬被人抓去、村子被毀,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沒有力量。
在忍者的世界,沒有力量就是最大的罪過。
我,黑田優樹,是個罪人。
這樣的我,無能又受人唾棄的我,在村子毀滅後開始了遊蕩。
少年穿著破爛的布料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頭,一個城市接一個城市的遊盪。
骯髒的外表和身上發出的惡臭讓所有人都保持距離。
就是這樣,不要靠近我,因為我只會帶來不幸。
因為我是沒有力量又不懂得珍惜所有的廢物。
媚紫,特別是媚紫。一直到她被抓走時,我才發現她對我的情感。
可惡!要是我早點發現的話……!
不過一切的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當我某天流浪到舊京都時,我卻發現媚紫在將軍的護衛隊!
錯不了的!那就是我的青梅竹馬媚紫!
她不是被抓走了嗎?怎麼現在好端端地在將軍身邊?
不管了!我必須去找她!
這幾年雖然我把自己幾乎活成一個廢人,可是嚴苛的鍛鍊早已在我身上留下烙印,每天精進忍者武藝的日課還是不斷進行。
即使是這樣一種沒有意義的力量,這種誰也守護不了的力量也一樣。
我催動體內忍術,輕身一跳到了媚紫身旁。
媚紫和其他將軍的侍衛全部都被嚇傻在原地,一個有這種力量的乞丐的確出人意料。
侍衛以為我要對將軍不利,抽出武士刀想要急殺我。
但我並無此意,我只是想跟媚紫說說話啊!
於是我反手一推,用了相撲的技巧震飛所有守衛,然後慢慢走到媚紫前面。
「媚紫……」
我張開雙手,想要擁抱她。
可是她卻舉起忍者刀,啊啊,如果她要殺了我的話,那也沒關係。
至少,我能死在妳手上,為我無法保護妳贖罪。
媚紫朝我衝過來,我閉上雙眼,準備接受死亡。
可是我沒有感覺到軀體被利刃刺穿,反而是帶著淡淡薰衣草香的氣息與緊緊的擁抱。
「你還活著!黑田你居然還活著!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媚紫哭得唏哩花啦,而我只是站立在原地,不敢回擁她。我沒有這個資格。
其他侍衛愣在原地,可是見媚紫如此失態,對他們來說還是第一次。
對啊,一向高冷的她,只有在面對我時才會偶爾露出柔弱的一面。
但是我卻辜負了這份信任,如果我能有機會彌補的話……
「這位厲害的武士,不知你是何人?」
頗有大將之風的將軍不若侍衛那樣慌張,徐徐張口問我。
此時媚紫終於放開我,但還是緊緊牽住我的手,深怕我會消失一樣。
「將軍大人,這位是黑田優樹,曾經是我們忍者村最強的高手……也是我最重要的……」
說到動情處,媚紫突然說不下去,臉紅的低下了頭。
果然,她還是無法原諒我的無能嗎……
在她說不下去之後,我就將自己的身世以及罪過獎給了將軍聽。
將軍聽完之後,撫著鬍鬚若有所思。
「你覺得自己背叛了護衛長,但還是趕出現在她眼前,這是有義,你看見自己的青梅竹馬,就想跟她相認,這是有情。這樣一個有情有義的高手,你說我怎麼能放你走呢?」
就這樣,我成了將軍的新護衛長,媚紫則成了副護衛長。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從此以後,我全力保護將軍,將軍也將武士的訓練給我,讓我的實力進一步增強。
而我,這次要用這個力量來守護重要的人們!
