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摩沙,中央研究院。
周德棻自法蘭西斯科‧陳的辦公室步出,如果這男人不在辦公室,又會在什麼地方?平日的中研院十分安靜,而現在的中研院簡直一遍死寂,即便周德棻穿著軍服走進園區,亦不會有媒體報道。
這才是周德棻焦躁的原因。
他經過學術活動中心,不知是直覺還是巧合地繞到建築後方。西餐廳空無一人,原本的自助餐廳遍地狼藉,周德棻摸進廚房,過去的訓練提醒他拔槍警戒。
廚櫃傳來碰撞聲,周德棻認清來者後放下戒備。
「法蘭西斯科,你知道外面發生什麼事嗎?」
「嗯。」
法蘭西斯科專注於掌中的機器,料理台擱著吃剩的食物。
「研究做得差不多就出來吃午餐,順便採一些大頭菜。」
周德棻正要念他,卻瞧見遊戲畫面Doom Crossing Eternal Horizons。
「你是不是買錯遊戲啊?」
「你也來買一台switch吧,」法蘭西斯科收起掌機,轉身便走,「我去殺一下惡魔就回來。」周德棻用力抓住法蘭西斯科的手臂,兩人四目相望,室內的空氣頓時凝結。
「別開玩笑好嗎?我的任務是看好你,而你卻跑去殺惡魔﹗」
法蘭西斯科不發一語,但也不作妥協。
「好啦,好啦,殺惡魔也得有武器吧?大統領準備接我們了,和我一起過去吧。」
這下法蘭西斯科才軟化下來。
「抱歉,」他扶正眼鏡,在料理台放下鈔票,「你知道的,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地方。」
尼瑪斯蘭,甘粟省。
黃沙萬理,絕漠無垠。即便是號稱世界工廠,大國崛起的尼瑪斯蘭,都無法在孤絕的沙漠中建立永久的聚落與廠房,哪怕是加速師公會都無法在此建立辦公室。
粗壯大漢冒著風沙,不得不壓緊大盤帽,抓緊軍大衣的襟領。大漢的臉孔整個沒入黑影,獨眼散發著紅色幽光。
「操你媽的﹗鬼地方連韭菜都長不出來﹗」
「槍桿子,少說廢話,保留體力。」
軍裝大漢身後,深紅斗蓬下是同樣魁梧的驅體,而這人更是沉著得多,絲毫不為風沙所動。
名為槍桿子的大漢向紅斗蓬輕輕頷首。未幾,他們來到一處廢棄遺址。花崗岩的圓柱粗如千年巨木,在風沙中傾斜著,不知是被什麼力量撞歪,更不知以這樣的角度經歷了多少歲月。巨柱下是兩扉工整石門,比加速師公會的大門還要高,看來跟總加速師的地堡一樣牢固。
那個沉著的男人卸下斗蓬兜帽,他就是尼瑪斯蘭最有權力的男人,總加速師Xi。這國家就像一頭恐龍,一個古老的龐然巨物,世界工廠與韭菜農莊,莊園是加速師公會的所有物,身為總加速師的Xi,則是無限接近王的存在。
然而,總加速師容不下Xi的雄才大略。他要跨過無形的鴻溝,從本質上轉換為真實的王。他的權柄將擴至世界,建構人類命運共同他。Xi深信自己將名垂千古,他的名號將是哲人王。
粗糙的雙手因興奮而發抖,Xi將手掌靠向石門。紅色螢光自他掌心冒出,在加速主義的作用下,石門龜裂、崩塌。落下的石塊有成人軀幹大小,旁邊的槍桿子正掐一把冷汗,只有Xi不為落石所動。萬物歸靜,Xi拍了拍斗蓬上的塵埃,頭也不回步入遺址。
唰——
破風之聲劃過漆黑走道,鋼索懸著巨斧迎頭而下,眼見Xi就要被劈成兩半,連驚愕的時間都沒有。
巨斧墜落在腳邊,Xi只瞥了這東西一眼,旋又抬頭望向斷裂的鋼索。隨著一陣視界扭曲,妙曼的身影浮現於槍桿子身旁。手持砍刀的女性,穿著重機騎士的緊身皮衣,整顆頭顱包覆進完全密封的鋼盔,看不到臉孔與雙眸。
「刀把子,保護總加速師﹗」
槍桿子高聲吆喝,話畢扯開大衣。他的軀幹早改造為槍砲,袖中的雙腕化為兩台GSh-30-1機砲。敵人也不是省油的燈,雷射矩陣在半秒內完成填能,黑暗中爆發出致命的光芒,空氣填滿了硝煙的氣味——千年以上的殺戮機器,對上人類最強火力。
最後一發彈藥耗盡,遺址走道頓成廢鐵場。槍桿子失掉一條手臂和一條腿、一半以上的仿生皮膚,換得Xi與刀把子毫髮無損。
刀把子低頭瞧著槍桿子的斷腿,佇立的Xi不發一語。槍桿子背靠牆壁坐著,他仰視著Xi,未來的哲人王。
「加速主義萬歲——」
槍桿子因過度耗損而陷入強制休眠,Xi看向遺址深處,刀把子用腳掃開機器殘骸,二人轉進陰影之中。
他們穿過第六道石階,Xi突然止住腳步。
「我問你,什麼是加速主義?」
專注於警戒的刀把子被問個正著,趁總加速師背對自己,迅速掏出手機。地下遺址沒有訊號,但她的「學Xi強國」APP不用連線。
「加速師掌握辯證的真理,預見歷史的發展與歷史的必然,他們發明了加速,加速崩壞,加速再生,帶領全人類走向最終的盛世。」
「既然是歷史的必然,又何須人來加速?」
總加速師緩緩轉身,刀把子慌忙立正,藏起手機。
「不是人類加速了歷史,而是歷史的必然選擇了人類,被選中的人們便是加速師。人類終將結成命運共同體,尼瑪斯蘭將向世界輸出新秩序。屆時,閣下將肩負命運,站在尼瑪斯蘭,成為世界的中心。」
「那個歷史的必然性,是不是某種形式的神明呢?加速主義是無神論。」
刀把子當場愣住,犯不起大不韙的草率回答。
只見Xi滿足地笑了,雙手交叉背後,自信地走向遺址深處。有驚無險,刀把子自詡擅於作文。
拐進第十三個轉角,Xi又向刀把子問道︰「你可知道遺址叫什麼名字?」
「神之權杖,」刀把子自信地道,「但屬下不懂,為何叫這個名字?」
只見Xi抬起臂,左拳空握,仿如炫耀著某種力量。
「不是神選擇了我,而是我選擇了祂。神是存在的,但不是地球的神祗,祂遺留的權杖正好成為王的權柄,哲人王登基的禮物。」
Xi的腳步愈走愈急,他們來到二人肩寬的走道,左側玻璃可見敞大的機械空間,佈滿電極以及管線。刀把子首先注意到走道盡頭的金屬門,門上刻著意義不明的符文。不是埃及聖書體,不是米索不達美亞楔形文,它比人類的文字更古老。
刀把子感到門後不祥的氣息。
Xi用食指輕戳門板,符文與加速主義的光芒激發共鳴,金屬門緩緩升起。懷著滿滿自信,他邁步跨進控制室,反而是後隨的刀把子,為眼前的景象所懾,倒抽一口涼氣。
