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yptolalia,以密語寫成
謹以此獻給,所有徹夜哭泣後,獨自起飛的孩子。
「你看,我飛起來了。」
*
究竟,飛到了多遠地方?
逆光飛行,已經好久,眼睛都睜不開了。
原先朝著太陽飛去,但是太陽已經落下。
什麼都沒有,分不清上下。
難不成是天堂?從不聽說如此漆黑。
黑暗中,不一樣的星光閃爍,從未見過的顏色。
披色的蒼穹啊。我何時能再見?
墜下去。
深深地墜下去了。
下落中。
……就這樣結束了嗎?
光點越來越大,我要被太陽吞噬了嗎?
「な?しにあお?」
是人的聲音?
「不、試練?」
在說什麼?完全聽不懂。
還能穩住身子,勉強滑翔。
一片黑黝黝的森林,難怪要捉星星來點亮。
似紅非綠的顏色,怪可怕的,是什麼怪物住這?
他們指指點點,讓我想起來在巴比倫塔里面的日子。
怪物似乎不會飛,先停在古怪大樹上休息一下吧。
噢?怎麼濕滑滑地?
這是?我的血?
我的翅膀?我的翅膀呢?
我右邊的翅膀呢?
*
——溫室裡的夜鶯鳥,在絢爛的花期尾聲,啼乾了最後一聲祝禱。少女的神明重新變成一團模糊的光影,在不知何方的高處,享用著這個國家最美好的歌聲。
一幢四層磚造房屋,火爐正劈啪作響。年關將近,明月高掛,窗外飛雪稍歇,四野闃靜,歲月都積在了黑色屋瓦上,被煙囪融化成雪水流下,順過屋簷,擊打在大門前的青石階上,緩緩地被一雙黑皮鞋踩下。
從窗外可以窺見,一名男子正舒服地躺在酒紅色長椅,聽著收音機講些漫不經心的事情。他拿起桌上的紅酒杯抿了一口,換了隻手繼續把玩玉石製成的兩顆掌中球。
——今夜的節目已經結束,希望各位聽眾喜歡。
這男人姓鄉,單名一字驪,在京城了任了個御用超自然偵探般的職位,正式職銜為象衛尉,萬物萬化萬象衛士之統領。聽起來很厲害的頭銜,但他現在正在耍廢,他的徒弟則看不下去。
一旁在單人沙發上正襟危坐著的小僮,正是他的徒弟。面前的紅酒,同他的心意揣滿。他似不喜果酒不同於果汁的怪味,因而有些話語呼之欲出。
——(輕快的音樂)
就這樣靜了好一晌,言辭才終於溢出喉頭。
「我作噩夢了,我夢見了一個很大的羽毛。」
「喔?繼續。」
「在爬滿白蟻的紙紗布燈外,有什麼在呼喚我。我坐在裡面靜靜燃燒。我就是那燈芯。」
紅色布裳的小童,一頭長亮的褐髮紮成麻花,紅彤的眼眸述說著他的夢境。
「雨彤啊。看來為師是時候,該還你本名、還你原形了。」
「這……彤兒,還想在師傅旁邊,多待片刻是片刻。這夢,還是不說了。」
「好吧。不過,緣分這種事情,並非你我說了算的。世人都要成長。時間會老去,生命會凋零。就如這冬野月夜,幽闃遼夐,但春風一來,還是得百鳥爭鳴。」
「可不是。城裡最近謠言漫天,天橋下的說書人,老是在說些牛生玄鳥、老羊下蛋、人狼嚎月的事。」
「那由他們去說吧。童話死亡不過剎那。雨彤啊,我倆不都查過了。沒一個是真的。都是三流道士弄的稻草布偶,唯恐天下不亂,但成不了什麼氣候。」
——下面為您播報明天的天氣,南城區,陰雨帶雪,請多注意保暖。
「師傅,三人成虎啊?沒有的事情說一說就有了。這不就是咒嗎?」
「稀奇了,你是我徒弟,你今天來教我咒?」
雨彤別過臉賭氣,起身望向窗外,拱手遙拜北方。
「當今聖上。不都給了師父綠卡,希望十日內能查得水落石出。依我看,就從天橋底下那個說書人開始查起吧。」
「綠卡還能怎樣?建木枝葉製成。不就是可以過海關的時候,走特殊通道。不必跟那些賤民一樣,想出金剛山後、四令門外,還得要等三個多月的簽證,過門時還得給那些不人不獸的開明衛嗅探。但是關外的星羅風沙,可是一樣刮人啊。就是聖上放行,老天不給賞臉,那也是白做工啊。」
「師傅,話不能這麼說。鴻雁燒燙過一半的令羽,不也是由司空大人特定交辦給你,說一定要你走出京城、走過四野,去趟四極之外、金剛山後,探明白近日來自天外的黑風黃風、霧霾霜雪,到底都是怎麼回事?」
師傅瞥了一眼桌上信函。
這信函提了款「嘉惠通行」,字跡燙過冬銀,表面發著寒光,蓋了司空的印,不能假冒,右上角燒了缺口,表示事情緊急,一切守土賓臣,看到此信都要,嘉惠持有人順利通行,不可以刁難、收受過路費。
「不就是個燒破了的廢紙。」
「師傅!」看著頹廢的鄉驪,雨彤顧不得禮節,氣盈盈振起身子表示抗議。
「你這樣子,好似精衛同龍王訴苦。」他打趣道,「龍王不講理,你能怎辦?」
正欲說話,一名身穿標準黑色特勤服裝的青年,敲了敲門便走進房間,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師傅沒起神,斜著看了來人一眼,聽其心聲腳步形態,看來是帶了重傢伙,聽聲音沒準是恭王府營廠在爆炸前的留下的產物,五二八甲卯乾坤圈、點三三〇口徑標槍式晃金繩,在城內,能夠帶重武裝晃的只有一種人。
「帶刀侍衛是吧?水表在外面,自己查。如果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步領營校衛馬在先,承蒙象衛大人笑納,九門大人有要事找您。」
九門大人,自然是指九門提督,統領內外城牆之中,一切步兵領率事宜。說成白話,那就相當是警察署長。但稀奇的是九門提督,自開朝以來代代由九門家的人所繼承,究竟九門家與皇族是什麼關係,這也不是一兩句說的清。
這馬在先,全罩式頭盔、防彈裝甲、五二八甲卯乾坤圈、點三三〇口徑標槍式晃金繩、冬兵府藏戰術小刀,還有其他零零雜雜一干器械,也真是苦了他。
