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低聲怒吼的螺旋槳,把自己的夢想和堅持一同絞碎。
「誰啊……有誰在嗎……?」
飛船劇場停在空中,眾團員都去城市吃飯了。
司庫理特一下又一下的敲著厚重的鐵門,而力道已經比半個小時前微弱許多。這並非是因為他沒吃飯的關係,也不是因為道具室不停傳出鬧鬼的關係。
他要是再不出去,或許——不,大概必然的要落入人生一大危機當中了吧。不管怎麼說,他跟他那即將分手的女朋友,約好的週年紀念日晚餐時間,只剩下不到半個小時。
司庫理特和他的女友,普羅度莎,卻還隔著一萬英尺的高空。
「放我出去……該死……」
司庫理特已經開始盤算別的事情,比方說,如果現在都沒人發現他,他大概就可以在之後有個很好的理由說明自己為什麼遲到,畢竟被鎖在道具室這種事情,也真不能靠個人努力就能避免。
「該死的混蛋布爾喬亞……」
他已經開始無意義的喃喃自語,抱著希望有人能發現,又不希望只被關一下下就被放出來的心情——畢竟他還沒買週年紀念日的禮物,不知道該怎麼交差。
布爾喬亞是他團長的名字,不是什麼中產階級,但要說他是專業的中產階級份子,我想司庫理特也會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同意你的看法。
「編劇什麼的,只是個幌子,到最後演的還不是老闆的東西。」
「啊啊你看,團長又來了,反正他喜歡的套路就那幾個。」
「哈哈哈——你看,我就說不能改設定,觀眾看到男主角的反應……哈哈哈哈——」
「唉,每次戲演的好,一定都是團長的功勞,我就說他只會那些媚俗的東西,每次戲的反應差了,呿,又是我的鍋,他還會趾高氣昂的指著我的鼻子『司庫理特!看到了沒有,這就是你作為二流編劇的證明!』我該感謝他嗎?」
這些對話從一個失意又只能在二等劇團工作的編劇嘴中說出來倒還真是貼切,已經二十六歲的司庫理特,卻仍沒打算放棄他的夢想,該說是天真好呢,還是堅持自我,大概也只是結果論的東西。
不過俗話說人若沒有夢想,跟鹹魚有什麼不同?司庫理特能作為故事的主角,大概也是因為還有一點這種孩子氣的成分吧。
如果和他喝了超過二十瓶啤酒,你就會聽到他說的夢話,而一個人的夢話往往挺真實的。
「好想去電器城當電影編劇。」
以下是三天前的事了——
「普羅度莎,我保證——」
「你每次都這樣說,唉。」
「不!這次如果再失敗,我、我就不當編劇了!」
普羅度莎雙手一拍桌,身體前傾,鉤住司庫理特的眼神裡,已經無話可說。她輕嘆一口氣——
「什麼時候才要把劇本丟到環球影城。」
「等我寫出史上最好的劇本。」司庫理特說。
自己到底被這個軟弱、無能、憤世嫉俗的男人的哪一點吸引了呢,普羅度莎怎麼想都想不到。
「司庫理特……你要知道,飛船劇團已經剩不到二十座了。現在誰看劇不看電影?看看你自己,你不也想當個電影編劇嗎,我都說了,我有管道能幫你推薦。」
「但是——」
「『但是』你繳不起電器城的房租、你的劇本不會被環球影城任何一個導演,就算是三流的也選不上,『但是』你認為好人才不管在哪裡都會被發現。」
「不、不是這樣……」
「不然呢,不然還有什麼,你還打算拿什麼來說服我。」
「團長也是小時候就照顧我的——我不能。」
「你不能背叛他。喔——什麼時候追尋夢想變成背叛的同義詞了,你什麼時候如此敬愛那個什麼、『布爾喬亞混蛋』?這根本不是理由,司庫理特。」
裝牛排的銀盤快被普羅度莎的憤怒切開,而司庫理特的頭也越來越低,聲音越來越小。
「週年紀念,還記得吧。」
「當、當然。」司庫理特的頭點的飛快。
「那天劇團要演出?」
「對……」
「如果你那天約會遲到了,或是答應要給我看的電影劇本還交不出來,我們就分手吧。」
普羅度莎的牛排剩了大半,她放下刀子,壓抑想要把它射向對面的衝動,抓起外套離開了餐廳。
鏡頭回到現在——
一萬英尺的高空上,摒除掉因為幫忙找道具不小心被鎖在道具室,讓他的約會無法準時之外,司庫理特基本上已經滿足分手條件了。
電影劇本——他可是一個字也沒動過。
——乾脆就這樣不告而別算了。
司庫理特也不是沒這麼想過,可是想到以後如果遇到,肯定是要被眼神殺死一萬次,他就沒那個膽這麼做。
