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風神的追憶
去遠方。
僅僅只是這樣子的思念,一直以來,就是我生存唯一的理由,成為風神唯一的理由。
在遙遠的記憶裡,朦朧著過往曾經身為人的記憶。被囚錮在高塔中,從來就不是活著我自己,而是活著別人的命令、別人的期待、別人的役使。唯一的樂趣,只有從高高的塔上,凝視著彼方的天空。
我渴望自由,我渴望天空,對遠方充滿無盡的嚮往。
而當最後的時刻到來,比起被別的什麼人所決定的生命,我選擇了那個唯一的出口、唯一的希望。
我從高塔的窗台上一躍而下。
自由、天空。
去遠方。
這就是我一生中最後且唯一的思念。
我成為了風神,成為永不止息的風吹向彼方。
許久到似乎是永恆的時光中,我從不曾在任何地方停留,只是不斷地前進,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那麼的轉瞬即逝。
我的夢想達成了,永無止境的前進、不被束縛的自由,我是風。
但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心情還是那麼苦澀?為什麼,還是沒能夠有幸福的記憶?
而當我以為這一切中都沒有盡頭的時候,我遇見了雨。
潮濕的空氣,卻第一次讓我有一種與世界聯繫在一起的感覺,被接納的感覺。
在雨中,我第一次遇見了雨神。她撐著一柄漂亮的小紅傘,笑著對我說了:「小傢伙,妳在尋找什麼呢?」
她的笑容好漂亮、好溫柔,我想要回應她,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向前飛遠。因為我是風,去遠方是我存在唯一的使命。
而她,卻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始終耐心地等待著我的回應。
「為什麼?」我第一次開口問道:「為什麼我飛不出這場雨?」
而她握著的紅色雨傘,輕柔卻堅定地包覆住我的風,輕飄飄地飛上天空與我一同飛行。
「那一定是因為,你還悲傷著啊!因為,妳還在哭泣的關係。」
而當雨神說話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眼淚正隨著雨落下。
「我的雨,是包容一切的雨,小風可以在這裡頭盡情的悲傷,盡情的哭泣喔!」
在很久很久之後,我終於明白,自己許下的願望,「去遠方」那唯一的思念,恐怕並不是我內心深處真正的渴望。我從來都不能稍作停留,因為,我是如此打從心底地害怕著,害怕與人接觸、害怕再度被傷害、害怕這個世界,不敢有任何接觸。
打從心底畏懼一切的我,所能夠做的,始終只有化作一陣風,遠遠地逃開而已。
但是,但是啊,其實,我一直在尋找的,是能夠接納我的地方,是能夠讓我歇下翅膀,安心停留的地方。
不是去到遠方,也不是逃離這一切,我在尋找自己的歸所,這才是我的翅膀真正的意義。
而雨姊姊給了我這樣的歸處,就在她的雨中。
於是,每一場她的雨,總伴隨著我的風。
但是,雨姐姐卻這樣子跟我說了:「小風,妳不能永遠都待在我的雨中喔!就像是妳尋找歸處的思念一樣,我的信念,是每一場雨,都終將過去。我接納悲傷的人們,卻從不讓他們在雨中永久停留。小風也是一樣,總有一天,你要離開我的雨,到陽光下,找出另一個存在的意義,吹出只屬於妳自己的風。」
但是,那好難噢!不像雨水與陽光能夠滋潤大地,海洋賜給人類豐富的資產,風,從來就是不被需要的。
我的存在本身,原本就是這樣子半吊子,可有可無的存在。沒有人真正需要風。
但是,雨姐姐卻微笑對我說了:「有一天,妳一定會找到的。」
我想要相信她,但她卻忽然消失不見了。
序章二
天虹的日記
曾經有人對我說過,真正重要的事物,往往存在於不知不覺之間。仔細想想,我覺得挺有道理的。
畢竟,如果能對一樣事物的來去毫不在意,那麼,她一定是自己生命中最習以為常的重要事物。當她消失時,或許,一開始只是淡然聳聳肩那樣子的不以為意。可是,馬上就會迎來天翻地覆的變化。
看來,的確是這樣子沒錯。望著窗外一片死寂的顏色,我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已經……多久?整整三年了,都不曾再聽過下雨的聲音。
我知道、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歡雨,就如同他們始終不懂得欣賞悲傷。對於人生中注定要面對的這一切,從來都不曾準備好心情迎接,只是在一次次抗拒與厭惡中逃避,而不是面對甚至是……享受。或許,這麼說是有那麼些嚴肅,甚至是嚴苛。但是,我覺得,就是這樣子的體悟,讓我成為現在的我。
況且,無關喜好,人們始終需要雨,這是無疑的。更別提當農稼一一枯死,而土地乾裂出如皺紋一般的斷痕。連年的乾旱、蔓延的災荒,必須得有人拯救這一切。
更何況,即使拋開這種種的前因後果不談,我也還是想要找到雨,找到她。
畢竟,我可一點兒都不討厭雨。甚至於,在那一片朦朧的霧色水氣間,我總能瞥見遙遠的記憶中,她那一抹溫柔地容納悲傷的笑容。
所以,我要去找她。
為了向她說一聲謝謝。
第一章:啟程
配著劍的少年與黑衣黑裙的少女,併肩從一間並不起眼的破舊酒吧中走出。少女大大披散的黑色頭髮,隨著她自顧自哼著歌的輕快腳步在風中飛揚,與之對比的雪白肌膚,完美地反射著明亮的陽光,不可思議地耀眼無比。與她相比,少年的臉龐雖然還有些年輕的稚氣,神色舉動卻沉穩得多。他那一對湛藍的眼眸,更宛若一池最純淨的潭水,予人一種淡淡深沉與溫柔的感覺,而顯得成熟了不少。
「或許,我們應該先自我介紹?」女孩轉過身,嘴角上揚著提議到,連原本有些莫測高深的紫羅蘭眼睛,在此刻,也因為語調的清脆起伏顯得意外活潑。
女孩扮了個鬼臉接著說道:「你知道嗎?我們都快要走到城門了,而你說過的話,絕對不比我家鸚鵡會說的話多。真是的,你就不能多給點回應嗎?」
「嗯,我……。」
「嗯嗯啊啊什麼啦!」
「我……算了,妳說就夠了。」
少女哼了聲:「說的好像我都不讓你說話一樣,明明是你自己像一塊木頭一樣不吭不語的。」
少年委婉地試著解釋:「其實,你可以把我的話解讀成,我喜歡聽妳說話,而不是暗指妳很多嘴,如果這樣子可以讓妳感覺好受一些的話。」
「是是,我還可以把這樣子的情況解讀成:我的旅伴原本就是一顆南瓜,根本就不會說話什麼的。更棒的是,它還會自己走路,這樣子我的感覺又更好了。」
僵硬了一下的氣氛,在兩人一秒後的笑聲中消失殆盡。
「好啦,對嗆過之後就算認識啦!」女孩伸出手:「夜心。」
少年也伸出手:「天虹,請多多指教。」
頓了一下,女孩頑皮的神色稍稍嚴肅了一些:「好,總之,先簡單說明一下。這一次的任務,就是要找出消失的雨神,讓大地重獲甘霖皆大歡喜啦啦啦什麼的,有什麼想問的嗎?」
「就一句話,妳真的知道要去那兒找雨神?」
「沒問題,我會帶你到那兒的。而你最大的職責,就是保護我的安全。」
天虹有些詫異地問道:「等等,所以妳沒有戰鬥能力?這樣子沒問題嗎?」
「瞧不起人麼?」夜心不悅地哼了聲:「那麼我問你,你知道要去哪裡找雨嗎?」
「不知道。」
「那還廢話什麼,閉嘴乖乖跟著就是了。」
「我只是覺得,這麼重要的任務,好像應該要比較多人一點?」天虹搔搔頭:「感覺會很危險。」
「不然你以為我貼告示文做什麼?」
「但是,怎麼說呢?我實在不認為在一間人煙稀少的酒吧裡的破舊布告欄上最不起眼角落的布告會吸引多少人來,更別提那上面開玩笑似的『來拯救世界末日吧!!』的用詞。」天虹頓了頓之後,有些猶豫地說道:「更何況,妳是秘會的人吧?」
