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禮上的遺照為什麼總是黑白的?排在上香隊伍的中間,穎的視線隨思緒不著邊際的飄散。
客觀來說,W的大頭照拍的不怎麼樣。雙眼對焦著鏡頭外某處,過分咧開的嘴角像是隨時都會吃人,看起來既不正經也不親切,簡直像是隨手拍的,唯一像樣的是,W至少在笑。
但穎現在不太確定了,高掛在靈堂正中央的W是不是在笑呢,經過黑白處理的W表情比較接近忍耐到極限的強顏歡笑,接近一張即將哭泣的臉,那不是W會有的模樣,放張生活照不就好了嗎。輪到穎上香時,會場內的音樂正好播到W最喜歡的曲子,搖滾樂激昂的旋律在壓抑的會場中顯得格外突兀,希望這一切趕快結束──她對著那張不像是W的相片行禮。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低頭的時候,穎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些甚麼,她習慣了用手語和W溝通,從沒想過會有這樣能直接在心裡開口的一天,妳好嗎,她怯生生地開口,等待了一陣子才意識到,W不會回應她的話了。
除了穎之外,還有W的幾位朋友跟比較熟識的粉絲到場幫忙,結束上香之後,她並沒有和她們打聲招呼就自行離開,無論W在或不在,穎已經習慣不去涉入W的其他社交圈......畢竟她從一開始就無法融入那個世界。
「約束しようよ 指切った」
回去的路上,穎將播放清單循環撥放,虛擬歌手的機械音隔絕了外在的世界,W一直說想出一張V家的翻唱專輯......啊,忘記問W自己能不能寫歌給她了。想到這點,她打開通訊軟體,接著點開列表裡唯一的聯絡人,上一則她發的訊息仍顯示未讀,穎對著灰色的頭像愣了一會,然後將今天上香時自己說過的話語重新輸入一遍。
❤
穎和W是在醫院認識的。
記得那是個看病人潮特別多的回診日,等待叫號時,她由於不習慣醫院的氣味與吵雜而到了頂樓吹風,原本希望找個沒人的地方靜一靜,卻碰到正在練吉他的W。
自我中心,是穎對她的第一印象。
明明注意到她了卻沒有任何反應,彷彿她的演奏與她的到來都不過是理所當然。明明只是在醫院的頂樓自己練習,身上散發的氣勢卻好像正在LIVE的舞台上發光。抱著吉他的瘦弱身板看起來隨時都會摔倒,但卻故我的繼續彈奏。
令人忌妒的自我中心,使人完全無法移開目光。
而且,就技巧而言,完全聽不出演奏者只有國中年紀,穎收起耳機靠著牆壁坐下,然後,一聽就是一個下午。
練習終於告一段落以後,W拎著吉他走向穎。
「抱歉,打擾到妳一個人了吧。」她自然的在穎身旁坐下,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沒關係,穎搖搖頭。
「是嗎?那就好,剛剛那幾首歌我還不太熟,聽起來大概不怎麼樣,抱歉喔。」
不會,穎搖搖頭。
「謝謝啦,不過,彈得好不好我其實自己清楚,妳是這裡的人嗎?」或許是有點熱吧,W稍微拉下了外套拉鍊,露出一截白色的病人服。
不是,穎搖搖頭。
「那是來看病的?」
嗯,穎點點頭,然後張嘴,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這樣啊。」W愣了一拍,然後才若有所思的點頭。「我如果情況許可,就會在這裡練習吉他,妳也喜歡音樂嗎?」W看起來本來還想再問些什麼,但似乎又覺得不該這樣刺探別人隱私而轉移了話題。
穎用力點頭,指向吉他,然後做出撥弦的動作。
「妳也要彈嗎?」
不用,穎搖搖頭,但還是伸手接過了吉他。
「那,妳對剛剛的練習有什麼建議嗎?」
穎看著W期待的神情,向她比了幾個複雜的手勢之後才意識到問題,在W的錯愕之中拿出手機。
「彈得很好,至少比我好,只是我不喜歡那幾首歌。」輸入文字之後,穎把手機遞給W。
「那幾首歌怎麼了?」W聳聳肩,把手機還給她,她又輸入一段文字。
「太芭樂了。」
「會嗎?」
她搖搖頭,然後拿出耳機,把其中一頭遞給W。
