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離開家門的那刻起,瑪格莉特從來沒有停下想回家的念頭。儘管她在此前已做好充足準備,腦內盤算著無數可能,以應付任何可能出現的意外。但就在她正式踏出公寓的那刻——她便後悔了。
鄰居養的超大毛蜘蛛從高空墜落與自己來了個親密接吻。
瑪格莉特不是沒有準備,只是雨傘在按下按鈕的那刻故障了。一想到這,她氣得將雨傘摔在地上,砰的一聲,雨傘冷不防地打開。
「不會吧,又來?」瑪格莉特小心翼翼地將雨傘撿起,發現它又像往常一樣可以正常運作後忍不住感嘆。
「這種日子還要持續多久……」她抱怨著,隨後揮手攔下一台準備駛過泥水的計程車,或許是僥倖,濺起的水花並未弄濕她精心挑選的正裝。
瑪格莉特隨即切換笑容,拾起這難能可貴的好運上了計程車。在告知司機目的地後,她緩緩閉起雙眼,劫後餘生的感覺忍不住讓她想好好放鬆。她盯向窗外下起雨的倫敦街道,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的先見之明。
「今天或許過得還不賴嘛!」瑪格莉特心想著,按照慣例,這種時候還會再發生一件壞事。只是此時的她還未發現,這位計程車司機專靠打劫為生,而放著皮夾的手提包因為騷動被她放置在路邊。
等到瑪格莉特到目的地時,已是鄰近深夜。不知該說是幸還是不幸,司機載她到荒郊野外後便駕車離去,臨走還不忘丟下幾顆硬幣喊到「拿這些錢去坐公車吧,窮鬼。」
被強盜同情,世上還能有比這更悲慘的事?別人不敢說,瑪格莉特絕對是肯定的那一方。從自己有印象開始,這些倒楣事便時常相伴自己,並隨著年齡增長,這些事情變得越來越頻繁、嚴重。
如果都是些生活上的小小不幸倒也罷,身為一名虔誠的天主教徒,她相信這一切都是上帝為她準備好的考驗,只要能挺過去,自己就能獲得祝福。直到上禮拜她意外看見未婚夫與摯友偷情的新聞,她便不在那麼堅持原先的看法了。
如果只是偷吃被抓到還好,問題是未婚夫在逃離過程中被行駛而來的公車撞死。全身赤裸,命喪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自己則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即便是最忠貞的宗教狂熱者,想必也會開始質疑起上帝的用意。
這就是為何瑪格莉特會來到這裡,來到這間隱藏在華人街內的偵探社——威康。從摯友口中,她得知了未婚夫生前似乎支付不少委託費,請偵探調查自己的日常生活。
「這作賊心虛的態度真令人作嘔。」瑪格莉特邊想邊走進了偵探社所在的一棟破舊公寓。才剛踏進大樓內,樓道內傳來的味道讓她差點暈厥。這裡似乎是違法改建的個室,房間外的廊道狹窄先不說,光是這一走道內就有至少3、4間,還缺乏對外窗,進而形成一股媲美起司發酵的臭酸味。瑪格莉特這一生只在香港親戚家聞過類似的味道,那是間堆滿雜物與鳥毛,如同牢籠般的房屋。
瑪格莉特不願多想,勁直跑向走廊尾端末的隔間,204房。正當她轉開房門,卻聽到門內傳來男人咆哮的聲音。
「別忘了,這棟房子的主人是我,我隨時都可以收回這間房子!」
「下星期一前我要看到桌上出現厚厚一疊紙鈔,不然就滾蛋,懂嗎?」
只見一個銀髮灰白,柱著拐杖的男子一拐一拐踏出門外。扣、扣、扣,隨著聲音漸漸遠去,瑪格莉特這才小心翼翼地走入房內。
一進屋,映入眼簾地便是散落一地的報紙與乾掉的墨水瓶,以及房間主人收拾雜物的身影。與外表不同,裏頭的空間意外地寬敞,像是被施展了魔法,至少瑪格莉特從沒看過有個室能同時擺下鋼琴以及雙人沙發。雖說如此,瑪格莉特依然感到莫名壅擠,可能跟主人不修邊幅的性格有關,尤其在她踩在報紙上一根沾滿起司的炸魚薯條後。房間地板除了文書用品外,還有四散的報紙與食物殘渣。儘管如此,房間卻沒有散發異臭,與其相反,瑪格莉特甚至聞到一股淡淡的楓木香。
「如果妳不是要來委託案件,那就請回吧。這裡是偵探事務所,不是什麼心理諮商。」房間主人開口說道,瑪格莉特這才發現對方也是一名女性。在1920的英國,儘管有不少像瑪格莉特這樣的婦女投入工作,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一位女偵探。
「我是來委託案件,我的名字是。」
「瑪格莉特‧莉莉絲。」偵探頭也不回地喊道
「妳是怎麼?」
「知道妳名字?」偵探冷笑道。「現在誰還不知道愛德華議員外遇的事?而他死前曾委託我調查事情,既然如此,身為未婚妻的妳自然會來到我這邊詢問情況。」只見她一把撿起地上炸魚薯條吞下,又饒有意謂地舔了舔嘴唇殘留的起司醬。
「說不定是有其他委託人。」
「妳覺得依我們事務所的情況,還會有其他委託人嗎?」
瑪格莉特悻然閉上嘴,一想到剛剛房東說的話便不再詢問下去。
「言盡於此,冒昧詢問愛德華夫人來到這兒是想調查些什麼?」偵探一把將沙發上的雜物一把推至地上,示意瑪格莉特來這兒坐。
「我想詢問愛德華議員委託妳的原因。」瑪格莉特咬緊嘴唇,雙退併攏,拘謹地靠在沙發上。「我想知道她為什麼要劈腿。」她隨後補充,眼神直勾勾地地板上放著的鯊魚抱枕。
「很抱歉,這我辦不到。」
「錢的部分不用擔心。」瑪格莉特拿出一張白紙說道「你要出多少。」
「這不是錢的問題。身為偵探,我有義務保密每個委託人的隱私。」偵探苦笑道
「愛德華議員生前跟我有約,假如自己因意外去世,那我有義務保密委託的內容。」
「什麼叫意外去世,開什麼玩笑!」瑪格莉特差點脫口而出,但很快地便吞了下去。「我絕不承認這是意外去世。」她眼神堅定,直勾勾地盯著偵探快要閉上的雙眼。
「愛德華夫人要是不相信,我可以拿合約來給您確認。」她站起身,彷彿是注意到瑪格莉特的眼神,偵探走到後方書櫃,取出一封寫著「愛德華‧諾頓」的信封。信封剛一放下,瑪格莉特便一把拆開信封,仔細閱讀合約上的每一行字。很快,瑪格莉特便在丈夫落款的地方看到一行小字寫著:
「假如乙方在甲方宣布案件終結前,因任何非自願的形式死亡(詳見條約12-c項),甲方得有執行保密義務,禁止將委託內容告知任何人。」
「……」瑪格莉特氣得揉爛紙張,在她的印象裏,愛德華‧諾頓是位做事嚴謹的人,她不相信丈夫會忽略這段字,更不相信丈夫不信任自己。他寧願將這份秘密帶到葬禮,也不願告訴最親密的自己!一想到這,她再次閱讀合約,尋找是否有一丁點的漏洞可以說服對方。
很快,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哪怕偵探將地上的炸魚薯條吃完。瑪格莉特的目光始終盯著印有丈夫簽名的合約。
「需要我準備紅茶跟點心嗎?」偵探語帶譏諷,但瑪格莉特依舊不願理會對方。
「對了,我曾聽議員說您不是英國人。是從哪來的?波蘭?匈牙利?」
「真是了不起呢,可惜是個不請自來的外來者。」
可儘管如此,瑪格莉特始終沒有理會偵探。偵探見狀也不再理會對方,開始自顧自地整理起房間,只見她將地上依序扔出窗外,小心翼翼拿起沾滿起司的鯊魚抱枕,抱起臉盆與肥皂便走向浴室。
「找到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瑪格莉特平靜地說著。
「願聞其詳。」偵探平靜地說道。
「假如乙方在甲方宣布案件終結前,因任何非自願的形式死亡,甲方得有執行保密義務,禁止將委託內容告知任何人。」瑪格莉特不疾不徐地宣告著「根據這項條約,那麼事務所確實有保密的理由。但如果案件本身還未結束呢?」
「據我所知,貴所還沒發布案件終結通知吧!換言之,只要事務所還未向委託人親屬告知案件進展,就會被視為案件未結束,保密義務便不存在。」
「說得很好,那要是我現在告訴愛德華夫人您案件已經結束呢?」
「很遺憾,我並不是什麼愛德華夫人!我叫瑪格莉特‧莉莉絲,是艾德華‧諾頓的未婚妻。在法律上我並不是她的妻子。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會是!」瑪格莉特嘶聲力竭,眼淚卻止不住地滑落。
「所以,身為案件關聯者的我有義務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快告訴我!艾德華到底為何要請你調查我的日常生活?」
「說得不錯,可惜你漏了一個地方。」偵探拿起桌上報紙扔到瑪格莉特面前,頭版標題赫然寫上一行:「愛德華‧諾頓死亡真相?威康事務所偵探——伊凡娜宣告案件已終結。」
「想必您還沒看今日的太陽時報吧。」偵探無情地道出事實。「案件早已結束了。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就請回吧。」