司庫理特好不容易清出一塊地方,躺了下來,他已經打算等到明天有人排練。
「劇本、劇本、劇本哪是說有就有的啊!」他大叫,聲音被舞台備用的簾幕吸走,只留下一片寂靜。
「再說了,我根本就沒學過正式的編劇啊!就算妳再怎麼要我又怎麼可能拿得出來!擺明就想分手嘛,哼!」
嘴嘟的像是章魚,司庫理特的腦中對於未來沒有一絲一毫的想法,他認為自己已經說服自己,就這樣在飛船劇場工作一輩子也不壞。
「明明就是普羅度莎自己看不起這個行業……」
拉下毛衣的領子,他深深吸了口氣。
只有這個秘密,他始終沒有告訴普羅度莎。
但要是把脖子上的秘密當作他不敢往外發展的理由,也就太小看這個男人的軟弱程度。
「男人就是這樣子,有夠沒用的,呵呵。」
「對啦,我就是這樣的男——」
司庫理特轉了轉頭。
「自言自語嗎……」
「白癡。」
「誰!」
這下他可是聽得清清楚楚,跳了起來,頭還直接撞到露出一角的鐵梯。
「就你這樣的窩囊廢也有女友,還真是對不起男人這個物種。」
「吵、吵死了,你以為我就很想要女友嗎!」
「唉——抱著沒有用的夢想,還整天只會抱怨,真是、最爛的那種耶。」
那道聲音,甜膩、帶著些異國腔調,語調中的輕蔑壓得司庫理特抬不起頭。憑著眼角餘光,司庫理特終於看清了聲音來者何人。
棕色的眼眸帶有細長的瞳孔,金色的長髮垂至裸露的上半身,而下半身,竟是一條璀璨如虹的蛇尾。
司庫理特發出一聲慘叫,要是剛剛他的叫聲有這股音量,想必早就逃脫了吧。
「叫什麼,沒看過人類老祖宗?」稚氣未脫的聲音,與剛剛吐槽的毒舌形成對比。
「你、你是?」
「沒看過蛇嗎?」她叉起手臂,雖身材遠比司庫理特矮小,但站在道具櫃上,竟也有餘欲斜眼睥睨。
「蛇、什麼蛇還有頭髮、有人臉啊!」
「雖說是蛇,我可是蛇的老祖宗,讓夏娃跟亞當被趕出伊甸園的元兇啊。」說完,蘿莉……不、人身蛇尾的怪物又哈哈大笑。
「你你你、你想要我做什麼?」
「我要你,挽回我的形象!」
「什、什麼意思,我只是個人類,撒旦跟上帝什麼——」
「住口!」人身蛇尾的怪物高聲大喝,司庫理特身邊的道具排球竟應聲而破。「別跟我談撒旦那傢伙的事情。」
「不不然你要我做什麼。」
「萬神錄。」
「萬神錄?」
「每一年底,世界上所有的神都會聚在一起,失去信仰者,被放逐至漂零之地;保留信仰者,則由世人如何觀看他們,決定他們如何被紀錄。」人身蛇尾看向遠方,煞是悲傷。
「所以呢?」
「我本來只是無足輕重的蛇祖,只因與撒旦的某些孽緣,竟被他利用,倒成了人類的惡源,每天都被記上惡人一筆。我不服。」
要不是蛇的誘惑,夏娃不會吃下善惡果,亞當也不會尬廣跟上,最後也不至於被趕出伊甸園,讓人類得終身勞苦、歸於土塵——出自《創世紀》,下家要有不清辜狗便知。
司庫理特雖明白這道理,但是。
「我能幫上什麼忙呢,這世界上知道這故事的這麼多,你又要我怎麼做?」
「我要你,寫出最好的新故事,讓所有人相信這、才是真正的創世紀!」人面蛇身怒指司庫理特。
「這怎麼可能。」司庫理特挖出口袋修改無數又擦掉的破稿紙,一臉茫然。
「你得做到。」
「這就是個沒人看的劇團,要改變大家,要讓更多人看戲,你為什麼不找電影院、找那些大文豪?」
「你以為我真甘心找你嗎?要不是你那脖子上的記號,我又怎能到人世?」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把希望放在我身上!」
「別這麼說,要操控人細微的意念,我還會一點。其他的,你就得自己想辦法了。」
「我不做的話會怎麼樣?」
「不會怎樣,只要你不討厭每天起床都得看到一條巨大毒蛇睡在你旁邊的話。」
「我這不就非得答應不可……」
人面蛇身聳聳肩,不表示意見。
「要真成功了,你不也能當上……一流的編劇嗎。還是——你已經放棄啦。」她的嘴角微微上揚。
司庫理特左走右走,搖頭晃腦,回憶著過去的屈辱,想著對未來的恐懼,對現狀的不滿……
最後,他看著人面蛇身。
「要是我寫不出劇本或沒辦法赴約,我的紀念日都得完蛋,至少妳得幫我這忙。」
「這不難,我大可讓她以為不是今天得馬上交出劇本。」
「但我還得準時赴約。」
「嗯。這個的話。」人面蛇身跳下櫃子,眼神打量著司庫理特,口中念念有詞,似乎是什麼算式。