W自然的接過,彷彿已經無數次做過這個動作一樣,黑色的耳機戴在W的耳朵上,與她的蒼白膚色形成對比,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在音樂開始前的短暫沉默,穎聽見了身旁W發出的短促呼吸聲,然後是撲通、撲通強而有力的跳動聲,她伸手沿著耳機線從W的那一端輕撫到自己的這一端,才發現那不是W,而是自己的心跳聲。
❤
W留給她的東西並不多,除了吉他就是幾張她們以前錄的DEMO帶。最一開始,她只是抱持著自私的心態帶著錄音器材到醫院,她想要隨時都能聽到W的演奏,僅此而已。後來,W提出要拍演奏影片時她也沒太認真,就算放到網路上,也不會有多少人看見吧。
然而,雖然只用手機隨便收音,但穿著病人服的少女在醫院頂樓演奏的影片第一支就爆紅了。W纖細的身形與充滿爆發力的演奏所表現出的反差被大量轉發,刻意遮住臉的拍攝角度更使得演奏者的真實身分受到瘋狂討論,短短幾天影片的點閱數字就輕鬆破萬。
後來,穎又拍了幾支W彈奏流行歌的影片,同樣大受好評。這段期間,W除了和穎拍影片之外,也向她學習手語,長住在醫院的W有大把時間練習,所以很快就上手了,不過,穎還是比較喜歡傳訊息跟W對話,透過沒有溫度的文字,她才能夠將自己的戀心給藏好,她原本下定決心不打算告訴W的。
事情的轉機是在那之後,W提議要演奏穎作的曲子。
「妳不是也不希望我總是彈一些芭樂歌嗎?」
「但我沒有拿得出手的曲子」
「妳當初給我聽的那幾首都不錯啊」
「那些都不夠成熟啦」
「那再寫一首新的不就行了」
「...妳以為新曲這種東西是說有就有的喔」
「不是嗎XD」
「靈感,沒有靈感啦」
「那就,幫我寫一首吧,以我當主題:)」
「......」
她起先拒絕了好幾次,最後才答應W的要求。
穎花了一個月寫好給W的曲子,再一個月後,一首名為「光」的新曲出現在W的頻道上。
穎寫的曲子並沒有引起太大的反應,反而是她本人在點開影片時嚇到了,W沒有找她幫忙自己用腳架拍了這支影片,而且自作主張幫她的曲子填上了歌詞。
於是,隔天她就親自殺到了醫院。
「抱歉,聽完之後忍不住就寫了」W俏皮的臉上看起來毫無歉意。
「那也不用瞞著我吧」
「想說給妳一個驚喜嘛」自我中心,穎想。
「但現在的版本曲子跟歌詞根本就還不協調,如果再修改幾次的話......」
「好啦好啦,不然我現在就撤掉」
「不行!」
「開玩笑的嘛,我怎麼捨得移除呢,妳好不容易才答應讓我演奏妳的曲子」
「......」
「謝謝妳啊,我很喜歡妳幫我作的曲子喔」
「......我要補償」
「什麼補償?」
「妳嚇到我了,要求精神賠償」
「喔,好啊」W笑嘻嘻的回答,然後朝她靠了過來。
妳要幹嘛!穎緊張的向後退,想阻止W卻因為開不了口而做不到。
逐漸被W占滿的視野裡,穎最後看見的是W朝自己湊近的唇做出了說話的口型。
我‧也‧是
這時穎才想到,W把她寫的曲子給填成了一首情歌。
❤
穎睜開眼睛,從回憶中抽離,發現自己所處的是一處黑白的空間。
「這是,哪裡?」她驚訝的喃喃自語,隨即發現自己仍然身處在夢裡,在現實中自己是不可能開口說話的。
「夢中夢嗎?」這裡好像是一條長廊,腳下黑白相間的地磚向前延伸,兩側牆壁上也畫滿了黑色與白色的幾何圖案,心型、半圓,穎確信自己看過這些圖案,但想不起來了,她將手貼在冰冷的牆面上沿著圖案的輪廓撫摸,試圖回想圖案的意義。
此時,長廊的彼端傳來微弱的樂聲,再熟悉不過的旋律,是穎寫給W的那首曲子。
金屬音自輕快的旋律躍動而出,飛落在黑白的長廊之中,就像是點點在草堆中盤旋的紋白蝶。偶爾出現的切分音是愉快的土風舞步,搖擺在金黃的麥穗之中。聽著歡快的節拍,穎的雙手忍不住輕巧的跟著節拍舞動。
然後她聽到了W的歌聲。
確實是W的歌聲。有一瞬間她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隨即那股熟悉感告訴她不會錯的,那就是W。
錄音帶嗎?或者是哪台Youtube沒關的電腦?