「別開玩笑了!你這人就沒有任一點同情心嗎?」
「請回吧。尚未花完的委託費用我會於數日後寄送至府上。」偵探絲毫不理會失去理智的瑪格莉特,作勢請對方離開。
「委託費?你租金都繳不起,是要去哪生錢來?」
你也需要錢吧,我剛剛已經聽到房東說欠款的事了!」
「等等,租金?你是怎麼——」
「剛剛我在門外都聽見、看見了!那位柱著拐杖的房東要你禮拜一前繳清房租,不然就要趕你出去。」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你不應該在這棟房子看到他口牙!」
話音未落,門外便傳來敲門聲。
「不好意思,我是房東,我好像不小心在房間落下東西了。能幫我開下門嗎?」
「自己去跟房東解釋吧,清。」
「等等,別開那扇門!門後不是房東!」
話音剛落,瑪格莉特便轉開門逃離此地。但她還未踏出門外,映入眼簾的是一群身披黑色斗篷,手持衝鋒槍的人影。
「妳,允許我進來了吧!」
還未等瑪格莉特回答,頓時眼前閃過一道紅色光芒——
直到光芒散去,瑪格莉特看見眼前出現一道淡藍色的六角屏障佇立在前方。
「伊凡娜‧泰姆莉!把你偷走的東西還來。」為首的斗篷男子尖叫道,再次扣下板機,但子彈無一例外地被屏障檔下。
瑪格莉特回頭,發現那位外表慵懶的偵探不知何時起睜開眼,儘管與先前差別不大,但瑪格莉特依舊能從她身上感受到殺氣。她的手上多出一雙佈滿黑色經文的手套。
「偷?你不是在說笑吧。那本來就不是你的東西。」伊凡娜雙手向前一推,屏障立刻向前推進將男子壓成肉餅。剩餘黑衣人見狀迅速繞開,從左右兩邊瞄準兩人。
子彈同時射出,伊凡娜沒有猶豫跑向瑪格莉特,隨後輕聲喊道。
「抓好,要飛了噢!」瑪格莉特還未理解伊凡娜的用意,只看到伊凡娜從口袋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鯊魚充氣娃娃。
「去!」伊凡娜向下一丟,只見鯊魚娃娃迅速變大,眨眼便填滿了半個房間大。而當子彈擊中鯊魚剎那,碰!整個房間被炸了個大半,可憐的黑衣人還未理解發生什麼事便身首異處了。
*
「先說結論,我真的是一名偵探……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你難道不願相信持有東方神秘力量的日裔英國偵探嗎?」
瑪格莉特沒有說話,僅是飄向下方承載著他們的載具——一頭鯊魚。
「好。我知道把鯊魚當坐騎很奇怪沒錯。但這沒什麼吧?西方法師不也是會把掃帚當坐騎嗎?歧視薩滿?你對動物魔法啥意見嗎?」
看見瑪格莉特困惑的表情,伊凡娜這才意識到問題處。
「等等,你不會魔法?」
瑪格莉特點點頭,伊凡娜方才恍然大悟。
「這要解釋起來可不容易……還是先從頭說起吧。」伊凡娜清了清喉嚨,接著說道。
「你就先把我當作魔法師吧!就像亞瑟王身邊的梅林那種,平常我的工作是幫其他魔法師調查事情,追查贓物,追蹤兇嫌,尋找法師遺物之類。」面對伊凡娜的解釋,瑪格莉特僅是慢慢扯起衣袖,指向下。
「凡人?他們看不見我們。只有天生是魔法師才能看見魔法,在凡人眼中我們就跟隱形一樣。」
「我怕高……」瑪格莉特顫抖說道「快放我下來。」
伊凡娜無奈地轉動手腕,鯊魚順著方向向下游動,不一會兒就將兩人送至大樓樓頂。
「事情就是這樣。不過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看得見魔法的凡人,作為獎勵,我可以免費幫你委託一件事噢!」
「別開玩笑了!」瑪格莉特一拳將伊凡娜打至跪地,踉蹌地走向伊凡娜。
「你當自己是誰?什麼叫免費委託、什麼叫看得見魔法的凡人。那些事情通通都不重要!」她大口吸氣,隨後提起拳頭揮向伊凡娜。
「少自以為是了,你這該死的黃猴子。快告訴我丈夫為什麼要委託你調查我,告訴我為什麼我丈夫會外遇去世,告訴我為什麼總是遇到這些倒楣事呀!」
瑪格莉特嘶吼,這些日子累積的情緒衝破最後一道防線,化作淚水滿溢而出。面對瑪格莉特的襲擊,伊凡娜僅是任憑對方捶打自己胸口,即便是再怎麼不通人情的她此時也懂得該沉默。
很快地,瑪格莉特累了。她踉蹌地走向天台邊緣,嘴上喃喃自語著丈夫的名字。她張開雙臂,獨自品嘗著悲傷。
原來,天台真的很冷。
她踏出雙腳,厭倦了這個讓她痛苦的世界,隨後縱身一躍消失在伊凡娜眼前。
碰!消失不到幾秒,瑪格莉特便感覺到自己的死亡。與想像中來的快,也沒有感覺痛。睜開眼,她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天台上,下方則是伊凡娜施展的魔法屏障。她回頭瞪向伊凡娜,卻看見她拿著一張正在燃燒的羊皮紙。
「從現在起,我與愛德華諾頓簽下的契約就此作廢。根據契約規定,當契約遭到甲乙任意一方惡意銷毀時,毀約方有義務替另一方指定代理人完成契約內容。若有違反,雙方將失去對他們而言最重要的東西。」一個淡藍色的鯊魚靈體隨即從羊皮紙湧出,鑽進瑪格莉特的身體。
「愛德華指定的代理人是妳,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背叛妳。」
「我跟他的契約內容很簡單,就是找到能破除妳身上詛咒的方法。」
「詛咒?我被詛咒了?」
「廢話,不然妳以為這些發生的不幸都是巧合嗎?」
「這怎麼可能!那他為什麼不選擇告訴我!」
「動點腦經好嗎?妳要怎麼說服魔法真的存在」見瑪格莉特又要哭出來,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伊凡娜又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身為魔法師的我們有義務不得向凡人透露條約存在,不過這可沒包括看得見魔法的凡人。」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妳看得見這棟房子的守護靈,不過這就說明妳不是單純的凡人。那這樣我就沒有義務履行保密承諾了。」
伊凡娜隨後張開手,朝瑪格莉特伸手道。
「我,伊凡娜‧泰姆莉以鯊魚薩滿之名。我會向妳找到破除詛咒的方式。」
「怎麼做?」瑪格莉特提問道。
伊凡娜從口袋拿出一個黑色方塊,隨著她灌入魔力,方塊迅速散發出耀眼的藍色光線,它們在空中互相交集,最終形成一個刀刃狀的匕首模型。
「黑曜石刃。相傳是古阿茲特克人執行儀式時的法器,阿茲特克宗教冥世和人死後之事,它們認為人的命運決定人死後前往的地方,而這把黑曜石刃可以破除一切非自然狀態的詛咒,為使用者帶來公正的命運。」
見瑪格莉特再次困惑,伊凡娜連忙補充道。
「他可以破除施加在妳身上的詛咒。」
瑪格莉特恍然大悟,隨後又想起了一個問題開口道。
「那些手持衝鋒槍的人又是誰?他們剛剛說好像從妳手上偷走東西。」
「他們?」伊凡娜冷笑道「看來愛德華真的沒警告過妳好閨密。」
「凡雷莎‧克里夫。嫁禍並殺害妳丈夫的詛咒法師,同時也是那些盜獵集團的首領。」
「盜獵集團?詛咒法師?」瑪格莉特複述,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沒──嗚嘔……」伊凡娜摀住嘴。
「怎麼了?」瑪格莉特問,她現在想從眼前這個臉色鐵青的女人那知道真相。
「嘔……沒什麼,我只要……請妳迴避……」話沒說完,伊凡娜衝向天台邊緣,開始乾嘔。
本著淑女的禮儀,瑪格莉特雖不贊同伊凡娜由上往下嘔吐的舉動,她還是將視線移開。瑪格莉特想,興許是這名女偵探剛剛從地上撿起不知放了多久的起司炸魚薯條吃才導致這種事情發生。
興許從她進偵探事務所後發生的事情都是食物中毒引起的幻象。噁心、不快、不合理、且令人反胃。
換作是平常,她可能會向這名不斷乾嘔的女子遞上手帕,然後在過程中一如往常倒楣地被對方吐滿全身。
但這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過於反常。早上她「幸運地」沒被蜘蛛咬傷、「剛好」沒有把雨傘摔壞、「僥倖」沒被計程車激起的水花噴濕、「莫名」被計程車搶匪放了一條生路。就算是在這一連串不幸中,瑪格莉特也察覺到上帝似乎對她特別關照。
就算是離開那充滿臭酸味的廊道後發生的事情都是真的嗎?為什麼那髒亂的辦公室裡面會沒有惡臭呢?明明裡面才是有發酵起司的空間。瑪格莉特還記得伊凡娜,現在好像吐不出而正不斷乾咳的女偵探,撿起地上的炸魚薯條吞下又饒有意謂地舔了舔嘴唇殘留的發霉起司醬的畫面。真的沒有異味嗎?
