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煙霞,我要進去了喔。」
感應到危險,我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露出一臉賤笑全身赤裸的男人。
我毫無猶豫地抬起腳踹向男人的襠部,發出疼痛的聲音後男人露出笑容表示自己毫無損傷。
「你怎麼進來的?我可是換了新的鎖。」
「區區小鎖怎能抵擋我對妳的愛!來吧!讓我們確認彼此之間的--」
在男人繼續說下去前我率先將其一拳揍離我的床。
眼前這個發情的畜生是我在這個『世界』的同行,有著高大的身軀和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沒有辦法完整看清楚他的臉部,為了方便稱呼我都叫他格子臉。
要以一句話來形容格子臉的話,那絕對是變態神經病。
格子臉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對我糾纏不清,最近行為也越來越危險了。
我想起上次他躲在淋浴間的鏡子裡偷窺的事情後,他一臉淡定的說出只是為了近距離保護我才屈身躲在浴室裡面時我差點沒動手殺掉他。
喔對了,還沒自我介紹,我叫煙霞,是個殺手。
當然,我本職並非殺手。相反,我是個和殺手這個字彙毫無關聯的國中生。
又不是爛大街的輕小說主角,這世界哪來的國中生殺手?現在早就不流行什麼黑社會小刀偶像殺手那種東西了。
換好衣服後,我看到依然在地上抽搐的格子臉後嘆了口氣便去準備午餐。
「最近世道不太太平啊,妳可要小心點啊。」
雖然還在抽搐,但格子臉還是用溫和的語氣和我說道。
世道不太平?那種小事和我現在遇到的情況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啊。
世界對我來說,是個無數個像是鏡子碎片所構成的東西。
我一直討厭這樣的認知。嗯?不能接受?那一定不是我說得太難懂,而是你們的認知太過狹隘。
說簡單點吧。
只要我闔上眼睡過一覺,我總是會被換上不同的身分和名字並強迫以那個人的身分生活,直到我完成了某件這個人想要完成的心願為止我才能回到自己的身體繼續度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這期間我原本的身體會完全消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
這是打從我有意識以來就有的能力,說實話我很討厭這個能力。
因為我已經開始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
而且這次特別嚴重,因為我居然穿越了啊!
這個世界沒有美國日本中國之類的國家,反而是各種以前看過的動畫人物成立組織互相爭戰……這到底是什麼惡夢?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過了快一個禮拜了,我對前任想要完成的心願還是毫無方向……再加上每天格子臉這變態總是來糾纏我。
搞得我都快胃潰瘍啦!
「喂喂,煙霞妳又在發什麼呆啊?」
在我料理早餐的時候,地上那隻牲口已經滿血狀態復活了。
變態的生命力真是難以預測。
「沒什麼,所以你剛說了啥?」
「簡單說就是現在蘿莉控這麼多,平胸矮小的煙霞可要多加小心不要被人給上了喔。」
「放心,在那之前我絕對會將會對我下手的你轟殺至渣!」
好吧,不知道是不是長期營養不良,這個身體的確發育不太好。不但身材扁平,連身高也沒有一百五。
胸部比起我原來的身體更為悲劇,走在外面大多數人都會覺得我是小學生吧……真是夠了。
「倒是你混帳格子臉,又幹了什麼要找我求救?」
「沒什麼啊,只是想邀妳吃個飯。當然能和我滾床單的話更好了。」
格子臉舔不知恥的對我比讚。
我忍住想要往他那噁心的嘴臉揍上一拳的衝動,以最快的速度從懷中拿出工具--名為『霞光』的貝瑞塔92手槍將槍口按在格子臉的額頭上。
「行啊,你先讓我開一槍就去。」
「哈哈,煙霞你真是太棒了……」
一腳踹開露出猥瑣笑容的格子臉,我拿起放在桌上的牛皮紙袋觀看。
這是格子臉進來時順手放在這的吧?有工作委託就直說就好了啊。
等等,為什麼我這麼冷靜接受啊!?
舒展我逐漸扭曲的眉間,我打開了信封取出裡面的資料。
信中放的是無數張CP的照片。
「格子臉,你是來噁心我的嗎?」
衝到格子臉倒地的地方,我扯著他的衣領瞪著他。
「妳在說什麼啊?煙霞。」
「我說的是你放在袋子裡的兒童色情照片。你這死戀童癖。」
「什麼戀童癖啊?我像是那種人嗎?」
「不像,你根本就是那種人!」
「煙霞啊!真的是冤望啊,妳一定要相信我啊!」
「我憑什麼要相信你?」
「就憑我是個又帥又正直的人!」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能這麼不要臉的說自己很帥,但是看在你的自信上姑且放你一馬吧。
「那些照片雖然不是我的,但確實是你這次任務相關的情報。」
重新整理好衣領,格子臉一臉正經地向我說道︰「聽說過童萌會嗎?」
由於我的住所被格子臉撞的亂七八糟,在要求他收拾之後我跟著格子臉來到一間破舊的小酒店。
雖然格子臉總是說著不靠譜的話,但在這禮拜和他的相處中我還是能知道他的為人。
走進酒店後我發現裡面和外表的破敗如出一轍,只有幾個客人光顧。
不知道是不是用了什麼道具,店內除了老舊收音機傳出的音樂聲外居然沒有任何談話的聲音。
「你好啊阿文,老樣子。」
格子臉露出笑容向一個活像脆狄蘇娃娃的男子說話。
名喚作文的老闆露出潔白的牙齒秀了秀她的肚皮表示明白後不再理會我們。
格子臉則是帶我坐在最接近出口的座位後雙手交錯並將下巴放在手背上。
「重新自我介紹一次吧,煙霞。」
「我的本名是煞筆.氣胸.A.優溪.樹里。嫌太長就叫我煞氣A優樹吧。」
我被他的話雷到無話可說。
這什麼破名字!還不如我取的格子臉好聽啊!
「你鬧夠了嗎?說重點。」
「那就簡單點,我覺得我們好感瓶頸也夠久了,是時候更加深入了。」
前任啊,妳被這種神經病變態糾纏居然還沒有動手殺了他。我對妳的智商無比鄙視啊!
「在結婚後我想想,先以同時生出兩萬個女兒為第一目標吧?」
在我吐槽的時候格子臉好像越來越飛躍了。先不說可不可行,你哪來的自信能讓我同時生出兩萬胞胎!人類可沒有這麼變態的生育能力啊喂!
「以新手而言一次當兩萬個女兒的父親確實有點吃力。但本王,煞氣A優樹,葛溫巷的王牌殺手可是很有肩膀的。現在就幫他們取名--嗯,就全都叫優樹.Jr吧。 等過年的時候我會帶他們回妳家拜年。到時候我會記得跟他們說要有禮貌的去跟阿公阿嬤撒嬌要紅包。」
「那種胡扯的幻想由我來打破!」
為什麼是兩萬個?吃我友情破顏拳啦!
一拳命中格子臉的下巴,我生氣地準備離開。
「小姐啊,我這裡是小本經營,請別拆了我的店啊。」
文老闆來到我的面前以溫和的笑容說著。
不知道為什麼那笑容讓我熊熊想起了卡比獸,原本的怒火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
看來是老闆的能力?
向老闆致歉後我以鄙視的眼神瞪著在地上翻滾的那個畜生:「最後一次機會。說重點。」
緩緩打開『霞光』的保險,我微笑著問。
「真是的,煙霞你真的是沒有幽默感耶。居然把我的護身氣罩都給打沒了。」
回答我問題的是個長相還算帥氣的金髮帥哥。如果無視他的髮型是鳳梨頭的話。
「這還是第一次吧?你真正看到我的臉。這可是只有得到我的信任的人才有的權力喔。」
我一點也不想要這種沒有半點用處的權力好嗎?
「所以你到底是為了什麼來這裡?不是要談上童會的事情嗎?」
「是童萌會。」
格子臉糾正我的錯誤,同時文老闆送上了兩杯冰牛奶和一份脆迪酥。
「好好,所以童萌會跟這次的任務有什麼關係?」
「簡單來說,童萌會是群以做出幼女影片獲取暴利聞名的恐怖組織。而幼女的來源不說妳也知道吧?」
從普通民眾下手嗎?的確是個噁心的組織。
「所以呢?跟你沒有關係吧?你可不是那麼有良心的人啊。」
「妳在說什麼啊煙霞?我對值得伸出救援之手的人可是一直很善良的喔。」
格子臉露出自信笑容對我說道。
「對象呢?」
「當然,就是美少女啊!」
果然不該對他抱有期待……
「總之,這次的委託是來自時空管理局喔!幹的好我們這次就能引退過上穩定的豪華後半生啦!」
居然是時空管理局嗎?那群以正義使者自居的偽君子……
等等,根據前任的記憶,這傢伙老家是個有錢的地主才對……他是為了更大的生活刺激才逃家成為殺手的,那為什麼事到如今又走回老路想要安穩生活?
就在我還在思考格子臉怎麼會做出反常舉動的時候--
「時間差不多了吧?跟上。」
格子臉看了看手錶將牛奶喝完後便將錢放在桌上,一臉嚴肅的快步離開酒店。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認真的他。
「什麼時間到了啊?你走這麼快幹嘛啊?」
「到了妳就知道。現在,全力跟上,我要全力衝了。」
說完只留下了背影,我也全力跟了上去。
很快的我們跑到了一座位於市中心有點距離的舊教堂。
「等等我會出面,煙霞妳就等我的暗號動手。」
調整好呼吸和表情,格子臉將自己的服裝換成了紳士服。手中也不知何時拿出了罐威士忌。外貌也從金髮鳳梨頭變成了黑髮中年男子。
「也大概就這樣吧?嗯?煙霞,妳有在聽嗎?」
格子臉的能力是易容術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但實際看他易容這還是第一次。
「抱歉,所以等等會有童萌會的人會經過這裡,而我們的目的是殺了他?」
「管理局那群白癡哪敢負這責任啊?當然是要我們活捉。方法不限就是了。」
露出不屑的笑容,格子臉和我一樣對時空管理局沒有任何好感。
這也是我和他能相處的其中一個原因。
時空管理局雖然取名很高大上.但實際上卻是以正義自居的一群偽君子。他和一般黑幫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手段比較乾淨罷了。
在我們說話的時候,一群穿著黑色西裝的少年出現在我們的視線中,他們似乎在追逐著什麼?
看清楚追逐的目標時我吃了一驚。
為什麼會有個跟原來的我一模一樣的人被追殺啊?
「Ciaos,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啊?」
而毫無節操的某人已經興沖沖的跑去搭話,結果--
「我有必要和你這頭蠢豬說嗎?滾遠點.你身上的體味讓我無法呼吸快窒息了。」
「喔喔喔!」
某個畜生居然還興奮了……有沒有一點職業道德啊!
「老頭,勸你快滾,別讓我們動手!」
領頭的銀髮少年一臉不奈的對格子臉吼道。
「唷,倒是挺橫啊?」
格子臉不屑地對著他們比出了中指。
「在這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欺凌幼女,你們還有沒有把我煞氣A優樹放在眼裡!」
白癡啊!自報名號幹嘛啊!這樣日後不是會被報復嘛!