隔著強化玻璃,甘粟地底藏著一座血湖,鋼盔內建的生命探測器顯示湖底蟄伏著某個巨大生物。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刀把子默默搖頭。
「神之權杖,科學解釋是粒子對撞實驗室,這座湖就是實驗的成果。它是別個位面的通道,《塞諾斯銘文》記載的地獄門。」
「地獄?」
刀把子的聲音帶著顫懍,這個無神論者甚至忘記掩飾自己的驚恐。
「如果無法馴服地獄,又如何創造人間天國?」
刀把子審視著Xi的冷笑,這個世界瘋了。
突然,控制室響起警報,血湖掀起巨濤撲向玻璃。轉瞬間,強化玻璃出現龜裂,室內彌漫著噁心的鐵鏽味,來自地獄的魔音回響不絕。
「祭品﹗更多的祭品﹗」
沒有顱頭也沒有皮膚,直徑兩公尺的大腦自血腥狂潮中冒起,惡魔領主的吐息伴隨著鮮紅肌肉的抽蓄。Xi攤開雙手迎接惡魔領主,刀把子反射性地亮出砍刀,啟動內建的光學迷彩。
怒濤迸出腥紅浪花,不明黑影襲向隱身的刀把子。左腿被黏糊的觸手纏上,整個人住天花狠狠一摔,密封的鋼盔裂成兩半,刀把子吐血倒地,半死不活的她被觸手拖進血湖。
福爾摩沙,東海岸基地。
花崗岩層下的地堡,足夠抵禦尼瑪斯蘭的飽和攻擊。法蘭西斯科與同德棻跟著指示燈深入地底,沿路衛兵放行,逕通往最高警備的會議室。周德棻受命照顧這個溫良恭檢的男人,卻對他的身世一無所知。但他知道,法蘭西斯科絕對是個狠角色。
自動門開啟,短髮女性安穩地坐在辦公椅,面向兩人。法蘭西斯科向女性微微點頭,周德棻則是腰桿挺直行起標準軍禮。
「大統領。」
福爾摩沙大統領總是抱著她的貓,眼鏡反光讓人看不透她的表情。
大統領轉向法蘭西斯科,道︰「有一位朋友來找你。」
一位老紳士在燈光下走向眾人,穿著誇張引起三人行注目禮。星條旗的高帽和禮服,連小孩都認得他來自大海彼端的國度。
「這位是花旗國的聯絡官,山姆‧G‧哥倫比亞。」
大統領是說給周德棻聽的,而山姆只瞧了周德棻一眼,視線移回法蘭西斯科身上。
「你們都清楚外面的狀況,」山姆刻意放慢語速,「過去兩個小時是福爾摩沙始所未料的——不,連花旗國稱不上準備充足。你是我們最後的皇牌了,聖墓騎士,又或者毀滅戰士。」
「請叫我法蘭西斯科。」眼鏡男子不悅地道。
只見山姆尷尬地笑了,法蘭西斯科正板著臉,大統領轉身按下遙控器。投影機播放著市區的慘狀,拔地而起的倒勾懸掛著頭顱,身穿軍服的屍體被挖空內臟,釘在區公所大門,機器改造的惡魔橫行街頭,鏡頭畫面隨之中斷。
周德棻乾嘔大作,大統領重新面向眾人,法蘭西斯科默默緊握著拳頭。
「福爾摩沙時刻警備著尼瑪斯蘭的航空母艦、兩棲突擊艦、戰鬥機與飛彈飽和攻擊,然而我們未曾見過惡魔,也不知怎樣跟他們戰鬥。」
「神之權杖,我猜Xi已經啟動了這個遺址。」
「他已掌握到控制的辦法?」
「我看未必,」山姆輕輕搖頭,「你們現在知道情況有多嚴重了。」
大統領切換至花旗國的衛星影像,尼瑪斯蘭被標示著上百個代表危險的紅色圓形,版圖中央顯示著英文字NONE。
山姆默默頷首,大統領切換到巨大石碑的照片,古老的銘文不是聖書體,也不是楔形文字。
山姆再度轉向法蘭西斯科︰「我們在你的石棺旁找到《塞諾斯銘文》,銘文記載了神之權杖與地獄。我們不知道作者是誰,是神還是外星人。在你醒來以前,第一代的加速師看過銘文。他們建立了公會,傳到Xi開始了封神大計。告訴我,你的過去、你所知道的一切,我們需要情報來拯救世界。」
「現在不是這個時候,」法蘭西斯科抑壓著怒火,「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原本溫和的男子卸下眼鏡,雙眼散發超越凡人的殺氣。
或許意識到什麼,法蘭西斯科深呼吸,重新戴上「日常」的假面。
「大統領,感謝你和福爾摩沙收留了我。對了,也請替我向聖座道謝。」
法蘭西斯科邁出一步,他輕拍周德棻的肩膀。「你照顧好自己。」法蘭西斯科柔聲道。
背後傳來大統領的聲音︰「軍械庫已準備妥當,動力鎧甲、電漿砲、火箭砲、屠魔劍,還有你最愛的霰彈槍。你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法蘭西斯科。」
自動門關上,山姆到吧檯喝起雞尾酒,只有大統領注視著周德棻。
「周德棻少尉,你知道這對他來說代表什麼?」
周德棻一臉狐疑,一語不發。
「他來自別的位面,聖墓騎士、毀滅戰士,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他有辦法戰勝惡魔,但亦將失去在福爾摩沙建立的一切,只有你可以把他拉回來。」
周德棻正努力消化著大統領的說話。
「時間無多,趕緊跟上去吧。」
周德棻打直腰桿,回以標準軍禮,小跑步離開會議室。
福爾摩莎,東海岸基地,參號軍械庫一帶
由於惡魔危機,法蘭西斯科‧陳的重要性顯著提升。周德棻離開地堡會議室前,摸著貓的大統領,想一想叫住了他。
「這麼重要人員的輔佐官,只是少尉好像有點太低了。」於是就幫他升了官。
山姆則走過來,將一包十字架造型的針劑交給他說,「這是備案。」然後拍了拍周的肩膀,行了個軍禮。
周德棻才剛離開地堡戰情室,就發現法蘭西斯科已經不見蹤影。
「是的。周少校!那大概是三號軍械庫。」
他問了一下在走廊轉角撞見的一班女性職員,很快就再進過了兩扇防爆閘口,搭乘大型電梯。才剛進入戰術區域的聯通走廊,他就開始聽到指揮塔臺傳來的基地廣播,以及偶爾結構搖動以及電信干擾。
「么洞參參,情況么洞參參,按照丙午參陸方案,繼續進行光華行動,重複,么洞參參,……參參,按照丙午(嗶)……繼續進行光華行動……(滋)。」
還未走進參號軍械庫,他便能從走廊的天臺玻璃間看到忙碌的國軍弟兄,他們穿著豹紋迷彩裝在各式載具與平臺間跑上跑下。
「原來參號軍械庫,有這麼大啊。」
裝甲後勤隊正在招呼幾臺戰損的雲豹甲車,切換排檔。一組工兵隊小跑步向前,開始依照換輪圈口訣,有條不紊的卸下染上粉紅結晶的輪圈。
在旁邊還可以看到一排野戰山貓地對空機動平臺,正由包裹藍色頭巾的技術工人在更換瞄準模組,而身穿綠色技師袍的中科院的工程師,則在一旁調適磁圈敏度以符合惡魔的共振頻率。
在如此動態的場景中,周德棻一時看不到法蘭西斯科,到底在軍械庫的哪個角落。