但未婚夫的死、剛剛鑽進自己體內的鯊魚、以及自己身上的詛咒讓瑪格莉特不能再保有淑女的矜持,也不能耽溺在更多疑問和困惑中。瑪格莉特走向伊凡娜,希望能夠幫助她好過點,好讓她繼續跟自己談談有關魔法的事。
「偵探小姐,如果吃壞了肚子,把髒東西吐出來會舒服一點……」瑪格莉特建議,伊凡娜開始伸手掏自己的食道催吐,用行動同意瑪格莉特的看法。
接下來的畫面實在慘不忍睹。瑪格莉特這才意識到,自己對伊凡娜的外貌完全沒有概念。除了眼前的女子是名女人以外,她沒有辦法提供更多細節。
這份陌生在這個當下瑪格莉特來說是少有的祝福。
至少,眼前的畫面目前只是個不斷摳挖自己食道的女人。除了如野獸般地乾嘔聲和伊凡娜因催吐而皺成一團的臉和被擠出的淚水以外,沒有太多令人不適的細節。
伊凡娜什麼也沒吐出來。她無力地垂掛在天台邊緣的欄杆上,嘴角掛著幾行口水。她虛弱地望向瑪格莉特,眼睛突然瞪得老大。伊凡娜張嘴想發出聲音,卻只能吐出幾口染著血絲的黏稠水泡。她用沾滿唾液的牽絲手指指著瑪格莉特,掙扎著將自己推離欄杆,向瑪格莉特爬過來。
伊凡娜拖著不斷痙攣的身體,雙眼瞪得突出顱骨,掛著唾沫的大嘴不斷呼哧著無聲的咒詛,想要抓住瑪格莉特。瑪格莉特不自主向後退了幾步。她別過頭去,不願目睹掙扎不斷的伊凡娜。然後,嘶嘶的喘息聲消失,隨著一聲細微的尖叫,伊凡娜再沒發出任何聲響。
然後她就死掉了。
*
沉默半晌,瑪格莉特總算睜開雙眼。她呆滯地盯著地上的屍體,腦中什麼想法都沒有。伊凡娜的身軀蜷縮在她面前,僵硬的手指深深扣入地板。頹然的頭顱無力地倒在地上,後腦杓遮蔽了那瑪格莉特根本毫無印象的面龐。
一隻藍色的鯊魚從伊凡娜弓起的背部游出,向空中游去。方才從契約書鑽入瑪格莉特體內的鯊魚也在此時離開了她,加入伊凡娜的鯊魚。她們越飛越高,越飛越高,終於消失在瑪格莉特的視線中。
就在瑪格莉特盯著鯊魚消逝的天空發呆時,耳旁突然傳來一道帶著濃厚口音的話語。
「鯊魚薩滿的故事在此終結。」
「啊?什麼?」
「莉莉絲小姐,您不用向我道謝。這是一名紳士應該做的。」
瑪格莉特左右張望,四周除了她和死去的伊凡娜之外毫無人影。
「在您肩上。」瑪格莉特右耳傳來渾厚的嗓音。
聞言,瑪格莉特望向自己右肩,上面竟爬著一隻多毛的紅黑大蜘蛛。
「啊……你不會是……?」瑪格莉特壓下尖叫的慾望,忽然想起今天早上發生的事。
「正是,」蜘蛛向瑪格莉特行了個禮,她注意到蜘蛛頭上戴著一頂高禮帽,「我希望您能原諒今早的……事故。」蜘蛛用一條腿摘下禮帽,又用另外一條腿緊張地揉捏起高禮帽的帽緣。
「請容我辯解,那是為了保護您。當時情況複雜,我沒有沒有謹慎行事的餘裕。」蜘蛛的頭微微低下,八隻迷人的紅色眼睛瞥向自己腳邊。「但……我明白這麼做有多麼失禮,我是隻負責的蜘蛛。唉……您瞧,我話都說不清楚了。我會負責的。」蜘蛛嘆了口氣,重新戴上禮帽,八隻有神的紅色眼睛堅毅又溫柔地對上瑪格莉特的雙眼。
「你是早上那隻毛蜘蛛?」
「正是。」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瑪格莉特此時腦中有著千思萬緒,卻只能吐出此時最不重要的問題。
「我可不是那種奪走小姐的吻後就逃之夭夭的蜘蛛,」說著,蜘蛛伸出一隻腳意味深長地撫摸自己的口器,「更別提,還是這樣一位美麗又需要幫助的小姐。」說完,蜘蛛呵呵笑了兩聲,似乎很滿意自己的表現。
「你剛剛說保護我是怎麼一回事?這位……呃……先生?」
「威康。莉莉絲小姐。」
「威康?」
「啊,是的,這不是什麼有品味的名字。我的本名是塔蘭‧圖拉,您也可以叫我塔蘭。威康是我的藝名。您知道,在倫敦開偵探事務所,不取個特別的名字可混不下去。畢竟有那麼一位傳奇偵探在啊!」說著,威康,或者塔蘭笑了。「但他負責的跟我們負責的業務範圍差的可遠了。而且,威康聽起來很像『歡迎』不是嗎?我覺得就是因為這個名字,偵探事務所的生意一直不錯呢。」
「啊?你是威康事務所的……?」
「獨一無二的。」
「那她……?」瑪格莉特越聽越混亂。如果塔蘭是威康事務所的偵探,那麼橫死在眼前的伊凡娜究竟是誰?
「奴役海豚靈魂的日裔邪惡女巫。關於自己的血統她倒沒有說謊,血統可是女巫的驕傲。其餘的一切都是拐騙您的謊言。」塔蘭鄙夷地朝伊凡娜的屍體瞪了一眼。
「停下停下停下!」瑪格莉特已經承受不住,雙腿癱軟,跪倒在地上。從今天早上開始,她就沒遇過什麼好事。方才所發生的一切,女巫、鯊魚薩滿、黑衣人、盜獵團體、魔法……還有會說話的迷人毛蜘蛛。前言收回,這隻蜘蛛或許是她今天遇到的唯一好事,甚至是這輩子所遇過最好的男人。但她又怎麼能確定呢?剛才那名死去的女人跟她說的一切現在居然全部被一隻充滿紳士風範的蜘蛛給否定了。誰知道這隻蜘蛛說的又是真是假呢?
塔蘭見狀跳到地上,理解地說:「我明白您現在一定非常混亂。特別是現在您必須跟一隻蜘蛛進行這種完全超出您理解範圍的對話。如果您能因為這隻蜘蛛是隻英俊的蜘蛛而稍微放鬆的話,那可真是我的榮幸了。」說完,塔蘭又對自己的話笑了出來。
「現在,您可以慢慢整理思緒。我已經在周圍部下防護網了,」塔蘭笑了兩聲,不知從哪掏出一條小手帕擦擦自己的口器又收回去,「我會將一切解釋清楚。從我是誰、您未婚夫的外遇、死亡,到今天一連串的事件:可疑的摯友、我們的相遇、計程車劫匪、被霸佔的偵探事務所、奴役海豚靈魂的邪惡女巫、使人心智錯亂的魔法、身穿黑衣的吸血鬼聯隊、黑曜石刃、以及您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
我的名字是塔蘭‧圖拉,一名私家偵探。我和我的家族在1890年代從澳洲移民到英國,那不是段輕鬆的日子。人們傾向於從一個人的出身和外表定義他人,特別是當你的出身自罪犯流放之地,而且還是一隻狼蛛時。
被歧視和欺侮的日子讓我有機會接觸到英國社會的最底層。當時所有人都希望能在倫敦的工廠找份工作,我也不例外,我也是在那時開始對這腐敗城市的內幕有了初步的認識。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維修蒸汽引擎。這不代表我對機械特別在行,只是因為我的身材夠小,能夠進入成年人鑽不進去的狹小空間照顧這些工廠賴以為生的齒輪怪獸。也因為這樣,我和一起工作的童工成了好朋友。
當時有個叫做阿里‧朱拉的孩子,他們家是從印度移民到英國來的。聽說他的父親在印度受過許多英國文學的教育,以為自己可以靠著殖民政府灌輸的知識在殖民母國求得一份體面的工作,不過他全家搬到英國後卻只得到一份在倫敦大學打掃的工作。為了貼補家用,阿里只得進入工廠當童工。
或許是印度人的精明,阿里常常嗅到掙錢的機會。而他也同時有著澳洲人的美德,總是會將這些機會分享給其他在工廠裡的童工。而我們接到最棒的工作機會,就是情報蒐集。
那時候,阿里會把目標情報分類,讓每個童工各自蒐集,然後將帶回來的情報分類、整理。而我負責的就是那之後的工作。
有次,當我在下水道溜達時,看到了當時倫敦很受歡迎的肉餅店偷偷往血布丁裡摻入腐爛的肉。我將這件事告訴了阿里。阿里當時正好收到來自兩間不同肉餅店的委託,雙方都在想抓到對方的把柄,雙方都收買了許多街上的頑童。這讓阿里的情報來源變得不可靠。而因為我,才讓阿里能夠確定那些情報有價值。阿里也透過我的情報確認了他那時蒐集的所有情報,然後讓我確認他的其他情報,並以此向所有肉餅店勒索,賺進一筆小錢。原來所有的肉餅店都想要揭發其他肉餅店在肉餅裡面摻腐肉,但同時他們自己都在做這種事。只有身為蜘蛛的我才能每間店都確認。從那之後,阿里常常會請我為他蒐集第一手情報,我也成為了阿里的私家偵探,在阿里的童工情報網中佔了舉足輕重的地位,而我有八隻腳,呵呵。
不過阿里沒多久就不在街頭上混了,他的父親被印度大使館的人發現,從此在大使館裡面擔任公務員,不用繼續在倫敦大學掃地了。但向頑童們購買情報的需求還是存在,於是我接手了阿里的生意,第一代威康事務所成立。
久而久之,我不得不淘汰許多年紀太大的頑童。而身為一隻蜘蛛,認識新朋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於是威康事務所的人逐漸減少,最後只剩下我一人。不過這也不是件壞事,人少了,情報的準確度也越來越高。而因為我的特長,跟蹤之類的委託也開始多了起來。最後,威康事務所就成了以跟蹤、滲透為主業的事務所。
不過平凡的日子沒有持續太久。在一次委託中,我被要求跟蹤一個老瘋子。起初我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想要調查一個老瘋子,但委託人是我童工時代的朋友,也是威康事務所的門面,也就是我的合夥人。
我們一起成立的第二太威康事務所。他用威康的名義接受委託、與人類交涉,他也讓我能夠住在他家,免除一切小蜘蛛可能在倫敦街頭遇到的鴿子和危險。而我則將收入的大部分交給他當作租金和薪水。我需要他,畢竟,沒有人會想把委託交給一隻蜘蛛。還好一隻蜘蛛不太缺錢。面對這樣一個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工作的夥伴,我自然是沒有辦法拒絕他的委託。萬一他不再與我合作,那威康事務所就要倒閉了。
跟蹤老瘋子的過程十分無趣,但我在一次跟蹤行動中不慎被抓住。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恐懼。身為一隻蜘蛛,還是一隻狼蛛,我在倫敦街頭備受尊敬。任何有理智的常識人都不會想對有劇毒的狼蛛動手。但這個老瘋子……我曾經目睹過他生吃死老鼠和蟑螂,這個老瘋子絕對不是常識人,天曉得他會對一隻充滿劇毒的狼蛛做出什麼事。但是老瘋子抓住我後卻相當正常地與我對話:
「你是從哪來的啊?小蜘蛛?」
「我家。」
「你家在哪啊?」
「在倫敦。」
「我說的是你真正的家。」
「……」
「不回答我是嗎?不回答我就吃掉你!」
「澳大利亞。」
「乖。這樣就對了。你想不想學魔法?」
「什麼?」
這就是我與老師相遇的過程。原來我的合夥人是被這名害蟲術士下了降頭才委託我去跟蹤老師。老師年事已高,正想找個接班人。但是他討厭人類,於是找上了通曉人類社會又對人類社會中的害蟲瞭若指掌的我。學習魔法的過程非常辛苦,而且內容有點噁心。作為害蟲術士的老師通常都是跟蟑螂老鼠螞蟻幫派份子還有警察之類的傢伙打交道。我想,就不需要用這些不入流的內容冒犯莉莉絲小姐了。
總之,學成之後的我是隻魔法紳士蜘蛛偵探,藝名威康。我後來也透過老師的介紹接受了一些屬於魔法世界的委託。說實話,這也是威康事務所後來的主要收入源。那條都是烘焙師的街上的偵探事務所搶走了所有正常的生意,厲害的混球。啊,請原諒我的用字。
在那段時間,我曾多次到訪大英博物館,在裡面尋找自己逃脫的展品;我也常常到各戶人家尋找布朗尼和柏格精靈,然後盡可能促成那些激怒了柏格的家庭與伯格達成和解;我最常接到的工作是尋找被精靈抓走的調換兒,而我還因此需要常常到愛爾蘭出差。你知道愛爾蘭,那裡沒有紳士。一個未開化的野蠻地區。但別誤會了,愛爾蘭自古就是我們大英帝國不可分割的一部份,即使他們是我們那不文明又不好相處的同胞也一樣。
*
「如何?您感覺好點沒?」塔蘭問。
「嗯。」瑪格莉特情緒平穩了些。聽著塔蘭這些跟目前情況毫無關係的故事和閒聊的確讓她暫時不再感到焦慮與恐慌。塔蘭的故事讓她暫時忘掉今天早上那混亂的種種。
「我想您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
「我未婚夫為什麼要調查我?」瑪格莉特問出了她心心念念的問題。
「諾頓先生並沒有這樣做。」
「什麼?但──」
「您的摯友這樣跟您說?您那和您未婚夫外遇的摯友這樣跟您說?」
瑪格莉特頓時無語。對呀,她為什麼會相信那隻偷腥的貓呢?她今天一開始腦袋就不對勁了。
「如果您感覺到您最近的思緒出了點岔子,那您想的沒錯。您有卓越的觀察力。」
「怎麼會……我……我相信了……然後……我還……」
「然後妳還一度以為自己已經跟諾頓先生結婚了,是吧?」
「嗚……」瑪格莉特想起自己先是歇斯底里地大吼自己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會是艾德華諾頓的妻子,然後在鯊魚玩偶上又不斷稱諾頓為自己的丈夫。瑪格莉特感到恐慌,自己難道歇斯底里症發作了?