可是,將軍在某天晚上把我叫到他的寢室。他說他希望我成為他的影武者,也就是將軍的替身。能夠為將軍犧牲,我當然是同意了。更何況我的忍者感官能夠輕易偵測方圓四十公里內暗殺者的氣息。
過不了多久,我以將軍的身分治理京都,而假扮成我的將軍則在一旁輔佐我。因為我獨特的忍者見解和在底層流浪的經驗,以及將軍和眾人的智慧,我們把京都打理成了地上天國,深受百姓愛戴。
將軍還有其他軍師常常做在一起時幾個人討論事情,而我做在一旁仔細聆聽他們的建言。他們很訝異我能夠同時理解記憶他們所有人講的事情,所以開玩笑地稱我為聖德太子,傳說中能夠同時聆聽十幾人請願的能人。
我很享受這種親密感,好像終於交到了朋友。
而當我會議結束回到自己的寢室後,發現媚紫早已在裡面等著我。她一發現我,便親暱地向我撲過來。
「你回來了!」
我嘆口氣,知道她沒必要這樣折磨自己。
「是啊。」
媚紫則是繼續抱著我,用頭在我身上磨蹭。
「捏捏,今天開會開得怎麼樣?」
「普普通通。我想休息了。」
媚紫悵然若失的離開我的寢室,要是那時……我有查覺到她的心意的話……
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將軍依然和我是無話不談的好友,而媚紫也總是在我下班時陪在我身邊。
我早就知道這樣美好的生活持續不了多久。
有一天,將軍告訴我,他希望我殺了他。我當然立刻拒絕。
可是將軍跟我說,他必須安排一齣護衛叛亂的戲碼。如果人民知道了護衛叛亂,卻被將軍以一己之力解決,那們人們對將軍的愛戴將會上升到對神靈的崇敬。而這正是京都所需要。
「而只有你,才有資格得到人民給予的這份力量。我命令你,以將軍的身分將意圖叛亂的我給斬殺。」
將軍將手搭在我肩上,對我下了命令。而身為一名忍者……我無法違背主人的命令……
於是才有了開頭的畫面。
「說些什麼吧。」
將軍溫柔地對我說。
「請將軍……重新考慮。」
「我意已決!」
說完,將軍抽出油光製成的武士刀向我砍過來。
「從今以後,就是科技和機甲的時代了!黑田,不,將軍,請一定要記得這點!」
為了自衛,我只能被迫應戰。我閃身躲避光刀,想用忍者刀把光劍斬斷,可是忍者刀碰到光線卻直接被融化。
「看到了吧!這就是科技的力量,做為一名將軍,得要好好掌握科技的力量,不停精進自己!」
將軍流著淚。我也流著淚。我們都明白這是他對我最後的交待,也是他教給我最後一課。
我的朋友,我的師父,我的恩人,我的……將軍……
「而只仰賴科技是不行的,技巧同樣重要。」
我回應將軍,用忍術將將軍手上的光劍吸過來用,直接砍殺他。
「說得好……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我的朋友所安排的一齣大戲,就這樣落下帷幕。
不巧的是,這幕被媚紫看到了。
「優樹,你、你居然背叛了將軍!你居然是這樣的人!」
而我則沉浸在手刃摯友的悲痛之中,無力回應。
「我真的是錯看你了……我是……我是那麼的喜歡你……」
聽到媚紫對我吐露情感,我抬起頭,卻只看見留著淚水的媚紫拔出武士刀,跪坐在我面前。
那樣的她,有種淒涼的美。
「媚紫,請聽我解釋。」
「不用多說什麼了,保護不了主公的我,只能切腹謝罪。」
「不要啊!媚紫!」
但是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媚紫的武士刀深入自己腹部,已經切開來了。
見狀,我從地上彈起,進行介錯,只求稍微減緩她的痛苦。
結果,一直到最後,我都沒能向她表明我的心意……一切都太遲了。
啊啊,好希望能夠掌控時間啊。
而將軍安排的叛亂大戲結束之後,人民對我的崇拜到了神明的境界。慢慢地,我也真的變成了一個神明。等到我注意到的時候,我已經得到了改變世界的力量。
我要把這個世界塑造成將軍理想的樣子。
我要得到不再因為總是來得太遲而後悔的力量。
我要讓將軍跟媚紫繼續留在我的記憶中……
於是我繼承了將軍他們給我的綽號──
於是我得到了控制時間的能力──
※ ※ ※
「如何,說出來有好點了嗎?」
「有,這真是太神奇了,僅僅是把自己的故事說出來,老夫……不,我居然感覺到內心被治癒了……」
「這就是對話的力量,真理能夠透過對話開顯自己,讓我們更接近理型。」
「異鄉人,你能覆蓋我因為人民的信仰成產生的法則,那到底是……?」
「人民的信仰雖然強大,但還是激情的產物。柏拉圖主義相信激情會對政體造成不良的影響,這正是柏拉圖要把詩人逐出城邦的原因。弒主的忍者啊,你失敗的原因,就是因為忽略了理性的重要。」
「原來,將軍沒計算到的,是人民的理性嗎?」
「現在,你已經死了。」
「嗯,謝謝你,這正是我一直想要的,這也是我會舉辦並參加基甲武士比武大賽的原因。我可以安息了。」
「如此一來,治療完成。劑量決定毒性,即使是毒藥,在正義的發揮下,也能成為治療的良藥。」
※ ※ ※
倉田從幻境回歸,緊閉雙眼的臉上帶著滿足的微笑。
治療已經完成。孤獨而迷失的靈魂已在柏拉圖主義的對話之中得到理解與救贖。
現在,他的任務就是將這段過程述說給諾斯底考試的接待員聽。
睜開的雙眼看見的是一臉嚴肅地吸著拉麵的菲歐娜和早已準備好一晚熱騰騰外帶拉麵等著他的老闆,健。
「健,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健燦笑回應倉田。兩人注視彼此的神情就像是認識許久的兄弟。
「健他可是趁著送拉麵的空檔一直在這裡等著你……真是的,明明閒人雜等是不該出現在異界中的……不過優田你已經把異端解決了。好了,異端的動機呢?」
菲歐娜好像吃醋般鼓起臉頰說。
「菲歐娜小姐,現在請你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