「什麼煞氣A優樹。這什麼白癡名字!你是在瞧不起我們嗎?」
「什麼瞧不起?我根本沒瞧你們過啊。一群煞筆!」
暗號來了,行動!
我以最快的速度擊出六顆元素子彈。這種子彈的特性是雖然殺傷力低下但是會讓人痛不欲身。
子彈幾乎是同時命中在場的六人。
嗯,除了和我長得一樣的女孩外,在場所有人都命中。包含那個正不斷呻吟的牲口。
解決了問題後,我從藏身處緩緩走出來安撫和我長得一樣的孩子。
「不怕不怕,壞人都被姐姐我收拾了。」
自己安慰自己,這種感覺還真是微妙。
「終於找到妳了!快把我的身體還我!」
哈啊?
什麼鬼?
該不會在這身體裡的,是這身體的前任吧!?
「然後呢?」
我一邊在筆記本上記下荒誕不羈的情節,一邊柔聲詢問正滔滔不絕地講著幻想故事的小男孩。
「然後我就把他們全殺光了,畢竟他們都是蘿莉控對吧?煙霞可是正義的使者呢!」
『邏輯前後跳躍。』我在筆記本上記下這樣的敘述。『患者無法處理超過理解的故事線,因此傾向以毀滅作結,好進入下一個故事中。也或許,這是一種為了重生而死的儀式,只有藉由自我毀滅,才能帶來存在事實的根本性變革。』
我敲了敲紙面,卻始終理不出頭緒。最後,我合起筆記本,朝小男孩微笑。「然後你就到這裡了?」
「是的,我又一次進入了鏡中。醫生,你相信我的吧?」
「當然,我是你在這個世界的同伴。」
「謝謝醫生,你比格子臉好多了。你要幫我找出前任的願望喔。」
「我會的,今天就先這樣吧。」
「嗯,我明天會再來!」
小男孩揮揮手,離開了診療室,與外頭等候的家人會合,儘管他們已經不被當成他的家人了。我看著他的背影,深深嘆了一口氣。
愛麗絲鏡中奇遇症候群。
這是一種新界定的精神疾病,常發於兒童,有點類似於解離性人格疾患。不同的是,患者整個過程中都會保持主體自我,解離出來的人格也並非無法預測,而是與患者看過的「故事」相連結。
簡單來說,患者以為自己穿越進了書中世界,成為故事裡的主角。
隨著病癥加重,患者會越來越頻繁的沉入幻想之中,無法自制的做出諸多危險行為。例如為了打擊惡龍而拿著菜刀跑到鐵軌上,或是張開想像的翅膀從樓頂一躍而下。就算沒發生任何意外,患者最終也會完全失去自己,成為整天夢囈的失能者。
對於這奇特的新興病狀,學界根本束手無策,連發生原因都不知道。有人說這是由於現代人的主體性喪失與自我成就感低落所衍伸出的補償效應,有人推測是越來越普及的VR敘事媒介使的人們越來越分不清真實與虛構,更有人信誓旦旦的主張,這是前段時間的youtube艾莎門事件的催眠成果。無論如何,這是個讓人逃進幻想中的疾病,但其原因必定根基於現實。
我重新翻開筆記本,看著上頭的文字,裡頭記載了小男孩的一生。這些文字妄圖捕捉一整個靈魂,但終究力猶未逮。就算能完整的描述全部病徵與生命歷程,那也只是冰冷的事實。而單純的事實是無法得出因果與意義的。
『被優勢體型者騷擾,以及攻擊下體的行為,還有幻想中的生理性別置換,可能展現了閹割恐懼與性別不安症的雙重渴望。患者同時渴求著支配的權力與被支配的安心感。』
然而這樣的分析,也只是一廂情願的解釋,沒有任何真實在其中。密密麻麻的文字也只是一張張死板的平面畫像,沒辦法讓我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
『其中多數角色對於女性幼童身體的追求,反應了對自身肉體迷戀的慾望投射。患者意識到這是被禁止的,在故事中會被正義的殺手制裁,在現實中會被羞恥與教條所管控。』
這就像是小說創作一樣,天馬行空的寫下無法觀測的靈魂原理,對像卻只是一個半瘋的可憐孩童。用目光與提問將他活生生支解,就像研究老鼠的膝蓋反射般毫無感情。我忽然對自己感到噁心。
『能夠在幕後控制全局又主持公道的老闆阿文是自我的理想形象,對時空管理局的不屑體現了對權力者的失望。而危險的、充滿侵犯者的世界則反映了對現實的不安。』
明明什麼都不懂,什麼都無法給予,卻裝模作樣的欺騙他。在這個世界的同伴?別開玩笑了。我所要做的,正是奪去他所有的世界,只留下最醜陋而不得不直視的那個。
『患者同時渴望遭遇暴力並在可掌控的逆境中展現自我主體性,以彰顯自身權力地位的改變。這可能與求學階段時發生的事件有關。那是在小學三年級時……』
沒有用,一點用處都沒有。我忽然將筆記本摔到地上,癱坐在沙發上,雙手揉著眼眉。這個小男孩,已經是我今年研究的第三個個案了,但不管用什麼方式觀察,從什麼角度側寫,都找不到一絲一毫的規律。
從現實中的傳奇人物開始,到真人電影中的超級英雄,再到完全脫離現實的動畫角色煙霞。小男孩的愛麗絲鏡中奇遇症候群已經到了末期,而我卻沒有任何幫助他的方法。光是讓他誤認我是他虛構世界中的一員,就已經浪費了整整三個月。再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的話……
兩個身影從黑暗中浮現眼前,是兩個可愛的小女孩。她們是我前兩個案子,現在都待在精神病院,只能透過塑膠管線維持生命。我還記得上次去探望她們時,她們只是毫無反應的瞪著天花板,沉浸在無邊無際的幻想中。
而我什麼都做不到。
我垂下遮著眼的雙手,瞪著天花板炫目的日光燈,一瞬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啊,好想就這樣放下一切,逃避一切。不用再承擔責任,不用再看著筆下的孩子一個一個陷入瘋狂。好想就這麼沉沉睡去……我瞇起眼睛,光線更加炫目了……沉沉睡去。彷彿太陽一般明亮,溫暖又柔軟,遠處的吵雜聲逐漸接近,就像那三個孩子吵吵鬧鬧的聲音,再也不會聽到的聲音。光芒包圍了我,一切都在日光燈刺眼的白色之中。我眨眨眼,忽然間坐起身來。
我仰躺在一片草地上,凝望著明亮的太陽。
我環顧四週。我在一所小學的操場上,周圍盡是喧嘩的孩童。幾個男孩女孩快樂地追逐著,繞過我身邊,彷彿我的存在完全理所當然。我困惑的望向自己的身體。
那是一個男孩的體態,穿著學校制服,上面還繡學號與姓名。看到那個名字,我慌張地站起身,跑到不遠處的教室窗前。透過模糊的倒影,我終於看清了自己的長相。
是他。
那個小男孩。
我睜大眼睛,看著窗戶玻璃,腦中一片空白。整個世界隨著喧囂逐漸遠去,只有鏡中的倒影無比清晰,刺痛著我的腦門。我伸出手,掌心貼在玻璃上,卻只碰到堅硬的冰冷。到底怎麼了?我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變成他?這就好像──
愛麗絲鏡中奇遇症候群。
腦中荒謬的想法讓我不禁發笑出聲,卻又不得不承認眼前的現實,不,這是現實嗎?或者只是故事中的妄想。我用力拍打雙頰,卻什麼也無法確定,而腦中徘徊不去的念頭又將我引回了這個可能,只剩下這個可能了。
愛麗絲鏡中奇遇的患者,總是想逃避現實,而其逃避的方向是──
故事。
我對小男孩的側寫,那本密密麻麻又毫無意義的筆記本,也是另一則故事,最荒謬最可笑的故事。不是真實,而是虛構,以真人為對象的創作。我閱讀它,我研究它,而現在,我身陷它之中無法自拔。
我也終於發瘋了嗎?
這其中的反諷讓我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做為一個心理醫生,患上與患者一樣的不治之症,真是太可笑,太無可救藥了。誰也沒辦法幫助,最後連自己也失去了。我坐倒在牆邊,把臉埋進膝蓋之間。
現在該怎麼辦呢?
按照病徵,我應該要實現小男孩的願望,然後我會再度轉移到其他人身上,直到我連自己也忘記。這是一個沒有終點的旅程,沒有勝利條件的棋局,沒有逃脫的可能。我必輸無疑。
既然如此,何不就在這裡結束自己的生命呢?