「其他人跟你說了嗎?真多事!」和剛才半開玩笑的神情不同,夜心真正聲氣地皺起眉頭:「我是,那又怎麼樣?」
「秘會的人表露身分……這真的就相當少見了。」天虹遲疑著說道:「沒什麼人來……應該也是有這個原因吧!」
「好吧,如你所知,雖然我知道雨神在哪裡,但是沒有人相信我,不過……嘛,我是不怎麼在意啦!況且,這次的行動,與其說是作戰計畫,不然說是突襲更恰當些吧!人少一些也是有好處的。」
「但是,怎麼說呢?」天虹斟酌著用詞:「關於秘會,我聽過一些……不太好的傳聞。」
「什麼?」夜心的眼睛瞇了起來。
「聽說秘會秘密在研究一些……很奇特的力量。」
「你說的是魔法?」夜心爽快地承認:「那算什麼秘密?只不過是人們對不熟悉的事物,往往會抱持抗拒甚至是恐懼罷了。不然,你以為現在和靈締約獲得力量的方式,又有多好?汲取思念什麼的,信念的力量什麼的,根本就是不穩定的東西。」
「不,不只是這樣,靈是讓我們更認識自己的途徑,光靈的人溫柔、火靈的人熱烈,雖然也有多式多樣的變化,總是大概能夠明白那個人是什麼樣子的人。但是,魔法是什麼?」
「一種更穩定有規律的東西。天虹,世界正在改變,魔法的力量,有一天會改變這一切的。」不知道為什麼,夜心自信地說出這些話的臉龐,讓天虹的心中閃過一絲不安。
隔天清晨,遙遠的城鎮風光早已不復存在,曲而大知的是綿延至地平線的山丘。
夜心開口問道:「所以說,虹你是和什麼靈締約?你的力量是什麼?」
「這個嘛,一言難盡……。」
夜心翻翻白眼,捶了天虹的背一下:「可惡!賣什麼關子嘛!」
「妳用看的會比我用說得清楚,反正到時候戰鬥的時候就知道了嘛!那你呢?妳會什麼樣的魔法?」
「秘密。」
看了一下太陽升起的方位,天虹皺了皺眉頭:「夜心,妳確定往這個方想走沒錯?」
「怎麼了嗎?」
「我以為我們應該往南方走,聽說那兒是雨神的故鄉。」
「你覺得我會蠢到連北邊和南邊都分不清?」
「很難講喔!能夠把糖和鹽搞混的人……」
「閉嘴啦!都說那是意外了!」夜心難得慌慌張張地喊道。
「不過,這兒已經很北邊了耶!再往北走的話,那是……。」天虹想了想,忽然吃驚地睜大眼睛。
「答對了!」夜心得意地一彈手指。
「……我什麼都還沒說耶!」
「看你吃驚的表情就知道你猜對囉!」夜心笑嘻嘻地說:「沒錯,我們就是要去那裡,永日之地。」
「但是,怎麼會……?」天虹皺著眉思考。
「哼哼,猜不到嗎?想知道嗎?幫我揹這個重死人的包包的話我就跟你說……。」
就在這時,天虹突然抬起頭說道:「夜心,妳剛剛想知道我和什麼靈締約對不對?」
「這麼突然幹嘛?不是才剛說不說嗎?」夜心正得意洋洋地想要解釋給天虹聽,卻被打斷而顯得非常不悅。
天虹只是揚起下巴,遠方的山坡上,幾個巨大的人影衝了下來。
他皺著眉開始思考:「能夠囚禁雨神的人,怎麼想都不一般,遇到攔截也是意料中吧!所以……也算不錯吧?遇見敵人的話,能夠因此推測出禁錮雨神的人的身分也說不定。」
夜心舉起一根手指:「嗯,譬如說,遇到灰煙獵鷹或者說赤焰龍之類的話……。」
天虹點點頭接下去說:「大概就可以確定是赤焰族搞的鬼了。嘛,他們也真的很討厭雨就是了。」
天虹瞇著眼開始打量逼近中的敵人:「但是,他們是……。」
「醜八怪。」
「是類人猿啦!真是的……。」天虹嘆了一口氣:「好吧,是很醜沒有錯。但是,類人猿的話,根本到處都是,而且又不強……應該不是來攔截我們的,我看我們真的只是倒楣被攻擊而已。」
夜心挑起眉毛:「不會是因為你人品太差?不對,該不會是因為你長得太醜了,他們以為你是同類要幫你洗塵?」
「我看是因為夜心你沒事早上在那邊大聲唱歌,他們聽到受不了啦!」
「等、誰准你偷聽的?」
「拜託,妳以為我想聽嗎?我是被妳吵醒的耶!妳唱那麼大聲還破音要不聽到都很難好不好!」
無意義的吵鬧聲中,敵人也終於接近了。
夜心數了數:「一二三……四,有四隻喔!你沒問題吧?」
「妳站後面一點,乖乖看著不要吵就沒問題。」天虹感受到心臟不受控制得開始狂跳,忍不住露出激昂的笑容向前走去。
「唔,這個表情不錯。」夜心笑著說道:「太棒了!平常都是那種溫和的表情超無聊的,被我說到受不了的時候才會反擊一下,我還以為你是個老頭呢!」
「那麼,就讓我趁現在跟妳說吧!」天虹閉上眼睛,緩緩說出自己的心聲:「夜心,我真的覺得妳閉嘴的時候比較可愛。」
「謝謝,祝你被哪一個醜八怪敲到腦袋開花。」
夜心慢慢後退,天虹則是奔跑著迎了上去。
近一點一瞧,類人猿蹲低後比人類稍矮一點的身體顯得異常壯碩,閃著暗紅光芒的雙眼更是兇惡。天虹一靠近,第一隻類人猿就吼叫著,舉起幾乎和人一般高的棍棒砸了下來。
類人猿的動作雖然並不靈敏,力量卻是實打實的強勁,據說能夠連著鋼盔把人的腦袋打碎。再聽見那巨大棍棒砸下時宛若尖叫的風聲,恐怕一般人只會想到閃避吧!
但是,天虹卻沒有停下向前衝的腳步,反而是順勢抽出長劍迎了上去。他手中的劍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卻比任何水晶都更加純淨,是透明得不可思議的顏色。
而在兩柄武器交錯的軌道上,交鳴聲卻並沒有出現,天虹的劍流暢地毫無阻礙般穿過對手的武器透了過去。
「水劍……。」遠方的夜心瞇著眼睛喃喃說道。
但是,這樣子一來,雙方的武器都會命中對方的身體。類人猿巨棍的破壞力,恐怕一下子真能讓人腦袋開花。反之,僅僅只是被水流擊中的話,類人猿粗壯的身體會不會受傷,恐怕都還是疑問。
就在夜心的驚呼聲中,雙方的武器同時擊向對方的身體。而在那一瞬間,天虹的左手不知從何處及時提起一柄晶瑩剔透的冰盾擋在身前,盾牌向內凹陷的柔滑曲線一點點成功帶歪了棍棒,擦過天虹的身體空虛地揮落至地面上。
同時,天虹的劍揮砍向怪物的胸口。透明的劍再一瞬間凝結成一柄極薄銳利的冰之劍,輕而易舉地劃開了類人猿的胸膛。
類人猿就這樣子慘叫著倒在地上,而從牠的傷口中冒出的,是近乎透明的氣體,那是……。
「水蒸氣……。」夜心目瞪口呆地喃喃說道。
無可阻擋的水之劍,在一瞬間變幻成銳利的能夠輕易切開肌肉的冰之利刃。刺入身體後,又釋出在足以蒸熟肌肉的高溫蒸氣。
水的三態戰士。
第二舉著類人猿衝了上來,舉起槌子猛然揮了下來。這一次,天虹左手的盾自在地流動轉化,轉而凝結成另一柄冰劍,冰結的雙劍交叉,將攻擊穩穩地接了下來。
在天虹與類人猿僵持不下的空檔,第三隻類人猿乘隙揮舞大刀朝他砍了過來。天虹卻一瞬間調轉力道,使勁將第二頭類人猿拉了過來。冰結的雙劍不知何時已將對方的武器冰住,牢牢地凍結在一起。不肯鬆開武器的類人猿重心不穩地向前一跌,正巧埃下同伴的一擊,頭顱頓時裂成兩半。
「謝啦!」天虹左手一揮,左手的劍化成水槍潑向對方的眼睛,而就在敵人痛苦的閉上眼睛的空隙間,天虹右手的冰劍筆直貫入牠的心臟:「不客氣。」
短短的幾秒間,眼前的敵人悉數倒下,戰鬥結束。
但天虹卻覺得自己漏了什麼。
四隻類人猿……四隻!?天虹突然覺得心臟一陣緊縮的冰冷。他回過頭,正好看見高舉著斧頭的類人猿逼近跌坐在地上,完全嚇呆了的夜心。
巨大的斧頭揮下,在天虹眼中宛如慢動作一般地播放著。但是,他的身體卻動不了。這個距離,太遠了……。
而在充斥著絕望的緩慢世界中,卻有東西動了。
那是一陣風。
當斧頭落下的時候,切到的只有空氣,天虹目瞪口呆地著夜心被一陣風捲上天空。
而讓天虹回過神來的,是夜心的鬼吼鬼叫:「去死啦!笨蛋!不是叫你好好擋住敵人嗎?」
「抱歉啦!沒看到。」等等不知道會怎麼被處置。天虹快速地衝向前,幾下交手解決了最後一個敵人。
而當他關切地回過頭時,正好看見夜心緩緩地飄落在地上。