「莉莉絲小姐,您所經歷的一切與您的人類子宮無關。她正好端端的在她本來該待的位置上。這些思維上的混亂是海豚魂靈的超音波導致的。一切都不是您的問題。是那邪惡日裔女巫背後的邪惡勢力做的好事。」塔蘭好像讀懂瑪格莉特心思似地安慰她。
「等等,你說海豚魂靈是怎麼一回事?」
「那是一種極其惡毒的魔法……妳應該有看到她召喚出來的魂靈吧?」塔蘭顫抖著說,好像壓抑著自己的怒氣,「那些都是海豚的靈魂,這個邪惡的女巫將海豚的靈魂抽出,然後把祂們束縛在鯊魚造型的事物之中。」
塔蘭終於按捺不住怒氣,朝伊凡娜的屍體啐了一口毒液。
「對海豚來說,鯊魚是最可惡的仇敵。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因為牠們覺得鯊魚長得很醜。而將海豚的靈魂束縛在鯊魚玩偶的行為……就好像是把一個人的皮剝掉後套上燒得滾燙的橡膠衣一樣……這……這對祂們來說是最可怕的折磨。」說完,塔蘭不發一語,瞪著伊凡娜。
「不過,她還是受到了該有的懲罰。」
「因為你殺了她嗎?」
「我?不,莉莉絲小姐,我是個偵探,不是什麼正義使者。雖然她的確霸佔了我的事務所一段時間,還把環境搞得令人作噁,但我不會隨意對女巫出手的。」
「可是……她死了,而且她死前還指著我……指著我身上的你……」
「我沒有直接對她出手,但是我的確對地上的起司動了點手腳。」
「手腳?」
「我有八隻呢!呵呵。」塔蘭又一次被自己逗笑,然後解釋:「我也是個害蟲術士,廣義來說,黴菌也算是種害蟲。而起司上的黴菌,除了藍色和白色的以外,可毒囉。」
「所以你還是……」
「請您別誤會了,莉莉絲小姐,我是讓起司上的黴菌加速生長,但是吃下這些黴菌的是這位女巫,拒絕離開這位女巫的是這些黴菌。您會因為不美滿的婚姻怪罪媒人嗎?如果會的話,或許您還在女巫惡咒的影響下。」
瑪格莉特沉澱思緒,接受了塔蘭的說法。終於,她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
「你說愛德華沒有調查我,我就暫且相信你。那他為什麼要劈腿?」
「啊,莉莉絲女士,非常好的問題。對此,我也有個非常好的答案。他沒有。」
「怎麼可能……」
「他的外遇對象是?」
「啊。」瑪格莉特這才想起來,自己會遇到伊凡娜正是因為摯友的介紹,而摯友正是自己未婚夫的外遇對象。她到底為什麼會對這位摯友言聽計從呢?
「您的摯友是位法力高強的女巫。」塔蘭說著爬上天台的欄杆,似乎在等什麼。
「我……我居然想不起她的名字……」
「看來她對您施的惡咒威力相當強大,」塔蘭繼續說,「而這一切,其實都只是一場誤會。」
「一場誤會?你在說什麼?我的未婚夫死了,因為一場誤會死了!你怎麼能這麼雲淡風輕地說出這種話?」
「啊,抱歉,我忘了跟您說,您的未婚夫,愛德華‧諾頓議員,其實仍在人世。」塔蘭仍在觀察著天台下的情況。
「什麼?」瑪格莉特詫異地問。
「您想想,既然諾頓先生沒有委託我調查您,我怎麼會在您身邊出現呢?」
「難道他委託你保護我?」
「請您想清楚,您還深陷女巫惡咒的影響,還在將那位日裔女巫的謊言當成真實的情報。」塔蘭此時有些嚴厲地說。
「有其他人要你調查我?」
「是的。」
「那會是誰?」
「您想想,您身邊有什麼特別奇怪的人?」
「特別奇怪的人……計程車司機?」
「什麼?」塔蘭轉過頭,愣了一楞,「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塔蘭笑得在流出眼淚,掏出手帕擦拭八隻眼睛的眼角。「莉莉絲小姐,您說的是他嗎?」說著,塔蘭指向天台下方的計程車。此時,計程車司機正打開車門下車。
「就是他!他把我載到荒郊野外丟下不管!」瑪格莉特大喊。
「喔,他是個怪人沒錯,莉莉絲小姐,但我說的不是他。」塔蘭朝司機揮揮手,大喊:「希尼先生!你可讓這位女士留下了差勁的印象啊!」
「這能怪我嗎?」希尼先生沒好氣地回道。「要不是我想把我的黃金要回來,我才不會為你工作。」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瑪格莉特問。
「先下去吧,我們車上聊。」說著,塔蘭伸出一隻腳,示意要瑪格莉特將手交給他。
*
我和希尼先生是在愛爾蘭的一片森林中認識的。他是個矮妖。當時我受託調查一起不尋常的調換兒事件。雖然每起調換兒事件都不能稱得上尋常。當時,一名女巫的孩子被妖精偷走,而她委託我找回她的孩子,或是拐走她孩子的妖精。
一般來說,魔法生物對女巫都抱持著一定的敬意,報喪女妖不會對她們嚎哭、無頭騎士會禮讓她們、小仙子不敢捉弄她們。但是妖精偶爾會忍不住對女巫的孩子下手。有些年老的妖精為了享受人類的寵愛,會將自己與人類的嬰兒掉包。而女巫對小孩子的寵愛更是世界聞名,她們甚至連在森林中蓋一棟糖果屋這種寵溺行為都做得出來。也有時候只是因為妖精覺得自己的孩子太醜了,他們比較喜歡人類嬰兒。
在發現調換兒的時候,如果能讓這個偽裝的嬰兒發笑,那麼妖精就必須揭露自己的真實身分,然後將嬰兒還回去。如果調換兒一直沒有被發現,那麼偽裝的嬰兒沒多久就會死去,而真正的嬰兒也就永遠回不來了。
而我所接到的工作,就是在孩子父母缺乏幽默感,以及我的蜘蛛笑話失敗時出發去尋找這些被掉包的嬰兒。
活動需要資金,而愛爾蘭最多的就是矮妖的黃金。身為一名偵探,而且是一名優秀的偵探,我能夠輕易發現矮妖們藏在彩虹鏡頭的黃金。而根據古老的神聖律法,只要矮妖被人抓住,或者當他們想要取回他們的黃金時,他們就得用三個願望來交換自己的自由。而我通常會用這些願望幫忙找回失竊的嬰兒。
希尼先生,他是與我交手過最多次的矮妖。或許是他藏黃金的技巧過於拙劣,也或許是上帝安排,他是最常與我合作尋找調換兒的矮妖。到了最後,我甚至可以在任何需要矮妖的時候直接找到希尼先生的黃金,而我索性直接讓最後一個願望是要他當我一百年的助手。今年是第二十年。
這也是為什麼今天他會以計程車司機的身分與你接觸的原因。不過他並沒有把工作做得很好。我懷疑他最近喜歡上了打劫,或許是想彌補自己失去黃金的那份空虛。你知道的,矮妖每天都要數自己的黃金。
我們當時的工作十分不順利。一點線索都沒有。那位女巫的調換兒老早就死了,她也在悲痛之下將那妖精嬰兒碎屍萬段後焚毀。這讓我的蜘蛛幽默感派不上用場。我們找遍了愛爾蘭,也沒有找到偷藏女巫嬰兒的妖精。但是女巫不願罷休,於是一次給了我三十年份的委託金,還時不時要求我們調查不同的人。
一直到今年,我們好像終於有了進展。她認為她發現了自己的兒子──女巫諾頓夫人認為自己發現了自己的兒子。她認為她的兒子是愛德華‧諾頓,你的未婚夫。而你,莉莉絲小姐,就是那個奪走她兒子的妖精,一個來自海外的女妖精。
您不用解釋,我們對您有過深入的調查。我們確定您是凡人,一個完完全全的普通人。您最近對自己生活倒楣的認知、對摯友的認識、未婚夫的外遇、以及威康事務所的事情,全都是這位諾頓夫人為了報復您而對您施加的惡咒。現在您應該理解我為什麼會說這全都是一場誤會了吧?愛德華‧諾頓不是諾頓夫人的兒子,他們只是剛好有一樣的姓而已。而妳,瑪格莉特莉莉絲小姐,也不是妖精。
不過,我們恐怕得快點行動,諾頓夫人已經綁架了您的未婚夫,她恐怕是想將他洗腦成自己的嬰兒。身為威康事務所的所長,以及一名紳士,我希望能夠讓您和諾頓夫人進行和解。是的,釐清誤會、解決事件。相信諾頓夫人會看在我的面子上願意參加這場調解會的,我已經聯絡好調解委員會的人了。
*
計程車行駛中,瑪格莉特了解了事情的經過,不禁為自己並非從出生起就倒楣鬆了口氣。據塔蘭的說法,影響記憶是女巫惡咒的一部份,當一個人相信自己永遠都很倒楣時,那他就真的會永遠都很倒楣。心態會決定命運。
「塔蘭先生,很謝謝你跟我說了這麼多。可是我們該怎麼跟諾頓夫人和解?」
「工作的時候請您叫我威康。這您放心,我已經聯絡好一些害蟲朋友了。只要有我在,我就能讓牠們說服諾頓夫人。牠們可是從小看愛德華長大的口牙。」
「這樣我就放心了。威康先生,你現在能告訴我那些……我遇見伊凡娜之後的事情都是些什麼了嗎?那群穿著黑色風衣的殺手還是讓我很擔心……」
「他們啊,他們是吸血鬼。您不用擔心。」
「吸血鬼!天哪!威康先生!」瑪格莉特想起了最近非常有名的小說。
「看來您對政府官員有著強烈的恐懼,」塔蘭被自己逗笑,「他們是調解委員會的人。只是諾頓夫人並沒有很想召開調解委員會。」塔蘭臉色一沉,「她擔心愛德華先生一見到您就會被您迷得神魂顛倒,所以請求女巫姐妹會派人協助她偷走調解委員會的印章。」
「那個人就是……」