「閉上眼睛。」人面蛇身說。
司庫理特放棄命運的擺佈,閉上眼。
突然,他感覺到背後被緊貼一熱,隨之,感受到下半身被什麼捲住一涼。
「我也是第一次帶人跳,你就——看緣分吧。」
「你、你想做什麼!」
伸出的蛇尾一戳,高速撞擊的力道直接將飛船底戳了個洞,司庫理特的重心一個不穩,就這樣從一萬英尺的高空掉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是死了絕對要打耶穌兩巴掌啊啊啊啊啊啊—————」
「別擔心,拉提雅我也是這樣從天界跳下來的啊♥」人面蛇身在他的耳邊輕語,但只怕司庫理特是聽不到的囉。
率先把司庫理特從昏睡中喚醒的,既不是沉痛的硬著陸也不是名叫拉提雅的蛇妖怪(?)溫柔而冰涼的尾部觸感,而是比那些更寒冷刺骨、更接近物理意義上失溫死亡的高空空氣。
就這樣在拉提雅懷中稍微恢復意識、微微張開雙眼的司庫理特很快的在下一個瞬間睜大了雙眼──一是確認到自己還沒死的現實,二是眼前耀眼的景色實在太引人注目。
已經降至地平線以下的太陽從西邊視野的盡頭開始,依紅、橘、黃、紫的順序把漫天雲海霧雨染曾了一層一層五彩繽紛的年輪蛋糕,而眼前的拉提雅更是反射了金閃閃的餘光,耀眼的難以直視的同時更增添了一分神聖與威嚴。
『若是看到了抱著渺小無力的人類從萬呎高空一躍而下的這一幕,誰都會認為拉提雅是美麗又強大的存在吧』雖然看不到同樣沐浴在金色夕陽之下的自己,司庫理特仍然如此確信著。
但這樣的想法並沒有佔據司庫理特的腦海太久。看完了天色之後,快速下降的兩人很快來到了人造物的領域,而從數千呎的高空鳥瞰農業村、蒸氣鎮甚至是電器城這樣的經驗,對於一個扣掉休假平均一天有十二個小時待在高空的飛船劇場員工自然是司空見……才怪,對有嚴重懼高症、在飛船升空到降落的這段期間一眼也不敢往外瞧的。
所以眼前的景色之於司庫理特,就如同禁忌之果之於亞當,是那麼的新鮮、刺激而使人墮落(物理):轟鳴的巨大蒸汽機在運轉的同時帶來了直奔天際的大量白煙,其中做為整座蒸汽城運作基礎的地母燃爐(apparatus de terra)所排放出的白煙,更是能衝高到比低中層雲還高的位置;衝過冰冰涼涼其實挺舒服的白煙突起之後是低空巡弋飛船和瞭望塔的空域,比起能夠飛上萬呎的大型飛船,低空飛船這種東西不論性能、造價還是體型都比前者小上不知道多少倍。
而比低層雲聚居處稍微高一點的巡弋飛船空域,在夕陽西下的現在正一艘艘停靠在名叫瞭望塔的突起結構物上,加上遠遠看去好似泛著淺藍色的低層雲,彷彿是停滿貢多拉小舟的威尼斯河港似的,別有一番風情。電器城的深灰色身影也彷彿海市蜃樓一般在遙遠的視線比方散發出鬼魅般的輪廓。啊啊,那遙不可及又近在咫尺的應許之地(いまは遙か理想の城)啊。
下一個瞬間,一人一蛇衝破了低層雲,來到了齒輪管線扇葉輸送帶交疊而成的人造山脈前方,再更低一點的地方還有農業村種著營養不良的蔬菜水果和煤氣薰天卻充滿活力與噪音的蒸氣震形成強烈對比。
「喂!你不想想辦法嗎?!」
突然意識到自己即將撞上海拔上百公尺的人造「地面」直接死亡,司庫理特向用尾巴環抱住自己的蛇妖怪喊了這麼一句。不過他一轉頭才發現,她早已張開雙臂成十字架狀,然後用她不知是神力妖力的神秘力量大幅提升空氣阻力,讓單薄的兩隻耶穌狀手臂充當全開的降落傘,在短短十層樓的衝刺距離內就把兩人的速度降到觸地不會受傷的程度。隨後長尾一鬆,司庫理特就被拋進了蒸氣城頂端一家高級餐廳半開的天窗裡,普羅度莎一個人面對滿桌盛宴的座位對面了。
原本滿滿的驚喜寫在普羅度莎那端正美麗好像從螢幕的彼端走出來的臉龐上,不過隨著一陣不尋常的金光閃過她的瞳孔,她馬上恢復了平時與司庫理特相處時的冷靜,還有冷淡。
「還真是出人意料的登場方式啊,我就當紀念禮物收下了。」
連聲音都變回平常那滿滿無奈的口氣,司庫理特都不知道該難過還是安心的鬆口氣了:
「話說回來,說好下個月要給我交出來的電影劇本,不要忘記了喔?」
一個月嗎,拉提雅也太有良心了。果然下輩子應該找個神明大人、或是神待少女之類的來當女朋友才是。
司庫理特趁著女友低頭切肉的瞬間,向從窗外滑行而過的拉提雅豎起了一個感激的大拇指,然後繼續他幸福卻又令人緊張的坐立難安的交往紀念日餐會。