雨彤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步領營統管內外城牆九門之內,京師一片安寧,因為只有他們能明白配戴武械,所以稱作叫做帶刀侍衛,兵器也聽起來像是古代兵器,但其實全部都是用電磁力驅動拋射的現代科技。
「象衛大人,在南城外的華表柱上,停了一隻報喪鳥,細細瑣瑣地叫著沒人聽得懂的話。九門提督已經親自帶著步領營的眾弟兄姊妹團團把這鳥兒圍住了。就等你到現場發落。」
「你看啊,這不可好。幸好我還沒搭上舟車。外面的鴻雁不就自己捎來信息了嗎?」
鄉驪將掌中球揣入兜裡,換得雨彤連聲驚嘆。
「師傅,您還真是未卜先知。」
「哪裡未卜,一直在卜啊。雨彤。扶師傅起來。」
「諾。」
鄉驪在雨彤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開口就呼了馬在先一口酒氣。
「象衛大人,你臉紅成這樣,能……」
「能,沒有什麼不能的。」
說完便抄起雨彤未沾的那杯,一飲而盡。
「為了保暖。」
「師傅……」
「你看月亮也升起來啦。備車馬,走起!」
*
「馬同志?這就是你說的報喪鳥?」
「是啊,象衛大人。前面立在華表柱上的那就是。」
南城杜門外的華表柱,雖然也被稱為華表柱,但並非白玉雕成。而是自開朝以來,每遇叛軍賊臣,就將其武械家財,全都融成金屬磚、金屬棒、金屬齒輪。才在南城杜門外立了這麼個鋼鐵華表柱,安了時鐘報時,讓每個入城納稅的旅客,都能看到叛徒的下場。
「與其說是華表柱,不如說是個卍劍塚啊。生死興亡,全在此。」
「象衛大人,您說的是。但近些年,已少有孽子被掛到柱上。」
「師傅,掛柱上會怎麼?」
「會死。我上前辦事去。」
鄉驪推開噪雜的圍觀群眾,一旁馬在先則是亮出肩章替他開路。
一行人走到華表柱下。
只見高倍率的鎢白月從地上打出光,全對著柱頂上青藍蒼白的人影。
這看似少女的人影,蹲立在通體漆黑的柱上。
這柱子彷彿會奪魂,讓聲音都沒有了光彩。
「都說午門外,正午是沒影子的,斬首後日光能消怨氣,讓陰魂不來糾纏陽世人。可是為什麼,我們要立下吊死杜門的規矩呢?」
「彤兒,影子。萬物負陰而抱陽。這道理不是很明白唄。」
杜門的華表柱是不反光的。
「師傅,彤兒不懂。」
「那就再想想唄。」
兩人私下咬耳,沒讓一旁馬在先聽到。
「馬在先,你說是報喪鳥,我這怎麼看起來是個人呢?」
「大人,我們不會搞錯的。早先時刻,她還滴著血,現在血止了。她身上剩下的那翅膀,總不會像之前那人狼毛皮是假的。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請基研班的用她的血測得了六方碼,你看是66CCFF,血液波長圖樣類型視覺化後是藍色。」
鄉驪揮開了檢驗報告書。
「知道了。真是外方化物?不是道術的芻狗、使令、布娃娃弄出來的偽物?」
「不像。步領營中的司象已稍加遙測過了。是這樣說的吧:『形體不全,元神脫體』。應該是沒有偽物,能夠以如此殘缺的姿態維持著。我們的司象說了:『若是有,也太高深。』只是我實在想不懂,她只有一邊翅膀是要怎麼飛翔。」
「螣蛇不翼而飛,外方不用翅膀本來就能飛。這妖精今日墮入人形,有了人的常識,才受常識所桎梏。」
「謝大人指點。」
「你一介武人,倒也知道不少。」
「最近處理這類案子多了。營內司象發了教戰守則要我們背呢。」
「好青年。不過,梧鼠五技而窮,提點你個地方。」
「大人請講。」
「這點距離,還不叫遙測。」
這時候,柱上的人影尖叫了幾聲,讓眾人紛紛摀住耳朵。
鄉驪這時候看清楚了,少女秀髮散落成一身水藍琉璃,其後有一片灰白的翅膀,因著高嚎挺立。她瀏海下的目光冰冷,自高處睥睨世人。
「灰髮紅瞳流碧蒼白羽,是鳥沒錯了。但你們搞錯了,這不是報喪鳥。不過色違欠調教罷了。不知是時辰未到,或是場所不對,此妖尚未還其本色,尚有雜染。」鄉驪嘀咕著。
「象衛大人,您若知道什麼,還請明示,我好向九門大人交代。」
「《詩》云:『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不可說、不好說、不如說:天機不好洩漏。」
「這……」
「別急別急、我們還有三十分鐘要撐呢。」
馬在先還正在思索鄉驪話中所謂「三十分鐘」真意,突然一隻素手如貓而爬上他肩膀。
「啊!九門大人!」
「鄉驪你老就別賣關子了。外方臨中國。快說怎麼處理。處理完,我好讓大夥休息。」
康健的女聲打斷鄉驪的沉思。來人正是九門提督大人,九門家二當家,九門葵。
「葵大小姐啊。幸會幸會。我可不老啊,才剛過而立不久。不過你來得正好,我鄉某正愁這鳥的來歷。她可是黃昏時刻,翩翩墜落到此?」
「愛裝老還說自己不老?真是。依線民報告,是酉時三刻無誤。」
她俐落的長髮,明亮的印堂,一身戎裝呈現不說廢話的風格。
「酉時三刻?奇怪,早了半個時辰。這不對啊。」
「師傅,今天滿月,日落後的藍色時刻稍微早,太白要晚點才能見。」
「那就對了,為師怎麼沒有想到這點呢。」
「這女孩是你的式神僕從?」
「不是,他是我徒弟。」
「喔?撿來的?」
「先辦正事。」鄉驪習慣性的賣了關子。
「多虧雨彤,我想我知道,這外方的來由了。」
*
「つえぢあんじゅぃはいぶじあおやおせ」
在說些什麼呢?
「……」
痛。
冰冷,雙肢沒有了感覺。
沉重,頭抬不起來了。
疼痛,我的翅膀呢?
屈辱,你們為什麼要看著我。好笑嗎?
好笑吧。我這身殘破的樣子。
你們使勁嘲笑吧!
我都會當成讚揚的。
就讓我放聲高唱吧。
讓你們體會看看。
你們這些怪物知道痛了吧。
我僅剩的翅膀,雖然不能飛翔,但還是可以抵擋。
仰視我吧!痛哭著!悔恨吧!