「這就是……魔法嗎?」飛翔在天空中的力量?天虹隨即搖了搖頭:「不,這是……。」
滾動的風不斷聚集,形成一個淡幻的人影逐漸明晰。那是一個身型嬌小的女孩,晴空一般湛藍的眼眸,背後一對雲般純白的翅膀大大迎風張揚。
「風神大人……。」
「那、那個。」不知道為什麼,風神的樣子有些緊張,或者,說不定只是……害羞:「尋找雨神的話,請讓我幫忙。」
風不能停留在同一個地方太久,風神很快就走了,只留下依舊一臉吃驚的天虹,與繼續抱怨他的不負責任害自己差點死翹翹的夜心。
看著天虹一臉呆愣的樣子,夜心終於忍不住轉移話題:「天虹,你聽過雨神的傳說嗎?聽說啊,當悲傷的人在雨中哭泣的時候,就會遇見雨神……。」
「她撐著一柄小紅傘,卻不是為了自己而撐,而是為了悲傷的人而撐。」
夜心不滿的鼓起臉頰:「不好玩,原來你也聽說過啊!」
「不是聽說過……。」天虹淡淡地笑了:「而是親眼見到過喔!我小的時候啊,有一個很疼很疼我的姐姐去世了。那時候的我,真的覺得好傷心好傷心。但是啊,卻又一直忍住沒有哭,不想讓已經難過到近乎崩潰的媽媽更加傷心。」
越是堅強的人,越是容易一個人默默背負,卻更因此受到傷害。
天虹卻露出溫柔的笑容回憶這一切:「而就在這樣悲傷的雨中,我見到了雨神。是她告訴了我,悲傷是允許的,軟弱是可以的。是她用雨滴與雨聲遮掩住我的淚珠與哭聲,給予我能夠安心地放聲大哭的地方。是她在我悲傷的時候,始終靜靜地擁抱著我哭泣。是她教會了我如何走出悲傷,教會了我重新活在陽光下的方法。我想,我之所以能夠操縱水的靈,大概也是因為在我心靈深處,我始終覺得雨水才是最令我安心的,是我最大的力量來源。」
夜心靜靜地說道:「這也是,你想要去拯救雨神的原因吧!」
「嗯,就像那個時候雨神解救了我一樣,我也要解救她,並且向她說一聲謝謝。」天虹轉過頭:「那麼,夜心妳呢?妳又是為了什麼尋找雨神?」
「你曾經說過,妳不喜歡魔法,與靈締約才是最自然的對吧?」夜心笑了笑:「那麼,天虹,我問你,那些沒有辦法和靈締結的人呢?那些被世界嫌棄不要的人呢?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有你這樣子的相遇,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麼有天賦,這樣子的我們又該怎麼辦呢?即使研究魔法,努力找尋所有人都能夠擁有的力量,卻總是被大家嘲笑與排斥。」
夜心的語氣更加冰冷:「雨神什麼的,我才不在乎。我在尋找的,就只是認同而已。如果說,我能夠拯救雨神,能夠以魔法的力量拯救世界的話,或許,就能夠改變大家的觀點也說不定。」
「原來是這樣子嗎?」畢竟,幾乎每個人都能夠找到適合自己的靈,天虹有些懊喪自己從來沒思考過這樣子的問題:「對不起喔,夜心,我不知道魔法的來由是這樣……。」
「算了,反正不被理解也不是意天兩天的事了。」
「嗯,不知道風神,又是為了什麼而想要去尋找雨神呢?」
旅行的途中,天虹與夜心又在一度發現敵人的蹤跡。
夜心喊道:「喔喔,又是敵人?往好處想,一直被截擊的話,代表前進的方向是對的吧?」
而當怪獸靠近之後,天虹失望地搖了搖頭:「不行,一隻煉獄魔狼、一隻岩石巨魔、一隻獅頭鷹。雖然不是太常見,但也不怎麼特殊啊!根本看不出是什麼勢力指使的。」
就在此時,風神自天空中現身,她顫抖的神情看起來有些緊張,輕聲開口說道:「那個,雖然我說過會幫忙,但是,戰鬥的事情我從來沒有做過。所、所以,我……我可以幫你們看看空中的傢伙。」
「還是這麼突然啊!」看見風神飛遠,隨手一指就讓獅頭鷹宛如失去駕馭風的能力般失控下墜,天虹有些感慨地說道。
夜心像後退去的同時,天虹努力向前狂奔拉開安全距離。前方全身沐浴在烈火之中的巨狼吐出一團火球,天虹卻不閃不避地直衝過去。在一陣誇張的煙霧瀰漫之後,他毫髮無傷地衝了出來,全身凝結著一副冰霜鎧甲。
「抱歉啦!水對火的相性超好的。」天虹毫不猶豫地揮出冰劍向巨狼斬去,但是,巨狼卻忽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一躍向前,將他整個人撞飛。
不對勁,這個速度太快了!當天虹痛哼一聲落在地上時,他腦中模模糊糊的想到。只在下一個瞬間,巨狼便逼近距離咬了過來。
勉強起身架起冰盾,被阻住的巨狼伸出長爪想揮開盾牌,沒想到天虹卻整個人順著這股力道滑了出去。
天虹的腳宛如在水中一般的滑行著,之後更在腳的周邊凝結出一小片冰地。靴子彈出了冰刀之後,整個人以溜冰的極速滑行著。
隨後,天虹雙手一振,雙劍化成雙槍,從中激射出水流朝火焰巨狼連連射擊。無奈巨狼的速度實在太快了,連槍潑濺出的水花都一一躲開。
不行,這頭狼不知道為什麼,速度實在是超乎想像的快!天虹咬牙勉強躲過巨狼揮來的一爪。
「天虹,注意一下,我幫你施我的魔法!」夜心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忽然之間,天虹感覺到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他飛速地蹬地向前,幾乎趕上了巨狼的速度。
飛速的交換攻擊與迴避,雖然從不利勉強拉回了勢均力敵,但是,天虹卻依舊無法找到取勝的機會。
於是他大吼到:「夜心,妳施的是什麼魔法?」
夜心的聲音馬上傳來:「增幅、強化,隨便啦!反正就是能讓你的力量變強的東西。」
「還可以更強嗎?」
「當然可以,但是我怕你受不了!」
「什麼受不了,用就對了啦!不然等一下我們都要死翹翹了!」
下一個瞬間,超乎想像的力量衝入天虹體內。夜心增幅的力量,不是一成兩成,而是誇張地一倍兩倍的差距。
「好,這樣子的話可以!」天虹全力衝向前,速度卻失去控制地往前摔出。
「糟糕!」不偏不倚地摔在巨狼面前,眼看著巨爪揮下,一陣風突地吹來,天虹順勢翻滾躲開爪擊。在心中默默感謝風神的同時,天虹的眼角瞥見獅頭鷹頭下腳上地栽在地上,看來是遭遇墜空的樣子。
他大吼著向夜心詢問:「夜心,怎麼會這樣?」
「就說力量太強的話你根本操控不了!」
近距離戰的話太危險了!天虹改拔出雙槍,拉遠距離以急速向巨狼射擊。速度相同的情況下,一發水彈碰巧擊中了巨狼的雙眼,他火焰的眼睛幾乎是立即熄滅了下來。天虹沒放過這個機會,腳下的冰刀一轉,衝刺過去斬下了巨狼的頭顱。
「好,再來搞定岩石巨魔就行了!」
岩石巨魔的速度緩慢,只不過是力量強大而已。天虹衝了上去,冰晶雙劍瞄準石魔膝蓋的縫隙一個揮砍,卻聽見尷尬的破碎聲。
「笨蛋,你拿冰去砍石頭是有病啊?」夜心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
「我有瞄準膝蓋的弱點啊!這隻石魔也是很奇怪的硬啊!」
就在天虹因回話而恍神的一瞬間,石魔的一個踏步,帶動地面劇烈震動了起來,天虹微微彈起失去平衡。石魔一拳打來,避無可避的天虹只能盡可能地凝結出冰盾擋下。
下一個瞬間,難以想像的龐大力量直接擊碎了盾牌,把天虹遠遠地打飛出去。在一陣天旋地轉與劇烈的碰撞之後,天虹無力地滑倒在地上。
「不對,這個硬度、這個力量,太不正常了,絕對是正常石魔的兩三倍以上啊!」
風神扇動翅膀,從半空中一個打轉飛落,一腳踢在了石魔頭上。但從石魔一動也不動的樣子來看,根本就沒有受傷,風神倒痛地縮起腳在空中亂轉,本來就已驚惶的神色轉為純然的恐懼,遠遠地飛走了。
在這個短暫的幾秒間,天虹勉強地站了起來,在確認骨頭並沒有斷掉之後,再度奔向前。
雖然無法砍傷,不過,既然行動緩慢的話,就還有辦法!