不知不覺,她跟著歌詞哼出聲來。
──是了,在這個奇怪的長廊中,她是可以說話的。
於是她更加肆無忌憚的唱出聲。
生澀的、沙啞的歌聲,跟W清脆響亮的嗓音完全不同,甚至還會漏拍、搶拍和忘詞。但穎並不是很在乎,倘若這歌聲能翳入天聽,令W能聽到便好了。不曉得W會說什麼呢,以她的性格,說不定會直白地說很難聽吧?
唱著唱著,她又一次細細品味起歌詞──旋律雖然歡快,歌詞卻意外的苦澀。如果是穎來填詞的話,肯定會填更符合曲調的詞吧。畢竟她是要贈予W作為青澀暗戀的小小心意,會希望W唱這首歌的時候更為開心,能夠在寂寞以及消毒味濃厚的病房中,見到縷縷透進窗簾的「光」。
──W會填這樣的詞,是因為過去發生了什麼嗎?是了,她內心曾經無數次泛起這個疑問,但又覺得若是W想的話,應該會自己主動告訴她。
結果她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了。
那時候應該要問出口的嗎?
說不定如此便能離W再近一些了。
她心中一動,抬頭正好瞥見前方不遠的右側牆壁,有一扇白色心形的門。
歌聲是在這裡傳出的嗎?如果推開門的話,能再見到W嗎?穎的心底忽然冒出這個念頭。畢竟只是夢?她有些好笑。
「怎麼可能。」
再怎麼說應該是W的錄音吧。
接著她推開門。
W的歌聲戛然而止。
和她預想中的密閉黑白房間不同,青色、翠綠、米白、橙黃,廣袤的藍天之下,傍著河畔的花草輕輕搖擺,就如同跳著土風舞的少年少女。穎不禁想到那首歌的開頭。混雜芳草的清新和車輛的廢氣的空氣飄進鼻翼,她的鼻子甚至開始發癢。
剛剛那就是通往外界的門嗎?穎回頭,卻發現那扇白色心型的門獨立的立在身後的草叢中,沒有任何牆壁,這讓穎想到了小時候曾在電視動畫上看過的任意門。
──不對勁。穎走回去試圖再次打開白色的門,卻發現打不開了。
「怎麼回事……」
半晌,確定打不開門也暫時沒有辦法,不曉得到底發生什麼事的穎只能往前走。不確定目的地也就只好漫無目的的遊蕩。
她走過遼闊的河岸,聽著平穩的水聲,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底下,魚鱗一閃一閃的銀色有如夜空中的星星。接著她轉身離開河畔。沿著設計並不能算是太美觀的河堤走上去,馬路的喧囂似乎更近了些。
就算是夢境也太真實了。
她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W。
但是樣子似乎有點奇怪。比穎印象中的W矮很多,身形瘦削,看起來也沒有記憶中沉穩。但那微傾的站姿,以及插在外套口袋中的動作,都屬於穎熟悉的那個W。W正站在一處彩虹的塗鴉之下,不曉得在看著哪。
「W?」
穎不禁叫出聲。接著意識到她居然在這裡也可以出聲。
真的是夢嗎?為了讓她自我滿足而出現的夢?