我舉起自己的雙手,瞪著它們看了一會兒,接著搖搖頭,甩開這個可怕的想法。我知道,我下不了手,就算只是幻想,我沒辦法了結這個孩子的性命。我能做的,只是完成他的願望,而他的願望到底是什麼呢?我發現自己根本一無所知。
接著,我終於注意到哪裡不對了。這雙手太小了,跟印象中完全不一樣。我困惑的抬起頭,接著沿著牆壁走,跌跌撞撞的,無視身邊其他事物。然後我找到了穿堂裡的公布欄,看著通知單上面的日期──
是兩年前。
在那件事發生以前。
就像一道閃光,我忽然全都明白了。拼圖完美的對齊,線索一條一條在腦中串連。小男孩的願望、治療的方法、我在這裡的理由、我該做的事,一切忽然清晰明朗。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它必須有意義。
愛麗絲鏡中奇遇症候群的患者,總是喜歡故事,故事能賦予一切意義。因為現實沒有代入感,只能代入劇中角色以維持自己,我是這樣,他也是如此。故事,這才是重要的,那麼他的願望也很明顯了不是嗎?誰都想當英雄,誰都想擁有強大力量,誰都想伸張正義,為弱者打抱不平。而現實既荒謬又殘酷,這些都只能在故事中找到。
但是,什麼又都是故事。
故事,一切都跟故事有關。無論在他眼中,自己是多麼醜惡,多麼讓人不想面對,在我眼中,那又是另一個故事。
既然如此,就讓我來放手創作一回吧,就讓我化身為愛麗絲的鏡子,讓你在無邊無際的虛構中看見自己。
就讓我完成你的願望吧。
我握緊拳頭,在心中下定決心,忽然間感到無比輕鬆。該做的事已經確定了,在這個我所創造的你的世界中,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到的。因為在我眼中,你就是最強的超級英雄。
我會完成你的願望,然後,我會把它寫下來,寫成一個就連你也能安心讀下去的故事。那當然是假的,是虛構的,是建立在他人的觀點之上,卻是有意義的。如果你弄丟了世界的意義,忽然間不知道該往哪裡走了,就讓我來為你創作一個吧。然後,然後就讓我們一起──
我抬起頭,向著陽光走去,世界又重新回到我身邊,這次卻無比真實。我再也沒有猶豫。
讓我們一起,改寫你的不幸。
「學長,我可以直說嗎?」
「但說無妨。」
在我面前這位綁著馬尾的女孩將筆記型電腦蓋上,像是要下定決心似的做了個深呼吸。
「真是太棒了!」女孩兩眼發光,開始滔滔不絕。「學長一直以來愛用的、像是突然換了個人寫的大轉折,在這一篇裡沒有彈出感而是變成了一種特色;前半段這個格子臉那栩栩如生的噁男演出足以給讀者留下心理創傷,而後半段嚴肅的筆調與前半段的狂亂感形成強烈的對比。醫生意識到自己開始精神錯亂時的心理獨白十分細膩,我特別喜歡這一部分。」
社長的讚美讓我有點飄飄欲仙,我在心裡暗自感謝那個名字很奇怪的社團,網站上的歷屆小說接龍精選簡直就是梗與超展開的寶庫,我幾個月來在那裏面潛心鑽研終於有了回報。
現在我所在的地方是大學的社團大樓,給予我的創作高度讚賞的人是小說寫作社的社長珊慈,同時也是整個社團最可愛的美少女。她講到激動的時候會不斷揮舞雙手、像是要比劃出某種意象,雖然我從來沒看懂她的手勢有什麼意義,可是我喜歡。
「學長?你有在聽嗎?」
糟糕,一不小心看正妹看得太專心了。
「沒事,被你誇獎太高興,所以我恍神了。」
「不要講幹話。」珊慈笑罵我一句。「說認真的,學長你進步神速耶。要不是親眼見識到,連我都不會相信兩個月前還成天被蓋重寫章的人能寫得這麼好。」
「我可是下了功夫的,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嘛。」
當然,我是不會把「因為想被妳注意」這句話講出來的,這噁心程度跟我在短文裡寫的格子臉有得比。
「看妳剛剛講得那麼開心,學長到底寫了些什麼啊?」社長的好朋友、同時是副社長的佳澄離開座位、湊到社長身後。日台混血兒佳澄也有著一張吸引人的臉蛋,但是跟社長站在一起時還是社長略勝一籌,這絕對不是因為我偏心才這麼說。
「佳澄妳也看看,學長進步超多的!」
佳澄坐上友人為她空出一半的椅子,貼在珊慈身邊閱讀筆電上的文章。我坐在桌子對面、期待她也給出好評(畢竟射將先射馬,跟暗戀對象的親友打好關係絕對沒壞處),但是佳澄在讀完之後卻像我投來一種奇怪的眼神,目光在我與電腦螢幕間來回好幾次。
「呃……怎麼了嗎?」
「沒、沒什麼。寫得不錯啊,比剛入社時好很多了。我等等還要補習,先準備回家了!」佳澄似乎發現自己舉止詭異,丟下一句話後快步回到座位上、匆匆收起自己的東西離開了。
真是奇怪。社長也歪著頭表達不解,真是可愛。
社團活動結束的隔一天,星期五。我上完下午最後一堂課,準備搭公車回家。在走出校門的時候,我看見珊慈和佳澄兩人站在校門口,似乎在等什麼人。我還沒來得及打招呼,拎著手提袋的珊慈就一邊揮手一邊向我跑來,那副模樣害我心臟少了好幾拍。
「學長!」在有點呆掉的我面前停下來,珊慈從手提包裡掏出一個牛皮紙袋。「之前你說想借的書,給你!」
「喔、喔,謝謝妳。」想借的書?哪一本?可能是我哪次為了跟她閒聊時講到的。可惡,之後得記清楚我充當話題的東西有哪些,不然遲早出現丟人場面。
「回家馬上看!週末我在家閒著沒事的話會用私訊抽問感想喔。」
好,給問,都可以問。就算是問我喜歡誰我都據實以告。
確定我把書收進背包之後,珊慈轉身小跑步回到佳澄身邊,兩人一起走出校門。好像聽她們說過她們是住同一棟校外宿舍,我羨慕嫉妒恨。
究竟是什麼書讓珊慈那麼期待我的心得呢?回到房間裡,我拿出牛皮紙袋打開,裝在裡面的廣義上的確是書,但不是我想像中的書:一本精裝筆記本。外觀看起來像是新的,在書本中間夾了一張書籤。我打開來翻了翻,前面的頁面都一片空白,但是在夾著書籤的那一頁用鉛筆寫了幾個大字。
『明天,週六上午十點,在社團大樓頂樓等你。』
「……」
我把書籤夾回筆記本裡,闔起來,放回牛皮紙袋中。
再一次從牛皮紙袋裡取出筆記本,打開夾著書籤的頁面,那幾個字還在那裏。
恭敬的將筆記本放在書桌上,我以優雅、冷靜的姿態躺上床鋪,翻身將臉埋在柔軟的枕頭裡
然後放聲尖叫。「───────!!!」
來了!我的春天終於來了!明天的勝利者就是我啦!!
在持續猛力搥打床舖五分鐘後,我總算是冷靜下來了。
糟糕,我覺得今晚不可能好好睡著了,但是我不想明天頂著黑眼圈去見她。
在這之後我把各種助眠偏方都試了一遍,泡熱水澡、蜂蜜熱牛奶、冥想、ASMR,但最後還是一夜無眠到天亮。
上午九點十五分,我站在社團大樓入口前,努力試著讓自己過份加速的心跳緩和一點。雖然在床上醒著一整晚,但我的精神意外的很好。拿出勇氣來好好表現,撐過這關我的校園喜劇就要進入粉紅色的新章節了!
在最高樓層走出電梯後,我走向通往頂樓的樓梯。沒記錯的話,社團大樓的頂樓只要社團大樓有開時基本都是開放的,社員們偶爾會上去吃午飯。
爬了半層樓梯,陽光穿過頂樓的鐵門照在我的身上,在逆光之中有一個人影,我不禁加快腳步 ──
「……學長。」
在頂樓等著我的不是珊慈,是佳澄。
「副社長?我以為……」
「是我請珊慈把那個交給你的,我有事情想問你。」
我高昂的心情迅速冷卻下來,原來昨天社長那特別興奮的態度是因為想為朋友打氣嗎?抱歉了,佳澄,妳也是個好女孩,但是我已經心有所屬了。
「我 ──」
「學長,」佳澄打斷我的話,朝我跨了一步。「前天你拿來社課投稿的小說內容,是從哪裡知道的?」
「欸?」與我所預期的問題不同,佳澄的提問讓我一時不知所措。
「『愛麗絲鏡中奇遇症候群』這個詞……那是在『這邊的世界』不存在的疾病。」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從佳澄的眼神中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請告訴我,學長,為什麼你會知道這個病,一字不差?」
剛才臨時有事出門一趟的雪赫拉莎德從還在鞋櫃脫鞋時,就聽見從書房裏頭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啊,姐姐回來了!」
「怎麼辦!快跑快跑!」
「佳澄!姍慈!!」女孩們的尖叫聲。
「硄啷!!!」瓷器摔破的聲音。
喔,希望她們沒有受傷。
「笨蛋!妳把花瓶弄倒了啦,等等──不要用手撿!」
「嗚嗚嗚嗚嗚嗚…….」
==
「你們三個,答應姊姊下次不可以再偷偷跑進來玩了,可以嗎?」
自己出門前怎麼就這麼糊塗忘記鎖門了呢?把書房內的一片狼藉收拾好後,雪赫拉莎德看著坐在一旁,在做壞事被逮到之後瞪大眼睛又一臉無辜的妹妹們,苦笑著摸了摸她們的頭。
「嗚嗚,知道了。」年紀最大也是最調皮的蘿莉娜露出了心虛的表情,這次大概又是她起的頭吧。
「姊姊,對不起,我們不應該私自闖入書房還亂動妳的電腦。」最懂事的伊迪絲老實的道歉,明明年紀與其他兩個姊妹差不多,她卻有著超齡的成熟,平常總是看她在讀一些不適合小孩的作品。
「姐姐!快救救煙霞他們啊!」明明手上的傷口還沒包紮好,但最年輕的愛麗絲仍還在為螢幕裡的人類擔心著,雪赫拉莎德覺得她其實是最適合接下自己工作的候選人,因為很明顯的,她有一顆善良的心。
這三個妹妹趁身為管理人的她不在的時候溜進了書房,還打開了她的筆電裡頭的腳本程式大玩特玩了一番,雪赫拉莎德知道身為候補的她們一直很憧憬能夠寫出像她一樣的故事,但看著她們三個輪流寫出來的大災難──嗯,這檔案實際上根本是無法執行的。雪赫拉莎德覺得離自己可以安心把工作交給她們的那一天恐怕還要很久。
當初,雪赫拉莎德因為傑出的說故事經歷而得到了這份為下位世界的人類撰寫劇本的「說書人」工作。而為了培育後進,她展開了與這三個愛麗絲姊妹的同居生活,而且她還必須在最近從這三人之中,挑選出最適合接替她工作的人。可以說與這三個小毛頭的生活每天充滿了雞飛狗跳,雖然多了很多以前沒有想過的工作,而且常常造成雪赫拉莎德許多困擾,但也讓她保持了愉快新鮮的心情面對每天的工作。
「這個開頭的部分,是蘿莉娜妳寫的吧?」有些男孩子氣的蘿莉娜正是沉迷於英雄和動漫人物的年紀,她平常就很喜歡幻想自己是故事裡面的主角,和姊妹進行一場又一場的冒險,從她的故事裡頭,也可以看到很多直接挪用自時下流行作品的設定跟情節。
「嗯,我覺得主角交換身體的故事很酷,那種摔進洞裡跌到地底世界的故事已經太遜了,所以就想了一個有邪惡組織又有超能力,規模很龐大的超級宇宙大作,可、可是……」蘿莉娜吞吞吐吐地說著。讀完她的故事以後,雪赫拉莎德覺得自己可能該多注意一下她平常都在看些什麼才對,她一點也想不透,一個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女孩是到底從哪裡想出這麼多黃段子的?
「雖然故事很有創意,可是妳想不到接下來要怎麼寫,就交給伊迪絲接手了,對吧?」她接著看向似乎正在沉思的伊迪絲,跟其他兩人比起來,她寫出來的東西完全不像是一個十歲小孩會寫出來的作品。無論是裏頭出現的心理分析描寫,還是角色自責心態的刻劃都很有自信和氣勢,而且後段劇情的急轉直下著實讓她感到驚豔……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沒能把故事寫完吧。
「……從醫生的地方開始是我寫的沒錯,我最近剛好在讀帚木蓬生的《閉鎖病棟》和夢野久作的《腦髓地獄》,就想試試看精神病相關的題材。」伊迪絲輕輕擦拭著手上的眼鏡,淡淡地說。
「妳的故事寫得很好,可是拿妳的姊妹的名字跟設定放進去就不是很洽當了。」雪赫拉莎德輕輕皺著眉頭說,「愛麗絲鏡中奇遇症候群」、發瘋的小女孩、認同障礙……有時候她也不是很有把握自己面前這顆小小的腦袋瓜裡頭,究竟是裝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好的,我下次會注意。」
「然後,接下來的部分,就是愛麗斯寫的了,沒錯吧?」
「嗯,愛麗絲說她也想寫,我就先換她寫了。」伊迪絲點點頭。
「我覺得伊迪絲姐姐寫得比我好很多……我就寫不出那麼成熟的故事。」愛麗絲有點懦弱的說。愛麗絲平時就很喜歡讀和寫故事,而且對戀愛故事情有獨鍾,從前她喜歡迪士尼式王子與公主的浪漫,但最近她受到兩個姐姐的影響,也開始比較偏向流行的校園風格。
「不會啊,沒有哪種故事題材是比較厲害的,成熟的故事也不一定就比天真的故事好。」雪赫拉莎德試著安慰愛麗絲,她把前面複雜的故事當成作品中的小說處理的確是個很好的做法,否則照原來伊迪絲的劇情走的話,她大概也接不下去吧,愛麗絲寫的劇情雖然有些老套,但雪赫拉莎德覺得都老梗的很到位,可她也很疑惑的是:好好的一個戀愛故事,怎麼寫著寫著又跟前面的懸疑恐怖扯上了關係?