天虹再一次的幻出武器,化成一條水鞭揮向石魔。柔軟的鞭子纏住巨魔的全身後,逐漸結冰變硬,限制住石魔的行動。天虹將冰鞭往地面上凝結出的冰地一拍,做出了第一個束縛的鎖鏈。
接下來的幾分鐘裡,天虹重複著這個動作,直到石魔全身上下被無數條厚重的冰鞭四面八方的綑綁住為止。
最後,天虹耗盡了所有力量,疲憊地倒在地上喘氣。
但是,才剛放鬆幾個心跳,石魔就開始施力掙扎,冰的鎖鏈竟一條一條的裂痕,接著斷開。
「糟、糟糕,我已經、動不了了。」
遠方的天空中,風神獨自一人地徘徊著。她死命地咬住嘴唇,害怕戰鬥,不,根本連與人接觸都做不到的自己,根本就沒有辦法戰勝那樣子的怪物。
雖然是神,但是,充其量也只是半調子的自己,果然什麼都做不到。
可是,想要救出雨姐姐,這一份心意是真實的。風神緊緊地閉上眼睛,努力地想要找回勇氣。
力量,需要相對應的信念。這樣的規則,無論是人或神都相同,才能夠加深與靈之間的聯繫。
雖然,自己現在還沒有找到離開雨姐姐之後,依然能夠活下去的方法。但是,但是啊,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的。
去遠方。
即使是這樣子只不過是逃避的想法,卻也有絕對不能退讓的時刻。
沒有人,可以擋住我的去路!沒有人可以阻止我飛向遠方的翅膀!
當風神終於鼓起勇氣,她轉頭再度飛向戰場。迎風的翅膀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直到看清擊將掙脫束縛的石魔。然後,她閉上眼睛,更加速衝了過去。
沒有人……沒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擋我!
天空的翅膀,筆直穿過石魔無比堅硬的身體,將之擊碎!
夜心、天虹與風神繼續走在前往彼方的道路上,而風神輕聲細語地開口:「那個,我還是有點在意,究竟你們要前往何方尋找雨神呢?」
夜心笑著說道:「嗯,這是個好問題。會囚禁與神的人,必須要能夠從與神地消失獲益,那麼,和雨神爭奪天空的神是誰呢?」
天虹以嘆氣般的語氣開口說道:「太陽神。」
「雨神消失之後,得到更大力量的神是誰?」
「太陽神。」
「雨神消失之後,得到最多人的敬拜與祈禱的神是誰?」
「太陽神。」
夜心開心地拍了拍手:「鏘鏘鏘鏘,答對囉!所以,我們要去的地方,就是極北之地,太陽永不落下之地。」
「永日神殿。」
而風神驚訝地睜大眼睛:「真的假的,你們要去找,最強天象神?」
風神才剛說完永日神殿,微風再次吹起,她離開了少年、少女的身邊。
這時,有著紫羅蘭雙眸的夜心,瞳孔正映著剛剛經歷過激烈戰鬥的天虹,他的全身正發著高熱蒸騰的水氣。
少女好奇的神情,令疲憊的他還是忍不住提問。「你幹嘛一直盯著我?難道是我這樣大汗淋淋的樣子,更有男人味?」
「少在那邊自以為是,我只是好奇你三態變換的能力是雨神賜你的?還是有其他原因。我可不記得普通的水靈使者能使出這樣多變的攻擊。」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在將信念奉獻給水靈後,能力也隨著時間漸漸變強。第一次出現冰的型態是鎮上被琴蟲攻擊,剛好守備的警備團外出,很多人都死了…...為了保護家人,水靈給的能力才出現變化。」
在天虹手中,水氣迅速凝結成冰晶聚集而成的刺球,銳利而晶瑩剔透,可是一眨眼卻又完全消融於氣中
「看來連續幾戰,真得有點累。至於熱氣……」
「等等,我來猜!」夜心露出了苦思的表情。
「該不會是又有親密的人死掉吧?」少女戲謔的表情完全沒在為少年著想。
「……真感謝你精闢的見解。那只是在下雪的時候,我在戶外上廁所,不想讓尿結冰,就成功有這型態了。」
「懶人屎尿多,還讓你尿出新滋味呢。」
「說話有點水準好嗎?」天虹白了夜心一眼,周邊炎熱的水氣到剛剛才好不容易完全消散。
「我這是因材施教,跟怎樣水準的人聊天就有怎樣的對話囉。」夜心對著天虹做了鬼臉。
「倒是你的魔法難道都沒有攻擊性的嗎?」天虹不理會夜心的嘲諷。
「不然,我為何要你來護送我。我可是拯救雨神的關鍵喔,雖然其他人還是不怎麼相信我。」
「只是帶路其他人也可以做吧。」
「這其中的秘密我才不要跟你說,傻子。」
「……」天虹覺得無奈。
「好啦,作為補償。雖然這也是『秘會』的秘密,但身為旅伴那我就破例告訴你。」
「你不覺得你既然是秘會的人,是不是有點話太多了。」
「誒,你到底還要不要聽!」夜心覺得被打斷感到不悅。
天虹無奈地搖了搖頭。「你繼續吧。」
「跟你們各式各樣的靈不一樣,不是藉由強大的信念去激發原本就有的潛能。而是靠著從事象的規律與蒐集周邊具備的元素加以強化和反應。像是今天的強化、增幅啊。可是我用盡眼力去強化你每個行動,你還不好好感謝我!」
「……」天虹心想這真得是踏上泥船,或許之後要找個理由扔下她,更有機會找到雨神,反正都知道要去永日神殿。
少女用力捶了兩下天虹的腰間。
「說句謝謝很難?」然後又捶了兩下。
「別鬧好嗎……」
「說謝謝!」然後又捶了兩下。
「會痛齁。真是謝謝你!」
「哦哦,你看我們到迷途之森了!只要穿過之後就是永日之地。」但夜心卻又像沒在聽一樣。
這一路的順暢,令天虹心裡感到莫名恐懼。
第二章:禁忌之森 。
天虹與夜心徒步走到了一間看似年久失修的小木屋前,眼前是一座不見邊際的黑色森林,茂密的枝枒與樹蔭完全遮蔽了光線,裡面是無限蔓延的漆黑。
天虹看了一眼火紅的天空,湛藍的瞳孔彷彿被火焰燃燒,夕陽的景色渲染著他的視野。即使如此絲毫陽光仍無法射進森林,黑色吞噬了所有色彩。
「看來時間不早,強行穿過森林很危險。今天先在這裡過夜吧。」天虹如此提議,並指向小木屋內。
「好啊,反正我也累了。」夜心毫無堤防地就踏進木屋。
這傢伙是不是神經很大條啊……
不知道何時出現的風神也點了點頭說道。
「晚上這座森林感覺很可怕,絕對不能輕易進去。而且還有股很可怕的力量,不像是在人世間會出現的那種。」
「所以連你也不知道那是甚麼?」
「我成為風神的時間其實也不長,一千年的時間也只是讓我看過這世界而已。這股可怕的東西似乎比我更久遠。」
「嗯,你說得我大致上明白了。」天虹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森林,緊鎖的眉頭擔憂著未來的旅程,明明有股龐大的力量在森林中,他卻渾然未覺。而且風神說過那不是屬於人世間的力量,另他感到無以名狀的恐怖。
陰涼的晚風吹拂過天虹的臉龐,當他回頭看像風神,他已經不在原本的位置。
「你們很慢,快進來!我這裡有發現有趣的東西。」夜心仍然精神抖擻得呼喊著天虹。
天虹走進了破舊的小木屋,他發現裡面似乎沒他想得髒亂,只是蒙了一層塵埃,有床、家具、壁爐、桌椅和書架,上方還擺設了幾本書。被夜心點燃的提燈照耀著室內的各角落,外頭已是一片漆黑。
「來吃晚餐。」
夜心迅速地坐上椅子,將背袋裡的皮囊放到桌上,裡頭是用辛香料醃製的牛肉塊,打開餐巾包裹的麵包,屬於旅行者的一餐就這樣完成了。
天虹卻仍看著窗外的森林發呆。
「還不快吃!是嫌這牛肉味道太腥嗎?還是你其實很挑啊。」
「不是,只是有點不安罷了。」天虹隨手拿了塊醃牛肉塞進嘴裡,撕了一塊麵包,便走向蒙了一層灰的書架。
「出來還那麼認真看書幹嘛。」
天虹不理會他得繼續翻找著書架,希望能找到些什麼關於眼前森林的資訊。他發現了這片區域的地圖,的確如夜心所說越過「迷途之森」,接著便是永日之地。上面還標示著,森林具有豐沛的生物資源,但今天所見的景色卻是了無聲息?