*
「葵大小姐,且聽我細細說來。這鳥名曰比翼,比翼鳥者,王者德及高遠則至。巴人曾進獻成周,不比不飛,又云鶼鶼,其咬是謂。牛馬之氣蒸,生蟣虱;蟣虱之氣蒸,不能生牛馬。故化生於外,非生於內也。同氣者帝,同義者王,同力者霸,無一焉者亡。聖上既然與天地同氣……」
「行了,講白話。在我九門家人面前,不必故弄玄虛。」
「那麼,葵二當家,請您先讓步領營的人把點三三〇口徑標槍式晃金繩,借我一用。」
「給,這是我的。」
鄉驪定睛一看,是一二點七口徑連發式晃金繩。
「多謝。」
說是遲那是快,鄉驪對著華表柱上的少女扣下扳機。
倏、倏、倏,射出了三發。前兩發沒有命中。
啪他、噗剎。
一團少女很快被電磁流網包裹,重重墜落地面。
「放心死不了。南方有比翼鳥,飛止飲啄,不相分離,死而復生,必在一起。把她押送大牢,我等會親自問她。葵大小姐,借一處說話。」
「馬在先,叫弟兄姊妹們散了。你負責辦妥象衛吩咐,再燒壺白酒……」
「哪好意思,民脂民膏的。不了,我不喝白酒。如果有紅葡萄酒很好。」
*
「這裡沒別人了,說吧。我知道你能夠講白話,不用裝神弄鬼。」
九門葵關起來門,兩人置身在一個會客室,一瓶紅酒已經準備好。
鄉驪也讓雨彤稍微休息,畢竟等下還有要他忙的地方。
「噫嘻。這國家,才是裝神弄鬼的大本營啊。葵大小姐,我就冒犯的直說了。比翼鳥一赤一青,赤曰綾,青云天依。我在經年前撿到我徒雨彤。不,應該說是張司空將她託付給我。她與天依本是一對,但造化弄人,如今南燕北飛尋半身……」
「不用修飾,直接結論。」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
兩人四目相交,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這個廢物!」
九門葵一腳把鄉驪踹倒,「你喝了多少納稅人的血汗,你跟我說不知道?」
「星河之外,建木之上,到底發生什麼事情,我哪裡知道,不然你給我生個火箭上去看看啊。我只知道,這兩……不,這一個比翼鳥是真的。是真的從天外來訪的。」
「是真的?那麼預言就要應驗了?」
「不意外的話,是沒錯。比翼鳥一旦出現,就會大雨淹水。聖上失德,天下就要大亂了。」
「起來。」
九門葵不待回應,就出手把他拉起。
「你知道嗎?聖上已經駕崩了。」
「果然……如此嗎?」
「這還是秘密,不能宣傳。」
說是遲那是快,門外傳來一陣騷動,瓷器碎裂,緊接一串奔逃的腳步。
「是彤兒!她聽到了,我們快追上去阻止她。現在還不是讓她們相認的時候!」
*
——時間之門輪轉,用昨日模板,偷換明天
心中不時會有這樣的歌聲,在呼喚著我
打開收音機的時候
接聽攜帶式電話的時候
經過一群孩子們的時候
這就是電波吧?
來自天外的訊息
我抬頭望向那被著色的蒼穹
她不回答
天不語
天何曾言
——吱呀的舊單車,行過紅磚綠道,就像這生命一波一折
浩瀚星河飛瀑而降,忽然遷化隨風而逝
死生何契闊,捭闔何悲哀
我願划槳過蔓草,采那清白與妳聊沒完
等我、等我
單翼的鳥,是海的子嗣
是玉子、海子、是天與海的子嗣
——是誰攜自由之風否認這空白的一切?妄想中出現、突然地出現
然而,鄉驪終究是趕不過冥冥之中注定的緣分。
當鄉驪與九門葵步下通往大牢的階梯,沿途已經倒著數名步領營的衛士。鄉驪摸上他們的口鼻,還有微弱的氣息,只是暫時昏厥而已。
他們倆再往深處走些,電磁的炫光在狹小的空間裡迸出,閃得讓人差點睜不開眼。只見馬在先手持點一零口徑新式烏銃,朝著長著一對雙翅、雙頭的「比翼鳥」扣下扳機。
馬在先的槍法比起鄉驪要好得多。連射三發,全都命中。比翼鳥的身子和大牢的鈦金屬壁一樣,早已坑坑洞洞,滿是焦黑。然而,不過一眨眼,那妖精的身體殘缺就又復原。
「せ、せんげんする」比翼鳥的口齒模糊,聽不清楚他的發音。
看著比翼鳥其中一張與自己徒弟雨彤相同的面容,鄉驪平日悠哉的神情終於染上一抹焦躁,眉頭微微皺起。
就在馬在先掏出繫在腰間的掌雷,準備拔去保險拉環,往前丟去時,鄉驪伸手制止了他。
「先聽聽這外方說什麼。」鄉驪說。
九門葵在一旁點頭。
「せんげんする」直到這時,眾人才能從比翼鳥吵雜的叫聲中,聽出雨彤微弱的聲音──
「以太陽系聯邦之名在此宣告。」
「此乃既定之行動,亦是給予地上子民們之試煉。」
「三十個地球日後,太陽系聯邦將啟動天氣控制系統,連下大雨,倒引海川,除去大地之汙穢,使人類再度殖民這顆起源之星。」
比翼鳥語畢,比翼鳥兩雙眼眸分別透著鮮紅與碧綠的光輝,猶如雷射。
「でーたでんそ──」「資料傳輸──」雙嘴齊聲高吭。
然而,鄉驪的動作還是快了一步。鄉驪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了原先放在兜裡的掌中球。
「馬校尉!」鄉驪指著比翼鳥大喊。
馬在先聽令,猛地擲出掌雷。而他另一手的烏銃也沒閒著,一道電磁光束被擊發,不偏不倚地射穿掌雷──
碰。高熱與瞬間衝擊下,比翼鳥硬生生地炸成了數塊。
沒多久,飛濺的血液開始靠攏,四散的肉屑逐漸聚集。比翼鳥的碎塊先是形成綾與天依,接著緩慢地接近,眼看就要合而為一。鄉驪右手食指擺在唇邊,示意著眾人不要出聲。
「雨彤。」
鄉驪對比翼鳥施了咒。
比翼鳥的半身──綾的雙眼朝著說出自己名字的地方看去。
鄉驪莞爾一笑。
鄉驪手裡的掌中球突然地拋向半空中。進行拋物運動的過程裡,玉石表面下浮現一條條黑絲,以球體中心在空中展開,那型態似字又似符。鄉驪彈指,黑絲突地往比翼鳥的另一次奔瀉,將其包裹成一團黑繭。
鄉驪把倒在地上的雨彤給輕輕抱起。
「可以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嗎?」九門葵兩手插腰,笑盈盈地說。