但是W沒有回應她。就像是半點也聽不到穎的聲音。是了,穎忽然想到,她畢竟從未在W面前開口過,W當然也認不出她的聲音。
於是穎伸出手。
手穿透了W的身軀。
穎呆愣在原地。她意識到,她無法碰觸W。雖然能踩到堅實的土壤,感受微風的輕拂,卻無法碰到任何人。
什麼也不能做的她只能站著,沉默的看著W拿出背著的吉他,坐到橋墩的陰影之下,開始練起吉他。有些斷斷續續的樂音顯示W此刻真的不是很熟稔。嗓音也不算是很清亮。
W也是有這種時期啊。
望著專注的W,時間似乎靜止了,天地間的喧囂彷彿消弭於無形,只剩她和W在萬籟俱寂的宇宙之中,凝望彼此的身影。
而後穎注意到,W哼唱的歌詞,和「光」的歌詞有點像。應該是原型。
周遭的景色忽然像是雜訊一般收縮扭曲,等穎反應過來之前,便已經結束了。她看到周圍的景色轉變成紅土的操場,周遭陳舊的建築及響徹的鐘聲,再再告訴穎這裡是學校。但穎沒見過這所學校,應該是W的吧。
心中似乎明白了什麼,她走進校舍之中。很快的在其中一間教室,她再次見到了W。只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和些許的桌椅在不算小的教室中。應該是社團時間一類的?穎猜想。
他們都圍繞著彈吉他的W。
「好聽。」其中一名梳著公主頭的女學生拍手,癡迷的望著W。「你會參加比賽嗎?」
「我怎麼可能不參加?」W笑著。
「你的家人……」女學生遲疑了一下。「沒問題嗎。」
有一瞬間,W的臉上似乎閃過陰霾。但很快就恢復正常,快到讓穎幾乎要以為是錯覺。
「妳還有想聽的曲子嗎?」
女學生似乎也意識到W不想談這個話題,於是她只是點了一首rolling girl。另一個男生點了世界終結舞廳。過了好一陣子,一個皮膚有些蒼白,神色有些萎靡的女學生進了教室。和一般學生的打扮不同,她的領口大方地敞開,制服外套被綁在腰間,藍色的眼影十分明顯。
「走了。」
見狀,W收起吉他。「等我一下。」
「你可以待會再保養。」
「不行。」
「這樣的話,不幫妳保密了喔?」
W的神色似乎有點無奈。「玲,別這樣。」
「開玩笑啦。」被稱為玲的女學生,伸出手揉了揉W的頭髮。
穎似乎看到W的耳根紅了。
她跟著她們出了走廊。
玲似乎有些不滿。「畢竟當伯父伯母問說妳在學校都在做什麼的時候,我都說妳在乖乖念書呢。」
「彼此彼此,我也沒揭露妳跑去北車的事情。」
「這麼說起來,我們算是共犯囉。」
W似乎有點無奈。
「隨妳高興。」
「對了,那個全國演奏比賽妳會去嗎?」
「當然會。」接著W用力的盯著玲。
「是是是,我當然不會說。而且會在那天想辦法忽悠好伯父伯母──」玲攤手。
他們的背影逐漸在長廊遠去。
穎思索著剛才見到的場景。很顯然,W比她第一次見到的還要來得小。也就是說這可能是W的回憶?也許她現在還是在夢中吧。至於那個玲,她從未見過──看起來和W很親啊。那為什麼從來沒見到她來探望W呢?W也從未提起她。
就好像刻意遺忘了一樣。
全國演奏比賽……沒記錯的話,W曾經提過。但那時只是說了句,「沒有參加的必要」。是發生了什麼嗎。
W的家人……她只有在喪禮上見過他們。他們看起來面色冷漠,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悲傷到麻木了。但她印象中,在院中一次也沒有看到他們來探望W。
當她思索的時候,黑色的心型的門突然出現在她眼前。周遭的景色模糊起來,像是黏稠的蜂蜜一樣。
她知道,是要推開門的時候了。
推開門之後會有什麼呢。是那場全國比賽嗎?還是玲跟W之間的故事呢?抑或是W的家人?穎搖頭甩開紛亂的思緒,推開那扇黑色的門。
穎打開黑色的門,踏進靈堂。
玲被封死在遺照框裡,喪禮上的遺照總是黑白的。
那是為了區別逝者與生者嗎,還是說?