這是由於,東海岸基地是福爾摩沙在第二千禧年後,最大的軍事基地,在秀姑娘溪跟東海平原都有出入口,他們幾乎鑿穿了整座海岸山脈,連成四通八達的蜘蛛網絡。
運用中央山脈當作掩體,可以抵擋大多數的長程火砲與短程飛彈,即使西海岸的海港城失守,也不會被納入紅色部隊的有效打擊範圍。
這成就了周德棻眼前這廣大的軍械庫,以及附隨的聯通通道。
「別發呆了。」一袋加壓飛行服跟附屬配件被丟到周德棻眼前,他只好反射性的接住。袋子上還有一把 T97 手槍跟兩個彈匣。
「看來,『你對槍的親善,也是顯然的』。」
他看見法蘭西斯科已經穿好動力鎧甲、手持多管火箭電漿機砲、腰掛屠魔鏈鋸劍,另一手則把它那灰白色的頭盔戴上。
「我不是來幫你們慢吞吞收復城市的。」
但即使是墨綠色的面罩,也無法掩蓋法蘭西斯科‧陳的腥紅目光。
「是時候,該來殺一些惡魔了!」
福爾摩莎,東海岸與世界的天空下
「鈍頭蛇一號、鈍頭蛇一號。塔臺已經准許你起飛。請使用么參倆倆,重複,么參倆倆跑道滑行,至長濱側發射井。」
「這裡是鈍頭蛇一號。」周德棻推了一下麥克風,看了一下在後座的聖墓騎士。「乘員搭載完畢,設備確認完畢,將使用么參倆倆跑道滑行,長濱側發射井起飛。」
兩人一前一後,坐在多功能噴射機X380上藉由么參倆倆跑道,緩緩滑向發射井。
不過與其說是噴射機,不如說是火箭。
這是由SPXCE AS秘密幫拿啥太空總署研發的最新型火箭,從新約克夏到尼瑪斯東海上,只需要一個半小時,而且可以在大多數平坦地形安全降落。
不過,今天,其實他們不需要降落。
因為X380只搭載唯一武裝,就是戰術投擲空降艙。當駕駛員按下投放按鈕後,噴射機將會由電腦或遠端操作員接管,完成巡航返回原基地。
「『神在星期天休息。』周少校,經過了幾千年,你們真的又發展出好多新玩意。」
發射井的滑軌卡上X380的尾部,將它緩緩帶向發射平台。四周的空軍地勤正在依照發射口訣檢查各項角度。
「是啊。像是飲水口訣。」周德棻敲了一敲飛行頭盔,「塔臺,這裡是鈍頭蛇一號,已就定位,請准許發射倒數。」
「塔臺收到,請開始發射倒數。」
周德棻暫時關掉麥克風,舉起手,對後座法蘭西斯科比了個YO:
「等下可能會很刺激。你受得了嗎?老骨頭。」
說完周德棻油門一踩,也不倒數就飛上了東海岸蔚藍的天空。
在衝出洞口的時候,他們剛好和數枚戰斧飛彈擦肩而過,那是第七艦隊為了協助他們升空而進行的掩護射擊。他們甚至沒能來得及聽到身後的爆破聲,就超越了音速。
很快地,漆黑的海岸山脈變成一條蜿蜒在地面上的綠蛇,但即使從如此高度,也能看到高烈度的空地立體交戰,以及在捶打海岸山脈巨大惡魔。剛才東海岸基地的震動,想必就是牠造成的。東海平原已經被蹂躪得不成樣子了。
或是說整個西太平洋都在燃燒。
「幹!」周德棻面前的機尾監視影像確認輔助火箭脫離的同時,也看到了家鄉從低太空都看確認地到的烽火。
「Veniae.」後座的聖墓騎士傳來疑惑的聲音,顯然自小在國外長大的它,即使雅達利因為疫情太晚封城,他也沒能學會多少接地氣的幹話。
周德棻,不能回頭,但確定已經進入軌道,不可能被任何空中惡魔追擊後,一樣比了個YO的姿勢。
「恁爸厝邊佇火燒厝,阮今馬欲送這阿啄仔飛越世界另頭去啥甘粟。FUCKKKKKKKKKK!」
最後那個單詞,法蘭西斯科‧陳,總算是聽懂了。
「Fuck ya!」他也比出YO的手勢,「殺惡魔囉!」
差不多在這時候,他們已經飛越了智利的上空。
「真懷念哪。想當年,太陽帝國的亞特蘭提斯的版圖,就是我們剛剛飛過的這片大洋。你們現在叫他什麼?太平洋?以前可是在腥風血雨中,被大惡魔亞歷瑪斯給一掌毀滅的呢。」
「這就為什麼我們發現你的時候,你在福爾摩莎東海的馬納歷亞海溝深處的原因嗎?」
「啊,馬納歷亞,這名字倒是沒變。以前是太陽帝國最大的魔法省分,我正是那做省分的最高魔法學院,馬納歷亞魔法學院的大魔導師。聽說南硫島上,還能夠找到一些遺跡……」
「你是魔導師?」
「對啊。我用電漿跟鏈鋸施放對惡魔的祝福。」
電腦導航的提醒燈亮起,周少校切換噴射機的模式,開始降低軌道。此時他們沿著大圓航線,正進入地球暖化最慘烈的區域上空,不是南極,是綠國。但這其實不是很重要啦。
「至於,你說我習不習慣。我們以前是沒有這樣飛的玩意。不過,古代的戰鬥矮人,也是有類似的東西,像是砲彈。一樣會飛。而且你們福爾摩莎人的東海岸基地,不就是開發了一部份的戰鬥矮人地堡嗎?」
本來周德棻正在確認機翼讀數,是沒有空理他的。但是聽到福爾摩莎後面接的那串,還是讓他忍不住出聲。
「什麼?你說福爾摩莎是太陽帝國的一部份?」
「對啊,你們那邊是太陽帝國的西境。是戰鬥矮人的居住帶。所以從你把我帶進東海岸基地的時候,我就意外地覺得十分熟悉。我想這也是宿命吧。」
法蘭西斯科雙手交握,腥紅的眼光再次從墨色的面罩下露出。
在準備重新突入大氣層後,周德棻解除了電磁波靜默,打算呼叫ISS國際太空站,「Mama umberalla, here is Pareas Atayal One, pls transfer intel.」
「(hsssss----)」
「Repeat. Mama umberalla, here is Pareas Atayal One, pls 」
「⇮⇰⇷⇬⇬⇱⇱⇺⍖⤆⤨⤰⤳⤴⤊⤡⤱⤲⤦⟿⟴⟴」
話語那頭傳來不詳的聲音,這一下讓法蘭西斯科打起了精神。
「是惡魔的低喃。」
「哭爸!國際太空站怎麼會淪陷了?惡魔們不是沒有對太空能力嗎?」
「這有意思。加速師們真的沒有控制住惡魔嗎?」
「陳,你這是什麼意思?」
「不,或是總加速師 Xi 已經跟惡魔領主結合在一起了,而獲得了紅色部隊指揮權。他們的民眾跟軍人,甚至科學家搞不好都還不知道,還傻傻地以為自己在對抗惡魔,但結果其實在幫助惡魔。」
「可是山姆不是都已經給了我們看過衛星結果了嗎?那邊的人不是已經幾乎死光了嗎?」
「事情應該沒那麼單純,如果是惡魔領主的能力搭配總加速師 Xi 的加速之力,將整個尼瑪斯蘭托入異空間,就會讓衛星讀數呈現出 NONE 。」