至少周年紀念日的今天是安全度過了,而司庫理特也暫時守住了他的女友、他的感情關係和他微不足道的小小世界裡不甚令人滿意卻還算的上平穩的生活。
……不,說守住也不對,只是截稿日被蠱惑人心的可怕蛇妖怪延後了一個月而已。拖延雖然不能解決問題但確實有效,反過來說拖延雖然有效,但完全不能解決問題。
『嘛,今天雖然遇到了各種怪事也和有點奇怪的拉提雅,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景色也沒讓普羅度莎醬失望,真是累死人了』那一天的最後,躺在狹窄公寓的單人床上的司庫理特疲累而還算滿足的倒頭就睡。
「司庫理特你重死了,滾下去地板睡啦!」喀噠的一聲,昏眠中的司庫理特就這樣被鳩佔鵲巢的拉提雅用尾巴踢下床去。與奇怪的蛇明少女的同居,不知道要到持續到什麼時後,而如果這件事情讓普羅度莎知道了,不知道又會變成怎麼樣呢?
*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就是三十年,五十六歲的司庫理特已經是電器城裡首屈一指的電影編劇大家了。從數十年前的出道作《比天空還高的地方》開始,至今至少拿過戲劇影視界最高榮譽「金光頭獎」最佳編劇三次的司庫理特最擅長的便是將新銳科技與懷舊元素雙雙放入電影的構成中形成對比,或抒發感情或諷諭時事,不論甚麼樣的題材都能自然而流暢的出演。
就以出道作《天高》為例,在象徵蒸氣時代的飛船劇場尚未完全銷聲匿跡、舞台劇仍是主流的當時,不但全程使用錄像電影,還是在先進的電器城也是尖端技術的「純紙繪動畫」,但同時在配樂的部分,卻又用上了象徵復古蒸氣時代的古典電子音樂(classical electronical),就算以三十年後今天的標準來看,都稱得上是跨時代的創舉了。
而今天,是令人振奮的第二十六屆金光頭獎頒獎典禮,最佳編劇獎獲獎的是──講述日常與非日常,為平凡的生活賦予非凡意義的諷刺喜劇《邪神與廚二病少女》!恭喜名編劇家司庫理特第四度獲獎!
在掌聲中起身走向頒獎台的司庫理特,此時已經是一位體態發福而地中海禿的中年大叔了。不過在沉穩的黑色針織西裝外套下散發出的氣質,早已與當年那個厭世藝術青年大相逕庭,用最直白的話語形容的話就是勝利者的從容覆蓋了過去的一切。而在簡短的得獎感言後的表演時間後,是柏林愛樂電子樂團為各位觀眾帶來的,司庫理特首次獲獎作品《比天空還高的地方》的主題曲〈Sky High〉!
搭配著悠揚(?)的電子音樂出現在銀幕上的是該劇的精采劇照,簡單講述了名叫拉提雅的藍色蛇神拯救人類村莊的故事。據說原本要以金髮的人設出場的拉提雅,是司庫理特與製作人普羅度莎小姐爭吵了三天三夜才決定更換的。這麼說起來,司庫理特和普羅度莎兩人愛情長跑了四年後步入禮堂,以編劇和製作人的身分搭檔完成了無數名作的同時兩人的感情在三十年間始終如一、從未生變,在影視界已然成為一段佳話……
「……沒用的男人,該起床啦!難道忘了今天是什麼重要的日子了嗎?」
人有兩隻腳,蛇卻只有一條尾巴。因此拉提雅的尾巴揮擊會比普通人踢上一腳還要痛個兩倍左右,但一個月以來司庫理特已經完全習慣了。
「我當然記得,我作了一個好像很不得了的夢,然後今天是要給普羅度莎電影劇本的截稿日的前一天,別怕,我大綱都想好了,熬夜到半夜兩點之前一定可以寫完交出去的。」
二流歸二流,司庫理特好歹是個靠寫劇本吃飯的編劇家,這一個月以來不但從無到有搞清楚了電影劇本的書寫格式,直到窄門即將關上的最後一天更是完全進入狀況,不管作了多麼天馬行空的夢都能馬上切換為現實模式,發誓要在一天之內把醞釀了一整個月的能量傾瀉而出,完成劇本。
「你在說什麼傻話!截稿日是今天,普羅度莎已經在樓下準備作電梯上來了」
「蝦?你說什麼?截稿日不是八月五號嗎?」
看著拉提雅一臉認真,司庫理特花了一秒搞清楚狀況,花了另外一秒讓自己徹底陷入絕望。
「你這個大白痴!」
破曉的風透過被拉提雅推開的窗戶吹進司庫理特房裡,頭好痛。