他將地圖放到餐桌,馬上就吸引了坐在一旁的夜心注意,她開始充滿興趣地邊塞著麵包,邊指認出各個地點。而天虹也發現了書架上看似像是日記或是紀錄冊的書籍。
他翻閱著內容,從記述的口吻可以發現是一個森林看守者所做的紀錄,寫著關於迷途之森進入和出來的人數及動植物的生態與一些不怎麼重要的大小事,看得出來這裡是一個旅行者必經之處,但是……他注意到了日期。
最後的記錄在三年前?
在雨神消失的那年?
難道這裡也發生了什麼?
「咦?」
「夜心,怎麼了嗎?」他想知道是否她有看出了什麼。
「這地圖是三年前的,怎麼都不更新啊。看來住這裡的人偷懶很久。不過,我倒是有發現森林的區域一路延伸到雅瑪娜山區和索亞平原,感覺這三年來森林變得超級大,就好像是個天然屏障一樣。」
「就好像在阻止人越過去一樣……」
「唉呦,不要在那裡愁眉苦臉。反正是明天才要出發,閒也是閒著,我來教你一點魔法訣竅!」
「嗯?不用吧。如果連我都會,那我可就真得不需要你。」
「齁齁,說得好像你一學就會一樣。」夜心得意地看著天虹。
「那就先教你最簡單的螢火。」
「螢火?」
「對啊,就是螢火蟲般的光源,夜間照明或是潛行時很好用。」
夜心手一揮,原本提燈的火源瞬間被奪走,室內立刻變為一片漆黑。但天虹沒有為此驚嚇,反而讓眼睛快速適應了黑暗。
突然,前方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潔白光球,忽明忽滅,卻照亮了室內的一角。
「抱歉、抱歉,稍微沒控制好。」夜心開玩笑地說著,然後光源才趨於穩定。
「這魔法的確很方便。」天虹點頭認同。
「還不只這樣。」光球從她的指尖緩緩地飄離飛向了天虹,宛如真實的螢火蟲,那樣在夜空飛舞。
「你試著接接看。」夜心瞪大著紫色的雙眼興奮地說道。
「怎麼接?」
「你試著在手中像是平常造水般那樣凝聚力量,但不要讓水聚集,將這樣的感覺集中在指尖。」
即使在微弱的光源中,天虹的手邊仍然可以看到龐大的擾動,然後逐漸收斂聚集在手指上。
「哇賽,你這個天賦異稟真得是太誇張了。那就用手指去接接看。」
天虹的手指伸向了在空中浮動的光球,「啪」一聲,光球瞬間迸裂。閃光在小小木屋內炸開,射出窗戶的光線彷彿都可以照亮一哩外的平原。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被閃瞎啦。」少女遮著雙眼在地上打滾,而天虹則像失去意識般完全出神地呆愣在原地。
一個飛拳打向了天虹的肚子,他瞬間曲折地臥倒在地。
「咳咳咳。」他瘋狂地喘氣,似乎恢復意識。
「你真是天才啊,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螢火用得這麼有攻擊性。」夜心忍不住揶揄一番。
「我覺得剛剛見到了我已經死掉的叔叔。」
「總之,我們繼續來練習吧,看你這樣雖然力量很強,卻不懂得控制也是徒勞。先叫我聲師父吧。」
「再等兩百年吧。」
「我想也是,果然無法讓你輕易屈服。那這樣好了,我每天教你一個魔法,到旅程結束後,你都學會,你就要叫我師父。」夜心比了一個手槍的手勢朝他設了一發。
「那還得要靠你的本事。」
「哼,小事。簡單說一下,你剛剛就是用力過度,差不多用造個小水滴的力道就夠了。說一下,這原理很簡單,就是把空氣中的物質用能量聚集並激發出光源。你們靈使就是太過單純只會吸引屬於自己的物質,所以連簡單的魔法都辦不到。」
「你這樣說得我好像很廢,但我相信論實力,我可以打爆你三條街。」
「但我現在我們在說得是魔法喔,天虹同學。總之,再試一次。」
新的光球又出現在夜心手上,緩緩飛向天虹。
他早做好了準備,手指再次毫無猶豫地伸向光球。
「等等等,讓我遮下眼睛。」少女迅速用雙手遮住自己雙眼。
他繼續剛剛被打斷的動作。
沒有破裂聲?沒有閃光?夜心偷看了一眼。
「你竟然成功了!才試過一次?那你試著自己凝聚一顆看看,做水滴的感覺。」
光球先是在天虹手上消失。接著,不到十秒,新的光球又為室內帶來光明。
天虹欣賞著自己剛學會的小魔法,雖然對他來說還是不足以消除自己對於那片森林的恐懼。
「來玩傳接球吧。」夜心突然提議。然後,猝不及防地射出了五顆光球。
天虹,不疾不徐地將他們一一以手指停住,並懸浮在空中,雖然有顆不小心『啪』地破裂,但已經可以說是非常熟練力道地控制。
「換你接接看!」加上原本那顆,五顆光球又飛回夜心,分別瞄準她的頭、手、腳和心臟的位置。
「看來這波攻勢充滿殺意啊,但都是小意思。」
一個舉手、一個轉身、一個揮手、一個跳躍、一個後翻,所有的光球都在夜心同支手的五根手指上。
「哇,原來你其實很靈活,不知道你今天在打類人猿是怎麼回事。」
「那叫測試你是不是過個當我的保鑣,只能說還有待加強。」
雙方都噗哧一聲。
「哈哈哈,看招!」五顆光球又增值成十顆。
原本的傳接球轉眼間就變成激烈的攻防戰,無數顆光球飛梭,撞擊到牆壁或家具就炸裂,閃光就像煙火般在小而破舊的木屋中綻放。
丟累的兩人因為消耗太多精神力,終於癱坐到地上。
「呼,還真累啊。」
「沒想到你其實魔法還用得不錯嗎。要不要來我們秘會啊?」
「這樣我可能會搶走你的位子。」
「別笑死我了,只會光球的你想搶走我的位子還早呢。」
天虹朝她微微笑了一下。
「你啊,總算不愁眉苦臉。看你剛剛那個屎樣,就覺得討厭。」夜心也對他投以笑容。
「安慰人還不忘嘲諷,我也是服了。不過……」他向夜心伸出了手。
「之後,還請你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囉,木頭。」她握住了她的手,兩人都感受到了彼此的溫度。
天虹又站起身來,走向了書架。
「我要繼續看書找點線索,明天我們就和風神一起攻略這座森林。你沒事就快點睡吧,我們一早就要行動。」
夜心摸了摸口袋,然後將像是墜飾的東西拋向了天虹,他也隨手一接。
「之前不是說找到好東西嗎。剛剛先進來的時候發現的,是個錄音用的靈力項鍊。我在聽完內容後,就把它刪掉換成我自己的聲音啦。等旅程結束在聽,你一定會痛哭流涕。」
「嗯…..等等你是不是說原本的錄音?」
「對啊,好像是說有很多的蜚牛吧,然後快逃之類的。反正那種生物是不會出現在北方,完全沒在擔心。」
「但這可能就是關鍵,我覺得我們……」
突然,整間小木屋開始劇烈搖晃,是無數快速奔走的腳步在粉碎著大地。
「夜心,我們快出去!」
但事情立刻就發生,一頭單眼白首又具有蛇尾的蜚牛撞破木屋的牆壁,衝了進來,但彷彿沒看到天虹與夜心又逕自跑走。從毀壞的牆壁看出去,是一大片的蜚牛群朝著這裡衝過來。
天虹沒想太多,立刻驅動自己體內水靈的力量,噴射的水柱讓他飛向夜心,並一把抱住他飛出了木屋,緊接著木屋被先鋒的蜚牛群無情地踐踏殆盡。
夜心戳了正抱著她的天虹,示意要他看一下後方。那群憤怒的生物,正朝向他們衝了過來。
「看來剛剛玩光球太過火了。」她無奈地說出了最可能的原因。