法蘭西斯科稍微推動一下頭盔,提醒自己目前還算是日常:「當然,這一切都是憑我個人經驗的推測。你想尼瑪斯蘭不是也有參與國際太空站跟 IMF 基金跟世界衛生組織嗎?」
「不,那不是世界衛生組織,我不會承認一些(嗶--)還有(嗶--),以及(嗶--)(嗶--)(嗶--)(嗶--)(嗶--)(嗶--)」
由於太過政治不正確了,兒童不宜,所以只好消音了。
「好好,周少校,先不談那個了。帶我去那邊殺惡魔吧。」
「我的任務是,帶你一口氣突入甘粟沙漠中的神之權杖聖殿——哈乎爾人聖地『馬德制杖』。而不是去那些有得沒有的地方。」
周德棻繼續調校參數,確認電腦的程序無誤,打算要降低到投放高度。
「『好逸惡勞者,會被惡魔給吞噬。』所以我們要立刻前……等等!你再說一次,那個地方的名……」
「噓!安靜!」
「...areas? (hs) Pareas? Pareas? (hs)」
聽到來自ISS 國際太空站的呼喊,周德棻趕緊回應:「Here is Pareas Atayal One, pls speaking.」
「Demon has taken over ISS, we are in a safe shuttle. ready (hs) for evacuate. (hs) Here is the last message leave for Pareas Atayal, the Mama Kitty has been silent, operation continue proceed, repeat, the Mama Kitty has been silent, operation continue proceed.」
「WTH!? Are you sure about that?」
「Repaeat, the Mama Kitty has been silent. Operation continue proceed.」
「Shit!」
周德棻敲了一下飛航面板,突然看到噴射機發出警訊。他們這才聽見一絲輕微的震動,飛機自動平衡了一下,重新維持在航道上。他扭過頭,看到 ISS 國際太空站的高度有一些閃光。
「周德棻少校。現在怎麼辦?大統領都已經靜默了,搞不好東海岸基地已經被攻破,或是那隻貓其實是臥底的惡魔。如果福爾摩莎都已經沉到海底了。我們就算關掉神之權杖,對你還有意義嗎?」
「有!對你也有!繼續原計畫!進行破殼行動!我一號,你二號,會使用投射艙,在西伯利亞上空與泰雅鈍頭蛇母體分離,分別突入尼瑪斯蘭的領空,預期可能遭受地對空飛彈與砲火的鎖定,以及飛行惡魔的阻撓!落地之後,前往預定集合點A處,停留三分鐘後若沒有會合,就自行突入蝸牛巢。狠踹這些惡魔的屁股!關掉或摧毀神之權杖。」
「好!你現在知道,我們為什麼要這樣幹了吧!」法蘭西斯科一手撫摸鏈鋸劍,一手比出YO的姿勢,「終於!要殺惡魔啦。」
「倒數三秒後,將輪圈分離。」他換下飛行面罩,戴上了突擊頭盔。
「好,來吧。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可也別死了啊。」
周德棻就是向他比了比大拇指。拉下操縱桿將分隔艙門關閉。
「三。」
法蘭西斯科‧陳開始唱起聖母垂憐經文。喔,不對放錯了,是這個聖母垂憐經才對。他的動力鎧甲有自帶BGM的功能。
「二。」
周德棻確認了一下那包山姆交給它的十字針劑,以及貼在上面的拉丁文跟文言文雙語小字條。幹!三小文言文?
「輪圈分離,彈射!」
人工合成聲音響起,在兩聲清脆的磁軌加速聲之後。電腦依照程序將兩人分別從高空中射出。
他們以金屬都會燃燒的超高速,極快突入尼瑪斯蘭的領空!
尼瑪斯蘭,甘粟省,馬德制杖上空
有趣!這真是太有趣了!
法蘭西斯科‧陳,一個人在空降艙中放在聖母垂憐經,一邊用金屬鎧甲拍打鼓點,一邊以死腔嘶吼著。
而他心中正在腦內風暴。
馬德!果然就是你!就是你背叛了馬納歷亞學院,運用你的制杖公司,偷偷把《塞諾斯銘文》的成果給做了出來,把神之權杖給偷了出來,啟動了它!才導致當年的浩劫是吧!
我還在想辣個叛徒到底是誰!沒想到你居然根本沒有藏的意思。馬德,真是希望你也活了過來。這樣我就可以把你也切成一千片了!
馬德!我來了。
惡魔領主!我來了。
馬德制杖!我來了。
神之權杖!我來了。
願對你對復仇的饑渴永不平息,
願你鏈鋸劍上的鮮血永不乾涸,
然後!願我們永遠不再需要你!
May your thirst for retribution never quench,
may the blood on your sword never dry,
and may we never need you again.
讓我們大開殺戒吧!直到一切終結之時!
May we slaughter, till jie en ov jie zeime.
尼瑪斯蘭,甘粟省,馬德制杖上空
法蘭西斯科的空降艙突然一震顛簸,彷彿鑽過了一層隱形的薄膜。空氣、重力、與時間流速,都有了細微的不同。他的猜想沒錯,Xi用加速主義覆蓋了整個國家,這才阻止了衛星的窺視。
先前的情報都不可信,接下來的路途,他得用自己的雙眼確認。
空降艙突破雲層,法蘭西斯科得以透過艙外監視器一覽尼瑪斯蘭的大地。原先霧濛濛的螢幕豁然開朗,陳列在眼前的是甘粟省連綿不絕的黃沙──以及行走在黃沙上的男男女女。
幾百萬,不,數億人從沿海與群山間的都市而來。他們徒步走過沙漠,虔誠而堅定。不同年齡,不同職業,不同階級的人們,現在全在同一個聲音的號召下,聚集在這片沙漠,往馬德製杖聖殿的方向而去。
一個接一個,人們在聖殿外圍約十公里遠的地方停下腳步,跪下,祈禱。祈禱,獻上所有,那是一副堪稱莊嚴的景象。
法蘭西斯科感到一陣顫慄。並不是害怕,他已無所畏懼。但是這麼多人,幾十億人,全心甘情願地向惡魔禱告,這個國家到底扭曲成什麼樣子。
空降艙繼續向前,一反原先的預測,這一路上沒有軍機,沒有飛行惡魔,也沒有飛彈攔劫,他相當順利地墜落在聖殿一公里遠的地方。空降艙直直差進沙土裡,揚起一片煙塵,緩衝材料吸收了所有衝擊,但落地的經驗稱不上愉快。空降艙像朵花般從尾部綻開,法蘭西斯科毫髮無傷地走出艙體。