「邪惡海豚薩滿。是的,她原本還打算用海豚魂靈直接將您逼瘋,這樣就沒人能跟諾頓夫人搶愛德華先生了。」塔蘭繼續說,「不過顯然諾頓夫人的惡咒也對她造成了影響,害得她神智不清、亂撿地上的東西吃、還有段時間說話丟三落似……」
「塔……威康先生不會受影響嗎?」瑪格莉特問。
「蜘蛛總是在編織。我們是編織大師,只要不是完美編織的謊言,我們都不會被欺騙。」塔蘭‧圖拉神氣地說。「另外,女巫的惡咒只對人類起作用。」
「那個黑曜石刃是什麼?」
「您不用管它,那只是條紅鯡魚。是那個邪惡薩滿誘騙海豚時常用的餌料。」聽完塔蘭的回答,瑪格莉特還是覺得有什麼盲點沒有被解決。
「威康先生?」
「請說。」
「女巫姐妹會是什麼樣的組織?」
「傳說世上所有的女巫都是姐妹。對她們來說,沒有什麼比情感支持更重要的了。所以只要有一個姐妹遇上麻煩,他們就會竭盡所能安慰她、照顧她。」
「那如果有人害死其中一個女巫會怎麼辦?」
「不好!」塔蘭‧圖拉大喊。
伴隨震天巨響,瑪格莉特、塔蘭、與希尼所在的的士被一股雄渾陰柔的真氣轟散開來。塵煙消散,只見一妖婦踩著嫵媚步伐向的士殘骸進逼。見塔蘭‧圖拉運功化為蛛網謢罩保護住瑪格莉特,妖婦流下兩行熱淚,嘶吼道:
「口希,可惡的蠄蟧!就讓我九龍的月光飛蛾來叫你領教領教姐妹會的力量口呀!」
伴隨陰風陣陣,地上升起件件白衣,黑暗混濁的幽靈套上白衣,握起雙拳,將惡念、慾念、邪念通通發洩在塔蘭身上!如此可惡的邪法,天下還有誰能阻攔?
「口桀口桀口桀……蘭圖拉,你現在感覺如何?感覺如何啊?」
「喔……喔……!莉莉絲!聽我說!」塔蘭運轉渾身真元,硬是催出八百八十八萬匹馬力的「狼蛛腿」抵禦月光飛蛾九百萬匹馬力的「元朗黑夜」。「莉莉絲,你得帶著調解委員會的印章到達大英博物館,在那裏……召開……調解委員會!你我要活下去,只能靠你跟諾頓夫人達成和解了口牙!」
「威康,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不妙……對方的武功比我更勁、更霸,恐怕我是撐不了多久。我只能把害蟲術士的三成功力傳給您。我會捨命打出『超級無敵狼蛛腿』拖延她。你要帶著我的武功和從女巫身上奪回的印章到達大英博物館開調解委員會!」
「哼!要拖延我!你仲未夠班!收聲!仆街吧你!」
「我忍你好耐喇!!吃我八百八十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匹馬力的『超級無敵郎蛛腿』!!!快去吧!瑪格莉(特)!」
「還攪這齣!?同你作忌!!!」月光飛蛾催動白衣,幾件警察制服加入戰場。
「威康!威康!你傳功予我,我要怎麼使用呢?到了調解委員會後要找的害蟲是誰?」
「看你雨傘!希尼!帶她走!」
「口胡!那便撤罷!」希尼扛起瑪格莉特,便往大英博物館飛奔而去。
瑪格莉特‧莉莉絲打開她自早上就標示著厄運消散的雨傘,裡頭用蛛絲織著斗大二字:
「曱甴!!!」
希尼急匆匆地扛著瑪格莉特,他的小矮軀在空中飛舞、迅速穿越,一路上快速而靈活地閃過可能的危險。
瑪格莉特抓緊希尼的背,風聲呼嘯在她耳邊。她心中瀰漫著對未知的恐懼,但同時也感受到一絲絲的安心。希尼雖然是個矮妖,但在這關鍵時刻,他成了她的救星。
「希尼,我真的很感謝你。你為什麼要幫我呢?」瑪格莉特感激地問道。
希尼停下飛行,俯視著瑪格莉特,露出一抹微笑。「塔蘭是我的朋友,我看不慣他們欺負你。而且,我喜歡與你合作的感覺,你是個不錯的人類。」
大英博物館,這座宏偉的建築在月光下顯得更加神秘。然而,當他們踏在大白石頭台階上時,卻感覺到一陣詭異的氛圍。
大英博物館的周圍彷彿籠罩著一層幻影,濃密的霧氣籠罩在四周,讓人難以看清。而博物館的入口處,仿佛被一個看不見的屏障擋住了,彷彿進不去似的。
希尼皺了皺眉,他感知到了一些邪惡的力量在阻擋他們。這不是一般的幻術,而是一種強大的結界,是那邪惡女巫所布下的。
「看來我們必須繞過這個障礙,因為它本身不容易對付。」希尼對瑪格莉特說道。
「希尼,我們要怎麼才能救愛德華?」
希尼皺了皺眉頭,沉思片刻。「首先,我們得進入大英博物館。那裡可能是女巫們聚集的地方,也是調解委員會的所在地。但要進入女巫的領地,我們可以繞過一片叫做『幽夜之森』的地方,那裡充滿了魔法陷阱和詭譎的生物。但我想應該沒問題。」
「應該沒問題?」瑪格莉特疑惑地看著希尼。她知道這是拯救愛德華的唯一辦法。
希尼再次飛起,這次從旁邊的花園遁入了幽夜之森。他們一進入幽夜之森,一片黑暗中充滿詭譎的生物。樹木彷彿在低語,奇異的光影閃爍。當他們走入一片樹海時,一個巨大的陰影突然出現在他們前方。
一隻巨大的青蛙,身上散發著淡淡的幽光,坐在巨大的四葉幸運草下。它的眼睛有著綠色的光芒,看起來十分神秘而又威嚴。
希尼停下了飛行,將瑪格莉特小心地放在地上。他對著大青蛙行了一個禮,表達著尊敬。
「這是夜幽之王,一位古老的生物,守護著幽夜之森的秩序。我們需要得到他的許可才能繼續前進。」希尼低聲向瑪格莉特解釋。
大青蛙張開嘴巴,發出一陣低沉而威嚴的聲音:「矮妖,人類,你們為何闖入我的領地?」
希尼再次向大青蛙行了一個禮,「夜幽之王,我們是來拯救一位被邪惡女巫困住的人類。我們需要通過幽夜之森。」
大青蛙的眼中閃過一絲警惕,「拯救人類?你們有何資格向我請求通行許可?」
「我是一名友善的愛爾蘭矮妖。您的同鄉。」希尼微笑著做了一個脫帽致禮的動作,「我曾經幫助過您的族人,也經常為森林中的生態保護盡一份心力。我們希望能夠通行,以完成一個重要的使命。」
大青蛙注視著希尼,似乎在斟酌。最終,它點了點頭,「好吧,你們可以通行。但要小心。」
希尼和瑪格莉特謝過夜幽之王,重新啟程。然後,他們從大英博物館內部的一個垃圾桶掉了出來。
*
瑪格莉特驚嘆:「這都什麼鬼?」
當瑪格莉特和希尼進入大英博物館的大廳時,眼前豁然開朗。巨大而壯觀的建築結構彷彿帶著歷史的沈澱,高聳的天花板上掛滿了華麗的吊燈,映照在華貴的大理石地板上。博物館的大廳充滿著各式各樣的古董、藝術品,每一件都彰顯了歷史的厚重。
大廳中央擺放著一個雄偉的石製雕像,它的眼神似乎凝視著整個空間。古老的畫作和雕像環繞著大廳,宛如一個宏偉的藝術殿堂。牆上懸掛著各種繪畫,描繪著古代的戰爭場面、皇室貴族的生活和神秘的祭祀儀式。
此刻,大廳內靜謐而神聖,仿佛時間凝結在這個宏偉的空間中。瑪格莉特和希尼在這片文藝的海洋中徐徐前行,腳步聲在大廳回蕩。
在穿越博物館的大廳,希尼停下來,轉頭對瑪格莉特解釋他飛行的奧秘。
「瑪格莉特小姐,我想你對於我為何能夠飛行感到困惑吧。這其實是我們矮妖的一種能力,我們可以操控一些微妙的力量,使自己脫離地面。這是一種很古老的魔法,我們從代代相傳,世代守護著彩虹之地。」
希尼微笑著繼續說道:「我們可以利用身體周圍的微弱能量場,創造一種類似於飛行的效果。當然,這不是真正的飛行,而是一種懸浮在空中的感覺。這也是為什麼我們矮妖經常在空中巡邏,保護彩虹之地的原因之一。」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補充道:「這是我們的秘密之一,但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必須利用這種能力快速越過障礙,保護您的安全。」
瑪格莉特點點頭,開始漸漸理解矮妖的特殊能力。
「希尼先生。我該怎麼使用威康先生傳授給我的武功?」
「那是一種害蟲術士的功夫,你只需要將自己的意念集中在身體的一個部位,然後念動心咒,就能發揮出那個部位的力量。對於你剛剛所學的三成功力,我建議你用在雨傘上,它會讓雨傘的力量更為強大。」
希尼的指導讓瑪格莉特心中有了底,她按照他的教導,集中心念在雨傘上。突然間,雨傘散發著微弱的藍光,並且感覺變得更加堅固。
「現在你就能夠使用那個力量了,瑪格莉特小姐。我們快到了,請做好準備。」
希尼先生微笑著,看著瑪格莉特‧莉莉絲,似乎還有什麼要說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說出他的願望:
「瑪格莉特小姐,我知道這可能聽起來有點奇怪,但我一直以來都在追求一種簡單而美好的生活。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夠擁有一個小小的花園,種上各種五顏六色的花朵,還有一些美味的蘑菇。我想在那裡過著安靜而愉快的生活,不再受到矮妖黃金的束縛,也不再參與各種調換兒事件。只是平平淡淡地過日子,享受每一天的寧靜和美好。」
希尼先生的聲音中充滿了對平凡生活的渴望,他的眼神中閃爍著對自由的渴求。