司庫理特終於明白甚麼叫做心灰意冷。原本因為自己的疏忽搞砸了一切,被半路殺出的拉提雅拯救而得到的second chance,卻被自己用幾乎同樣莫名其妙的裡「疏忽」完全毀了。就是爛人如司庫理特,也沒那個臉皮再向任何人──不論是普羅度莎還是拉提雅──要求挽回的機會了。
這就叫做萬念俱灰吧。司庫理特心裡最後一丁點希望的火苗也燒到了盡頭……
「終於要放棄啦,唉,這就是朽木不可雕也的教訓嗎?」
就連原本對他寄予厚望(?)的金髮蛇神,都用看垃圾的眼光瞥了他一眼後往窗外走去:
「那司庫理特,我去找別人囉,掰掰~祝你一輩子在快倒掉的飛船劇場裡作資本家的奴隸、作單身狗作到死喔。你夢裡那些場景,還是等個二、三十次輪迴轉世再試看看吧。」
「等等你說夢裡的場景?你看的見我的夢境。」
「可以啊,簡單的很。要寫成文字給別人看都沒問題,我好歹是憑依到了一個靠寫故事的人身上了欸,雖然那傢伙各方面來說都爛透了就是了。」
「那麼,拉提雅你聽我說,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已然熄滅的希望之火,死灰復燃。
*
灰色的水泥外牆、一塵不染的玻璃帷幕和光可鑑人的大理石辦公桌,這與其說是蒸氣龐克不如說是賽博龐克風格的辦公室裡,坐著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
她眉頭深鎖著,原本標緻的五官因為盯著桌上一疊厚厚的文件而扭曲,內心更是千頭萬緒像是bpm236的交互一樣亂成了一團。她拿起那份文件翻了又翻看了又看,封面上雖然寫著「電影劇本」的標題,但這東西怎麼看都不是可以拿來當作電影劇本──或是任何一種形式的影視戲劇劇本的東西啊!
她嘆了一口氣,望向牆上掛著的一個個年輕、美麗的女孩子的照片。上一個世代是蒸汽的時代、下一個時代是電器的時代,但不論哪個時代都有數不清的勞動大眾需要娛樂、需要生活的寄託、需要一個幫助他們留住心中最後一塊夢想土壤的存在。對部分人來說這樣的存在即是偶像,而辦公桌前的少女確信著,在可想見的未來這樣的人只會越來越多。而為此,她在最近這一個月裡面沒日沒夜地進行著看似無意義的動作,包含但不限於瘋狂點擊電子螢幕上的小按鈕完成歌曲「刷排名」,只為了爭取和更受歡迎的偶像簽約合作的機會。
回到這份「劇本」上,老實說她在今天之前完全想像不到會從司庫理特手上拿到這種程度的作品。雖然劇情本身並不是特別突出,但不論是設定、完成度、使用的技法與元素還是與電影這個載體的契合度都好的誇張,甚至在最後一頁附上的電子卡匣裡有一段已經錄好的試作畫面。
──『司庫理特那傢伙,明明連電器城也沒來過幾次、像樣的電影更是一場也沒看過才對,這種完成度的「劇本」到底是怎麼生出來的啊?』
桌前的立牌寫著「製作人_普羅度莎」這可不是什麼繞口令之類的玩笑話,至少比起那個在過氣劇團寫過氣劇本的三流劇作家,偶像事務所的工作確實能帶來優渥的收入與未來的展望與發展性。但拿到這份「劇本」後,她對自己的工作和男友,都有了全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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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觀眾歡迎回來,這裡是NBC電影頻道。那麼,讓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司庫理特先生,請問您前後總共花了多久的時間才寫出如此令人耳目一新的劇本呢?」
「從正式開拍往回算的話……五年,五年又十個月,當然啦,我曾經中斷過去做別的案子,不過之後又馬上回到它上面。」
「有什麼人事物曾帶給您靈感的啟發嗎?」
「喔,靈感這東西啊,可真是奇妙,對吧?有時候不管做什麼都抓不住,有時又突然從天而降,哈哈。」
「好的,謝謝您,司庫理特先生。接下來讓我們進入第八屆金光頭獎的部分,據說當年在提名的過程中,有人曾認為您的《E──」
───────畫面切換───────
Gen 2:16 耶和華 神吩咐他說、園中各樣樹上的果子、你可以隨意喫.