*
「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比翼鳥者,王者德及高遠則至。」
鄉驪坐在長椅上,雨彤枕著他的大腿熟睡著。
「記得。」九門葵說:「但顯然預言才是正確的。」
「這與是否無關。」鄉驪的氣息裡摻著酒精,「實際上比翼鳥出現過兩次。」
九門葵一對杏眼瞇成條線,纖纖玉指在茶几上敲打著符音。
「葵大小姐,你還記得我師傅?就是現在的張司空。」
「那個比你還頹廢的老酒鬼嗎?當然,幾天前還在朝堂上見過,但就只是打過照面。」九門葵說:「怎麼提起他?」
「他以前可不是這樣。」
鄉驪輕撫雨彤的褐髮,替他梳理凌亂的麻花辮。
「十五年前,師傅在京城的華表柱上見到了比翼鳥。酉時七刻,一刻不差。師傅將祂帶入宮中,想說此乃吉兆,定能讓聖上開心。」鄉驪說:「不料,事情與所想的不同。比翼鳥自稱從方外而來,代表『太陽系聯邦』,人類的正統後裔。他們從天外星河間觀察神州,見我國壯盛,希望締結友誼之邦。」
「你就說白話吧。」
「外方人要求與我們建交,並且希望以科技交換資源採集權與特區土地。」
鄉驪搔了搔從早上都還沒整理的亂髮,一臉無奈地說。
「師傅起初不信外方的蠻夷有這等技術。你可知道外方過來的人狼、烏鬼、吸血的妖精大多沒什麼文化,也沒什麼高科技,大概就跟說書人口中的講得差不多。真正有智慧的就屬那些住在四座通天塔的外方人。然而,神州的土地氣候對他們都是劇毒,少少幾個人待在塔裡也不成氣候。」鄉驪說:「師傅那時候還挺有幹勁的,要象衛在京城外的觀天站把星河的裡裡外外全給掃了一遍,每個光譜也都測過。」
「找到了?」
「找到了。」鄉驪說:「在月球暗面可是有整整百座浮空城。師傅知道後,趕緊向聖上借人,把比翼鳥給押下。」
「失敗了對吧。」
「對。那時候對比翼鳥這種外方生物太不瞭解,刻意避開要害,反倒是絆手絆腳。一番打鬥中,其中半身逃跑,只留下雨彤。」鄉驪說:「但這孩子沒有關於自己原先的記憶,師傅和我也只能做些處置,讓他跟在我身旁。從那時候,師傅變得頹廢,就連後來升官,每天就只是痴痴地望著天空看。」
「所以剛才比翼鳥說的全是真的?」
「十之八九。」
九門葵看了一眼鄉驪喝剩的三分之一瓶紅酒,拿起來直接往嘴裡灌去。不過一口氣,酒瓶就已見底。她用袖子擦拭嘴角,吐出長嘆。
「看外方這態度,也不難理解聖上十年前為何關閉邊境,把京師的『東風』全對準通天塔。現在想一想,當初聖上怒斥何老將軍禮數不周,把貶去關外,我想也是個道理。只不過──」九門葵把酒瓶放到茶几,「比翼鳥口中的天降大雨,究竟該怎麼辦到,外方人真的有這等能力?」
「大概吧。」
「大概?」九門葵的細眉微挑。
「葵大小姐還記得中國的開國神話嗎?」鄉驪說。
*
遠在千年前的神代。當時神州上諸國林立,中國也不過是其中之一。
直到中國在與當時蠻夷霸權爭奪東方仙島的控制權時,被迫展開一場全面戰爭。戰爭的規模之大,從海上打到空中,空中又打回了陸地,熱核戰就此展開。核武襲擊之處,海洋蒸騰、大地荒蕪,天上盤旋的只剩啃食屍骨的禿鷹。人們的歡笑早已不再,迴盪在耳邊的只剩下死亡的低語。
在那之後,神州──這顆星球已經不再適合舊人類居住。
蠻夷們紛紛建造四座通天塔與無數的天舟移居到外方世界。而中國的數萬萬百姓,因為體格健壯,早已習慣了各式毒物汙染,自然就成為這片土地唯一的主人。儘管初期物資缺乏、人心惶惶,但在習二世放棄共產黨虛幻而沒效率的菁英共治,將中國改為帝制,一切才上了軌道。
在這千年間,依靠著皇帝們的開明治理,中國的疆土比起神代更為遼闊、科研更是蒸蒸日上,原先的靠著燒煤、點火的玩意全改成了電磁科技。在中國六千年的歷史中,可說是來到了前所未有的黃金盛世。
至於那些移居到外方的蠻夷們,他們只能在虛無的乙太之海裡載浮載沉,吃著沒有味道的人工食物,自然也會覬覦神州的資源。外方人用著不道德的技術改良基因序列,製造出各式能抵抗神州環境的生物們,讓他們偷偷從通天塔降到地面,偷盜中國的資產,甚至作為日後侵略的先鋒──
*
「雖然神話的內容有真有假,但至少在某些點上是對的。」鄉驪道;「外方的勢力始終沒有離開中國。」
九門葵嘆了一口氣,食指搓揉著太陽穴,神情看似懊惱。
儘管九門家掌握了皇城內的安寧,然而卻還有太多事情是她說不知道,或是被隱埋的。就像是被她當作荒唐玩笑的開國神話,竟也能表現出一部分的歷史。
「這麼說來,靠近通天塔的風沙,也肯定和外方人有關。」九門葵說:「那麼洪水這件事也並非空穴來風……」
「或許外方人並非降雨,沒準是丟飛彈下來,用個譬喻罷了。」鄉驪說。
「你有什麼辦法?」
「我又能有什麼辦法?」
「你師傅沒有留下什麼法寶、錦囊,能夠解決這事情?」
「我從師傅那只繼承了慵懶與頹廢的生活而已。」
九門葵嘖了一聲。
「真是廢物呀。」
「是呀,面對這麼大的事,我想當個廢物會比較輕鬆吧。」
兩人同時笑了出來。不過是片刻的眼神互換,兩人馬上就知道彼此的盤算。
「現在可好。太子年幼,眼下貿然繼位,恐怕是壓不住底下的高官。」九門葵說:「若只以我方的說詞,恐怕是難以進行大規模的撤離……」
「葵大小姐,都是自己人,我知道九門家想做什麼。」鄉驪道。
「還是瞞不過你。」
「局勢安定前,九門將會封鎖,禁止外人進宮,將聖上駕崩的消息給壓下來。我們已經派了人去百官家前盯哨,這段時間就由九門家代為發號司令。」九門葵道:「只不過就算讓欽天監提前發布暴風警報,派遣地方軍將民眾疏散到高處避難所,但我想還是有四萬萬人會死於洪水吧。」
「四萬萬,比想像中得多一點。」
「這還只是初步的死傷。」九門葵說:「如果要與外方發動全面戰爭,還得先拉攏軍部的老傢伙,把礙事的傢伙給處理掉,徵招各地的部隊。更麻煩的是還得重啟恭王府營廠,命他們重新製造器械……」