四周都沒有人,也沒有惡魔,只有一望無盡的黃沙,以及遠處拇指大小的聖殿。他從裝備箱中拿出鏈鋸劍,背上受洗過的霰彈槍,將祝福彈與詛咒彈分別塞入戰術腰帶,轉身朝聖殿走去。
一路上,除了風聲,安靜的可怕。
他抵達了A點,才等了一分鐘,就見到周德棻少校從沙丘的另一頭走來。她一臉困惑。
「那群人是怎樣?這裡的人到底都是怎麼樣?」
法蘭西斯科搖搖頭。「那些人是被加速之力帶來的,來為了惡魔獻上鮮血與靈魂。」他摘下頭盔,表情有些茫然。「這麼多人……思想控制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尼瑪斯蘭一直是個奇怪的國家。」周德棻輕描淡寫地說。「但我們要趕快了,民主世界的命運就在我們手上。」
「幾千年了,民主還是如此脆弱。」
見識過那樣的景象,他們也沒心情說閒話,只是讓憤怒在心裡頭悶燒。兩人並肩走上沙丘,眼前便是馬德製杖大神殿。
殿門口有兩個惡魔,一左一右地守護。他們精壯高大,隱約有著人形,但身體各處都安裝著電纜與動力機械。他們的皮膚呈現不自然的紅色與綠色,頭上長著角,手上拿著電磁軌道質量投射三叉戟。
「我左邊,妳右邊?」法蘭西斯科說。
「我只是個會些特殊技巧的普通人類,我能對付加速主義,但打不過惡魔。」周德棻攤開雙手。「我的那隻送你吧。」
「妳就知道怎麼逗一個聖墓騎士開心。」
法蘭西斯科拿起鏈鋸劍,朝惡魔緩步而去。惡魔見到他,也抓起三叉戟,從左邊與右邊朝他走來。三個巨大的身影朝彼此接進,風沙不斷,他們直盯著對方,甚至沒有眨動眼睛,越是接近,便越走越快,到最後幾步路,幾乎是朝著彼此全速衝刺。
左手邊的惡魔率先刺出三叉戟,法蘭西斯科用鏈鋸劍擋下。電閃雷鳴,強烈的衝擊撼動空氣,將附近的沙丘吹散一塊。另一隻惡魔橫戟掃來,法蘭西斯科回劍阻擋,又是一陣爆炸聲響,沙塵彷彿漣漪般在腳下飛散。
這還只是互相試探,每次交擊的餘波,都足以擊斃任何太靠近的生物。但惡魔有他們超自然的厚實肌肉,而法蘭西斯科有他的動力鎧甲。右邊惡魔再次迎面刺來,法蘭西斯科抓準時機,用鏈鋸劍卡住長戟,暫時封住他的行動。同時左手從背上抽出霰彈槍,往左邊惡魔的臉部近距離開槍。由教宗親自祝福的獵鹿彈撕裂惡魔的肌膚,將他整顆頭打成了爛泥,無頭的屍體向後倒下。
另一隻惡魔大聲咆嘯,抽回長戟直砍而來,法蘭西斯科還來不及回復重心,只能微傾身體,打算用動力鎧甲承受這一擊。T97的槍聲卻在這時響起,從他身後,一顆子彈精準地擊中惡魔的左眼。惡魔吃痛大叫,法蘭西斯科趁機一轉鏈鋸劍,將惡魔從中劈成兩半。
在仍然噴灑著血雨的惡魔屍體之間,法蘭西斯科緩緩轉身,看著緊握手槍的周德棻少校。周德棻朝他禮貌點頭。「我知道你能處理,但那惡魔長得實在太醜了。」
「不,妳幫了大忙。」法蘭西斯科無所謂地說。「只有異教徒才會在對付惡魔的時候還講榮譽。」
兩人輕輕擊掌,順便踩碎了惡魔的頭,並肩往遺跡入口走去。
尼瑪斯蘭,馬德制杖內部
他們在狹小的遺蹟通道中走著,沒有人聲,沒有燈光,一路往下,彷彿深入地獄。
「真奇怪。」法蘭西斯科說。
太順利了,除了最開始的兩個惡魔,他們再也沒遇到阻攔。Xi一定知道他們要來,這像是一道邀請,他意思意思地放了兩個門衛,卻並不想真的刁難他的賓客。
「你覺得他的目的是什麼?」周德棻說。「召喚惡魔領主,對這個世界,不管是福爾摩莎、尼瑪斯蘭、還是他自己,到底能有什麼好處?」
「他召喚的不只是惡魔領主。」法蘭西斯科沉默半晌。「也是時候了,就讓我告訴你我的故事吧。」
他打開了動力鎧甲的BGM,這次也是聖母垂憐,不過是放錯的那個。說故事總是需要點氣氛。
「上次說過,我是馬納歷亞魔法學院的大魔導師。啊,我還記得那輝煌的水晶尖塔,現在都已不復存在了。馬納歷亞依照傳統,由光與暗兩位大魔導師共同領導。我是暗魔導師,而另一個,則是馬德。」
「馬德……馬德製杖的馬德?」
「是的,他制杖。由他生產的法杖品質極高,擴充容易,換彈簡單,而且從不卡彈,MD152式霰彈法杖是我的最愛。那時我們合作無間,他制杖,我殺惡魔,我們一起經歷了這麼多場戰爭……
「不過,自從他的女兒被惡魔殺死以後,他就變了一個人。將自己關在塔中,死命地研究。他的技術突飛猛進,讓魔導軍團的裝備一次又一次的升級,但是他的樣子總讓我害怕。那是什麼也不在乎、什麼也能做的人的眼神。
「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道。那一天,大惡魔亞歷馬斯從東方升起,無數惡魔如蝗蟲般爬進了太陽帝國。城市被毀,陸地沉入海中,亞歷馬斯一掌拍在帝國皇城,皇室全滅。在燃燒的海洋中,我站在水晶尖塔塔頂,與亞歷馬斯對峙。帝國完了,我非常清楚,但是這世界還有救,我必須救她。我發動了禁忌魔法──」
他們轉過一個轉角,眼前豁然開朗,法蘭西斯科也停止了述說。
若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眼前景色的話,那這裡一定就是地獄吧。
巨大的地下空洞中,暗紅色的肌肉組織爬滿石壁,偶爾突出類似腦髓與神經的團塊,連接著眼球與心臟,心臟一下一下地跳動著。這些都是人類的神經、人類的肌肉,由自願的奉獻者組成,平舖在惡魔領主的會客室中,而且他們都還活著。四處瀰漫著血腥味與痛苦的氣味,燃燒的油脂發出微弱的光芒,黏膩的空氣附著在皮膚上,刺痛著眼睛。飛行惡魔在高處盤旋,其他惡魔整齊列隊,垂手而立,只有中間讓出了一條通道。
在通道彼端,地下聖堂的正中央,是一個由腦髓組成的王座。身材魁武的Xi就坐在上面,露出親合的微笑,朝兩人點點頭,做出邀請的手勢。
法蘭西斯科壓低聲音,為剛才的話題做出結論。「妳只要知道,總加速師召喚的不只是惡魔領主,而是被拖入地獄的馬德,或者與他相關的什麼。」
「這有什麼差別嗎?」
「如果是馬德。」法蘭西斯科昂首闊步。
「也許我可以跟他講講道理。」