Gen 2:17 只是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你不可喫、因為你喫的日子必定死。
亞當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男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長相平平無奇,既不英俊也不醜陋。
或許,他就是因為具備了太多種人類的要素,反倒無法將某一特定的要素表現出來吧。
至於唯一能看出的則是,亞當很健康,還特別地無憂無慮、非常快樂。
某一天亞當又像平常一樣,正在平常地走來走去,不大也不小的【】隨著步伐晃來晃去,而且從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占據了30%的畫面。
你搞什麼啦──雖然想這樣說,但是亞當也聽不懂吧。
那麼,「攝影師!攝影師你在幹嘛!」
鏡頭一轉,模糊一陣之後聚焦在一個女人身上。
夏娃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女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長相平平無奇既不美麗也不醜陋或許她就是因為具備了太多種人類的要素反倒無法將某一特定的要素表現出來吧至於唯一能看出的則是夏娃很健康還特別地無憂無慮非常快樂。
「等一下,剛剛那個快轉是怎麼回事?你這傢伙,到底會不會錄影……呃啊去你的,攝影師你明天不用ㄌ──」
「……床囉!喂!喂!」趴搭趴搭,涼涼的蛇尾在司庫理特的臉上扇來扇去。
「──來了!」他猛然坐起,感覺撞到了什麼東西。「哇啊?」
「那是我的台詞,哪有人這樣起床的啦!」拉提雅盤在床尾,「好了別楞著,你今天還跟普羅度莎有約對吧。」
──────────────────
「……進步。說實話,我以前幾乎不覺得你能做到這種程度,司庫理特……該不會,你其實是天才?」
「咳,別虧我啦,」他只能苦笑:「除了多花時間,就只是個興趣者罷了。」
「嘿,別那麼沒自信,都還沒開始談劇本的內容呢,雖然它還不保證能得到環球影城的賞識,但我們能讓它變得更好。唔,我找找啊……」
順帶一提,為了討論,兩人坐在了辦公桌的同一側,挨得很近。司庫理特自認對劇本足夠了解,所以他只是稍稍掃過確認翻到了哪一頁,目光就從桌上飄開。
與正面不同,人的側臉在輪廓上就已經是起伏分明的。在共進晚餐的約會中可不常有如此良機。啊,她總是這樣令人百看不厭。
「──這邊你打算讓真人去扮嗎?……對,我知道,但最終效果還是有點……有了,你聽說過紙繪動畫嗎?或許我可以設立一個專門負責純紙繪動畫的小組,然後──」
「等等,妳是說──」
「沒錯,編劇_司庫理特,你明天開始就來我這邊上班吧。」
他要去電器城了!他當上電影編劇了!司庫理特有好一陣子沒感到這麼輕快過。
一不做二不休,他要在今天把該處理的事處理完,其實,有一句話他早就想一吐為快了。
「我不當編劇啦!喬喬!」
一萬英呎的高空中,布爾喬亞呆若木雞。
司庫理特回到家後,首先把今天討論出的內容重新整理一遍,寫到另一張紙上,然後拿著稿子邊翻頁邊逐一列出今後的工作項目。就算《比天空還高的地方》完成度相當高,畢竟不是十全十美的作品,他還有的忙咧。
工作了兩小時,亢奮感漸漸回歸輕度的疲憊,司庫理特才發現有些不對勁──準確來說,太「正常」了點。
那個小ㄌ──咳,那位蛇神跑哪去了?他過去一個月成天被拉提雅纏著,現在怎麼突然……還真有些不習慣呢。
這時司庫理特才注意到書桌上有張被他忽略的小紙條。
『我回去開個會,幾天後就回來,诶嘿☆』
是日,聖誕節過後四天。
──────────────────
【《天高》票房再破紀錄,累積已達150萬英鎊】(後略)
某個人面蛇身從那之後再沒有出現過,而司庫理特身為劇作家的生涯則是蒸蒸日上。
這天,參加完劇組內部的慶功宴,司庫理特帶著濃濃酒氣倒在軟綿綿的大床上。
Gen 3:4 蛇對女人說、你們不一定死、
Gen 3:5 因為 神知道、你們喫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們便如 神能知道善惡。
突然,蛇朝鏡頭撲了過來,張開尖牙利嘴。「沒用的臭男人!」發出的卻不是嘶嘶聲。
「哇啊!」司庫理特有幾年不曾這樣驚醒過了。「什麼奇怪的夢啊……」他咕噥著。
乓!司庫理特被摑得差點從床上摔下去。「拉提雅!?」他完全嚇醒了,「為什麼突然──等等,妳這是……」如果要形容的話,以前的人面蛇身就像是50%人加上50%蛇,現在的人面蛇身則是40%和60%。