雖然不情願,但目前進入森林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他放下了夜心,牽著她跑入了漆黑的森林。
第三章:夢、死與別離。
還是在最糟糕的時機點進來了森林,只能提防等等會遇到的一切事物,那連風神都畏懼地不知名力量,依舊盤踞在他的心裡。
「你要不要先放開我的手?」夜心看了一眼天虹。
他瞬間驚覺自己在做的事,趕緊甩開她的手。
「你別誤會!是因為剛剛緊急事態的緣故,我可是完全對你沒意思。」
「那不重要啦。你不覺得這裡怪怪的?完全沒感受到可以作為發動魔法,屬於事象規律的存在。」
「你說得有點複雜,簡單來說你不能發動魔法的意思吧。交給我,好歹我是你這趟旅程的保鑣。不過,你感受到的那個異樣感,風神也有提過。」
「話說那位風神到哪去?這時不是應該出現嗎?」天虹感到有些焦慮。
「沒差沒差,你別小看我,我逃跑功力一流。你只要掩護我,我一定能毫髮無傷走出森林。」
「你就不要自己摔倒。不過,這裡沒比我想像中暗。」
「眼睛習慣黑暗了吧。」
話甫結束,一道黑影閃過他們兩人眼前。
他們立刻提起戒備,隨之不只一個,數十個黑影在他們周圍徘徊。
「看來我們被包圍了,但我好像又能用魔法了。」夜心小聲地在天虹旁耳語。
「那就來用那個吧。」他暗示了一下。
「這麼快就現學現賣。那我來放個暗影術,總不能閃瞎自己吧。」
夜心用手肘戳了天虹的腰間兩下,極小的光球立刻飛到他們頭上,緊接著黑影包覆住他們倆,光球也跟著爆破,閃光襲捲了周遭的一切。一瞬間陰暗的森林被純白的光景包圍,黑影們失去了行動能力呆愣在原地。
「你看到了嗎…...他們該不會是……」夜心驚訝得無話可說。
「赤焰龍和灰煙獵鷹。」天虹答道。
「沒想到原來潛伏在這裡。那麼快就要打最後魔王,還真是無趣。」
「但我們位置暴露已經無法再奇襲了。」
「沒問題。交給你了。」夜心拍了拍他的背。
天虹為圓心,射出了數十道水刃急速刺向了黑影群,水刃再碰觸到的瞬間傳換成炸裂而開的冰柱,還未反應過來的獵鷹與赤焰龍當場就被刺倒在地,或成為尖刃的插針包。
「你也太兇了吧。小心!」黑色的影之手抓住了撲來的獵鷹,天虹的冰刃立刻滑過它的喉頭,急撲而來的獵鷹也成為躺在地上的屍首。
「下次教我這招。」
藏於黑影的敵人不斷地從周遭冒出。
「看來是場苦戰,可不要比我先倒下喔。」
「這才是我要說的吧。」
…
…
…
「你什麼時候才要讓這兩個人清醒,睡神。」風神堅決地向眼前披戴著黑斗篷的男子說著。
在風神前方的是已經倒地不起的夜心與天虹,雖然沒受到什麼外傷,卻已經陷入沉沉的夢鄉。
「此二人是進入吾等領域的入侵者,必須接受懲罰。無名的小神,你還有離開這裡的機會。」
「就算我無理好了,這裡什麼時候開始成為你們非人間事物的領地。」
「此地歸屬吾等已三載,任何非吾等允許之物進入,都將受到吾等戒律的詛咒。離開這裡!」
「如果我在這裡就裹足不前,哪能找到雨姊姊。而且神是不會睡著,你沒有資格限制我的自由之風。」
風神以疾速和風暴衝向了眼前的睡神,睡神被甩出的暴風吹飛而去。她立刻捲起旋風抓住昏迷的兩人向天空飛去,準備從上方逃出森林。但是,不管它如何衝刺仍舊是在層層樹冠中穿梭,無止盡地往上飛行。
這時,風神腦海裡響起了聲音。
「無知的小神,汝還沒發現嗎?與睡眠相對應的夢,而你正深陷其中。」
風神才停下了動作。「原來是幻覺……」
「汝剛剛的行為已可視為反抗,這兩人的性命將屬於禁忌之森的所有者,冥界之神所有。」
睡神依舊站在原處,取而代之的是多了另一位身穿黑衣斗篷的男子。
「不對,這裡明明就是萬事萬物存在之地,你們沒有權力干涉屬於這裡的人事物。」風神極力地去反駁他們這種行為的合理性。
站在睡神旁的夢神答道。
「三載前,更高層級的存在的發動了戰爭,原本將持續千年的大戰被一名人類所化解,他為所有的世界帶來和平,相對地卻將自己的世界出賣了。與神之間的契約,往往沒有一般人類想得簡單。也因此,在眾神的答允下,這裡是冥王的領地,冥界在現世的代理者。」
第三個黑衣斗篷也從暗影處浮現。
「汝應該做好了受罰覺悟。但你是神,吾等無法降罪與相等的存在,所以將有這兩人代你受罰。」
「求求你們!我知道錯了,請讓我以我的自由之身作為贖罪。請不要降罪於這兩個凡人。」
一陣沉默,風神死盯著眼前的三位神,期望著有轉機發生。接著,第三個出現的斗篷男子宣告著。
「吾乃腐化神,在此宣告著幼小的風神將成為冥界的信使,為世界捎來死亡的訊息。但因為汝的反抗是事實,為了實行冥王的締定的戒律,仍要處以罪。而要受罪的即是這位凡人女性。」
「不!你不可以這樣!她是無辜的都是我的錯,拜託你們放過她。」風神崩潰地哀嚎著,雖然跟他們相處的時間短暫,但他們對她而言已經是風想吹往的地方,為什麼、為什麼要一再奪走她的歸處。
原本被風神抓著地夜心飄向了三位神,雙手被黑色的霧架住,呈現十字的懸浮空中。
「將賜予她永恆的睡眠。」
「活在無盡的夢之迴廊裡。」
「而身體將會化為萬物構築的基礎。」
夜心的身體開始一點點地剝落,從最外層的衣物化為粉末,再來是皮膚呈結疤般一塊塊碎裂,粉色的肌肉跟著瓦解,最後的白骨也跟著風化。名為夜心的肉身已從這世上消失。留下了她的靈魂,被緩緩地放下,緊閉的雙眼沒有帶任何一絲情緒,夜心的靈魂走向了森林深處。
…
…
…
「哈哈哈,夜心你還行嗎?」周遭都是打倒的敵人屍首。
「……」
「夜心?」天虹回頭看向夜心,她沒有任何表情,只有兩行淚水流過臉頰。
「你幹嘛哭啊?好不容易勝利了!」
「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跟你說話了。」
「你在說什麼,我們旅程還要等救出與神才算結束吧?」
夜心搖了搖頭。
她舉起手指,一顆光球緩緩飛向了一旁的天虹。
「保重。」
「你到底在說什麼?」天虹這時才驚覺自己豆大般的淚珠無法停止地潰堤。
夜心微微一笑,身影便如粉塵般隨風消失在天虹面前。
「不要走!」
…
…
…
天虹從夢中驚醒。那是個悲傷痛苦的夢。他正躺在小木屋的廢墟中。
他看向了在一旁的風神問道。
「夜心在哪?」
風神指向了森林。
「我要去找她!」
風神搖了搖頭,然後早晨溫煦的風吹起。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然後風神消逝在天虹眼前。
只剩夜心留下的墜飾被天虹的手緊握著。
天虹再次回到都市內,漫無目的地走著,夜心的消失與風神的離去讓他心神大亂,僅存的思考能力只讓他沒有盲目的再次衝進森林裡面。
失魂落魄的在街上晃蕩,臉上兩行淚痕不曾乾涸,這一趟北方之旅,他沒能找到雨向她說一聲謝謝,反而丟失了兩位同伴。夜心的靈魂永遠困在森林中,風神放棄他的自由,換來天虹的一條命。
天虹的信念讓他獲得水的三態變化,卻沒能力擊退強化的石魔,也無法阻止類人猿傷害夜心,若那時風神沒有及時出現,旅途就要終止在那個地方。