尼瑪斯蘭,馬德制杖,內部大聖堂
法蘭西斯科.陳與周德分少校直視前方,穿過一排一排的惡魔。
沒有惡魔試圖攔下他們,所以他們直接走到總加速師座前。總加速師歡迎地張開雙手。
「喜歡這地方嗎?福爾摩沙的使者。」
「如果有紅酒就更好了。」法蘭西斯科說,他歪了歪頭。「遺跡外面那些人是怎麼回事?」
「只是加速之力的一點小應用。我早在十年前的政策中,就在全尼馬斯蘭人的身體中安裝了奈米機器人,以監視各類身體與精神數值。只是一點反轉而已,我讓他們看到了我所見到的東西。加速的盡頭、辯證的彼方……啊啊──絕對的精神。」
「那是什麼?」
「全。」Xi抬起頭,彷彿看著常人不可視的方向。「見過了那個以後,有誰能不跪下的嗎?」
「向誰?惡魔嗎?」
「你不懂。」總加速師敲了敲座椅扶手,座椅底下的大腦發出震撼心靈的無聲哀號。總加速師的身形看起來似乎比之前更大了。「召喚惡魔只是加速的一部份。毀壞與創造,這就是加速的本質。歷史的必然並不是自然的必然,而是透過人類雙手努力追求,有意識地實踐的必然。當正反兩股力量達成統合,我們將揚棄所有舊有事物。這個惡魔,不過是人類邁向終極進化的踏腳石。」
「去你媽的進化,你以為你殺了多少人?」周德棻說。
總加速師看了她一眼,她忽然像是被重擊一般彎下了腰,但她死命撐著沒有跪下。總加速師撇撇嘴說。「還沒輪到妳,小姑娘。趁我心情還好,多活兩分鐘。」
「說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法蘭西斯科站到周德棻身前。「你知道你想說的。」
總加速師輕輕一笑。「人們都搞錯了,整個加速師公會都弄錯了。他們以為加速之力加速的只是歷史進程,他們以為加速之力沒辦法對人類使用,因為一個人出生以後,基因的改變微乎其微。這是多麼拙劣的錯誤啊?雙股螺旋本身就是辯證的剪影,不管是物質還是精神,一切都是辯證,只要否定性仍然存在,就有往前邁進的道路。
「這麼多年,只有我看到,只有我看到!透過惡魔的力量,以及這許多人的犧牲,我得以強化並固化我的精神。法蘭西斯科,如果是研究禁忌魔法的你,一定能懂吧。死了很多人,那又怎樣?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所有人都將合而為一,在我之中,在全之中,一切都將重新開始!」
「你……難道──」
「是的,是的。就在這裡,我將加速我靈魂的進化。」
「直到神的領域。」
他抬起一隻手,手上隱隱泛著紅光。他將手伸向自己的腦門,聲音似乎換了一個人,更蒼老,更哀傷的聲音。「時候差不多到了。法蘭西斯科,你會理解,你會見證這一切吧?」
「馬德,是你嗎?你已經跟總加速師同化了嗎?」法蘭西斯科說。
「不是同化,不是合而為一,不只是如此。」總加速師Xi、光之魔導師馬德同時說。他們的聲音融合成刺耳的合音,既混亂又和諧,讓人血液凍結。
「這是揚棄。天地並生,萬物為一,我們同時是我們,而又超越。」
法蘭西斯科向前一步。「在地獄活了千年,我看你也瘋了吧。」
「見識過這一切,你還要阻止我們嗎?」
「不,我是來跟你講道理的。」
法蘭西斯科從背上抽出霰彈槍,指向總加速師。
「聽聽我的道理吧。」
槍聲響起,伴隨著火光,霰彈飛射而出,在即將打中總加速師的前一刻,卻又凝止於半空。彷彿被隱形的牆壁擋住,無法前進分毫。法蘭西斯科毫不動搖,他馬上重新上膛,再開一槍,子彈依然被擋下,所以他又開了一槍,再一槍。每開一槍,他就往前一步,每一槍都比前一槍更接近總加速師Xi。槍聲在寬廣的聖堂中迴盪,無數的彈頭懸浮在兩人之間,總加速師被聖墓騎士不容妥協的暴力震懾在王座中,幾乎忘記反擊。槍聲再次響起。
「殺了他們!」子彈終於靠近到Xi無法忽視的地步,他對底下的惡魔高聲命令。惡魔整齊劃一地拔出長刀,以精心演練過的陣型包圍兩人。五隻惡魔一躍而起,揮刀砍向法蘭西斯科的後背。
「找到了!」一直待命在旁的周德棻舉起一隻手。她的手上泛著白色光芒,與加速之力的紅光截然不同。她睜開眼睛,隱藏的世界在眼前一覽無遺。紅色的絲線彷彿神經網路一般,從總加速師身上向外延伸。幾百萬,幾千萬,上億的精神連結,那是總加速師透過黨國教育、奈米機器人、惡魔力量與加速之力所建立,從全尼馬斯蘭國民身上奪走力量與信仰的傳導系統。原先隱藏在另一個位面,卻已在剛才總加速師分心時被周德棻駭入。
周德棻揮落手掌,就像撥開蜘蛛網那般,一把撕碎這些管道。破碎的能量一齊反饋,惡魔墜落地面,總加速師痛苦尖叫。
「我的王之力啊!!妳做了什麼?不可能,妳竟然是──妳是一個虛無師,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因為你話太多。」周德棻比了個中指,再次揮手,想將殘餘的網絡全部清除。「在你們那邊叫虛無,我們這裡叫解構。看著吧老頭,這就是民主的力量!」
不過這次,總加速師已有防備,周德棻的手被硬生生擋在半空,無法前進。周德棻咬緊牙關,使盡全身力量對抗Xi的加速之力。在一般情況下,她毫無勝算,但總加速師還得分神壓制體內的惡魔。一點一點,她的手慢慢往下壓。她抬起頭,直視著自封為神的男人。
「所……所有人都合而為一?開什麼玩笑!吃我的多元主義啦,混球!」
法蘭西斯科再次開槍,總加速師痛苦哀嚎,周德棻揮下手掌。
世界震動。
彷彿溫室的玻璃全數碎裂,覆蓋著尼馬斯蘭的巨大加速力場土崩瓦解。能量亂流反噬所有惡魔,一如天堂的聖光燒盡一切汙穢。總加速師的頭歪向一邊,失去了意識,聖堂的活體人類終於獲得解放。周德棻能感覺到,在聖殿之外,無數的尼馬斯蘭人恢復了自我意識,正困惑地看著彼此。
「結束了嗎?」她說。
法蘭西斯科才正要回話,一股無法忽視的存在忽然降臨。光線與熱量被捲入漩渦,往總加速師的方向聚集。四周的空間模糊抖動,就像被巨大的引力彎折。
「不好!」法蘭西斯科啟動鏈鋸劍,劈向總加速師。總加速師的身體同時大放光明,一陣能量風暴將兩人彈飛了出去。
周德棻撞到牆壁,落在地上,肺部的空氣全部擠了出來,身上沒有一處不疼痛。她掙扎地抬起頭,望向聖堂中央的王座。