瑪格莉特向希尼詢問,好奇地看著他,「你為什麼現在要和我說這些?」
希尼微微一笑,眼中閃爍著一絲深沉的光芒。「瑪格莉特小姐,或許是時候讓您了解一些事情了。」
*
希尼和瑪格莉特急匆匆地穿越大英博物館的展廳,終於來到了調解委員會的門口。門前是一個古老而宏偉的大理石走廊,滿佈著古代的花紋和浮雕。
門上掛著一塊金碧輝煌的招牌,上面刻著「調解委員會」四個大字。門口兩側矗立著兩尊古老的石獅,它們的眼神仿佛在凝視著所有進出的人。
大廳內傳來微弱的談笑聲和討論聲,但這裡的氛圍顯然與外界不同。走廊盡頭,他們看到了一扇華麗的木質大門,門上鑲著金邊,上方懸掛著一塊巨大的銅質印章。
希尼深吸一口氣,微笑地看著瑪格莉特。「瑪格莉特小姐,這就是我們的目的地,也是我曾經效力的組織,調解委員會。請跟我一起進去,我們將面對女巫諾頓夫人,解開這場誤會。」希尼言簡意賅,但他的目光中透露著對未知的期待。
隨著門被打開,瑪格莉特和希尼進入了調解委員會的大廳。大廳裡彷彿散發著古老而神秘的氛圍,高大的石柱和華麗的吊燈映襯出宏偉的場景。
然而,當他們的腳步剛一踏進大廳,一陣風暴般的魔法力量突然湧來,猶如無形之手一般,猛然將希尼震飛出去。希尼在空中旋轉著,隨即摔落在走廊的地面上。
瑪格莉特立刻轉身,見到諾頓夫人正站在大廳的盡頭。她身穿黑色長袍,頭上戴著一頂高耸的黑色帽子,手中拿著一根象牙法杖。
「這裡不歡迎你,矮妖。離開!」諾頓夫人冷冷地宣判,手中的法杖閃爍著危險的魔法光芒。
希尼被轟飛出去。瑪格莉特看了看被魔法力量擊飛的希尼,又望向諾頓夫人。
「諾頓夫人,請聽我解釋。我並非妖精,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人類。這一切都是一場誤會,我並不是您兒子愛德華的嬰兒,也並未奪走他。我被委託來調查一宗調換兒事件,並非出於惡意。」
諾頓夫人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她手中的法杖依然緊握,示意瑪格莉特繼續。
「女巫對我的誤解,是由於您對於誤咒的誤解。我確實遇到了一些異常的情況,但這並非我個人的錯誤。現在,我來這裡並非要與您對抗,而是希望能夠解開這場誤會,讓一切回歸正軌。」
諾頓夫人眉頭微皺,但她尚未作出回應。瑪格莉特感受到大廳中的緊張氛圍,她知道說服諾頓夫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當這場誤會牽扯到女巫姐妹會和矮妖的事務。
瑪格莉特繼續說道:「我相信調解委員會的存在是為了解決這樣的爭端,而我們應該一同合作,尋找一個和解的方式。請您考慮一下,讓我們共同努力,解開這場誤會,讓愛德華能夠回到您的身邊。」
諾頓夫人的眼神中充滿質疑,她一把年紀的臉龐上布滿紋路,濃密的灰白髮絲盤成一髻。她身穿一袭深紫色長袍,法杖上閃耀著微弱的光芒,散發出一種神秘的氛圍。
「你說得輕巧,卻未能解釋我兒子為何會與你有所聯繫。我不能輕易相信一名普通凡人,特別是和女巫、矮妖打交道的人。」諾頓夫人的聲音充滿威嚴,她注視著瑪格莉特,彷彿試圖從她的眼神中找到一絲真相。
「我理解您的懷疑,諾頓夫人。但我能提供的只有我的真誠和事實。或許我們能夠一同合作,找到一個解決方案,讓愛德華回到您身邊。」瑪格莉特努力保持冷靜,嘗試打破這層冰冷的氛圍。
諾頓夫人眸光閃動,她開始思考著瑪格莉特的言辭。大廳中的空氣彷彿凝結,每一分每一秒都彌漫著緊繃的氛圍。接下來的決定,將決定著這場誤會的結局。
諾頓夫人突然揮動法杖,從她的指尖射出一道淡紫色的光芒,形成複雜的符文環繞在空中。這是一種強大的魔法氣場,彷彿能夠讀取瑪格莉特心靈深處的一切。
瑪格莉特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滲透進她的思維,她的記憶、情感、甚至內心深處的每一個秘密都似乎被這股力量檢視。然而,瑪格莉特內心卻保持著一種堅定,她相信自己的真實身分絕非諾頓夫人所誤解的那樣。
諾頓夫人的眉頭微皺,彷彿發現了一些她沒有預料到的東西。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光芒微顯不定,彷彿在權衡該如何處理這場情勢。
「你的內心確實堅定,沒有一絲虛偽。但是...」 諾頓夫人停頓了一下,她的聲音充滿著疑慮。「但是這一切還不足以解釋為何你與我兒子產生聯繫。」
瑪格莉特這時才注意到大廳中陰暗深處,還有數名身穿古老長袍的女巫,她們每個人都帶著一種獨特的氣質。有的看似高貴端莊,有的則顯得古靈精怪。她們將兩人環繞在大廳中央,注視著瑪格莉特和諾頓夫人之間的交鋒。
在另一側的陰影中,瑪格莉特隱約看到一群穿著黑色風衣的人影。這就是調解委員會的成員,吸血鬼,以及各種神秘的魔法生物。他們站在一旁,沉默地觀望,彷彿是在等待著局勢的發展。
整個大廳充斥著緊張的氛圍,瑪格莉特意識到,她的一言一行都將影響著這場和解的結果。她深吸一口氣,準備迎接這場與女巫諾頓夫人的決鬥,也許,她能夠找到一種解開誤會的方法。
瑪格莉特果斷地走向諾頓夫人,手中緊握著那枚重要的印章。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印章交給了諾頓夫人。
「這是我們的調解委員會印章。我們來這裡,不是要和您對抗,而是想找到一種解決誤會的方法。」
諾頓夫人冷冷地看著印章,她的眼中仍然帶著懷疑和敵意。突然,她手中的魔杖發出一道金光,將印章懸浮在半空中,隨即一股奇異的能量包圍著整個大廳。
「你以為這枚印章就能解開一切嗎?你誤會了,凡人。」諾頓夫人的聲音充滿了不屑。
瑪格莉特感受到一陣無形的力量,彷彿她的思緒被籠罩住,動彈不得。諾頓夫人的法術讓她感到極度的束縛,但她仍然堅定地看著對方。
「解開誤會需要更多,需要更多的代價。你們這些凡人,永遠無法理解我們的世界。」諾頓夫人冷笑著,似乎對這場和解充滿了不屑。
大廳中的女巫們也都注視著這場交鋒,她們的目光充滿矛盾和期待。而吸血鬼成員則保持著沉默,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一切。
諾頓夫人的手中魔杖再度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她開始施展更加強大的魔法。這一次,瑪格莉特感受到更加沉重的束縛,彷彿整個心靈都被一種黑暗的力量籠罩。
她努力抵抗這股壓迫感,試圖保持冷靜。然而,諾頓夫人的魔法似乎深不可測,不斷地滲透著瑪格莉特的心靈深處,勾勒出種種不安和恐懼的情感。
「你這個凡人,永遠無法理解我們的力量。這是你們注定要面對的宿命。」諾頓夫人冷漠地笑著,她的目光中充滿了自信和高傲。
瑪格莉特咬緊牙關,努力保持清醒。她深呼吸,試圖找到內心的平靜。這場魔法的對決不僅僅是力量的較量,更是心靈的抗爭。她要用自己的信念去抵擋這黑暗的力量,尋找和解的可能性。
突然間,一陣風聲切過大廳,帶來一股強大的力量。塔蘭‧圖拉,那位優秀的蜘蛛總是編織著複雜陷阱的矮妖,如同一道黑影閃現,出現在大廳中。
「停手,諾頓夫人!」塔蘭的聲音冷酷而堅定,他揮舞著手中的蜘蛛繩索,形成一個複雜的符文陣。這陣法散發出古老而神秘的力量,形成一個屏障,抵擋住了諾頓夫人的魔法。
諾頓夫人警惕地看著塔蘭,她知道這位矮妖不是好對付的對手。塔蘭凝視著她,眼神中充滿了警告和堅定。
諾頓夫人的眉頭皺了皺,她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矮妖,居然敢插手我和這個凡人的事務。你們這些小小的生物,總是以為自己能夠改變些什麼,真是可笑。」她的聲音充滿了不屑和傲慢。
塔蘭保持著冷靜,他知道與諾頓夫人交手並非易事,但他不會輕易妥協。
「我們不是為了改變什麼,只是不能容忍你的邪念繼續擴散。這裡有一個凡人,她並非你所想的那樣,而你的行為已經足夠嚴重,我們不能坐視不理。」塔蘭的聲音堅定而冷厲。
諾頓夫人嗤笑一聲,手中的魔杖閃爍著幽暗的光芒,她準備再度發動攻擊。
「不過,矮妖,你們的命運將在此劃下句點。」她話音剛落,一道黑暗的能量從她的魔杖中湧現而出,向著塔蘭激射而去。
瑪格莉特心中湧現著一陣堅定,她聚集體內的能量,迅速掌握住威康先生傳授的武功。她的身體忽然間散發出一種神秘的光芒,瞬間凝聚成一個璀璨的蜘蛛網。