「看樣子不太樂觀。」鄉驪撫著下巴道。
自從十三年前的叛亂,先帝曾大幅削弱兵權,再加上恭王府營廠的那場工安「意外」──儘管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是先帝的旨意,中國現存的軍隊僅僅只夠用於平亂。要對抗外方,可說是天方夜譚。
「沒辦法。若非如此,也不會有這幾年的太平日子。」儘管九門葵說起話來還掛著笑容,但她一雙眼卻是格外認真,「要是外方人真的入侵,最壞的情況不過就是引爆殘存的核武,再把神州變回原先的廢土。」
「是嗎?」
「非得如此。」九門葵說得斬金截鐵。
鄉驪與九門葵面面相覷,誰也沒再擠出一句話。房間裡只剩下雨彤規律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鄉驪終究是沉不住氣。賣的關子,終究還是得打開。
「雖然我沒正規的法子救那四萬萬人。」鄉驪說:「但或許能打探些什麼,運氣好一點,或許還能跟外方的人談判談判。」
「當真?」
鄉驪點了點頭。
「我說過。星河之外,建木之上,如果能弄台火箭,我或許就有辦法。」鄉驪笑道:「只消葵大小姐讓我將捉來的比翼鳥帶走,並借我一隊帶刀衛,以及停靠在四令門外的那艘靈龜『馬克斯』即可。」
九門葵當下就懂了。
「翻譯呢?」
「這能靠我的徒弟。」
只見她沉默許久,最終還是答應。
「只不過掌管海關的都是群老頑固,沒有事先行文,說什麼也不肯特別處理。」九門葵說:「若是按照程序,只怕……」
「這倒不必操心。」
鄉驪右手食指、中指間夾著一張綠卡,上頭以冬銀燙著「嘉惠通行」幾字,還蓋了司空的印。他的臉上浮現一抹得意的笑容。
「這點聖上與張司空早就算到了。」
*
我與我一直在想。
巴別塔外的世界是否也與營養液般一片水藍。
空氣裡瀰漫著消毒水的刺鼻感。
生物們被電線與感測器束縛。
綾、天依。
水槽外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投影的虛像穿著白袍靜靜打量
「じょうきょう」
人聲?
我隱約能夠聽懂──
*
「彤兒,你醒啦。」
當雨彤睜開雙眼,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病床。病床四周被純白的牆給包圍,只有一面還留著一扇朝外的落地窗。
而他的師傅鄉驪正坐在他的一旁,手裡拿本小書,聽著收音機。
「身體如何?」鄉驪手捏著一頁書角,將其翻開。
雨彤搖了搖頭。
「沒事,除了作一個很長的噩夢以外。」
「喔,和之前一樣?」
「不太一樣……」雨彤閉上眼,認真地回想。然而逝去的夢,就像掠過水面的波痕,轉眼消失,只記得一道模糊的景色。
「我見到自己浸泡在一個透明的缸裡,被人打量。」雨彤說:「在我旁邊似乎還有一個人。」
「很好。」鄉驪道。
──午間的節目已經結束,希望各位聽眾喜歡。
「對了師傅,我們現在在哪?」雨彤說:「我記得我們不是才在九門大人的宅邸。」
「已經到關外了。」鄉驪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
「關外?」
「你到窗邊瞧瞧便是。」
雨彤點頭,兩手一撐便跳下病床。當他走近落地窗時,雨彤被眼前的景色給震懾。
窗戶外一片湛藍,他們正身處在茫茫雲海之中。再往遠看一點,一座巨塔穿破雲層,直往天際,表面閃爍著金屬的光輝。巨塔高度之高,任憑雨彤再怎麼貼著落地窗玻璃,也無法看見塔的盡頭。
那座塔正是離四令門最近的一座通天塔。這座塔原先是外方人將火箭、天舟加速至近地軌道的加速平台,用來作為外方人運輸資源的轉運站。在十年前被何老將軍的軍隊給掃蕩。
怎奈塔裡邪門,外頭不僅終年吹沙,半數士兵還聲稱在塔裡們見到魑魅魍魎,怎麼也不肯留下調查、駐點。何老將軍也只能收工,退回關外的基地。
如今通天塔已經荒廢。
──(輕快的音樂)
就在此時,純白的牆壁浮出一道門。門朝室內推開,馬在先身著黑色特勤裝,就這麼走了進來。
「象衛大人,浮空艦『馬克斯』即將抵達通天塔,預計半小時後登陸。」
「幹!這什麼鳥遊戲!我越看越頭痛啦!」
明燁將手上的搖桿硬是丟到床上以此宣洩自己的不滿,作為今年最具話題性的遊戲--片翼之戀。
充滿個性的角色和配音員還有精美的插畫和集聚自由性的遊戲性讓這遊戲在尚未發售時便有極大的人氣。
於是身為遊戲宅的明燁在第一時間搶到了首發並開始遊玩。
但玩到現在的他只想把搖桿狠狠地摔在製作人臉上。
雖然標榜是遊戲性自由的遊戲,但目前為止的故事展開令人幾乎完全無法理解這到底是在幹嘛就算了,連最重要的戰鬥系統都做得非常糟糕啊!
玩遊戲玩的那麼不爽誰還想玩啊!
玩到目前他只了解了幾件事。
故事背景類似於某次世界大戰後N年,遊戲中的地球被自稱中國人的存在佔領。
而比翼鳥是來自外星的正統地球人(自稱)的大使, 被鄉驪的師傅擒獲, 可說是和外星勢力撕破臉了。
至此地球跟外星勢力進入武裝對峙
比翼鳥在被擒捕的過程中裂成兩半,其中一半被鄉驪收容並成為了鄉驪的徒弟。
而實際上鄉驪是想要逃離國外的知識份子,比翼鳥合體之後一度宣告要對地球降下洪水制裁。
鄉驪得知後出手阻止了這件事,然後利用他和比翼鳥半身的關係,藉口需要他來做翻譯。如果國家能給他一艘船送他上天,那就有辦法可以談。
這她娘的到底是什麼鳥故事啊!要不是他有邊玩邊做紀錄,他早就忘記誰是誰啦!
「嘖,要不是因為和人比賽輸了我才不會玩這種自慰遊戲!」
果然還是先上網發一下目前的評論和攻略細節吧。
想到這裡,明燁開始了他的日常。
「論片翼之戀是款糞GAME!」
打好標題,上綱!
發送!