「而且,妳的故事確實也很有趣啊。」
「真的嗎?」
「真的。姐姐保證。」
「可是……我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寫……」
「這個嘛,姐姐到時候再幫妳想想辦法,好不好?」
「真的嗎?」
「真~的。」
「好了,現在有人想吃點心了嗎,我買了鬆餅回來喔。」雪赫拉莎德姑且先把電腦上的檔案暫存之後,從旋轉椅上站了起來。
「鬆餅!!!」
「那我去泡茶。」
「謝謝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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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晚餐後,雪赫拉莎德坐在電腦桌前檢視著三人今天留下的檔案和以前的紀錄。
按照規定,最晚在明天,雪赫拉莎德就要將繼任者的最終決定送出,也要向三個小愛麗絲宣布結果,但直到現在,她的心中都還沒有一個確定的答案,蘿莉娜充滿熱情而且很有可能性、伊迪絲則是最沉穩可靠、但是憑感覺的話,最讓她滿意的其實還是愛麗絲……唉,但只要雪赫拉莎德想著她們稚嫩的臉龐和閃閃發光的眼神,就覺得不忍心讓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失望啊。
「姊姊~」從書房門口傳來了敲門聲,雪赫拉莎德聽出了是蘿莉娜的聲音。
「門沒鎖,進來吧。」她轉過身去,看著蘿莉娜蹦蹦跳跳開門進來的身影露出微笑。
「怎麼了嗎?找姊姊什麼事?」
「今天的那個故事,伊迪絲跟我寫了後續喔!」蘿莉娜興致沖沖的抓著手上平板不停揮舞著。
「喔,妳們把它寫完啦,從哪裡繼續的?」
「就從換她的地方以前繼續啊,劇情的發展跟設定是我想的,不過角色的對白跟心裡對話都是伊迪絲自己寫的就是了……」
「是嗎,那就拿過來讓我看看吧。」
「嗯!」真想不到她們後來還是把故事寫完了,而且還是合作。雪赫拉莎德接過了平板,開始繼續看蘿莉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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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童萌會的那群變態五花大綁丟到管理局的門口之後,我跟格子臉就先拍拍屁股走人了。
雖然誘拐女童的罪犯這種畜生簡直是生剝活剮一百萬遍都不夠,但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所以世界的和平什麼的就通通先丟一邊去啦!
「那我們可以開始了吧。」我看著自己的身體說道,
現在互相好像是交換身體了的我跟煙霞還有硬是厚臉皮跟來的臭格子臉三個人正在阿文的店裡互相對看著,桌上放著跟上次來一樣的冰牛奶跟脆笛酥。
「喔喔,終於要開始了嗎!我還是第一次挑戰同時跟兩個這麼美麗的少女一起Happy呢!而且還是在公共場合,光想到就讓我好興奮──噗、嗚喔!」
我和煙霞不約而同的出腳踹向這個不知廉恥的傢伙,沒想到我們的默契還不錯。
格子臉向後翻滾了好幾圈以後,在差點就要滾出店門口之前停了下來。
「閉嘴,否則我就在這裡把你就地解決了,放心,老闆,我會把這傢伙拖出去再處理掉,不會弄髒你的店。」
「不,我不是在意那個……」阿文苦笑的把地上的椅子扶起來,哎呀,剛才沒想到會弄壞椅子的可能性。
「真是抱歉,老闆,椅子沒有壞吧。」我急忙向阿文道歉,總覺得惹火他會有很不妙的事情發生,超越次元的那種。
「沒事沒事,你們談事情還是冷靜點吧。」阿文揮了揮手,又走回店後面去了。
「痛痛痛,哎呀,我果然還是太嫩了,無福同時消受兩個人的熱情啊…….」該死,像蟑螂一樣打不死的格子臉果然若無其事地爬了起來。
「死優樹,你如果繼續打擾我跟這位小姐談事情的話,我就要換個地方談了,像是警察局之類的,別忘了,我知道你的電腦密碼。」煙霞用我的身體惡狠狠的瞪著格子臉,果然她才是正牌的冤家拍檔,還是本人比較知道要怎麼解決這種變態。
「好好好,我不鬧就是了,為生活我可以忍,但你要動我D槽就不行!」爬回來臉色大變的格子臉(馬賽克的白格子變多了)故作正經的咳了兩聲,然後拎起吸管喝起了他的牛奶。
剛才我們跟格子臉解釋交換身體的事情時,他意外地很快就接受了,而且他還說他早就發現我怪怪的了,可惡!那你還照樣那麼無恥的撲上來!想到這裡我就有氣。
「總之,我們開始吧,根據我在這具身體裡面得到的記憶,妳似乎是引發我們兩個交換身體的關鍵人物,對吧。」煙霞用我的身體看著我說道,這種奇怪的感覺真是怎麼樣也無法習慣,就像鏡子裡的自己在對你說話一樣。
「沒錯,通常是這樣,可是之前我從來沒有穿越到不同的世界過,也沒有在交換身體後碰到原來的自己。」我抓了抓頭。
「可是,總之只要完成身體主人的願望就可以把身體換回來了吧。」
「嗯,照理來說是這樣。」煙霞的願望是什麼呢,我曾在她的記憶中搜索過,可是卻完全找不到答案。
「那就要麻煩妳了。」煙霞用我的身體對著我比了一個雙手合十的動作,然後把嘴巴湊到了我的耳邊。
「我的願望,就是讓哥哥能注意到我的事。」她說。
哥哥?煙霞有哥哥嗎?困惑的我趕緊在她的記憶中搜索,但裡頭大部分都是關於殺手組織還有格子臉的事……格子臉?等等?不會吧?
「怎麼了,背著我講什麼悄悄話呢?該不會在討論今晚輪到誰吧,嘿嘿嘿~」陷入妄想的格子臉發出了淫蕩的笑聲。
「閉嘴!現在沒空理你的事,變態。」沒錯,我想起來了,雖然煙霞極力不想承認這件事,但格子臉原來就是煙霞的哥哥!
…...這個禽獸原來也有親人嗎,等等,那他一直以來不就是每天想對自己的妹妹出手!
「這是怎麼回事……」我小聲地問煙霞,可惡,頭好痛,該不會煙霞的全名也跟格子臉的一樣蠢吧。
「我哥原本是家裡的繼承人,可是他說我比他還要有商業頭腦,應該要把家業留給我,就自己一個人跑出來當殺手了。」
「可是你也看到了,像他這種變態如果沒有人看著的話,世界上不知道會有多少無辜的女性要受害,所以我就變裝隱姓埋名的跟來了。」
「……那你的殺手技術?」
「哥哥以前教我的。」
「……那你家的產業?」
「我爸暫時還死不了啦。」
「……那為什麼我在你的記憶裡都沒讀到這些?」
「喔,我為了怕露出馬腳,就封印了身體理關於這些的記憶。」
「……然後你現在又都想起來了?」
「嗯,大概是因為我們交換了身體吧,封印好像是跟著身體而已。」
…...
什麼!這都什麼跟什麼!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一把抓起了桌上剩下的脆笛酥把它們全都塞進嘴裡,然後再粗暴的全部一口咬碎。
「喂喂怎麼了,脆笛酥是無辜的啊!」
煙霞跟格子臉露出了同樣錯愕的表情看著我,不要在這種時候給我默契這麼好啊!
「這是什麼狗血的三流戀愛喜劇啊你們這對神經病兄妹!!!」
可惡,氣死我了!我一秒也不想在你們這對狗男女身上浪費更多時間了!
「格子臉,你跟煙霞搭檔多久了?」
「叫我煞氣a優樹……好啦,三年。」格子臉本來還想繼續幹話,但看到我把霞光拿了出來又乖乖回答了我的問題。
「三年。」
「嗯哼,正確來說是三年一個月十四天又十個小時多一點喔。」
「你知道煙霞的真實身分嗎?」
「知道啊。」格子臉一副理所當然地說。
「從一開始我就發現了,畢竟是我寶貝的妹妹嘛,嘿嘿嘿。」
「啊啊啊啊啊啊啊──」這次換煙霞無法冷靜了,她把額頭靠在桌子上,發出了不成聲的慘叫。
「那你為什麼不戳破這件事?」我壓抑著怒氣,打算把剩下的問題給問完。
「我看她好像自己忘了,就覺得這樣也不錯唄,別有一番情趣嘛。」卸下了頭上馬賽克的格子臉用深情的表情看著趴在桌上的煙霞說,但我完全不覺得現在的這幅場景很感人,只想報警或是開槍。
「嗚嗚嗚……哥哥──」不知道到底是恥力爆破還是情緒壓抑得太久,煙霞終於用我的身體開始放聲大哭起來。
於是,我終於換回了我跟煙霞的身體。
在解開心結(?)跟把身體交由原來的主人操控後,這對噁心的殺手兄妹發揮了比往常還要厲害許多的戰力,沒兩下就解決了童萌會剩下的變態殘黨,作為任務酬勞的一部分,他們跟時空管理局要求,要把我送回原本的世界。
此刻,我正在時空管理局的大廳跟煙霞還有格子臉準備告別。
「別太想我啊,要不要我給你幾張照片,晚上寂寞的時候可以用。」格子臉用自以為酷酷的語氣說。
「去死。」煙霞毫不猶豫地踹了他一腳,這對狗男女在事情結束之後的互動模式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一想到他們關係的真相跟狗血的故事我就反胃。
「唉呦,痛痛痛,妹妹大人忌妒啦?」
「去死!」
嘴巴上說是要阻止他禍害其他人,但我看只是不願意把他讓給其他人吧,矯情。
「到最後你們還是一樣的噁心啊,放心好了,我是不會想你們的。」
「好了好了,我們時間有限,趕快跟人家把話說一說啊,你不是有話要說嗎?」
「哼,回去再跟你算帳。」
煙霞看著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
「真的很感謝妳!要不是跟妳交換身體的話,我就沒辦法面對我真實的自己……也就沒辦法面對我對哥哥……的感情了……」臉色脹紅的煙霞越說越小聲,最後把頭整個低了下去。
「說什麼呢,你知道我有多困擾嗎?」我刻意裝做不悅的表情回道,可惡,到最後還是這麼噁心,真是讓我有那麼一點點的羨慕呢。
「「真的很謝謝你,一路順風。」」格子臉和煙霞對著我深深鞠了一個躬。
「真是的,如果下次我又穿越過來,你們可一定要幫忙到底啊。」不知道要看哪裡的我別開了視線。
「這是當然,看見美女有難,哪有不幫忙的道理。」
「哼,再見啦,笨蛋兄妹──不對,笨蛋情侶。」留下了最後一句話以後,我轉身就往傳送通道走去。
下次如果又跑到這個世界的話,八成又是比這次還要慘烈的超級悲劇吧,該死的老天爺到底是有什麼惡趣味,要這樣胡亂把我跟其他人交換身體呢?