穎在此刻體會到,那個小小的方框,是為了隔絕住生者的思念而存在。死亡透過紀念與追悼的形式被強調,這才得以掌握有足夠的證據與辯論立場,以說服那些仍活在夢中的人,自己所思所念者已經不會再歸來的事實。
歸來?不對,死者沒有去任何地方,但也不在任何地方了。
一朵又一朵摺好的紙蓮花,被隨意地擱置,W獨自一人坐在塑膠椅子上,神情空洞地摺著紙花。
穎開口呼喚她的名字,發現自己無法發出聲音。
就連惱人的、沙啞的「嗯」跟「啊」都無法傳達,只能默默地凝視W難掩失落的側臉。
紙花不知何時已經遍地都是,W這才站了起來,將紙花一朵又一朵拋到外頭的金爐裡,她拍掉滿身粗糙的紙末,伸手拿走供桌上的打火機。穎跟隨著W的腳步,眼睜睜看著她在靈堂外點燃紙蓮花,以整桶灰白色的火舌尋求溫暖。
W的嘴半開著,但沒有笑,與穎看到的遺照有半分相似,她垂頭怒吼,喃喃自語著。
穎讀著W的唇,每一句話的開頭都是同樣的三個字──為什麼?
她忍不住別開視線,看見遺照裡的玲。記憶中的W,在死前也是那樣蒼白的顏色。
多麼讓人難受的同類相聚。
——反正只是早死晚死的問題,再怎麼煩惱也沒有幫助啦。
穎想起W曾這麼說過。
想必玲在離世的當下,也帶走了一部分的W,只把空洞的笑容留給她。如同現在的自己有一半是W添加的,所以也連同利息,連著她的死一起償還。
金爐發出的火焰緩緩地凍結,停留在半空中,W的動作也固著在她將最後一朵紙花拋出的當下。穎環伺周遭,只有灰濛的天,連著雨後泥濘般溼答答的地面。
頭頂的雨並沒有落下。
穎在靜止的回憶裡摸索,遍尋不著下一道門的蹤影。
如果這只是一場夢,那是時候該醒過來了。
如果這一切都是W的回憶,那之後的事情,穎多少能夠猜想得到。
頻繁入院的W,在那滿是冷漠白色的空間,碰上無法開口的自己。
懷抱著對彩虹憧憬的少女,找到了她曾以為失去的「光」。
穎試著去想像W和玲之間親密的互動,每一句彼此挖苦的,互相扶持的,直到最後一一倒落,像是樹上的花苞還沒等來夏天,就已經在春雨中接連落地。
さあ掻き鳴らせ証明の歌
來吧,讓證明之歌奏響
淘汰されてく無限の問いに
現在就從一一淘汰的無限問題中
今照らされるその答えを知ったところでさ
得出那耀眼的答案
之所以深深沉迷電子歌手,果然是忌妒那虛構,卻永恆不變的光。
——不該只是這樣子,除卻悲傷以外,肯定還有我能做的事情。
啪。
穎扇了自己一個惡毒,卻響亮的巴掌。
頭頂的雨開始落下,嘩啦嘩啦。
[廣告開始]
https://store.warnermusic.com.tw/store/item/5579
瑞克艾斯里 / 最好的我 2CD豪華盤
入圍葛萊美禮讚,從80年代的舞曲王子,
搖身一變90年代白人靈魂聖手
最經典、美好的Rick Astley,
都在「最好的我 The Best Of Me」
優惠價: 468
[廣告結束]
「陳貴羽同學!」
「嗚啊啊啊啊!」
看到氣得像是吉娃娃一樣瞪大雙眼的班導,我連忙把耳機拔掉,直挺挺地站了起來。