跟夜心學會了一招魔法,可以用來擊退各種魔物,但仍舊輕易地在睡神面前倒下。而當初如果能夠輕鬆的解決掉蜚牛,可能根本不必在夜晚強行進入森林。
什麼事情都辦不到,天虹為自己的無力感到痛苦。
隨便找了間旅店要個房間,把自己投進床鋪裡,他想大哭,可是如今雨神不在,哭聲與淚珠都無法掩藏。趴在床上,手指揮出一顆光球,然後任其消散,又揮出一顆,就這樣無意識地重複著。
咚咚,敲門聲。
「什麼事──?」
天虹有氣無力地應聲。
「這裡有螢火嗎?」
第四章:再一次
消息傳來,南方挖出了地下水,引出一小片湖泊,雖然沒有完全解決問題,但仍然緩解了持續三年的旱災,人們可以正常飲水,農田也再度恢復耕作。圍繞著湖泊形成一塊綠洲,夜晚野生動物會前來飲水,周圍也逐漸出現綠樹。
風神
「去吧。」
森林中傳來陣陣耳語,冥府的信使出發了,要再一次,帶去死亡的訊息。
又一次向遠方飛去。
但這次我並非因著自己的意志,而是在別人的命令下啟程。
滿溢著悲傷,不斷的往南方前進,想要流淚,但只有乾燥的空氣在互相摩擦,帶來一陣陣刺痛的感覺。
這一次沒有雨姐姐來接納我,我經過的地方沒有一絲雨滴,捲起的沙塵漫天,地上早已是一片荒漠。
看到了,遠方的綠洲,久違的綠色點綴在一片荒漠中,清澈的湖面倒映著湛藍的天空,芝麻點大的人影四處晃動著,這一次我可以停留在那裏,但我這絕非我所期待的。
當我第一次經過,人們慌亂地叫喊著,有人去拉起防風網,有人把牲口牽到背風處,我看見農田旁邊種著一排排木麻黃,沒看見水井,大約是用什麼蓋起來了吧。
但風是無孔不入的,我很快看見藏在屋中的水井,很快鑽過樹葉之間的縫隙,輕輕拂過一串串麥穗,我溜過牲口身邊,帶走他們鼻頭的水氣,我捲起的沙塵覆蓋湖面上。
我一遍又一遍地盤旋,直到作物乾枯,湖泊消逝,直到這一片綠洲從此從荒漠上消失,然後繼續飛往遠方,直到眼前再無任何綠色為止。
雨姐姐,你究竟在哪?我不想離開你的雨,不想在太陽下吹拂。
這絕不是我該有的樣子啊!
天虹的日記
今日天氣,晴。
這個笑話不好笑,不過現在也只能開這種玩笑了。
聽說南方的綠洲遭到焚風吹毀,整片的湖泊和它的地下水源就在不斷的風吹之下枯竭,真的是太誇張了。好不容易生長較快的第一批農作搶先收成,剩下的通通都枯死了。
我還不知道當初風神為什麼會跟我們一起去找雨神,不過現在她只帶來無盡的乾旱,想必跟她當初的目標背道而馳,她應該也很痛苦吧。
恐怕不能再等了,糧食短缺,恐怕撐不到明年。
這一次北上應該相當兇險,雖然這一年間成長了不少,但心底還是沒什麼把握。
那天秘會的人感受到我放出螢火時產生的魔法波動,找上門來傳教,似乎能自行領悟魔法的人不多,所以他們每發現一個就會努力招收入會,不過我並不是真的自行領悟就是了。
那一天我沒理他們,他們倒是鍥而不捨,接下來每天都來問,記不清我後來為什麼會開門了,或許是看到項鍊想起夜心要我旅途結束學會魔法後叫她師父吧,她沒辦法教我,或許我能跟秘會的人學。說起來夜心是怎麼能夠使用靈力項鍊的,好像還沒機會問她呢。
後來好好地學了魔法,發現那是與靈完全不同的力量,我認為就算不用用來拯救世界,只要確實地接觸過,任何人都會認同它吧。那是股什麼人都不排斥的力量,不依賴任何存在,是所有人都能獲得的力量。
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或許這就是最後一篇日記了。不過呢──我倒是希望能讓夜心來寫下一篇日記,只有一個人溜回來什麼的,實在不想再來一次啊。
得跟她說聲對不起呢,留她一個人在那那麼久。
風和雨啊,我這次一定會戰勝囚禁你們的存在。
城外
配著劍的少年獨自走出城門。
天虹已經來到那片小木屋留下的廢墟,眼前這片森林或許就是世界上僅存的綠樹了,但是裡面卻是凡人的禁區,去年他在風神的犧牲下得以生還,這一年間再無任何人從森林裡面出來。
檢查身上裝備,配劍、護具都穿戴整齊,和水靈的溝通毫無窒礙,魔法也能順利的施展,最後是脖子上的項鍊。
這一年來夜心的項鍊一直都掛在天虹脖子上,從不曾拿下來,裡面有夜心的錄音,但他從未聽過,他和夜心的旅程還沒到終點,等他救出夜心,等他救出風神,等空氣不再乾燥地蒸發每一滴淚珠,他再來如夜心說的一般痛哭流涕吧。
天虹向前走去。
天虹止步在凡人的禁區外。不能正面硬闖,他很清楚的知道,一年以前跑進禁忌森林的下場有多慘。但也正是這慘痛的經驗,讓他有一個想法。
憑他的力量無法對付冥府之神,八成也無法對付太陽神,更遑論救出雨神了。在一年魔法的學習中,他想到一個好方法。
微小的光球開始在他的上空凝結、聚集,像是吸附灰塵的絨毛娃娃。光球不停旋轉膨脹,像是把嬰兒成長到壯年男子的過程壓縮到一瞬間,光球成長成幾乎和太陽無異的巨大圓球,高掛於日空之中,赤裸裸的嘲諷著永日之地,不怕死的挑釁那位居住在永日之地最強的天象神。
如無意外,統治慾強烈的太陽神肯定會跑來一探究竟吧。無法像風神移動的那麼快速,他要降臨於這片森林,肯定要花一定的時間。天虹坐在地面上,耐心等待最強天象神的降臨。
而他想的果然沒錯。
日光在他眼前的地板上不自然的扭曲,凝聚成一個高瘦的男子。面容算是年輕,卻又予人一股時間的滄桑,姿態高傲,睥睨天虹──他就是太陽神。太陽神一看到天虹,臉上浮起一抹嘲諷的笑容,連招呼都沒打,彷彿他只是一個不重要的小碎屑,四周的白光有如箭雨爆炸,射向天虹。
眼看那千萬道燒灼的熾烈光芒要把天虹活活吞噬──
天虹的左手凝結出一面水鏡。透明的水面背後凝結一層水銀,讓光線能夠反射──耀眼的光芒往回射,太陽神輕鬆拂袖,光便在他身前戛然而止。相對的,天虹的身上有各處灼傷。
「沒用的,人類,區區一面鏡子,是沒有──」
──一部份反射的光打進禁忌森林之中,使森林開始起火,黑煙竄起。
黑影從森林中蔓延出來,如同恐懼的烏鴉一點一滴侵蝕太陽神的存在。三名披著黑斗篷的人影依依從森林的一隅中冒出來,緩緩的聚集,圍住太陽神。
「此地歸屬吾等,任何非吾等允許之物進入,都將受到吾等戒律的詛咒。」睡神低聲呢喃。夢神輕聲耳語。腐化神小聲覆議。
「你們想要詛咒我,太陽神,最強的天象神嗎?」太陽神瞇起眼睛,萬丈光芒自他身後放射而出,有如千萬把利刃刺向漆黑的森林之中,火焰燒了起來,瘋狂吞噬冥府的地盤。
儘管黑影明顯受創不少,冥府之神還是維持他們一貫的腔調。「汝剛剛的行為已可視為反抗,但汝是神,吾等無法降罪與相等的存在。唯有──」
冥府之神的懲罰還沒說出口,太陽神狂妄的笑聲打斷他們的爭執。「再一次囚禁神祇,讓他們變成你們冥府之神的跑腿?風神的事情如今已經在我們之間傳開來了。」
驚人的熱量在太陽神周遭盤據,如同一顆巨大的火球,怒吼著吞噬漆黑的陰影。空氣開始因為驚人的冷熱差急遽流動,迅速的吹拂過樹木。
「你們,膽子很大。」
太陽神雙手放在背後,倨傲的瞪著三位冥府之神。雖然倨傲,但卻又讓人心生敬畏之情,彷彿他天生就應如此。
「我是最強的天象神,除我以外,不許有任何神祇膽敢對天象指手畫腳。我是天象神最強,也是至尊的王。」太陽神厲聲宣告。「汝等,該死。」