每次都要替人家實現一堆亂七八糟的願望,真的是有夠麻煩的。
不過,如果每次結束以前都可以像這樣被感謝的話,其實也不賴啦。
好了,接下來又會到哪去呢?看著眼前散發出幽幽藍光的傳送通道,沒有名字也沒有家人的我一腳踏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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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麼不留情的用主角吐槽其他角色的設定跟情節,感覺真像是伊迪絲會做的事呢。看完結局後,雪赫拉莎德苦笑著把平板還給了蘿莉娜。
「姊姊覺得怎麼樣呢?」趴在她膝蓋上的蘿莉娜仰著頭眼睛張的大大的望著她,心中的緊張全寫在臉上,真是個好懂的孩子。
「我覺得在這個地方作結局很剛好,而且兩人身分突然的真相很有衝擊力,這兩點都滿不錯的喔。」
「真的嗎?是伊迪絲說她覺得這個篇幅比較恰當的。」是嗎,伊迪絲只是受不了這個故事了吧?雪赫拉莎德在心理想像著伊迪絲板著臉寫出格子臉那些下流對白的畫面,嘴角不禁的上揚。
「這樣啊,伊迪絲還有對妳的劇情提什麼意見嗎?」
「我本來還想插一段主角他們跟童萌會的決戰,可是她說她不想寫。」
「她真的這麼直接的說啦?」
「對啊,我有跟她抗議,可是她說不然就要我自己寫,我就退讓了。」
「嗯……伊迪絲有一些她自己的堅持,妳別太在意,而且蘿莉娜妳的確是可以自己寫啊。」
「可是,伊迪絲寫出來比我原本寫的好吧?而且姊姊是不是也覺得不需要再插戰鬥戲進去啊?」
「沒看到寫出來的結果之前,姐姐也說不準這樣作好不好,或是誰寫的比較好──不過在那之前,姊姊想先問的是,妳自己覺得這篇故事怎麼樣呢?」
「欸?我嗎?」
「對,不是伊迪絲也不是我,是蘿莉娜妳自己怎麼覺得喔。」
「我想一下喔…….」
「我覺得這個故事很棒,可是它不是我的故事。」蘿莉娜皺起了她小小的眉頭。
「喔?」雪赫拉莎德露出讚賞的微笑,示意她繼續說。
「我覺得有些地方都照著伊迪絲的意思走,跟我原本想的不太一樣。」
「舉例來說呢?」
「呃……我覺得伊迪絲把主角的心情寫得太彆扭了。」
「還有呢?」
「而且,她花太多時間在寫故事的設定合理性上了。如果是我的話,就不會想那麼多!我想寫更多殺手的帥氣動作場面!還有我原本設定阿文是當童萌會的幕後黑手,也被伊迪絲打了回票!還有還有……」
「吶,蘿莉娜妳看,妳這不是明明就知道要怎麼寫嗎?」雪赫拉莎德輕輕制止了講得正高興的蘿莉娜繼續揮動她的雙手,以免她又打到書桌上的什麼。
「欸!?真的耶。」蘿莉娜驚訝地摀住了自己的嘴巴。
「伊迪絲寫的故事是很有趣沒錯,但那不代表妳不能寫出更有趣的啊。看到伊迪絲的成果就放棄挑戰作出超越她的東西,這很不像蘿莉娜妳的作風喔。」
「對耶,謝謝姊姊,我等等就……不對,我現在就回去把故事寫下來!」就像來的時候一樣,蘿莉娜蹦蹦跳跳的離開了房間。
「把故事接下去……嗎?」雪赫拉莎德望著蘿莉娜充滿活力的背影,腦中浮現了一個念頭,對啊,或許她可以把她們的故事寫完當成禮物送給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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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在先寫完伊迪絲故事的後續以後,雪赫拉莎德深深嘆了一口氣,伊迪絲這種緊繃、嚴肅的故事風格果然完全不是她所擅長的,而且尤其是心理醫生的那些專業術語,讓她花了好多時間在補完那些瑣碎的脈絡,雖然她覺得那些可能大多數根本沒那麼重要,但她又擔心自己錯過了什麼關鍵的伏筆會很對不起伊迪絲,畢竟她是那麼的有才華呢。
不過,在她前後又從頭到尾端詳了稿件一次以後,她便猶豫了起來,到底要不要把故事的後續交給她們看?雖然前半段是伊迪絲自己寫的,但讓小孩子接觸這種複雜的東西她們真的看得懂嗎?雪赫拉莎德花了好大的心力才將心理醫生的鏡中夢世界跟現實連結起來,然後讓醫生想到了治療小男孩的方法,接到一個還算圓滿的結局。
「算了,這種事等全部寫完之後再來煩惱吧。」快十一點了呢。雪赫拉莎德看了時鐘一眼,決定走到廚房泡一杯咖啡之後再繼續跟愛麗絲的稿件奮鬥。
「姐姐。」聽到叫喚自己的聲音,雪赫拉莎德放下了手中的熱水壺,轉頭望向來者。
「半夜睡不著嗎?」她問。穿著淡藍色睡衣的伊迪絲站在那裡,她手上拿著精裝的筆記本和筆。太好了,看來不是被她泡東西的聲音吵醒的。
「算是吧,我在想故事的走向。」在伊迪絲的眼眶底下可以看見小小的黑眼圈,或許是因為雪赫拉莎德平常對她比較放任,她就習慣性開始熬夜了。
「嗯,要喝嗎,奶茶?」
「姊姊,我可以喝喝看咖啡嗎?」伊迪絲提出了出乎意料的請求。
「嗯……偶爾一次的話倒也是不是不行,但妳這個年紀可不能太常喝喔。」
「嗯,那就麻煩姊姊了。」伊迪絲輕輕點了點頭,然後拉開餐桌的椅子坐下,翻開了她的筆記本。
「等我一下喔,要幫妳開燈嗎?」
「我自己開就好。」伊迪絲切換了幾下把餐桌的燈光調成黃光,接著從胸前口袋拿起了眼鏡戴上。
「伊迪絲。」雪赫拉莎德把本來已經收進冰箱的牛奶又拿了出來,俐落的倒進已經裝了八分滿的馬克杯裡,替伊迪絲加進兩匙砂糖之後開始攪拌,鐵湯匙與杯壁碰撞發出輕快的聲音,糖分有益思考。
「嗯?」
「妳在想今天的那個故事嗎?」
「嗯,有一些想法,但是不知道對不對。」
「那要跟姐姐討論看看嗎?」其實我已經幫妳把後續寫完了。雪赫拉莎德感到有些後悔,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
「好呀。」她想了一下,頭也不抬的同意了。
「好了~小心燙喔。」於是,雪赫拉莎德拿著兩杯熱騰騰的奶茶在她旁邊坐下。
伊迪絲拿著黑筆正在筆記本的一頁上畫線,她把自己作品的人物畫成了關係圖,然後在旁邊標上各式各樣的文字,將動機、設定、衝突跟動作都用不同的顏色標記,整理的有條有理。
「自責→無力……認同障礙→向故事逃避……信任VS治療……妳寫得很詳細耶。」有些驚訝的雪赫拉莎德把伊迪絲的咖啡推到她面前,然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覺得我沒有寫作的天分,沒辦法想到什麼就寫什麼,所以才做這些筆記,希望可以彌補自己的不足。」伊迪絲接過咖啡喝了一口之後,重重嘆了口氣。雪赫拉莎德知道她其實是在三人中,最積極想要追上自己腳步的人,也因此她比較缺乏自信、自我要求比較高,也容易鑽牛角尖。
「姊姊妳加了糖嗎?」
「對啊,怎麼了。」
「……沒事。」
「嗯,做筆記沒什麼不對的,這是個好習慣,代表妳很重視自己的作品,不想隨隨便便就完成它啊。而且,我也會做筆記呀。」
「真的嗎,那我可不可以跟姐姐妳借妳的筆記本來參考?」
「是可以,不過我是用電腦做的,改天再傳給妳看吧。」
「嗯,好。」
「對了,伊迪絲。」
「是?」
「妳最近在煩惱些什麼嗎?」
「……什麼意思?」伊迪絲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轉頭望著她。
「沒有,只是我在讀妳的作品時,隱隱約約這樣覺得。覺得主角的每句獨白都能聽見妳的聲音,尤其是對『故事』的看法,很有妳的味道。」
「那,姐姐是怎麼看待妳的工作的?構思、編寫然後決定人們的命運。」面對她的提問,伊迪絲選擇以另一個提問回答。
「嗯,我很喜歡這份工作啊,有時候看著人類過得幸福,我也會覺得自己很幸福。」
「可是,有時候人也會遇上不幸吧。」
「……嗯。」
「那當你看見人類的不幸時,妳會有罪惡感嗎?」伊迪絲對她拋出了直接而尖銳的質疑,這就是為什麼她好像在故事裡頭可以透過心理醫生的思考看見背後的那個小女孩嗎?她跟姊妹一起偷溜進書房,是在藉由模擬她平常做的事,去思考對這份工作的看法嗎?雪赫拉莎德再次覺得自己有些太過小看了這個一副小大人模樣的孩子。
「說沒有,那是騙人的。畢竟無論是幸福或是不幸,我替這些人決定的命運都不是故事,而是真實發生在他們身上的。」
「但妳還是喜歡這份工作?是因為幸福的人比不幸的人多嗎?」
「不是那樣的。而且實際上,不幸的人遠比幸福的人還要多得多喔。」
「那是為什麼?姊姊覺得讓人不幸的工作是一份快樂的工作嗎?」
『那些不幸是必須的,因為如果不這樣的話,幸福就沒有那麼的難能可貴了。』雪赫拉莎德想起了近乎是制式的回答,但她不想告訴伊迪絲這個答案。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呢。」
「姐姐也不知道嗎?」
「是啊,我會回去再想想的。」
「……我以前很憧憬姐姐的工作,也很憧憬大人的世界,但是現在,我不太確定了。」
「伊迪絲,妳知道嗎,有個說法說,當小孩子不再對大人的世界抱有期待時,他們就長大了。」
「那我不想長大,大人的世界不有趣。」伊迪絲喝了一口甜甜的咖啡,露出悶悶不樂的表情。
「沒辦法,大人的世界似乎就是這樣呢。」
「我讀到的盡是一些不快樂的故事,而且我發現自己寫不出快樂的故事。」
「那妳覺得這些大人的、不快樂的故事不有趣嗎?比起它們,妳還是比較喜歡幸福美滿的故事嗎?」
「我覺得我比較喜歡這些不快樂的故事,可是,我讀完之後不會覺得開心或滿足。」
「那妳覺得妳有從裡頭得到什麼嗎?」
「……好像有吧,我不確定。」伊迪絲沒什麼把握的搖了搖頭。
「故事不是誰的人生,故事就是故事而已。不幸的故事也可以為讀的人帶來好的影響。」雪赫拉莎德說。
「什麼樣的影響?」
「可能是將裡頭的錯誤引以為戒不要重蹈覆轍、可能是在故事的人物中看到自己然後進行反省……有很多種可能啊,像是這些好的影響,我們可以把它稱為一種『源自於失敗的昇華』。」
「失敗的昇華。」伊迪絲點點頭,在筆記本上記下這個詞。
「而且我們除了可以從不幸的故事中得到失敗的昇華,妳也可以寫出圓滿的結局啊,妳幫蘿莉娜寫完的那個故事不就是嗎?」
「可是她不喜歡我寫的那個版本啊,雖然她沒有說,但我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而且重點是我自己也不喜歡。」伊迪絲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