「How does a camel survive in the desert?」
班導雙手抱胸,用眼神示意我要是答不出來,下課就得留下來寫悔過書。
「Camels can survive for weeks without drinking. They lose very few water from their sweat or urine.」
「原來貴羽同學妳是在聽英文歌啊?不過呢,few只能用於可數的複數,而水是——」
「不可數名詞......」
下課鐘在這時響起了,我認分地走到外頭的走廊上,靠著教室的牆壁罰站,順便偷瞄下一節課的課表。
「鮭魚妳又因為上課聽音樂被罰站了啊?」
隔壁班的同學正好結束體育課,陸續從操場回到班上,有個綁著活潑馬尾的小矮子滿臉都是汗水和熱氣,就這樣毫不害臊地靠到我的身旁。
「不要叫我鮭魚啦,海豚。」
「誰是海豚啦!」
「也不想想是誰在游泳課抽筋的時候發出高八度的鬼叫……」
「哼,至少海豚是哺乳類。」海豚擅作主張從我的外套口袋裡拿走了耳機,塞進自己的耳朵裡。「有什麼好聽的?」
「『光』的引退專輯。」
我拿出手機播放。「光」是這兩三年在網路上穩定累積起歌迷數的音樂團體,主要製作V家的歌曲,偶爾也會使用自行開發的人聲軟體「W子」,據說那是其中一名作曲W的聲音。
「欸欸欸欸,什麼時候發的?」
「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就放在她的部落格上,說這是最後一次更新了。」
「這也太突然了吧,為什麼要引退啊?才剛開始紅起來不是嗎,我上禮拜才剛傳教給兩個朋友耶!」
「有自己的人生規劃吧,每個引退的都這麼說。」
「搞不好有什麼內幕,我們之前兩次一起去首賣會的時候,只有穎一個人出席吧?負責填詞的玲和另外一名作曲W從沒露面過,這是很奇怪的事情。」
「我是不太想去猜測啦……畢竟是能做出這麼美妙音樂的團體,妳要這樣像八卦雜誌一樣亂猜的話,還不如猜說『光』其實只有穎一個人在營運吧。」
「姆……鮭魚說得很有道理。」海豚鼓起臉頰。「沒錯,『光』是不可能內鬨的!」
「妳又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
「那肯定是三個感情很好的漂亮大姐姐,因為要去結婚了才引退的。因為妳看啊,最後這首歌不是叫做彩虹嗎?肯定是暗示啦!」
「彩虹……」
我凝視著窗外的天空,今天也是萬里無雲。
[廣告開始]
「いつか一緒に輝いて-百合向ONLY」,則是CH系列中以百合向作品為主題的活動,內容為限百合向(女性角色)相關主題同人社團參加,描寫女性間友誼或愛慕關係之作品,包含原創作品或二次衍生創作品皆有。
いつか一緒に輝いて-百合向ONLY將在IF 創集绘中舉行PETIT ONLY活動,規劃同人社團主題專區等,歡迎大家一同參與!
[廣告結束]
如果人生是場賽跑,那為什麼有人只跑了五十公尺,就被迫得離開跑道呢?