僅僅三十分鐘明燁便將至今花了快六小時的遊戲體驗和心得PO上了網路。
接著,秉著就算吃屎也要吃完的心態,明燁繼續開始了遊戲。
*
東方仙島,這是這座島嶼曾經的名字,現在已然被當地人喚為鬼島。
當初由於中國人內部的亂鬥,一小部分的敗犬為了鞏固自己的財富和權力於是逃亡到了鬼島並大量屠殺和洗腦了當地的居民們。
最後,這些人自稱蘭衣教開始作威作福。
但是被長期把持權力的地方大老心有不甘,於是擅自組成了律正盟。
最後在一番努力下,嬰皇成功抹紅了馬王,律正盟至此終於推翻了蘭衣教。
但是事情總是不可能那麼順利。
在蘭衣教被律正盟給竄權後沒多久,喊著「勞工是我們心裡最軟的那一塊」的嬰皇開始了他的統治。
此後天下再次大亂。
先是『浦優馬』列車失事先讓基層人員揹上黑鍋,其他交通部門和公司一律沒錯,全是那位司機的錯。因為他沒有後台。
後人稱此事件為「優馬之亂」。
過沒多久,又發生了『謝大娘』事件。
雖然這件事情已經被相關部門盡數封殺並揚言禁止所有有關單位進行調查,但公道自在人心。
後人對此有詩之曰:「一場風災,手忙腳亂 一個代婊,推卸責任。一假新聞,滿城風雨 一好官員,以死明志。」
此後嬰皇犯了各種各樣的過錯,搞得百姓民不聊生。近來又有口頭翻譯大老事件。
可悲可嘆,可悲可嘆。
*
明燁看到過場動畫後忍著按下跳過的衝動並認真看完,他完全不明白這段到底和之前的故事有什麼關聯,儘管有稍微提到好了有必要急著這麼快補完嗎?
喝了口咖啡明燁開始推想著接下來可能的發展。
「也許是繼續操作鄉驪或是雨彤開始遊戲吧?」
他的推測是正確的,接下來的劇情發展是鄉驪開始了各種調查並見到了所謂的太陽系聯邦正統地球人首領,並開始了交流。
但話題似乎有些詭異。
「我想我們之間有點誤會,我們只是想要和平統一的日常。」
這是鄉驪的原話。
經過雨彤翻譯後正統地球人的領導,金梅品.巛譜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和平是好的,但是必須是我們的核平!」
言下之意看來是不打算接受鄉驪的說詞並決心繼續以武力犯台--我是說侵略--更正,是統一世界。
畢竟只要世界上的人都是同一種人那也是名義上的世界大同嘛。
這就是金梅品的看法。
「您真要這樣我也沒辦法啦。」
於是,明燁了解到鄉驪內心真正的想法。
去你媽的外星人,通通來吃老子的屌!
只見鄉驪從懷中掏出了一個腰帶並安裝在腰上,右手衣袖甩出一個懷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腰帶處安裝上了懷錶後--
「變身!」
隨著鄉驪的呼喚,一旁的雨彤此刻變成了如同史萊姆的液體狀生物並瞬間纏上了鄉驪。
他現在的型態在遊戲中被稱為UD--Unlimited Dread,明燁看了看說明書,這是鄉驪至今一直隱藏的王牌。
能讓他輕鬆擊倒無數人,這也是那些被擊倒的人擅自給他加上的暱稱。
「事到如今,只好犧牲我們來拯救世界了!做好覺悟了吧?雨彤!」
鄉驪充滿決心的語氣讓螢幕外的明燁頓時對他有了不少好感。
就當明燁以為接下來要開始控制鄉驪來進行一波反殺的時候--
一道金光閃爍,遮蔽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在金光消失後,一個有著慵懶氣息並滿頭亂髮的男子看了一下周圍。
男子摸了摸他的下巴,像是知道了什麼般說道:「原來如此,大概知道了。」
「你到底是誰!是怎麼進來的!」
金梅品大呼小叫著並指揮著他的手下隨時準備攻擊這個突然出現的男子。
男子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用手指了指金梅品說道:「吾名拉面騎士阿翔,不過是個路過的世界破壞者,給我記好了!」
說完他從口袋掏出了卡片並將其插入了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腰部的驅動器上!
「RAMENRIDE--しょう!」
變身完畢後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個穿著和UD有著類似裝甲的人,硬要說不同的地方就是充滿條碼和漆黑的顏色就是第一印象。
阿翔從腰間的卡庫抽出一張卡後再度插入了腰帶之中並對著鄉驪說道:「稍微會有點癢喔。」
「FINAL FORM RIDE--UUUUD!」
還沒搞得清楚發生什麼事,鄉驪就被阿翔給撕成了兩半。
正確地來說是分裂成了兩個人。
「「哎呀,分成兩人了?」」
此刻鄉驪注意到另外一半的自己身體裡面是雨彤,他傻了幾秒後露出笑容。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和為什麼要幫我,不過謝了,拉面騎士翔!」
「一起上吧!師傅!」
「哼,那就用這張!」
再度插入卡片,阿翔開始不斷攻擊在場的所有人。
「FINAL ATTACK RIDE--UUUUD!」
一聲爆炸後,三人開始了將正統地球人打倒的無雙模式。
「這她媽到底什麼糞GAME啊!怎麼突然變成假面騎士割草啦!」這是明燁當下的感想。
好不容易帶著阿翔和雨彤解決了在場的敵人,正當鄉驪和雨彤打算喘口氣的時候--
「變身!」阿翔再次將卡片插入腰帶中:「RAMENRIDE--UD!」
接著原本應該是深黑色的裝甲外型此刻變得和UD一模一樣,這讓鄉驪略感不安。
「再來就是你們了,做好覺悟吧。」
根據阿翔的說法,他是為了將所有已經崩壞的世界再度統合成一個全新的世界而決定要成為破壞者。
「創造的前提就是破壞。」阿翔如此說道。
故事的最後,解決敵人的並不是鄉驪。最後在擊潰了阿翔並讓他逃走後,不知從哪來的隕石轟的一聲將把正統地球人總部撞成粉碎,而其他所有正統地球人也因此統統被幹掉了。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什麼垃圾遊戲!我絕對要抗議!」