總加速師Xi已經再度起身,火焰與黑暗盤繞在他周遭。他的眼睛毫無人性,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死亡與火焰,光是存在於此,就讓世界逐步衰亡。他舉起手,握拳又張開,他抬頭環顧四周,似乎對一切感到新奇。從他身上傳來巨大的存在感,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來,那已經不是總加速師了。
從加速主義的廢墟中誕生的,不是和平,而是貨真價實的惡魔領主。
他冷冷一笑,舉起一隻手,做出一把槍的形狀,指著聖殿的牆面。紅色的光芒在他指尖凝聚,幾乎灼燒眼球,在飽和的同時放射而出。下一個瞬間,聖殿少了一半,陽光照射進來,外頭的沙丘也出現一道平整的扇形切面,一路向後延伸。原先在甘粟省沙漠上的十萬尼馬斯蘭人,在惡魔領主的一指之下消失殆盡。
「不!」周德棻大叫,她搖搖晃晃地起身,卻又不支倒地,她伸長了手臂,想要撿起地上的槍,儘管她知道那樣的玩具一點用也沒有。但她必須做些什麼。
穿戴著殘破動力鎧甲手套的手輕柔地覆在她的手上。
「夠了。」法蘭西斯科說。「妳已經做得很好了。」
「但是,但是外面那些──」
「幾千年前留下的爛事,就交給幾千年前的人來處裡吧。」
「……法蘭西斯科……陳,你想做什麼?」
「剛才的故事,我還沒說完吧?五千年前,大惡魔亞歷馬斯摧毀了太陽帝國。本來,他也應該要摧毀整顆星球,但他沒有。我在水晶尖塔發動了禁忌的大魔術。」周德棻看著他,卻發現他的眼睛漸漸轉紅,像是燃燒著火焰。他再度開口,聲音也逐漸變質,他的人性似乎由外而內地剝落。
「我吞掉了亞歷馬斯。用我的靈魂,以及全馬納歷亞人民的靈魂,封印住他的。」
「怎、怎麼會……」
「現在,我要借用一點他的力量。不過,等這一切結束以後……」法蘭西斯科突然環抱住周德棻,在她額上親親一吻,就像聖者祝福他的弟子。他將周德棻掉落在地的十字針劑塞回她手上。
「請妳一定要殺了我。」
他站起身來,往火焰與地獄走去。
法蘭西斯科將手指插入眼球,用力一拔,眼球硬生生地往前飛了出去,一個拉環從他的眼眶中掉出。
「給予鏈鋸加電漿的祝福!!!」法蘭西斯科大吼一聲,手指鉤住往外猛拉,像是馬達一般的低吼聲從他的心跳往外擴散,就像是巨大的蜂群。法蘭西斯科的全身冒煙,接著開始燃燒,他痛苦的大吼著大惡魔亞歷馬斯的全名。
從他的頭上冒出了一把巨大的鐵片,在其上頭,覆蓋著尖銳的鐵刀片開始高速的運轉,上頭還帶著放電的火花,然後是狂燒的烈焰,他的頭已經成為巨大燃燒的骷髏,他的左手化為巨大的鐵塊,上頭長出了三塊鐵片,也一樣燃燒著藍色的烈焰,旋轉的鏈鋸狂舞著。
「Executing Time。」
法蘭西斯科向前衝去,在惡魔Xi領主面前,就像是一顆發著無比強光的子彈,正要炸裂眼前這隻巨獸的腦袋。「吃我的大居合斬啦!」法蘭西斯科喊著與鏈鋸完全無緣的招式名,全身像是火箭彈頭一般向前衝去。
他的眼前強光炸裂,惡魔Xi領主發出巨大的咆哮,法蘭西斯科知道,他成功了,接著,一場血戰展開。沒錯,這是名副其實的血戰。
法蘭西斯科的鏈鋸經過的每處,被惡魔Xi領主吸收的靈魂先是發出痛苦的慘叫,接著濺出大量的鮮血,讓整個交戰的場地像是下了場紅色的雨,惡魔Xi領主的魔焰從各處噴出,法蘭西斯科左閃右躲,只能一點一滴的削弱牠的生命。同時,法蘭西斯科也必須爭取時間,鏈鋸的祝福使用的時間越長,他被惡魔控制的可能性就更高。
終於,惡魔領主怒吼一聲,紅黑色的岩漿像是被高速水壓噴出一般,從他身上各處的孔洞噴射出來,法蘭西斯科利用鏈鋸的旋轉,高速的轉動自己的身軀,像是一顆拋出的高速橄欖球,直搗惡魔的核心之處。
接著,他看到上上下下的孔洞噴發完岩漿之後,黑暗的深處,一雙雙的眼睛,發出了紫紅色的光芒——
α
法蘭西斯科抵達了A點,才等了一分鐘,就見到周德棻少校從沙丘的另一頭走來。她一臉困惑。
「那群人是怎樣?這裡的人到底都是怎麼樣?」
法蘭西斯科搖搖頭。「那些人是被加速之力帶來的,來為了惡魔獻上鮮血與靈魂。」他摘下頭盔,表情有些茫然。
他真的有點茫然。
怎麼回事?他很快冷靜下來,眼前是周德棻少校,她是來支援自己的雖然大概沒什麼用,但是……惡魔Xi領主呢?那個令人作嘔的房間去哪裡了?難道說——
「剛到?」法蘭西斯科問。
「說什麼傻話,你不也剛到?」周德棻說完,拿下頭盔拍了拍。
法蘭西斯科沒有回話,只是自顧自地向前走著,周德棻聳聳肩,也跟了上去。
「我們等一下會遇到兩隻惡魔,我會說『我左邊,妳右邊』,妳會跟我說妳沒辦法對付惡魔,接著在我殺得開心的時候,幫我用子彈轟掉一個惡魔的眼珠,接著讓我可以帥氣的Ending。」
「如果你殺得開心的話我為什麼需要幫你啊,」周德棻歪頭看著法蘭西斯科,「而且什麼惡魔,我們根本還沒看到——喔……」她的眼前正好出現了兩隻惡魔,「欸你沒說錯耶,所以你要……」
法蘭西斯科問也沒問,衝了上去,像是砍瓜切菜一般的解決了兩個惡魔。
「……要我幫忙什麼。看來是不用。」
「他們的動作跟上一輪的一模一樣,我已經記起來了。」
「上一輪?」
「嗯,這是我第二次跟你會合,少校。」法蘭西斯科和周德棻解釋了狀況。簡單來說,在他快要擊倒Xi與惡魔領主的雙生合體之後,他突然地回到了這裡。
「你不能用類似的法術懟回去嗎?」
「可以是可以,代價是世界毀滅。」
「那就算了,這什麼沒意思的交換。」周德棻搖搖頭,她思考了一陣之後說道:
「想想有些奇怪,如果真的是打不過就可以悔棋的能力,為什麼你的記憶還在?這樣他更瞭解我們的戰略,我們不也瞭解他的戰略嗎?不就進入我拆你拆我拆你拆招的循環裡面,照你剛剛說的,你的勝率這麼高的情況下,讓你持續進步顯然不是好事,除非他有把握自己能超越你,或是他沒有辦法清洗你的記憶。」
「想這麼多也沒什麼意思,乾脆殺到他沒法用法術不就好了。」法蘭西斯科對剛剛的戰鬥記憶猶新,他的手感正火呢。
「目前是沒什麼好辦法,你如果不怕死的話就試試看囉。」
於是,法蘭西斯科衝向了Xi的大本營,不由分說的開殺。
——總之先幹倒Xi再說!