穎終究走進了那道光之中。
光芒的另一端,有晴空、白雲、綠草清泉、蟲鳴鳥叫。微風歌頌暖夏的生命力,拂過綠油油的草皮,一波又一波推送著歡騰的草浪。穎赤裸著雙腳,加入了大自然即興的演奏會,她閉上雙眼,感受風拂過肌膚的觸感,像是被一雙輕柔的手給握住,她循著微風,在老榕下遇見了W。
「我們都是自由的犯人,啦啦啦~」
五音不全的小女孩在樹蔭下開心地唱歌,和著盛暑的蟬鳴,穎一眼便認出了她那始終沒改變過的稚氣眼神。
「沒有比較不芭樂的歌嗎?」
穎伸出手,拉住靠在樹根上的W。
「比之前的來得入流了,妳要求太高囉。」
W拉住穎的身體站起身來,她的吉他就靠在大樹旁,但她沒有帶走,放任著老舊的樂器靜靜地躺著,躺在有蟬鳴叫的葉傘之下。
「抱歉,我的聲音不怎麼好聽。」
「不好聽總比當個啞巴好,放心啦放心啦~」
「玲呢?」
兩人漫無目的,散步在漫無邊際的草原。
「不知道呢,她向來是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的人。」
「為什麼妳從來沒向我提過她的事情?」
「哈哈,因為沒必要吧。」轉眼就變回原樣的W乾笑。「玲只存在於我的回憶,不管對妳說些什麼,她都已經……」
「她都已經成為了妳的過去。就像硬幣有兩面,妳和她是一表一裏的。」
「什麼意思?」
「妳填的詞陰沉又讓人難過。」穎以沙啞的聲音說道:「那是玲留給你的禮物,所以玲並沒有離開。即使是傷口,那也是妳紀念她的方式。」
「讓我這麼難受,算哪門子禮物啊?雖然我也有不好啦,知道妳可能不喜歡,還是忍不住做了。」
「悲傷是讓我們記得逝者的方法。」穎忍不住握緊W長繭的五指。「謝謝妳,謝謝妳把悲傷與我分享。」
——這樣我們也是一體兩面。
穎忍著沒說出口。
「我還沒領教過妳的新曲呢。」
「『彩虹』?不是早就聽過了嗎?那也是妳送給我的靈感——妳經歷過的、回憶過的、遺憾過的,都已經是我的一部分。」
「不擔心太重會跌倒嗎?」
「反正我的人生不比別人長,就當作是忍一下就能到接力點的短跑。」
「抱歉啊,我擅作主張就死掉了。」
W欸嘿嘿地尷尬笑著,一副迫不及待想討罵的表情。
「見外什麼啊,妳又沒離開過。」我拍了拍W的肩膀,指著遠方的地平線。「看,有彩虹。」
「哪裡?」
W看著晴朗的天空,穎難得看到她愣頭愣腦的模樣,開懷地笑了。
「有光的地方,就有彩虹。」穎伸手自後方抱住了W。「我愛妳。」
「別以為我會害羞,是我先愛上妳的!」
W轉頭抱住穎,兩人忍不住脫去彼此的衣物,像是新生赤裸的嬰兒,交疊著倒在鬆軟的草地上。
「這次換我來當主唱喔。」穎親吻W的額頭。「給妳再一次填詞的機會。」
「好啊,可別以為我這天才音樂少女會怕妳。這一次,肯定會是很開心的歌。」
肯定會是開心到讓人又哭又笑的歌。
陽光和煦,清澈的小溪在我們的面前流過,一片又一片的花叢覆蓋了所有人的座位,大家的屁股底下壓著花朵,鼻子裡沾滿花粉,就連空氣裡都有被十股不同花香圍繞的氣息。
我和W還有玲——那是我第一次和玲「說話」,但從W的歌聲裡,我比直接認識她更瞭解她,我們三個人手牽著手,看著周遭無數的比真實更誠實的虛擬人像們參與這場沒有任何見證的婚禮。
W拿著吉他,站在我和玲的中間,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這麼緊張,她說,沒想到玲也會出現,她沒想到玲也會在,但對我來說,如果沒有玲的話,這一切都不再有意義,我和玲還有W,是過去、現在、未來的必然,我們出現在我們該出現的位置,現在也回到我們彼此之間屬於彼此的位置。
「可惜沒有婚禮配樂……」我沒有開口,W卻能知道我說什麼,或許話語也不再重要,也或許很重要,但沒有人注意到,我們都沈醉在此時此刻。
「或許W你該自己開始。」玲輕輕一笑,她的聲音很好聽,不像W,那是從清晨盛開的牽牛花——冒出頭的蝴蝶被螳螂補食著,被風吹拂的小河帶著暖意,吹過了我們的耳朵。
W點點頭,拿下吉他,我們一起在被花鋪滿的毯上,走向我們三人的終點,旁邊還有幾隻小貓偷尿在椅子上。W開始唱,清澈的溪流也唱不出他這麼美的聲音,落花有意,流水貓王。
※╳※╳※
最初的聲音/我的時間/粉雪,櫻的季節
初戀終結之時 爐心溶解YOU孤獨的盡頭
No Logic——千年的獨奏歌,思念於夏日離去的你
不要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戲言Speaker!