拉提雅只是聳聳肩。「之前下界的影響吧,反正早晚也會變回去的。」
「變回……變回什麼?」
「蛇啊,我本來就是蛇。一開始是耶和華 神賦予我知性的,然而我卻……」
「不,不對啊,怎麼會這樣?我明明已經──」
「那沒有用。」金髮的蛇神平靜地說:「無意打擊你,但是,電影裡的拉提雅和我終究不同……你寫了一個好故事,就這樣。我該回去了。」
「等等!妳要去哪?讓我再想想辦法!」司庫理特強行抓住了冰冷的小手。
「我難道能期待從人類的知性中發掘出答案嗎?你要知道,當初可是
… … 當初可是人類自己摘下禁果、又擅自將我說成邪神的。」
「所以你才想洗脫汙名,不是嗎?」
「世界上,大部分的希望最後都沒能實現。」拉提雅撫摸著自己的蛇尾,輕輕的說:「人類從來不在乎事實真相如何,只相信他們想相信的。顯然這一次,人們不願相信你劇本裡的蛇神,和這個『邪惡的』我是同一位。」
「這不合理!」
「沒什麼合不合理。」
「但是、但是我是因為你才能有今天的成就......」司庫理特大喊:「拉提雅,《天高》其實是你寫的不是嗎!」
拉提雅露出懷念的表情,說:「是有這麼回事。想當初,你這沒用的死宅趕不出稿子,最後還是我幫你依照夢裡《天高》的劇情用法術寫下來,還弄了試錄片段什麼的,好不容易才趕在你女朋友發火前送到不是嗎?」
拉提雅看了看裝潢過的室內,以及掛在寢室牆上的結婚照。「司庫理特,看來我出門的時候你過得還不錯嘛。有小孩了嗎?」
「出門?講得像是去郊遊一樣,你都消失十年了。」
「對像我這樣的存在來說,那只是一眨眼的事情喔。」
兩人......不,是一人一蛇相對無語。三十六歲的司庫理特搔起他那已經出現脫髮跡象的頭,拼命的想要找出拯救拉提雅的方法。司庫理特回想起來,這一生從沒有自己解決過任何危機,現在的危機有普羅度莎擋著,最開始的時候則是拉提雅......
拉提雅。因為自己脖子上的金色蛇形胎記,才降臨到自己身邊的拉提雅。
司庫理特想起他做過的另一個有關金光頭獎的夢:第八屆金光頭獎,《Eden: Become Human》。算一算,今年正是夢裡的「第八屆金光頭獎」該發生的年份。
司庫理特這才發現第二個夢的違和之處。夢中的畫面裡,自己不知為何認定亞當和夏娃並不是演員,因此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他們溝通。這是為什麼?
司庫理特正要開口,拉提雅搶先問:「司庫理特,身為一個人類,你開心嗎?」
司庫理特一臉困惑。
「不是神、也不是其他種類的生物,作為一個有能力去發展科學、改造自然、製造娛樂,為不是生存所必需的事物付出畢生精力的種族,你開心嗎?」拉提雅半閉起眼睛,那對細長的瞳孔看起來也變得柔和了。
「那麼,拉提雅。作為一個被誤會、即使努力也無法改變自身命運的神,你開心嗎?」
「照你這樣說,神跟凡人也沒多大差別嘛。可惜我既不是神也不是人,只是條蛇。」拉提雅笑了起來。
「拉提雅。你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話題?」
「為什麼不?」
「你剛剛在轉移話題吧?你明知道我正想問你,我那第二個金光頭獎的夢,你也看見了吧!」
「看見又怎樣?難不成你想告我侵犯隱私?」
「......說實話,我真的蠻想告的。但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我看到的不是普通的拍攝現場,那到底是什麼畫面?」
「哈哈!這下我可以反告你侵犯隱私了。」拉提雅的尾巴啪的往司庫理特身上打,「你以為只有我能看到你的夢?既然是我憑依上你,你的力量在這個世界理當比我還強,當然能反向看到我的夢境啊。」
「所以......那是真的亞當和夏娃?那旁邊的攝影師......」
「你哪隻眼睛看到有攝影師了?」
「......確實沒有。」拍攝現場什麼的,原來只是司庫理特自己的想像。或許這就是劇作家的職業病 ---- 「妄想症」吧。
說到底,拉提雅的存在本身,就比妄想症還妄想症。
「等一等!」司庫理特跳起來抓住拉提雅的肩膀,「我想到好劇本了!」
「司庫理特,你老婆 ---- 站在門口。」
「司、庫、理、特!」普羅度莎冷不防揮出一把掌,對緊抓著一名蘿莉(?)的老公吼:「你這老不修,快放開那個女孩!」
拉提雅一臉愉悅,進入看好戲模式。
司庫理特緩緩從拉提雅身邊挪開,鎮靜的回答老婆大人:「你放心,我沒出軌,因為這傢伙是條蛇。」
現在才清楚看見拉提雅的蛇尾,普羅度莎迅速的退了出去。關門,再打開。見景象還是沒變,她快步走到拉提雅尾巴旁,抓著就是使勁扯。
「太太!這不是道具好嗎?」拉提雅一甩尾就讓普羅度莎朝門飛出去,正好關上房門。