「我以為由我幫她把故事寫完會更好,可是寫完之後,我們兩個都對結果很失望。」
「我接的那個故事也是,我覺得我寫到轉折之後就沒辦法繼續了,我沒辦法讓醫生成為小男孩的英雄,也沒辦法讓自己成為蘿莉娜或是愛麗絲的英雄。」
「所以,妳才想要改寫不幸,不是嗎?」雪赫拉莎德拿出了伊迪絲自己寫的台詞試圖說服她。
「但我的努力全是徒勞無功的,我還是覺得寫故事跟姐姐妳的工作是同一件事。不要選我當妳的繼任者,讓蘿莉娜或愛麗絲當吧,她們比較適合。」
「妳現在就跟心理醫生一樣在鑽牛角尖。妳不相信自己做的事情是有意義的。」
「但我要怎麼相信,我根本就不相信我自己。」伊迪絲重重嘆了一口氣。
「伊迪絲,我本來想把我幫妳把妳那個故事寫完的後續拿給妳看的。」
「欸?」
「不過現在看來,我覺得還是不必了。」
「妳寫了後續?等等,為什麼不讓我看?」
「我從以前就還滿擅長即興編故事的,妳應該知道吧。」
「嗯,一千零一夜,我覺得姊姊實在太厲害了。」
「妳還記得我為什麼要每天說故事嗎?」
「……為了活命。」
「嗯,對那時的我來說,能活下來就是最大也最明確的獎勵。我幫妳寫的故事結局對妳來說,應該還算有吸引力吧?」
「嗯。」
「很想看吧?」
「嗯。」
「妳如果把故事寫完,就給妳看當作獎勵。」
「姐姐妳這是赤裸裸的在對我開條件,太奸詐了。」
「妳說的沒錯,想從那個國王底下活過一千零一夜,要是沒有一點心機可不行呢。」雪赫拉莎德笑著點點頭。
「那如果我想不出怎麼寫可以找妳討論嗎?」
「不行。」
「那我要怎麼辦?」
「妳可以問妳的姊妹們啊,她們平常不也這樣做的嗎?」
「…….我覺得姐姐寫出來的版本還是會比我的好喔。」伊迪絲闔起了桌上的筆記本。
「試試看就知道啦。」
「對了,姊姊決定好繼任的人選了嗎?」
「嗯,還沒決定呢。」
「這樣啊。」
「怎麼了嗎?」
「沒什麼,我只是想跟姊姊說一下,雖然剛剛我說過不想當『說書人』了,但如果姊姊到時候選擇了我,我還是會好好接受的。」
真是彆扭的孩子啊,雪赫拉莎德想。
「好了,去休息吧,好好加油。」看了妳寫的筆記,我覺得妳寫出來的版本會比較好。這句話雪赫拉莎德沒有告訴伊迪絲,而是將它藏在了心底。
「……嗯!」伊迪絲把筆記本緊緊抱在胸前,向雪赫拉莎德道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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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在雪赫拉莎德要回房繼續努力前,另一個聲音又再次叫住了她。
「愛麗絲?妳也還沒睡啊?」
「我、我剛才作噩夢了…….伊迪絲把我叫起來之後,她跟我說姊姊在外面,我就……」穿著粉紅色睡衣的愛麗絲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有些發白的小手緊緊抓著衣角,看得雪赫拉莎德好是同情。
「好、好──沒事了,姊姊在這裡。」她把愛麗絲輕輕抱了起來,溫柔的拍了拍她的背。
「而且我現在想……去廁所……」
「好、好,姊姊會在外面等妳,不要怕。」
怪了,愛麗絲怎麼會做惡夢呢?最近有什麼讓她害怕的事情嗎……?
啊。
「愛麗絲,妳是不是在因為繼任者的事情才作惡夢的?」
「對……姊姊怎麼知道?」從洗手間出來的愛麗絲怯生生的點點頭。
「傻孩子,妳在想什麼姊姊怎麼會不知道呢。不要擔心,要對妳自己有自信啊。」
「可是我夢到,夢到我沒有被姐姐選上,而且是……是因為我的故事太常見了…….被姐姐妳說跟抄襲差不多……」
「嗯,愛麗絲怎麼會覺得姐姐會這樣說妳?」
「因為,因為我都是很憧憬故事裡的角色才寫故事的……如果不從其他故事參考的話……我找不到靈感……」
「那也不代表就是抄襲啊,這樣的話,幾乎所有故事都可以被說是抄襲了。」
「可是我還是沒有自信,我不知道要寫什麼才不用擔心被說是抄襲…….」
「妳放心好了,姊姊明天一定不會讓妳傷心,無論是挑選的事還是抄襲的問題──這樣吧,妳先回去睡覺,姊姊明天早上給妳一個驚喜。」
「真的嗎……?」
「真的,打勾勾。」
「好,打勾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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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總之先認錯,不會錯的。
「你──」佳澄的表情從嚴肅變成了錯愕,在她反應過來以前,我飛速的在腦中思考著她話語中的意思,「愛麗絲鏡中奇遇症候群」是我在那個奇怪名字社團小接網站裡頭找到的一種虛構疾病,她會對這個專有名詞產生這麼大的反應只會有兩種可能:
1.小接網站中的故事是真的,愛麗絲鏡中奇遇症候群真的存在,而佳澄跟這件事有關。
2.佳澄跟那個奇怪名字的社團有關,而且那個社團奇怪到她會用這邊跟那邊的世界來區分。
……恩,怎麼想都是2吧。
「對,我是在颱大臍幻藝術研究社的網站上看到愛麗絲鏡中奇遇症候群的設定的,妳跟他們有關對不對,擅自拿別人的設定來使用是我不好,對不起!」先發制人,有錯在先的時候只能如此了。
「唉,果然是這樣嗎。我就在想你最近的作品怎麼都這麼眼熟,所以說當初就跟他們說過不該開放社外人士參加嘛……」佳澄碎碎念著嘆了口氣,表情變得有點無奈。
……幸好她是這個反應,如果結果真的是1的話,那我就慘了。
「那我就直接問了,你對颱大臍幻藝術研究社的事情知道多少?」佳澄推了一下眼鏡,退回原本兩三步的距離。
「記得是颱灣大學的一個創作社團吧,我看過的作品就只有他們放在網路上的天氣龍跟表符龍,更之前好像還有什麼顏色龍跟別的吧,但那些我就不清楚了。」
「那『創茶』跟『小創』的事呢?」
羽澄拋出了兩個我沒有聽過的名詞,我只好老實地搖搖頭。
「……那就好。」
「副社長,請問那個社團怎麼了嗎?」看著佳澄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我反而焦慮了起來,她不可能只是因為我抄襲小說題材就做出這種像是約人告白的行為吧。
「你先看看這個吧。」佳澄拿出了平板,秀給我看一個奇怪的網頁。
颱大臍幻藝術研究社創作組。我湊上前去,看見網頁的標題上是眼熟的抬頭。原來又是那個奇怪的社團啊,但這個網頁跟我看到的比起來又比較舊,是以前的網站嗎?這樣說起來一切就合理了,我在尋找參考資料的時候曾經幾次看到一些不太能理解的梗,但又找不到前幾次的資料,原來是放在別的地方。
「這是颱大臍幻社的正式網站,社團的正式活動跟以前小說接龍的成果都放在這裡,你看這篇。」羽澄點開了其中一次小說接龍的作品,然後將頁面快速的捲過開頭,停在分隔線左右的地方。
……
"好,重寫~"
社長帶著甜美的笑容,把剛讀完的稿紙放下。
"為!什!麼!"
原本一臉得意等待評價的翔平哀號出聲。坐在講師桌旁的少女毫不理會自家社員的哀戚目光,開心的抓起特地去刻的「重新寫過」印章,往翔平的心血結晶上蓋下去。
……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在颱大社團的作品裡面看到我們社團的社辦?而且裡頭社長的形象未免也跟珊慈太像了吧,我完全可以想像她帶著甜笑把作品蓋上重寫章的畫面,因為兩個月前的當初,我就是被蓋的那個人。我急忙將頁面往前往後捲動大略讀了一次全文,卻發現無論是上家還是下家都跟這段的內容沒什麼關係。
「如你所想的,這段劇情是以我們社團的社辦跟社員為藍本寫成的。」
「所以是寫的人認識我們社團的人嗎?」
「不,實際上寫的那個人同時擁有我們柑大小說社跟颱大臍幻社成員的身分,以前他跟幾名老社員還辦了幾次跟颱大的聯合活動。」
「我們跟颱大臍幻社有關係嗎?為什麼我都沒有聽過?」
「唉,我們曾經跟颱大臍幻社的關係不錯,不過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佳澄露出了複雜的表情,像是不知道該不該把全部的前因後果告訴我。
「以前的事?」
「發生了一些不愉快……不過這件事算是珊慈她的一個創傷,如今過了就過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是希望不要再……」
「等等,既然跟社長有關的話,請務必把事情的原委告訴我!」
「欸?」佳澄被我的魄力嚇到,往後退了兩步。
「副社長應該看得出來吧,我喜歡珊慈社長的事情。」在我來得及阻止之前,衝動的話語就已經從我嘴裡脫口而出。
「這、這種事有需要講那麼白嗎?而且你喜歡珊慈跟以前的事有什麼關係?」佳澄錯愕的點點頭,我想也是啦,我是那種心裡頭在想什麼都會寫在臉上的人。
「當然有關!既然這件事為社長留下了不好的回憶,我就要避免再碰觸到她的傷口──如果有人傷害了社長,我也會要他付出代價,無論如何,我都想知道我們跟颱大臍幻社之間當初發生什麼事!」
「以前沒聽你當面講過沒發現,你一個大男生能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這種害臊的台詞也還真的是挺噁心的耶。」佳澄邊吐槽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抱歉,可是唯獨在社長這件事上,我不想欺騙自己的心情。」
「可是,我也不討厭這種直率的噁心就是了。」佳澄的嘴角微微上揚,她收起了拿在手上的平板,像我招了招手。
「走吧,下去談,頂樓風大。」
於是,我跟副社長來到了社辦,因為是星期六的關係,所以不意外的沒有其他人在。
「所以,副社長是因為注意到我的作品設定跟颱大臍幻社的小接一模一樣,才找我單獨出來談這件事的嗎?」我跟佳澄坐在桌子的兩側面面相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社長不在,今天的社辦一直讓我感覺不太對勁。
「對,主要就是這件事,畢竟你是新社員,如果你是颱大的哪個誰派來的刺客,跟那件事有關聯的話,那可就不妙了。而如果你只是單純不清楚我們跟颱大之前的恩怨,在無意之間找到颱大網站的無辜者的話,我也該提醒你一下,這是為了珊慈,也是為了社團。」
「嗯,引起妳不必要的困擾真是麻煩了。」我再次向佳澄低頭道歉,原來她也是為了珊慈啊,果真是個好女孩!