這道黑暗的能量撞擊在瑪格莉特的蜘蛛網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然而,奇蹟似的,蜘蛛網居然能夠有效地阻擋住這股黑暗的力量。
諾頓夫人眼中閃爍著不可思議的神采,她沒想到這位凡人居然能夠發揮出如此強大的力量。然而,她的不滿並未減少,反而激起了更強烈的怒火。
「這不可能!」她咆哮著,手中的魔杖再度振奮。
正在這時,在大英博物館的大廳中,充滿著濃厚的歷史氛圍。古老的雕像、武器、繪畫和文物展品排列著,彷彿見證了時光的流轉。大廳的高翹天花板散發著黃色的燈光,映照在歷史悠久的石柱上。
突然間,一道陰影掠過,伴隨著低沉的吟唱聲。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大廳的入口處,伊凡娜走了進來。她以鯊魚的形象傲然登場。她的身上穿著東方的巫師長袍,袍子的深藍色與她深邃的眼眸相得益彰。鯊魚的頭顱裝飾在她的頭頂,看起來既神秘又威嚴。
隨著她的登場,一陣陣風暴在大廳中掀起。她的巫師袍在風中翻飛,彷彿是風暴的主宰。她的手中握著一根古老的法杖,法杖上嵌著一顆閃爍的黑曜石。在她的周圍,一些水花構成的鯊魚影子儼然凝聚,如同黑暗的眷屬,隨著她的手勢而舞動。
「我是伊凡娜,鯊魚薩滿。」她的聲音低沉而嘶啞,彷彿來自地底深處的呢喃。她瞥了一眼戰場,臉上露出一絲驚訝。
「伊凡娜?妳怎麼活了過來?」
「瑪格莉特……」她的話未說完,便被一陣黑暗的力量籠罩,無法再發出聲音。
「不論怎樣,她現在會再死一次了。」諾頓夫人看著伊凡娜,冷冷一笑。「看來,你也是這些矮妖的同夥。既然如此,你也一起死吧!」
黑暗的能量向著伊凡娜湧去,但瑪格莉特不再猶豫,她再度發動蜘蛛網,將伊凡娜護在網中。黑暗的力量與蜘蛛網相互交織,戰鬥陷入了僵局。
「我們現在有三個人。」瑪格莉特冷靜地看著諾頓夫人。而希尼這時也走到瑪格莉特身旁,「四個人。這場仗不是你能夠贏的,諾頓夫人。現在,是時候解開這場誤會了。」
諾頓夫人嘆了口氣,收起法杖,瑪格莉特感到傘上巨大的壓力消去,不禁喘了一口大氣。
「我並不是無法處理你們四隻雜魚,但既然有這麼多人願意替你辯護,你就再多說一點吧,你的死刑有機會上訴。」
瑪格莉特看看身旁的人,雖然每個人都不願露出敗相,但略略顫抖的腳也說明,諾頓夫人的話並沒有錯。如何解清一場誤會?瑪格莉特開始思考。
如果他要拐跑愛德華,顯然他必須要能夠生育而且年齡足以當愛德華的母親。
「諾頓夫人,請允許我用魔法請示第一項證物。」瑪格莉特跟塔蘭說了幾句之後,塔蘭唸唸有詞,很快地,一疊文件出現在瑪格莉特面前。「這是我的出生證明,和這幾年的醫療記錄,我不是個妖精,這件事非常明確。」
「異議。對妖精而言,變出這些事情再簡單不過,你甚至可以變裝、變年輕,這一切都可以偽裝。」諾頓夫人右手撐著下巴,「我也可以現在用我的法術殺了你,就替你證明你是不是偽裝了。」
瑪格莉特開始有點討厭用魔法說明一切的世界了,連這都不信,那他要用什麼東西說明自己的身份?「伊凡娜,你可以出示愛德華雇用你調查我之後使用的所有細節嗎?」
「但我有保密義務……」伊凡娜有些抗拒。
「我是愛德華的母親,我的同意就是他的同意。你開吧。」諾頓夫人說。
「前現代家長……」伊凡娜一邊碎碎念一邊拿出資料。「但諾頓夫人,這份資料當中也包含愛德華的機密資訊,確定要我在這邊打開嗎?」
「……給我吧。」諾頓夫人法杖一舉,資料緩慢飛進他的手裡。他看起資料,眼睛瞪得老大,接著緩緩抬頭。「臭婊子,得了便宜還賣乖,敢造謠我兒子陽……性能力不佳造成你們夫妻生活不美滿?」
「這……」瑪格莉特瞬間瞪向伊凡娜,伊凡娜攤了攤手,這可不是什麼運氣不好,不過要的話也可以說是瑪格莉特運氣不好,眾所周知議員的事務繁忙,愛德華參加各種宴席喝得也多,回家就算想要行房中事也經常力不從心,瑪格莉特可不是什麼會跟別人說三道四的傢伙,很多時候只要有錢,道具什麼的比男人更令人開心,可不是這樣嘛。「至少這可以說明我是個人類,難道妖精會跟自己的孩子行房嗎?還抱怨?」
諾頓夫人捏著自己的眉頭。「這都什麼玩意……」
「至少您可以相信我不會綁架您的兒子了吧?」瑪格莉特鬆了口氣。
諾頓夫人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可能……」他停駐了一會,像是在找尋什麼可用的攻擊。「可能你、你太喜歡我兒子了!」他像是沒有把握又硬要反駁的人那樣喊道。「沒錯,我兒子可是繼承了我諾頓夫人的美貌,你可能是一時鬼迷心竅,所以才想跟他發生關係,而他認為你是他的母親,所以不想跟你上床,一定是這樣的!」
「蛤……?」這下換瑪格莉特瞪大眼睛了,連塔蘭的蜘蛛複眼都一起瞪大了眼。這女的,急了。「諾頓夫人,這……您要是非常喜歡愛德華,也會想跟他上床嗎?」
「無禮的婊子!我豈會像你這般不成體統?」諾頓夫人哼了一聲,撇過頭去連看都不想看瑪格莉特。
「我覺得他拉不下面子,得找個台階,就跟我說服自己不是打不過塔蘭而是我喜歡開計程車。」希尼說。
「等等……」瑪格莉特覺得自己想到一件事,很奇怪的一件事,兜不起來,這裡發生的任何狀況,似乎都兜不起來。「諾頓夫人,請恕我冒昧,您對我下詛咒的時間大概是多久之前呢?如果照塔蘭的說法,您似乎是在一年前發現,或是說找到了愛德華?」
「差不多吧,我對人類的時間沒什麼概念。」諾頓夫人擺了擺手。
「但諾頓夫人,我的運氣很差,並不是這一年的事。」瑪格莉特說道。
「這不合理啊。」塔蘭跟伊凡娜同時開口。「我非常詳細地調查過,你的運氣的確很差,但就是比一般人背一點,再加上今年的詛咒,所以你今年才會差到一般人難以看到車尾燈的程度。」塔蘭說。
「我認為塔蘭先生對於『運氣稍微差一點』的想像有點過於貧乏。」伊凡娜指正。「如果用薩滿的運勢占卜來看瑪格莉特的各樣可能性宇宙,可以發現瑪格莉特幾乎是以走鋼索的方式,在唯一可能倖存的時間樹上存活下來。心態決定命運?那都是宇宙吸引力法則信徒會講的屁話。如果要影響記憶,那乾脆把我們所有人的記憶都洗一輪就算了,上帝也不懂的人心,女巫怎麼可能懂。」
「但你剛剛不也說不合理。」塔蘭質問。
「不合理在於,這個時間樹也到了盡頭,應該在今年,不,應該說是去年,一切就要結束了。瑪格莉特應該要死於去年,但他活了下來。」伊凡娜像是在走著迷宮那樣畫著圖樣,「是詛咒讓他活下來,我的投影顯化分身在死前才看出這一點。」伊凡娜瞪著塔蘭。「而他本該直接告訴瑪格莉特真相,真是謝謝你那『不是出於自己手』的霉菌。」
瑪格莉特雖然還是有些震驚,但相比於這天的經歷,他已經平淡許多。「所以這邊有人想告訴我怎麼回事嗎?為什麼我現在還沒死?還是說諾頓夫人殺掉我就是為了養我一年?」
「讓我來說明吧。」腳步聲和說話聲同時自後方傳來。
「愛德華?」瑪格莉特大驚失色,一方面是因為愛德華的突然登場,另一方面是他看起來非常健康一切良好,或許是諾頓夫人照顧他像是兒子一樣妥當。
「諾頓夫人,我早說過,不需要這樣拐彎抹角,好好說出自己想為對方做什麼事情可是很重要的喔,或至少要讓人家覺得你很直接,我就是這樣選贏的啦。」
「還有矮人的黃金。」諾頓夫人無情地吐嘈。
「對,謝謝。」愛德華完全沒有要否認的意思。
「諾頓夫人沒有對你做什麼事嗎?」瑪格莉特走到愛德華面前說。
「我沒事,瑪格莉特,謝謝你的關心。」
「但你被公車撞死了。」瑪格莉特說。
「……算是,不過諾頓夫人保護了我。」愛德華看向遠方的諾頓夫人,做一個社交性的點頭致意。
「但你他媽的還是劈腿了吧!」瑪格莉特一巴掌直接甩向愛德華,愛德華也不閃躲,就這樣硬生生吃下一掌。
「我劈腿了,很抱歉,瑪格莉特,我知道我們要結婚了,但是我沒辦法再說謊下去。」
「你甚至沒有告訴我你喜歡珍。你知道,你知道珍他……」
「我知道。」愛德華揉了揉臉,挺有力的瑪格莉特。「我知道珍不是……怎麼說……」
「但你還是喜歡他?」
「對。就跟你一樣,瑪格莉特。」愛德華說。
「什麼意思?我可從來沒有……」
「你有,瑪格莉特,你想說謊,你想說,你喜歡我。但並不是,我很清楚,但我知道你不想面對真相,所以,我想陪你一起說謊,只是我失敗了,我以為我可以繼續維持這個謊言。只是珍讓我……」
「什麼謊言,我可從來沒說過什麼謊,你才是個大騙子。」
「我是個大騙子,我騙了你,也騙了自己,但是跟諾頓夫人合作的過程中,我發現自己不再能說謊了。」
「你在說什麼愛德華,你現在開始胡言亂語了嗎?」瑪格莉特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是個騙子,是個根本不愛女人的傢伙,他到底做了什麼?