話音落下,熾烈的白光從藍天墜向整座森林,有如恐怖的巨獸張口吞噬整座森林。
儘管黑暗的森林努力凝聚黑影奮力抵抗,但冥府的黑暗還是被強烈的光芒驅散殆盡。三位冥府之神在白光之中,水蒸氣似的消散在一片銀白的灰燼之中。消失之前,冥府之神詛咒的怨恨聲音迴盪在整座森林。「汝背信棄義!吾等警告汝,吾等冥府的氣息將盤據於汝身!」
天虹在千鈞一髮之際逃到離森林稍遠的地方避難。太陽神轉身,走向天虹。天虹縮了一下,銀鏡在他的左手上反射日光。
「小螻蟻,還算是有點腦子,敢利用我的威嚴震懾宵小。」太陽神點點頭,隨即手上凝結出火熱的日光。「但是,你冒犯太陽神的神威,該死。第二,膽敢染指雨神,該死。」
總結出天虹對於神祇的不敬,太陽神輕聲說了句,「所以,受刑吧。」
日光從太陽神的掌心升起,開始高速旋轉,眼看就要將天虹燒成灰燼。天虹絕望的閉上眼睛。他本來的期望是太陽神和冥府之神兩敗俱傷,這樣要打敗太陽神難度也會盡可能降低。但沒想到太陽神居然比他想像中還要強大,強大到一種絕望的境界。
不愧是最強的天象神──對不起了,夜心。他握緊胸前的項鍊,暗自對著夜心道著她聽不到的道歉。最後還是無法將我們的旅程好好走完。明明還想再好好聽你多說點話的。
此時天虹的視線已經完全被白光掩蓋,什麼都看不到,彷彿整個世界之中只剩他茫茫一人。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雖然只是妄想,但如果有下次的話,再一起喝酒聊天吧。然後,我們一起把日記寫完,只剩最後一頁了。再見。
出乎意料的是,天虹沒有死。
一陣輕柔的風吹過來,將天虹捲起,帶離森林的灰燼之中。風無止境的吹,將天虹帶到一片黑暗之中──永夜之地,和永日之地相對的一片黑暗之中。
天虹睜開眼睛,是風神。因為冥府元氣大傷的緣故,風神的束縛似乎解開了。他不再是為冥府帶來死亡的死亡信使,而是自由的風。追尋雨神的風。自由自在的奔跑於世界的角落之中。
也是為天虹帶來希望的風。
風神旁站著一位少女,少女把玩著一把紅傘──雨神?天虹驚訝的看著那名少女。面對此情此景,風神有點靦腆。「這個嗎......天虹很努力不是嗎,所以我趁太陽神注意力被引開時,快速的把被囚禁的雨神帶出來。論腳程,我還是有點自信。」
「我聽小風了說喔,說了你們這一路上的各種艱辛。」雨神撐起雨傘。「謝謝你們為了我做的各種努力。所以,你們已經可以放聲大哭了。」
然後,下雨了。
細細白白的線在漆黑的夜色中飄落,潮濕的氣味充斥天虹的鼻翼,雨聲擊在地面上,像是悅耳的樂聲。
睽違四年,龜裂的大地終於盼到久旱後的第一場甘霖。雨不停的下,把一切塵世之間的哀痛與死亡,層層洗刷而去。帶走人們眼角的淚水,也給予他們滋潤的泉源。那是包容一切悲傷的雨水,像是在告訴堅強又脆弱的人們他們可以勇敢地哭出來。乾旱不再,大地重新恢復一片欣欣向榮。
雨下在天虹的面頰上,洗刷身上的塵埃。那些傷痛似乎也隨著雨水的降臨漸漸隨水流東逝。已經沒有需要擔心的事了,世界已經獲得拯救......
不,還有一件事,一件最重要的事。是她開啟了這一切的旅程,是她教會他魔法,是她在夢中跟他道了別。
「夜心呢?」天虹詢問風神。他拾起胸前的項鍊。已經救出風神,也救出雨神了,空氣中不再乾燥的蒸發每一滴淚珠,這場旅途差不多要結束了──唯獨夜心沒有出現。
她一定得出現,要不這一切都失去意義了。天虹緊張的等著風神的答案,彷彿如此夜心就會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然而,風神只是搖頭。
天虹沒有哭也沒有大叫。他只是呆愣的站在原地,聽著這個他或許內心深處早就明白的噩耗。他其實早就察覺了,自從一年前很久夜心在夢中跟他道別之後,就隱約發現了──只是不想承認而已。
很久以後,他顫抖的打開項鍊。至少要聽完夜心的錄音。等聽完錄音之後,他會好好的大哭一場吧,雖然夜心一定會笑他,但至少讓他狠狠的哭一次吧,在這包容一切悲傷的雨水之中好好的哭泣。
彷彿過了幾千萬年的時光,一個熟悉的嗓音從項鍊之中飄出來。
「嗨,天虹,我是夜心。」
「嗯,我知道。」儘管明白夜心不會回答,天虹還是應了一聲,這讓他感覺好像在跟活著的夜心對話。
但項鍊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是喔。對了,為什麼你一副難過要命的樣子?」
就像是在一片漆黑絕望中的點點星光,在深海中找到的最後一絲日光。天虹驚訝的抬起頭。怎麼回事──?這副項鍊中應該只是一段對話的紀錄,然而為什麼夜心的語氣聽起來好像真的活著一樣?「夜心,你──」
「感覺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夜心的聲音有點疲倦。「嗯,我想想......大概是因為森林爆炸的瞬間,我身上的束縛也被解開了吧。」
這個瞬間,天虹突然不曉得該說什麼話。是跟夜心傾訴這一年來的苦澀之情?還是跟她好好的告知自己的心意?千言萬語奔馳過天虹的腦海之中,他卻遲遲無法決定何以言對。半晌,才硬生生的問出一句最無關緊要的問句。「你怎麼會在項鍊上?」
「因為,噩夢之中你好像一直在哭啊。我本來要這麼消失,但你哭的好大聲,所以我就來了。不然真的好吵喔。」夜心的聲音中帶點無奈,同時又有點寵溺。「你果然沒有我不行。」
天虹又被這個回答徹底震住。有點感動,又有點害臊,良久,他才小聲的說了一句,「......謝謝你。」
「真是愛哭鬼。不過,放心吧,只要你在哭泣──」夜心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笑。「無論是在永日之地或者是禁忌森林,我都會過去陪在你身邊。」
天虹的臉色刷的飛紅。
這一定是,這場包容一切的雨水所帶來的奇蹟吧。僅此一次的奇蹟。在那之後,天虹和夜心聊了很久很久,久到雨水停止,久到等他回過神來時,風神和雨神已經消失無蹤。帶著夜心的項鍊,天虹開始在永夜之地探索,打算暫時在太陽神息怒之前避避風頭。
行走的時候,他忽然回想起一件事。「對了,夜心,所以原本你錄了什麼?」
「......你是笨蛋嗎。真的猜不出來?」
「我怎麼會知道?這跟我是不是笨蛋沒有關係吧。」
「你這個,超級大木頭!」夜心罵了一聲之後,突然好長一段時間不說話,害的天虹以為夜心又要消失不見,等他呼喚了好幾百聲之後,夜心才總算肯開口說話。天虹總算鬆了口氣。
只不過,天虹還是沒有明白,夜心到底錄了什麼呢?他搖搖頭,項鍊冰涼的外殼滑到他的胸上,寒冷卻又安心──是夜心的體溫。
於是他沉沉的陷入寧靜的夢鄉。
明天,要去哪呢?去哪都好,畢竟,夜心就在他的身旁。
此刻,他的嘴角肯定是上揚的吧。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