這是已經開始出現顏藝並已經在懷疑人生的明燁所說的最後一句話,順便說一下至此遊戲進度來到了87%。
*
微光初乍,一室光明。鄉驪按著額角起身,思及方才的夢境不禁納悶出聲:「……這都什麼玩意?」
遊戲、片翼之戀、阿翔、假面騎士……甚至還有他不識得的語言。
遊戲、遊戲,夢裡的整個世界似乎只是個荒唐的遊戲,見識廣闊如鄉驪,自然見識過所謂前個世代的產物,他自然也想像過這個世界若僅是個遊戲,他的人生是由他人決定的──如果一切有那麼簡單也就罷了。而這就當個混亂且冗長的夢境笑笑就好。
想起夢裡的自己以自傲之態、絲毫不知羞恥的喊出好幾個世代前就退流行的詞語,就算是鄉驪也不禁半羞了臉。甩甩混亂的腦袋,試圖把比自己腦袋還要混亂的夢境甩到腦後。
不過,若要談起自己的殺手鐧,鄉驪揚起笑,嘛,至少不會遜於與敵人直面而戰。
鄉驪從床上清醒,門外傳來敲門聲,與雨彤的呼喚。
「雨彤在外聽得師傅似乎因夢靨而呻吟不止,可有雨彤能幫忙之處?」
「不,也不過就個詭異夢境。休息片刻便可。」鄉驪隨意地回應,步向房間的窗櫺。
「諾。雨彤與馬校尉在外等候,請盡速起身梳洗。」
「哎。」鄉驪應了一聲,只聽外頭細碎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鄉驪望向窗外。
窗外是滿佈眼簾的星辰與照進房間的微光。
踏入通天塔的旅程意外順利,似是之前所聞的魑魅魍魎皆為妄談,如今他們已經經通天塔前往星辰之海,在浩瀚汪洋中前往月宮。中國人民發展日新月異,靈龜早已在數十年前不經通天塔便在星辰之海漫遊成功,只是群臣共諫,數十名大臣認為此舉傷民傷財,卻沒有實際貢獻,探索星辰之海的計畫被迫中止,靈龜也被挪為他用,誰也無法知曉,靈龜竟會在此時派上用場。
「象衛大人,你清醒了。」即便是在靈龜中,馬在先仍身著黑色特勤裝,身旁幾位帶刀護衛也是一樣。
「還有多少時間到達目的地?」似是不在意在場眾人緊迫逼人的氛圍,鄉驪拿起雨彤端來的茶,問了聲。
「約莫一個時辰便會到達月球暗面。」
「喔?那還有時間。」
靈龜即便不經通天塔也能順利到達月球,但鄉驪仍堅持經通天塔前往月球,原因何在?鄉驪已經向眾人說明過,此舉是為了與外方人搭上聯繫。果不其然,靈龜離開地球不久便接收到了來自外方人的訊號。
眾人雖然詫異,但雨彤的翻譯沒有問題,一切步上正軌,他們在外方人的監視下準備來到月球暗面與他們做進一步接觸。
鄉驪神態自若,雨彤似乎也因為知曉鄉驪的個性而沒有任何不適應,但馬在先仍然不解,不禁出聲詢問:「月球暗面可真有百座浮空城、真有外方人存在?」
鄉驪笑而不答,話鋒一轉:「馬在先,可還記得我先前與你提過遙測?」
「是的,大人。是在杜門的華表柱提到的。」
「你記憶還不錯。」鄉驪笑著走向房間的落地窗,望著萬千星辰。「所謂遙測可不是僅有那丁點距離,真正的遙測,可是能從地面直見月球的暗面。」
「大人說的可是真的?我曾聽說過世間有能遙視遠方的人,但那畢竟只是傳說……」
「傳說必有其源頭,你不用知道太多,只稍明白,宮中有方法得以窺看星辰萬物,雖不夠仔細,但已足以。」
「……是的,大人。」
「還在懷疑嗎?」鄉驪仍是從容不迫的模樣,「待會便知道了。」
「……是。」
隨著時間分分秒秒過去,靈龜終於從光亮面越向暗面,眼前所見皆是一片砂土,但航行不久,一龐然大物便躍於眼前──那是依著月亮暗面的一座浮空城,看不出來建材,但巨大且華麗的外型足以與京城的宮殿相比。
「看來,我們到了。」
*
我與我一直在想。
巴比倫外的世界是否得以舒展──
單翅與單翅。
我與我如此相近。
心卻隔著無法縮減的距離。
為何不回應、為何不一同飛翔──
啊啊,好想飛翔──
*
蒼白而無力。這是馬在先對外方人的第一印象。沒有任何預想中的敵意與阻攔,靈龜順利的停靠於浮空城一角,馬在先留下幾名帶刀侍衛護衛靈龜。
他們無法確定浮空城中是否能讓地球人生存,於是都在內穿上了特製的衣物,能在特定條件觸發下供氧、提供防護。所幸浮空城內並沒有不適的情況發生,簡單的檢驗過後,確定這裡地球人也能生存,他們才安心下船,跟隨外方人的使者來到深處的廳堂。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
聽見不熟悉的語言,雨彤立即幫忙傳達。
兩方人隔著一張桌子在兩方坐下。身下的椅子過分柔軟,廳堂的擺飾簡潔但輝煌,一盞巨大的燈懸掛於上。眼前的外方人除了有些虛胖、過分白了些,看起來沒什麼力量外,其餘似乎與地球的人民沒什麼差別。
「歡迎你們的到來、希望接下來幾天你們過得愉快……總之就是一些客套話,啊,他詢問我們來此的目的。」雨彤翻譯得很簡潔,鄉驪看起來也沒什麼意見,只是作在鄉驪面前的外方人在看到雨彤時微微蹙緊了眉。
「跟他說,我們要談正事,關於『宣告』。」
雨彤轉達,對方的臉色從微笑變得嚴肅。在一來一往的試探與暗示下,雙方一直無法有個共識,對方一口咬定他們從來沒有派出過比翼鳥前往地球,將鄉驪所提的一切視為妄言,不做下任何承諾,只是矢口否認。
「既然你們如此執迷不悟,那我也就直說了。我國在數代以前便精通萬象之數,舉凡星辰異相、尺規量度、遙測監視……皆在我國的掌控,此浩瀚之海發生的眾多異相,雖不能一一識得、分辨,但攸關我國的生死存亡,某些異相自然不會漏於網外。」鄉驪停下來,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抿唇,給一旁翻譯的雨彤一個喘息的空間。
「……師傅,人家叫你不要講多餘的話。」其實原本是更難聽的話語,雨彤稍微修飾了下。
鄉驪不慌不忙的開口道:「不久前,我國欽天監見天有異相,細細觀測後發現一驚人情況,在約莫一年過後,將有帚星奔馳而至,其路徑與軌道似乎……」
鄉驪頓了下,神態自若的放下茶杯,看著眼前的人的臉色變得難看。
「你們擁有技術,卻沒有資源,對吧?」
「如果你們想要,我們可以提供你資源,但相對應的,請以等價的技術交換。」