他這麼想,一邊不由分說召喚大惡魔之力,逼得Xi直接與惡魔領主合體,一番血戰之後,他又再度刺向惡魔Xi領主之核。
紫紅色的眼珠們再度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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αααααα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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αααααα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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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通。」法蘭西斯科看著剛走來的周德棻搖搖頭。
「什麼行不通?」
經歷過七個七次輪迴的法蘭西斯科已近乎崩潰的語氣說完七零八落的現實。但他深感時間不足,又快步走向Xi領主的大本營,周德棻就在他的後面緩步跟著。
法蘭西斯科走著,想起之前得知周德棻的真正職業:虛無師。在那之後吃飯聊天的事情。
====memoir start====
「是說你怎麼當上虛無師的?」法蘭西斯科單手按著Switch邊問道。
「中山大學博士,社會系。」
「那還真是夠嚴苛的訓練場……」就算他是個剛復活的聖墓騎士,也大概聽說過虛無師的事蹟,也聽說過中山大學宛如地獄般的訓練過程。
「養兵千日也無法用在一時,真是夠漏氣的,想不到最後要對戰的不是加速主義,而是真正的惡魔。」
「不然你們把我挖出來也沒意義了。」法蘭西斯科在胸口畫了道十字。「沒想到吧,最後關頭的戰場跟現代文明一點關係都沒有。」
「唉真沒想到,我以為人類會被、你知道,更現代一點的東西毀掉,核武啦、污染啦、資本主義之類的。」
「不愧是虛無師。」法蘭西斯科裝模作樣的拍了兩下手。
「說到虛無主義,我想到一個有趣的事。」周德棻說。「你知道笛卡兒的全能惡魔嗎?」
「知道啊,就以為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惡魔製造的幻覺,很基督教的思想。」
「嗯,會不會我們拯救世界其實都在打幻覺,這樣之類的。」
「真的很虛無欸你。」法蘭西斯科忍不住吐嘈。
====memoir end====
「欸,之後如果還是重來了怎麼辦?」法蘭西斯科轉頭問周德棻。
「不知道,繼續嘗試吧,總會有希望的。不除掉他,我們不就形同自殺。」
「也是。」法蘭西斯科點點頭,然後從腰間拿出部隊給的小手槍,直接打爆了周德棻的頭。
「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這麼『不』虛無主義了。」法蘭西斯科看著眼前的屍體逐漸化為一團黑影。接著一雙火紅色的眼睛自黑影中竄出,黑影長出手和角,就這樣盯著法蘭西斯科。
「我好不容易才讓你一點一滴解開封印,敏銳的傢伙……」說話的,正是當年被法蘭西斯科封印的大惡魔——亞歷馬斯。
「強制覆蓋我的記憶要認真一點。」法蘭西斯科說道,「你們惡魔連性別都搞不清楚,我認識的周德棻可是個帶把的傢伙。」
惡魔笑了幾聲,「你可以繼續借用我的力量沒關係,盡量用吧……」,說完,他的身影緩緩消失。
法蘭西斯科搖搖頭,正打算去找尋周德棻真正的下落時——
「咦……」他突然向後倒去,不,應該說,他似乎本來就躺著。在他的面前,有根尖銳的石柱,正不偏不倚地插在他的肚子上。
——剛剛的那些,原來全都是……
他吐了口血出來,周德棻倒在旁邊,似乎也沒了氣息。
在惡魔領主的面前,看來他們的確是沒有任何招架之力。過度濫用亞歷馬斯力量的結果,只是讓危機加劇罷了。
ℝ
周德棻醒了過來。
大惡魔亞歷馬斯為了解開封印的偽裝現實退去,她、不對、他才終於回歸了本心,重新掌握了自我。
他轉頭看向法蘭西斯科,似乎也在垂死的邊緣。而惡魔領主的全身正發出一陣一陣的光芒,似乎正在蓄積著什麼。
周德棻看著天空,絕望地笑了,加速主義什麼的、當神什麼的,居然就是這個世界最後的真理嗎。他在惡魔領主出來的剎那,就已經瞭解到終末的必然,那不是法蘭西斯科可以扳倒的現實,當然,也不會是他可以做到的。
他只是很享受這一切,享受和法蘭西斯科拯救世界的這一切。
偽裝的現實離去之後,連那些應該被掩埋的真實也跟著浮了出來。
周德棻知道,自己不是第一次遇見法蘭西斯科。
◐
1st Reincarnation
那是兩人第一次相遇,周德棻是●,法蘭西斯科是■,那不是現代可以發出音的名字,那是魔法第一次出現在人類眼前的時代,他們向古生物建立的「文明」取經,前往魔法的根源,他們得知了世界加速主義終末的真相,也得到了禁忌的詛咒。●得到了精神的永生,他輪迴的記憶,將在某個時間點出現在後代的腦海中。
為了解除世界的危機,兩人一次又一次前往世界各處作戰。之後他們死去,進入輪迴。
2nd Reincarnation
他們在戰場相遇,成為了彼此的戰友,在被敵軍團團包圍,眾多至尊法師發動了巨型的禁忌魔法,要將他們一同剿滅,倆人在死前對望,露出滿足的微笑。
3rd Reincarnation
●發現了■,但■不記得●,兩人還是成為最好的朋友,一樣死在世界的危機中。無法接受■不記得●的事實,●選擇封印自己下一代的記憶。
4th Reincarnation
…
5th Reincarnation
…
6th Reincarnation
這一世,●就是馬德,在女兒過世當晚,他因為過度的悲痛,居然再度得到輪迴的記憶。得知了世界終末的無法避免,他無法接受這樣的雙重打擊,如果這個塵世無法阻止加速帶來的「和諧毀滅」,那麼,他就該往另一層世界去請求,雖然這代價只能是死。
「馬德,你是真的智障嗎?女兒死去有讓你這麼難過嗎!」
在地獄大門的正中央,亞歷馬斯正以原型——一團紅色的肉球——逐漸吞噬著馬德。
「■,你不會瞭解的。你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需要知道。」
「馬的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啦!我跟你說,你不會比我難過,因為我——」法蘭西斯科開口。
原來,■得到的詛咒是,肉體的永生。
肉體的永生,意味著精神上的不斷循環的更新。
他就像是過一段時間就會重生的嬰兒,在這世界漂流。
但,■總是覺得,不管●是誰,只要那是●的轉世,好像可以很輕鬆地打成一片,就算兩人一句話也沒說過。
●無法理解。他不解,他只能流淚。
他以為在每一世的輪迴中,只有他在孤獨地看著■。
「可以救我嗎,法蘭西斯科。」這一次,●笑著開口。
「好。」法蘭西斯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成功,他發動禁忌魔法,為了兄弟,為了世界,代價是一整個國家。「怎麼可能不救你,可以啦,哪次不可以。」
兩人露出微笑,再次,天人永隔。
◑
ℝ
「法蘭西斯科——」周德棻拖著已經被炸爛的腿,爬向著正在等死的法蘭西斯科說道。「馬德不在那裡,因為——」周德棻用額頭碰觸法蘭西斯科的心。
■與●終於再度相遇,隔了七世的再會,真正的——看見彼此。
「想不到又要死了。」■大聲吐嘈。
「這不是我們當初看到的真相嗎,就是這樣。」●聳聳肩,一副天塌下來都無所謂的樣子。
「下次,要早點讓我知道你回來了。」■說完,看向惡魔領主,朝著牠大喊,「欸——你現在在幹嘛,還有時間當螢火蟲,不是要去當上帝——」
「你們這些雜魚小蟲,怎麼可能瞭解成神的困難。」惡魔領主緩緩地吐出一字一句。「再一會,我將成為超越神,不對,是我的選擇將讓我超越一切。我將成為一切的主宰,不斷地加速,我將成為世界的新秩序。」說完,他又大笑了幾聲。
「喔……」●翻了翻白眼。「你這樣想不太健康喔,建議去馬偕掛心理諮商。」
在惡魔領主身上閃動的白光於一次次的波動中不斷增強,最後,牠發出的紅白色光芒覆蓋了整個大地,然後,惡魔領主消失了。
「……他去哪了?」■問。
「不知道,絕對的加速,絕對的自由,就是絕對的牢籠吧。」●按下緊急聯絡通報器。「加速主義或許是好東西,可惜變成一隻脫韁野馬。」
「大概是因為他心中沒有愛。」■說。
●點頭,「同意啦,哪次——」
「別。」■蓋住●的嘴。
晴空萬里的沙漠中,兩個人,沈沈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