「幸好珊慈似乎還沒有注意到不對勁,不然我可不會輕易放過你。」
「那可以請副社長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簡單來說,當時珊慈的作品被颱大的社員抄襲了。」佳澄看著我的眼睛說。
抄襲!?
「抄襲……?」那我不就……不就半隻腳踩在社長的傷口上了。
「對,對方是本來跟珊慈關係還不錯的朋友,他背著珊慈擅自以自己的名義拿了她的作品去投稿徵文比賽──而且還得了獎。」佳澄說出了那個獎項的名稱,是連我都知道的大型徵文活動,長度八到十萬字的獎項,那得要是珊慈努力多久的心血啊?
「那,社長的反應是什麼?」
「她很受傷啊。她幾次試著聯絡對方,卻完全得不到回應。」從佳澄嘴裡不斷吐出的事實讓我聽得目瞪口呆,社長居然經歷過這種事。
「怎麼會…….」
「而且我們本來想要透過颱大的幹部從中協調,對方卻給我們吃了好幾次軟釘子,每次都說近期會處理──但最後都沒有下文,聽說那傢伙也還好好的在社團裡活動。」
「難道,社長都沒有考慮要採取更激烈的手段嗎?像是在網路上公開爆料或和舉辦單位檢舉之類的?」
「珊慈說,她相信對方也是有苦衷的,所以就沒有再追究。」佳澄嘆了口氣。
「怎麼可以!」這也太不公平了!
「在那之後,我們對颱大的處理感到很失望,所以就斷了往來。」
「而且對珊慈來說最嚴重的是,那個故事不但是她的心血,還是以她的真實經歷寫成的,這件事傷害了對創作的信心。所以後來,我們就沒有再在網路上公開過社團的任何成果了。」
「等等,那社長她後來──」
「沒有錯,學長你仔細想想,從入社以來,你有聽珊慈說過她在寫新的作品嗎?」
「沒有,一次也沒有。」我絕望地搖搖頭。
「雖然我和其他社員勸過她好幾次,但她每次都只是回了同一句話。」
「她說,她再也無法寫作了。」
聽佳澄娓娓道來事情的始末之後,我的情緒陷入了完全的低落之中,並非是我對抄襲者的憤怒蒙蔽了大腦,而是我對自己「參考」行徑的不可諒解擊垮了自己。僅僅為了想得到珊慈的稱讚,就做出了差點傷害到她的事情,啊啊──我為此無限的後悔莫及。
佳澄在講完這件事之後,並沒有要求我對原本的做些什麼或是向社長道歉之類的,就宣布解散了,但從回家的路上一直到吃飯時,這件事都像一根針一樣不斷的卡在我的喉間,令我感到難以接受。
我得做些什麼。當這個念頭從腦中浮現時,我幾乎沒有懷疑就開始了行動。
我不確定自己能做些什麼,於是我先上網搜尋了那篇抄襲的得獎作品,並找到了作者的粉絲專頁。
「說故事的人,偷故事的人。」在專頁的簡介欄上,他這樣介紹著自己。我壓抑著怒氣看了他最近的幾篇動態,發現盡是一些手遊的討論和粉絲來信之類的文章,便關掉了網頁。
我將珊慈那篇被抄襲的作品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以後,才沒有了想要上匿名討論區發黑函攻擊他的念頭,說實在的,珊慈寫的故事即使扣掉我對她憧憬所造成的主觀加分以後也還是十分的傑出,能拿到比賽的首獎可以說是實至名歸。
所以,我更加惋惜了。抄襲者的這些名氣、稱讚、還有獎金都應該是屬於珊慈的,但珊慈什麼都沒有得到──她只是,少了一個信任的朋友。
如果不攻擊對方的話,還有什麼是我能替珊慈做的?
開心的珊慈、生氣的珊慈、認真的珊慈、難過的珊慈……無數珊慈的模樣在我腦中浮現……最後,我發現我希望的很簡單,只要她能夠一直開心下去,就好。
於是,我開始動筆。
當天晚上,社長傳了訊息過來進行她所謂的抽問,而我則是努力克制自己,用與平常迴然不同的態度向她提出了要求。
珊慈:「給你的小說看了嗎 (笑」
我:「嗯,我跟副社長談過了。」
珊慈:「喔喔喔喔喔喔!」
珊慈:「那,談的怎麼樣啊XD」
我:「……關於這個,我可以當面跟社長談嗎?」
珊慈:「欸!???你跟佳澄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www」
我:「這個,到時候我會全部跟社長一五一十的講明白的,社長明天有空嗎?」
珊慈:「呃,有空是有空啦。」
我:「那我們明天早上十點,約在社辦見面可以嗎?」
珊慈:「等等,有這個必要嗎?你先告訴我是要講什麼好不好XDD」
我:「拜託了,社長。這是我一生的請求!」
珊慈:「既然你都這樣說了,好吧。」
珊慈已傳送了貼圖。
我:「謝謝社長,社長晚安。」
珊慈:「等等,真的不能先透露一點嗎?(盯」
珊慈:「你今天的反應真的怪怪的耶,你跟佳澄到底怎麼了ww」
我:「社長對不起,我今天還有重要的事要先去忙了。」
珊慈:「欸──小氣!!」
珊慈已傳送了貼圖。
珊慈已傳送了貼圖。
珊慈已傳送了貼圖。
回完最後一句以後,我就強忍著把聊天室的視窗給關掉了,沒辦法,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當天晚上,我幾乎是徹夜無眠。
結果,隔天因為睡眠不足而恍神坐過站的我趕到社辦時,已經是十點十分了。
「早啊學長!你遲到了喔!」已經泡好茶的珊慈在她的社長席上用俏皮的語氣指責道。
「對不起,是我不好。」
「我沒生氣啦,原諒你。不過,你跟佳澄到底談了什麼?昨天我不管跟她怎麼逼問她也堅決不答……朋友都這樣當的嗎,太不應該了。」珊慈氣噗噗的說著,即使這時,她不滿的表情也好惹人憐愛。
不過說到這個,幹得好啊佳澄,我就知道妳信得過。
「這個我現在就跟社長解釋──不過在那之前,我得先向社長道歉才行。」
「道歉,為什麼?」
「有件事情我沒告訴妳。」
「之前我寫的幾篇受到妳好評的故事,都是參考網路上其他小說設定寫的。」
「欸?」珊慈的表情僵住了,本來伸往茶杯的手也停了下來。
「而且,我是參考了颱大臍幻社的小說接龍內容。」
「你怎麼會知道颱大臍幻社的事。」珊慈有些茫然地看著我,似乎不敢相信我剛才說的話。
「那是意外……總之,副社長昨天已經把社長妳和颱大的事全部告訴我了」
「這樣啊。」珊慈點了點頭,表情比起失落,更像是無以言比的愧疚。
「沒關係,下次不要再做這種事就好。」就像是在原諒我的遲到一樣,她淡淡地說。
不要露出那樣的表情啊。我看著珊慈,胸口像是被她揍了一拳一樣的痛。
「有關係!當然有關係!」
「不論是之前的事還是今天的事,我都做錯了,我讓社長你想起了不好的事。」
「沒關係啦。抱歉喔,學長,還讓你替我著想那麼多。」
「不要這樣,明明就不是妳的錯。」我的聲音在顫抖,不行,不能哭。
「嗯,我知道呀。」
「社長,妳真的再也無法寫作了嗎?」
「我想,大概是吧。就算寫完了,我也不敢給別人看啊。」珊慈的眼神垂向了地面。即使妳明明就寫得那麼好嗎?即使妳明明每次談論到好作品時雙手都會激動地揮舞個不停嗎?即使妳在經歷了這麼難過的事之後還是接下了社長的位子嗎?即使妳是如此的熱愛文學,還是無法動筆嗎?
我忍不住了,看著嘴角扭曲,露出比哭還要難看笑容的珊慈,壓抑在心底的話語止不住地脫口而出。
「林珊慈,我喜歡妳!」
「我喜歡妳寫的作品、喜歡妳對小說的看法、喜歡妳的笑容、喜歡妳指出我錯誤時的得意、喜歡妳的聰明、喜歡妳的勇敢,我喜歡與妳相處的每一秒──請妳跟我交往!」
「學長……」珊慈像是斷線了一樣,直到我劈哩啪啦講完一大串的五秒以後才做出了反應,她的臉色漱地直接刷紅,用雙手遮住了臉蛋。
「你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突然說這個啊!」珊慈站起身來,拳頭像暴雨一樣毫不留情地敲在我的身上。
「抱歉,因為我覺得剛才再說下去就──我實在不希望妳哭出來啊。」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啊,還是惹哭她了……
「對,我當然是笨蛋。我為了贏得妳的認同,把抄襲了別人作品的設定寫出來的東西當作是自己的,還得意洋洋地給妳看。」
「笨蛋!以後不準給我再犯,不然我就把你給踢出社團!」珊慈稍微恢復了冷靜,粉拳攻勢總算停了下來。
「好,絕對不會再做這種事了。」
「然後,我有個東西想給社長看看。」我苦笑著揉了揉發疼的胸口,從包包裡拿出幾張用釘書機釘起來的紙。
「這是我昨晚熬夜寫出來的故事大綱。」
「愛麗絲三姊妹與一千零一夜?學長,你也寫童話故事嗎。」珊慈從我手中接過大綱,疑惑的唸出標題。
「這不是童話故事,請妳直接看下去吧。」
於是,珊慈認真的讀起了我充滿愛的心血結晶。
「等等,這是什麼呀,嗯,奇幻嗎?還是算科幻?有點難定位,不過,不論是展開還是角色設定都很有趣呢,是我喜歡的類型。」珊慈看著我,露出了讚賞的笑容。
「不過,你突然跟我……跟我告白之後,拿這個給我是什麼意思?」珊慈害羞的別開了視線。
「社長,我想拿這篇作品去投稿明年的徵文比賽。」我說出了珊慈那篇被抄襲得獎作獲獎的獎項名稱。
「欸?」如果仇恨沒有辦法解決問題的話,就用愛吧。
「雖然妳說妳再也沒辦法寫作了,但我想邀請妳試試看跟我一起共同完成這篇作品,社長應該知道艾勒理‧昆恩吧,就像那樣,別管今年是誰得獎了,讓我們一起向明年的首獎努力,可以嗎?」我一口氣說完了我的理想,懷著忐忑的心情向珊慈伸出了我的手。
「我……我……醜話說在前頭喔,我已經很久沒有嘗試寫小說了。」珊慈思考了良久以後,用力地伸出她的手和我握手。
「太好了,那社長可以告訴我另一個問題的答覆嗎?」我現在的心情簡直比中了樂透彩還要高興,對,就算現在世界上除了我們以外的其他人都死光也所謂了。
「這個嗎──」珊慈抬起頭與我對視了幾秒以後,說出了我盼望已久的那個回答。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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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應該算是好結局了吧。寫得腰酸背痛的雪赫拉莎德伸了個懶腰,再不去睡的話,明天會睡過頭的。
在三人之中,愛麗絲的故事劇情完整度最低,幾乎只給了一個開頭,可是雪赫拉莎德在寫後續的時候卻寫的最開心,這或許是因為題材選擇的關係,她喜歡這種有愛、原諒和成長的故事,雖然老梗,但卻老梗的歷久不衰、無懈可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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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莉娜、伊迪絲、愛麗絲、蘿莉娜、伊迪絲、愛麗絲…….