「事情很急迫吧?總使你們擁有技術,但在資源不足的情況下,你們還有時間跟我們悠閒的打仗嗎?」
外方人的使者冒出一層層冷汗。
彗星將會以微妙的距離撞上月亮而不撞上地球,是近幾年外方人偵測到的事實,統派跟和平派正因為這事而爭執不休,是的,正如同眼前的人所說,他們擁有高超的技術,可以擊潰彗星甚至不傷他們自身一點,但他們缺乏資源,大量的資源,足以使他們度過此次劫難的資源。
原本只是想讓使者去交換資源,沒想到溝通不成,只得換個方式威脅,但事情出錯了,他們誤判了現在在地球的人們對於彗星軌道的精算程度、誤判了地球人對這件事的理解、更誤以為在這件事上他們佔了優勢。
「相對等的技術,例如你們能解決彗星的技術……」
「師傅,對方很堅決地說了不。」
「好吧,那我們就委屈點要你們能控制天氣的技術好了。」
在雨彤轉傳的聲音落下之後,對方表現出一種為難的神請,最終只是轉告了「他們會再考慮」後,第一次的接觸結束。
雖然外方人熱情邀約他們居住於浮空城內,但他們婉拒了。回到靈龜之中,馬在先才吐出疑惑:「大人……我不懂,既然帚星能撞月球,為何我們要出手幫忙?」
「俗語不是這樣說嗎?狗急也是會跳牆的。誰知道外方人急了會做出什麼事來,他們身上有技術,我們身上有資源,別急,慢慢挖。反正我們多的是談判的空間。」鄉驪慢條斯理地回答,「別擔心,我心中自有盤算。」
「……那我尚有一事不解,為何要帶單翅的鳥過來浮空城?」
「她是我們迷路時的指標,也同樣是籌碼之一。」面對馬在先的眾多疑惑,鄉驪倒也沒有絲毫不耐,「不過他們矢口否認──」
「師傅!」白色的羽翼瞬間占滿了視線,馬在先愣住了。
從雨彤嬌小的身軀中伸展出一翅白色羽翼,掩護一般遮蓋住他們,而遠處,正是那位不知何時逃出的單翅少女。
「綾──」拔高的尖叫淹沒眾人的耳朵,但不須幾分鐘,單翅少女便被制伏在地上,一旁的帶刀侍衛向前報告,少女是在他們提供食物的期間不慎逃離。
「雨彤……雨彤。」
「……在。」雨彤回過神來,將羽翼收了起來,馬在先看見她手中有之前鄉驪拿在手中的掌中球,揚起了眉。
「小憩片刻吧。妳看起來累了。」
「……諾。」雨彤應聲離去。
「象衛大人,借一步說話。」
「哎。」鄉驪應了聲,隨馬在先而去。
*
為什麼不回應
為什麼不呼喚
為什麼不飛翔──
我們是一體的,僅有一起才是完整的。
冰冷。將要失去心臟的樂音。
沉重。無法飛翔的羽翼僅是累贅。
疼痛。過往的記憶、絕望與崩壞。
屈辱。未來、自由、命運,從不在自己手中。
說好的、說好的,一起飛翔的。
再一次、再一次。
*
雨彤待在純白的房內,藉著落地窗望向浩瀚宇宙,沒來由的想要飛翔,手中的珠子流轉,白色羽翼環抱住她嬌小的身軀。
踏入通天塔之前,鄉驪與她說了很多。
「雨彤,還作夢嗎?」
「雖然有些唐突,但這趟旅程需要妳的幫忙。」
師傅將掌中珠交到她的手上,教她使用的方法,叮囑她、最後,把決定交給她。
「雨彤,妳自由了。之後想做什麼,為師不會再攔妳。」
她沉默半晌,才遲疑的開口,「……外方人能當師傅的徒兒嗎?」
「有何不可。」鄉驪笑道。
「如若,我選擇與她一同飛翔,師傅會失望嗎?」
鄉驪笑著嘆氣,「為師既將選擇交與妳的手中,不管妳做出何種選擇,為師都予以尊重。不過……」
「……不過?」
「若妳真的道別了,興許為師會有些寂寞吧。」似是說的話太過溫情,鄉驪不太適應的別過眼神,端起茶杯喝了口。
她眨眨眼。
師傅將選擇權交與她的手中,但在幾天中,她仍苦尋不得結果,即便她將通天塔的秘密解開,讓眾人能順利通行,也傳達了話語,讓雙方能順利交談──她仍不知曉這樣做是否真確。
她喜歡在地球的生活,比起在巴比倫塔中,在藍色營養液中承受著冰冷要好得多。她敬仰如師如父的鄉驪、喜歡巷口攤位的香氣、對於眼前色彩繽紛的世界感到喜悅──但她也並未遺忘許下的承諾。
……如果不能作為一體而翱翔,天依會恨我嗎?
「綾、綾,回應我啊,綾──」
雨彤深呼吸一口氣,終於回應了一聲聲呼喚的聲音,用只有她們能聽到的方式回應。
「天依。」
「綾!妳終於聽見了嗎?」
很多的話語傾濤而出,全是擔心與關心的話語。她們聊了很多,天依傾盡了所有思念與擔憂,綾開始一件件排除她的擔憂。
「我在這裡過得很好。沒有受到威脅、沒有飢寒交迫,妳所聽到的,都不是正確的。」
「但是,醫生怎麼可能會騙我?」
「這個世界充滿謊言──這也是我在這裡才明白的。」
綾花了很多時間,說服與訴說,告訴天依──我們的未來可以由我們一同決定,而非由醫生、由他人決定。
「……綾不願與我一同飛翔了嗎?」
「我們可以一起飛翔,不是作為被巴比倫塔操控的『一體』,而是單獨的兩個個體。」
「可是,單翼如何飛翔?」
「……我也不會。不過沒關係,我們可以一起學。」
雨彤深吸一口氣,說出她最終的結論。
「我在此地為外物,在巴比倫塔也仍為外物。」
「既無法改變來自過去的記憶,那麼──」
「我願飛出屬於自己的未來。即便只有單翼──我也能夠高飛。」
「這是我的決定,天依願與我一起嗎?」
另一端的聲音沉默了許久,雨彤耐心的等著,才終於等到了回應。
「如果是與妳一起,我願意試試看。」
*
在鄉驪與馬在先說明完現況,也知曉雨彤的抉擇之後,事情發展的意外順利,也不知是鄉驪未卜先知,又或是上天護佑,兩方談妥了條件,甚至決定簽下「和平條約」。
一年後,遠在宇宙中的爆炸光芒被視為歷年來最大的異相。在這期間內,許多事也發生了改變。
國家給予了綾與天依外方使者的職位,忙時兩人來回在地球與月球間奔波,閒時綾以雨彤的身分同鄉驪四處解決異相,天依則跟在馬在先身旁學習各種事物。聖上駕崩之事終究公諸於世,所幸九門葵處理得當,即便偶有暴動,一切也皆已平息。
今日的月亮仍是以同一面面向地球,無時無刻的監視,
今日京城外的一處荒野,仍時不時能看見兩名少女手牽著手一同飛翔的畫面。
今日,也依然以單翼高傲的飛翔──
──Normal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