「普羅度莎,你就暫時當這是黏得特別緊的道具服吧。來來,出去出去。」司庫理特邊說邊把普羅度莎從門板上「拔」下來,開門,接著把人往門外推。
「司庫理特,難道你想告訴我這是新型機器人?」
「不是不是......很難跟你解釋啊!」
「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能解釋的。」普羅度莎說著,反客為主的揪著司庫理特往外走。
「拉提雅!救救我!」司庫理特大喊。
「清官難斷家務事哪★」
砰,房門被大力甩上。
「當人類......似乎挺累的呢?」拉提雅在床上自言自語。
房門再次發出碰的一聲,不過這次是打開來。「拉提雅,我想到新劇本了!」
門後,普羅度莎已經不見蹤影。
「該佩服你做為劇作家的執念嗎?居然連老婆都敢打昏?」
「我怎麼可能有辦法打昏她啊?只是她臨時接到工作上的電話而已。」
拉提雅對著司庫理特大大歎氣。「嘖嘖,你呀~都沒懷疑過你的運氣總是好得過頭嗎?」
「運氣好?你在說笑吧。我以前 ---- 」
「你擠進職缺超級少的飛船劇團;一個窮小子,還搭上普羅度莎這個事業有成的美女;甚至作個夢都能夢出暢銷劇本、還有人幫你寫完。這樣還不算好運?」
「這、這又不是我特意要這樣。」司庫理特心虛起來。「不說這個,新劇本由你來寫怎麼樣?」
「你居然想讓我寫第二次?要不要臉啊你!」拉提雅一連「啪啪啪」踢(?)過去好幾下。
司庫理特被抽得滿地亂滾,邊滾邊叫:「等等!我沒說我要自己發表啊!」
「不然呢?你想讓我自己發表?」
「對啊。」
「今天不是愚人節喔。」
「你!到底把我想成怎樣的人啊?」司庫理特揉揉被打的腰,解釋起來:「如果電影裡的拉提雅,並不是真正的拉提雅,那由真正的拉提雅來寫、來拍拉提雅,就會是真正的拉提雅了吧?」
「你當我很閒嘛?由我來寫又能如何?」
「你確實很閒不是嗎。如果拍出真正的拉提雅,人們對拉提雅你的印象就能改觀,拉提雅就不用變成蛇了,不是嗎?」
「扶不起就是扶不起,到現在還記不住,我本、來、就、是蛇!」拉提雅氣鼓鼓的占據整張雙人床,「你哪隻耳朵聽到我討厭當蛇了?我不討厭當蛇,只是討厭被人說成那種形象!」
司庫理特停頓了一下。「對喔,我忘記了。」
「你個......」
「人類總是很健忘嘛。」司庫理特悄悄退到蛇尾的攻擊範圍外,「所以說,人類應該也早就忘記『蛇很邪惡』的這種厭惡感了。只是因為從前的人這麼說,現代人就覺得好像是這樣,其實只要一點小事就足以動搖這種想法。」
「原來人類的十年,就只能讓嘴上功夫有長進而已?」
「別打我!不然,這次由我進入你的夢境,我來幫你寫,如何?就當作還你之前的人情。」
「不是你說要讓我寫『真正的我』的嗎?」
「給你選囉。」
拉提雅有些鬱悶的看著眼前的人類。怎麼才十年,就變得這麼能說?
「那,我就讓你還個人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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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8月號 電影周刊 頭版
《天高》官方續作,《比創世紀還長的你的尾巴》上映首周票房破紀錄!
司庫理特編劇的最新作《你尾》剛上映就造成轟動,嶄新的第一人稱視角、號稱真人真事的離奇情節,網路謠傳是編劇被神明託夢。女主的金髮造型和《天高》風格迥異,本性善良的蛇神令觀眾潸然淚下......
好不容易忙完記者會,司庫理特癱倒在床上。
整個拍片期間,拉提雅又恢復最早那時候的樣子,整天賴在他床上不走。問題是,現在那不只是司庫理特的床,還是普羅度莎的床!
為了讓普羅度莎放棄她的床,他可是......唉,不說了,說了傷心哪傷心。
司庫理特靜靜回想他這亂七八糟的編劇之路。從混濁的空氣中穿過的陽光,輕輕的停駐在窗戶邊,橙黃的色澤表明現在正好是黃昏。
夕陽和拉提雅第一次帶司庫理特墜落地面時一模一樣,也和電影中,蛇神第一次帶男主角飛的畫面一模一樣。那當然了,因為這部電影全部是參考拉提雅的記憶在取景,連拍攝視角都一模一樣。
透過拉提雅的視角,讓觀眾成為拉提雅。這樣就能創造出最真實的拉提雅。
司庫理特以爺爺之名發誓,全體人類對蛇神・拉提雅的印象正在好轉。
「......拉提雅?」司庫理特發現房間特別安靜。在房裡轉了一圈,不意外地又發現一張小紙條:「這次又要去開會,等我回來喔,呵呵^_<」
「她又想要消失十年了嗎?」司庫理特苦笑。「......希望她在萬神錄會議不要被欺負才好。」
預感一定會應驗。不說別的,他司庫理特可是蛇神親自認證、具有超級強運的人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