深海少女、想見到你
幸福地死吧,這裡是、幸福安心委員會。
我們大家都是意義不明的存在,被生命所厭惡。
親愛的火花,Akari來了哦。
月兔迴旋於空中首班車和卡夫卡,How to Warp平流層與恆星
牽牛花凋謝之時,來起舞吧,月兔迴旋於空中。
Bad∞End∞Night
沒有名字的怪物「不良少年·不良少女」、虛偽的人生遊戲
似乎有著能夠變得幸福的隱藏指令【Paranoia】
PON PON PON,七零八落的宴會。
膽小鬼蒙布朗、輕飄飄樹海女孩、惡貫滿盈的法官
逐漸偏移的最終之所,土耳其進行曲——啾嚕哩啦·啾嚕哩啦·噠噠噠!
BEAST DANCE把你給輾到哭喔,想快點成為那個樣子啦!
隨便啦,你也是壞人真是太好了。
隨便~隨便~隨便~
Nostalogic Guilty Verse
Endless Night, Last Night, Good Night
World is Mine, Nyanyanyanyanyanyanya!
PON PON PON,Melty Land Nightmare——
戀愛哲學:幸福地死吧,初戀的繪本:劣等上等?
失敗作少女再演復古瘋狂狂想曲——
——如果能成為某人的心臟的話,我只要我喜歡的事物——
一心一意的單相思,想要讓之結出果實的小小的幸福/馬口鐵之舞
Blessing/Donut Hole
Slow Motion/Summer Time Record
Drop Pop Candy/Raise
今天也是晴空萬里
PON PON PON,帥氣戀歌!
白如雪的公主啊,欺詐師微笑之時,司空見慣的世界征服
深愛著深愛著深愛著,喜歡討厭?暗色愛麗絲下落不明from Y to Y。
咦?啊啊,是喔。
High Sense Nonsense——High Sense Nonsense——
人柱愛麗絲連起來又分開、羅剎與骨骸,反覆無常的寬赦罪之名
只是在叫喊著「Check Check Check One Two!喜歡!雪!真實的魔法
」
隨便啦,你也是壞人真是太好了。
隨便~隨便~隨便~
Nostalogic Guilty Verse
Endless Night, Last Night, Good Night
你唯一的歌姬/做夢的小鳥/雖然歌是無形的。
周末就要到來,請不要將情歌抹殺,這可笑又美妙的世界、為我而存在……?
「如若你跳落只為生命,救救我啊,多啦A夢,很久很久以前的今天的我,空虛的隨波逐流,啊啊,美妙的喵生、羅密歐與辛德瑞拉,你的體溫拂曉抵達,我,於此刻戀上你。」
麻煩鬼吃醋的答覆/
敗北的少年透明哀歌/
疑心暗鬼的冒險遊戲/
再見了電鋸!
完全對身心無益處的歌!
無論是誰都好請和我交往!
離春天最近的街道,未完成的世界設定
表里一體,對二氯苯,1925的裏表情人。
隨便啦,你也是壞人真是太好了。
隨便~隨便~隨便~
Nostalogic Guilty Verse
Endless Night, Last Night, Good Night
PON PON PON,找到了、永遠幸福的方法。
╳※╳※╳
「W。」聽完,我睜開眼睛。
「這首不是很好。」她說。
「跟最好差得遠了。」玲加入吐嘈,卻止不住笑意。
「不過也沒辦法,因為——」
「我,」我說。
「我,」W牽起我的手。
「我,」玲抱住我們兩人。
「「「喜歡妳到病入膏肓。」」」
※廣告時間※
「除了愛,其餘都是——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OskXF3s0UT8
」
※廣告結束,上一段符號內歌詞正好1314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