嗯,不管了,就這樣吧。
把三人的故事看了一遍又一遍之後,雪赫拉莎德最終做出了連她自己都覺得大膽的決定。
稍晚。
「那麼,現在就要來公布『說書人』接替者的挑選結果了。」雪赫拉莎德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三人,左手指著手邊的三個盒子,盒子分別用紅藍黃三色的包裝紙和緞帶包裝著,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是要給誰的。
「盒子裏頭是姐姐考量很久以後,決定要送給你們的禮物,妳們三個這段期間都很努力,讓姐姐猶豫了很久到底要選誰才好。」
蘿莉娜拼命的抬高了脖子,好像覺得這樣就能看見雪赫拉莎德放在箱子裡的是什麼,雙腳敲呀敲的簡直就要坐不住。
伊迪絲一如往常的鎮定,似乎是真的不在意自己是否獲選。
愛麗絲則是低下頭不敢看她,細小的雙肩止不住的微微顫抖著,簡直就要哭出來了。
「現在,我把我以前寫作用過的鵝毛筆當成禮物,送給了我認為最適合繼承我工作的人,希望能夠祝福她可以跟我一樣,每夜都有說不完的靈感。」雪赫拉莎德拿起了箱子,將它們一一分送給三人。
「……」三人接下禮物之後妳看我我看妳的,誰也不知道該不該第一個拆開包裝。
「來吧!」最終是受不了的蘿莉娜先動手了,她用顫抖的雙手打開外盒,從裡頭拿出另一個小小的包裝,再一鼓作氣打開包裝的上蓋。
她看見,一隻米黃色的鵝毛筆靜靜地趟在裡頭。
「呀──」蘿莉娜尖叫一聲,差點把盒子從手上丟了出去。
「恭喜妳,蘿莉娜。」沒有太大反應的伊迪絲向她祝賀,然後靜靜的開始拆自己的包裝。
「恭喜妳……蘿莉娜。」愛麗絲也向她說道,但她的聲音中隱約帶著一絲鼻音。
「……這是!」伊迪絲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自己盒中的禮物,在她手上的是一隻同樣款式,但是顏色是天藍色的鵝毛筆。
「愛麗絲?」雪赫拉莎德看著同樣目瞪口呆的愛麗絲,用眼神示意她拆開自己的那份禮物。
「姐姐……」愛麗絲愣愣地照作,從盒子裡頭拿出了另一隻染成紅色的鵝毛筆,還有雪赫拉莎德替她寫完的那份故事後續。
「只用一隻鵝毛筆可寫不完一千零一個故事,對吧?我決定,讓你們三個同時接下『說書人』的工作。」
「這樣…….未免也……太胡來了吧。」蘿莉娜跟愛麗絲緊緊抱在一起相擁而泣,向來冷靜的伊迪絲也失去了平常的那份悠哉,用顫抖的聲線向她問道。
「哎,有什麼不好呢?皆大歡喜的圓滿結局。」
「蘿莉娜,希望妳可以如妳所願趕快的成長,超越妳努力追逐的目標。」她拍了拍蘿莉娜的肩膀。
「伊迪絲,希望妳可以不用對自己這麼嚴格,偶爾感受一下有別人可以依靠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她摸了摸伊迪絲的頭。
「愛麗絲,希望妳可以從其他人身上得到勇氣和自信,記住,妳們都不是一個人。」她俯身在愛麗絲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後來,雪赫拉莎德請來了三隻小豬替三位愛麗絲各自打造了屬於自己的房間,她們運用自己獨特的才華與靈感分工合作,成為了稱職『說書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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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念完了故事結局的最後一個字以後,她放下了手中影印出來的稿件,看著面前帶著眼鏡的年輕女子,平靜的說。
「我不懂要我把這些破碎又彼此連貫的故事分別或一起完成有什麼意義,也不知道為什麼妳要我把它們唸出來,全部都不懂,醫生。」上次來找女子的時候,女子把這篇奇怪故事的前四分之三交給了她,然後要她回去想一想要怎麼把故事接完。
「這是小說接龍,我不是說了嗎。」被喚作醫生的白袍女子微笑著說,她是她的心理醫師,這應該是她第四次看診的回診了,如果她沒騙她的話。
「我知道這是小說接龍啊,但小說接龍的意義是什麼?」
「小說接龍通常是一種娛樂活動、或著寫作練習,但對妳來說,小說接龍有別的意義。」
「別吊我胃口了,醫師。直說吧。」從剛才開始,醫生就一直用一種高深莫測、話中有話的態度跟她溝通,這使她感到不耐。
「妳聽說過寫作治療嗎?這是心理治療的其中一種療法,我要求妳完成的小說接龍就是寫作治療的一種形式。」
「但是那種療法不是應該是跟某種創傷後壓力症候群之類的疾病有關嗎?我得的是失憶症,為什麼要寫小說接龍?」原因不明的突發性失憶症,這是病歷表上她所患的病名,應該已經發生過好幾次了,但她也不太確定。
「這個我等等再回答妳,妳先告訴我,妳覺得這篇小說接龍怎麼樣?」
「這對治療很重要嗎?」
「是,這對治療很重要。」
「好吧,我覺得這篇小說接龍整體來說很牽強,或著可以說它很硬要。」
「嗯,請繼續。」醫生像是在憋笑,露出了微妙的表情點了點頭。
「除了我之外的前三個參加者彼此之間根本沒有默契,而且不太尊重前面的人寫的內容,連續用上下位世界的手法翻轉了前面的故事,讓我也不得不這麼做。」
「再來,小說的主題跟核心也很神秘,作為標題的霞之謎除了在首家有以要角的名字出現過以外,根本完全被忽略。而且一到三家的主角都沒有名字,講來講去根本不知道這個『我』是誰。」
「還有就是首家和三家,他們作為小說接龍的參加者都十分不盡責,他們真的知道這個故事要在四家內完結嗎?除了二家以外的人,直到換人的地方提供的資訊量都完全不夠。」
「最後就是我自己接的結尾了,雖然前面說了這麼多,但我覺得最硬要的根本就是我自己。前面炸成這樣,隨便用個什麼機械降神隨便收一收前面的人也不會有異議吧,還想把前面的伏筆跟故事都收起來,寫這麼多到底是在認真什麼?」她越說越不耐煩,看似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真的很氣。
「好,我大致上了解了…….那我就來解釋一下,這篇小說接龍對妳來說的意義是什麼好了。」
「妳剛剛說,妳覺得前三家的默契爛得一蹋糊塗,而且搞不懂他們在想什麼對吧。」
「嗯。」她點點頭。
「但如果我說,不只是結尾,前三家也是妳寫的呢?」
「妳的意思是……」
「沒錯,第一次妳發病之後,我就想到了這個點子,所以每次妳病發回診之後,我就讓妳寫一家自己的小說接龍。」
「……妳這樣不算違反醫療倫理嗎?」她感到震驚,這的確是有可能辦到的,因為就社工給她的紀錄來看,她第一次病發之後就以身分不明的人口被收留在不同的社福機構間移動,直到現在。
「會嗎?」醫生歪了歪頭,顯然不這麼覺得。
「總之,雖然妳可能感覺不出來,但妳的一人小說接龍對妳的病情恢復有了很大的幫助。」
「是嗎?」如果發病間隔變得越來越長也算得算,的確不能說醫生錯。
「沒錯,而且從妳的作品內容裡頭,也可以幫助我理解和整裡妳的人格與推敲妳的過去經歷。」
「從你完成的這些作品來看,在失憶以前你至少是一個有豐富經驗的文字工作者或創作者,或許是作家、腳本家或劇本家等相關的職業……你的創作元素從流行的大眾奇幻跨足到較嚴肅的魔幻寫實,還有校園驚悚跟戀愛,而且你在最後一次的創作中展現了統籌、整理、和收束的能力,還紮實的陳述了妳的創作觀。」
「所以……一家是我、二家是我、三家是我、四家也是我……」這是怎麼回事,她望著自己風格迥異的文字,錯愕的喃喃自語著。
「沒錯,那時妳寫完二家時,我可傷透心了呢,那簡直是對我的人身攻擊……哎呀,時間也差不多到了,妳就先回去好好整理一下心情吧,下次回診我們再好好談談。對了,藥單我已經開好了,妳等一下直接去藥房拿就可以了。」醫生看了看錶,然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嗯……謝謝。」她猶豫了一下之後,跟醫生告別才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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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啊霞,我可真是摸不透妳。」女子離開後,醫生盯著桌上的稿件還有電腦中的紀錄,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一次比一次寫出來的東西讓我驚訝……搞不好,妳的鴻圖大志真的有成功的可能呢。」
其實,在失憶以前,醫生與原本稱自己為霞的女子就已是朋友了。
而霞失憶的理由與她其實也脫不了關係。
那時,原本就已經是暢銷小說家的霞找上了她。
「我想要寫出世界上最完美的小說。」
「什麼才算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小說?」
「我也還不知道,最完美的小說是個謎,完美的謎。」
霞提出了她的計畫。
「我自認已經擁有世界上最完美的小說技術了,但我寫不出最一流的小說,原因很簡單,因為我無法從客觀的角度檢視自己的小說,判斷標準有偏差,自然無法將其修改到最佳的狀態。」訴說著理想的霞的眼神是那麼的閃耀,她幾乎沒有猶豫就同意協助霞了。
所以,霞與她冒著被逮捕的風險執行了這個計畫,她會一次又一次的失憶、然後一次又一次的回到她的診所……在她的引導下,總有一天,霞將寫出世界上最完美的小說。
「那麼,還有幾次,才能抵達『霞之謎』的答案呢。」醫生望著霞留下的,小說接龍幸福快樂的結局,露出了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