「承認吧瑪格莉特,面對你自己。」
窗邊打入的光芒暗了下來,伊凡娜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
「今天是日全蝕。」伊凡娜說。「在這一天,女巫的魔力會達到最強,難道你害怕我們可能會擊敗你,才選在今天跟我們談判嗎?」
「伊凡娜小姐,你剛剛也說了,這都是命運,我必須要在這裡等待你們,而你們也注定要來到此地,這都是為了……」諾頓夫人舉起法杖。「為了瑪格莉特。」
瑪格莉特指了指自己,完全不瞭解發生什麼事。而天色完全黑去,大英博物館在完全進入黑暗後,泛起白色的光。瑪格莉特乾嘔一聲,接著彎下腰開始嘔吐,隨著白光一點一點的閃爍,從他身上各處的孔洞,開始流出黑色像是稀泥一般的物質。「這……我……誰,救……我……」
愛德華扶住瑪格莉特,而瑪格莉特身上的污泥逐漸乾涸,地面上污泥像是擁有自我意識那般,開始匯集成一個巨大的沼澤,沼澤逐漸湧起,中心點上升,慢慢地長出了觸手,並開始說話,它開口,所有人心中能想到的形容詞,便只有「褻瀆」二字。
「我……那是我的……我的祭品……我的愛……」它說。
「他不是你的,而你也不屬於這裡。」諾頓夫人說完,法杖紫光一閃,擊中了它,它的身上破了一個大洞,卻很快就自我再生。污泥伸出像是觸手一般的物質,刺向了諾頓夫人和瑪格莉特等人,瑪格莉特也很快舉起雨傘擋在愛德華面前。愛德華跌坐在地上,餘悸猶存。「瑪格莉特,我都不知道你也會魔法。」
「這是我跟塔蘭借來的魔力,別想太多。」瑪格莉特使出全力抵擋觸手一次又一次的攻擊。「你還沒跟我解釋這些事情到底怎麼回事渣男!」
「就像你看到的這樣,諾頓夫人跟我說,雖然他可以保護你不受『它』影響,但最後它還是會想要竄奪你的身體。它似乎從你小時候就一直寄宿在你身體裡了,不過那時候的它沒什麼能耐。而現在它終於可以真正地跟你……合而為一?」
誰要跟這玩意合而為一,瑪格莉特想。「為什麼諾頓夫人要幫我?那他前面攻擊我是什麼意思?」
「這個……等我們解決這邊……再說?」愛德華眨了眨眼。
它回過神,用觸手擊飛諾頓夫人,矮妖、塔蘭、伊凡娜使用法術固定它的行動,它的觸手又像鞭子那樣掃飛矮妖等人。
諾頓夫人趁著空檔再次舉起法杖,連續幾道紫光閃過,打得它全身像是蜂窩似的,「瑪格莉特,它變弱了,你必須要親自處決它,你才有未來!」
瑪格莉特深呼吸一口氣,「……這邊也在指揮我,那邊也在指揮我,從早上開始,要不是吸血鬼,就是鯊魚薩滿,還有蜘蛛偵探,什麼矮妖跟女巫,煩都煩死了!就沒有一件事情我能作主的,這種人生誰想經歷啊,寫成故事我肯定都是最爛的那個躺分主角!」他收起雨傘,大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充滿怒氣,他踢掉鞋子,毫不猶豫走入污泥當中,「要幹就幹啊,莫名其妙,誰知道這些人都安什麼心,每個都說自己是對的,然後就要跟著他們跑路,最恨這種把人家當成棋子一樣呼來喚去的。」他大手一張,「抱」住了它,像是要與它重新合為一體。
「我的愛……你回來了……我要和你永遠在一起……」它伸出了「手臂」像是擁抱一般,即將要吞沒瑪格莉特。瑪格莉特逐漸沉入污泥中,好像即將被吞噬那般。
「我沒興趣,抱歉。」
瑪格莉特手往裡面一伸,像是抓住了什麼,手掌上匯聚了藍色跟黑色的光芒,他用力一捏,裡頭的某個東西發出像是氣泡破掉的「啵聲」。
「我的愛……為什麼……我……沒有……資格……嗎……」
污泥一邊說著,一邊逐漸失去形體,逐漸攤在地上,最終,真的只剩下污泥。瑪格莉特渾身上下黑漆漆一片,手上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手掌。
「瑪格莉特!你沒事吧!」諾頓夫人像是瞬間移動那樣衝到瑪格莉特身邊,還順勢撞倒了前來關心的愛德華。
「既然要幫我,為什麼前面要咄咄逼人,搞得好像我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瑪格莉特瞪向諾頓夫人,諾頓夫人失去一開始的盛氣凌人,似乎想說什麼,但又不知道從何開始說。
「他從一開始就想幫你,他找我只是問我該怎麼辦,我就跟他說,直接講啊,不然怎麼辦。結果他,唉,女巫就是這樣,能力一把罩,卻完全不相信別人喜歡他們,硬要演這齣把你們找來,現在好啦,問題解決了,問題是主角氣炸了。」愛德華攤手,眼神示意諾頓夫人自己想辦法。
「瑪格莉特,我……原諒我,我是在兩年前發現你的,原本只是覺得作為厄運載體的你作為觀察對象……很有趣。但是觀察你的生活讓我逐漸……怎麼說……對你有『別的』興趣。也發現自己沒辦法就這樣讓你送死。」諾頓夫人轉過身,不敢面對他,「但我知道沒人喜歡女巫,更何況是要幫你解決問題的女巫?不製造問題就不錯了不是嗎?所以我……我用了很多方式,好不容易才讓你來到這裡……我……很抱歉造成你的麻煩,我只是很喜……」他沒繼續說下去。
瑪格莉特走到諾頓夫人面前,直接一個右勾拳揍向諾頓夫人的臉。諾頓夫人倒在地上,並沒有要反擊的意思。瑪格莉特壓在他身上,說道,「雖然你是個變態跟蹤狂,但如果你馬上跟我說這些,我大概也不會相信吧。所以讓我揍你一拳,從今以後不準再窺探我的生活。」
「那我可以……」諾頓夫人說。瑪格莉特瞪了他一眼。「……可以找你一起喝茶嗎?」他越說越小聲。
「……我家沒有很好的茶葉。」瑪格莉特嘆口氣說道。
「諾頓夫人,恭喜啊。成功的第一步,呦!」愛德華舉出大拇指。瑪格莉特卯足全力,朝他的下體踢去。愛德華倒地,口吐白沫。
「別以為這樣就可以掩蓋你劈腿的事實。」
兩年後——
伊凡娜&塔蘭偵探事務所今日依然吵吵鬧鬧,伊凡娜嘲諷塔蘭帝國主義的愚蠢言語,塔蘭鄙視伊凡娜各種奇怪的鄉野魔法。瑪格莉特作為魔法實習生,除了一邊學習魔法,還要打掃事務所裡兩位偵探打架之後的各種殘骸,有的時候還得跟希尼一起去做外送。
分手後的日子很忙,他暫時還無法釐清自己的感情,他的確無法對愛德華說出「非常愛他」這種話,但怎麼說呢,被劈腿還是讓人覺得很火大?他搖搖頭,繼續保養自己的魔杖。
「你好……我可以進來嗎?」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諾頓夫人手上拿著一盒餅乾。「這我自己做的餅乾,純天然無魔法添加物,想問你們要不要一起吃……?」
諾頓夫人吞了吞口水,他到現在還是不大清楚瑪格莉特對自己到底什麼想法,自己三個月來一次太頻繁了嗎?對他造成困擾了嗎?
門開了。
「以後不用敲門,敲門是客戶才要做的事。」瑪格莉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