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4 星期二 16:20 雜學社 教室
「皇后,編號三的大阿爾克納嗎。」反坐在教室塑膠椅上,杉人盯著桌上方才掀開的塔羅牌。「又稱女帝,象徵女人中的女人,卡牌圖案是維納斯,希臘的愛與美之神,對應的星是金星。對吧,魔女?」
「對,而方才你翻開時,這張牌是正位──以我的位置為準,」正對杉人,桌子另一面坐著一位長髮,帶點神祕氣息,被稱作魔女的女學生,制服胸口處繡著二之宮紫月五字。「當這張牌代表愛情,且開牌時是正位的情況,通常代表著不錯的結果,比如說有結果的戀情。」
「嗯,感覺還是太抽象了點。能問些更詳細的嗎?」
「當然,那就來算算大致的日期如何?」紫月用嫻熟的手法,迅速挑出幾張牌,將剩餘的分成三堆。
「首先是季節牌,四張牌分別是權杖一、聖杯一、寶劍一跟錢幣一。」
「對應春夏秋冬嗎?」
「是的,那麼,請在心裡默想問題,並從四張牌中抽出一張。」
「聖杯A,夏天。」
「接著是宮廷牌,由四種花色的騎士、王后和國王組成,一共12張。」紫月一面切著第二堆牌,一面解釋。「對應的是十二星宮,假如出現日期與季節牌對應不上的狀況,那就代表今年不會發生。」
「機率是四分之一嗎,聽妳這麼說,突然覺得壓力有點大。」
「不必感到壓力,占卜結果只是展示少部分的未來,而非改變現實。」
「那麼就──由下數來第三張。」
紫月將牌組最下方的兩張移出,並將第三張緩緩翻開,卡面上,一位端坐的女子捧著聖杯。
「聖杯王后,是夏的宮廷牌,對應雙子座,換成日期的話就是6月21日到7月21日。」
「那麼,再來就是小牌,一共有36張。一張宮廷牌對應到特定的三張小牌。每張小牌大約十天。以聖杯皇后為例,三張小牌是聖杯二、三、四。」
「我先問一下,如果小牌沒有抽到相對應的話會怎樣?有甚麼其他涵義嗎?」
「沒有,就只是無法得知更精確的日期而已。」
「了解。」杉人拿起其中最後一疊牌,將其排成扇形,就像賭場裡發牌員常做的那樣。在些許猶疑後,杉人選定一張,將其翻開。
「聖杯二──代表6月21日到7月1日。」紫月歪了歪頭,問道。「今天是幾日阿?」
「今天是6月24日,也就是說今天占卜的結果是『一周內,戀情會有十足的長進』對嗎?魔女。」
「嗯,差不多就是這意思。」
「那真是太好了呢!」杉人的語調有些高昂,似乎有些興奮。
「是的,恭喜。」紫月也報以微笑。
「阿祥。」「村田君。」
「欸?」突然聽到自己名字,村田祥太從書本中抬起頭,看向兩人,驚訝且不解地問道。「怎麼了?為甚麼突然要恭喜我?」
「根據剛剛的占卜,你一周內高機率會交到女朋友呢。恭喜呢,村田君。」
「那個……別隨便拿別人當占卜對象啊。」祥太提出抗議。
「看來──妳的占卜也終於出錯了呢,魔女。」
「出錯?那是不可能的。」紫月回答。「除非你剛剛在儀式之中有不真誠的想法或舉動。」
「放心吧,我不是那麼無趣的人。只是──」
「只是甚麼?」
杉人踱步到教室的黑板旁,拿起白色粉筆,寫下三組詞語──村田祥太,一個禮拜內,交到女友。
「身為女性絕緣體,單身俱樂部永久榮譽會員,而且毫無存在感──這樣的阿祥會在一周內交到女朋友?肯定有哪裡搞錯了吧,魔女。」接著轉身面向祥太。
「我說的對吧,阿祥。」說完,還比了個讚,附贈燦爛的微笑。
「……你是想討打對吧。」祥太豎起中指作為回應。「還有,都說幾次了,不要叫我阿祥。」
「為甚麼?提出三個能讓我接受的理由。」
「我不喜歡、我不爽、我感覺那個名字會造成世界觀的崩壞。」
「前兩個基本上是同樣的東西吧。還有第三個又是怎麼回事。」
「不要跟我搶吐槽的工作。還有妳,紫月,不要突然陷入沉默啊。給我好好地反駁他啊!」
「嗯,但是──」紫月兩隻食指對頂,眼神游移,小小聲地說道。「我實在無法想像……村田君交到女友的畫面。」
「……」因為同樣無法想像自己交到女友的畫面,村田祥太放棄了反駁,僅有三人的教室突然陷入沉默。
「畢竟村田君給人的感覺就是跟周遭格格不入、總是做著自己的事呢。」紫月重新開啟話題。
「嗯,確實呢。用塔羅牌來比喻的話就是『隱者』吧。」
「評價還算中肯,我就接受吧。」祥太將方才閱畢的小說,收進書包,並開口將話題接了下去。「那佐島你呢,是塔還是死神?」
「說甚麼哪,我肯定是『皇帝』的好不好。」
「是嗎。」祥太聳了聳肩,站了起來。「話說,瑤子呢?」
「瑤子?我想想,應該是『太陽』……吧?」杉人不假思索地回道。
「嗯,然後紫月妳……。」
***
村田祥太輕輕地關上雜學社的門,將杉人的後半句話和兩位友人一同留在教室內。
「瑤子今天也沒來啊。」
不知為何,最近總感覺瑤子在躲著他,就連偶爾課堂間在走廊上的不期而遇,也只會產生「我趕時間,下次再聊。」跟「嗯,好。」這短短兩句,連對話都算不上。
居然連雜學社都不來了啊,那傢伙。明明是自己創的社團,明明自己是社長,好歹也來露個臉吧。
不過畢竟都升上高中了,人際關係圈發生改變也難免的,以瑤子的個性,交幾個新朋友想必不是甚麼難事吧。雜學社也許對她而言並不是那麼重要了。
我不禁回想起那天,瑤子她興致沖沖地跑來我們班。
「喂,祥太君,你想好要參加甚麼社團了嗎?」
「原來是瑤子啊。還沒,沒看到什麼特別有興趣的。」
「那要不要加入我創的社團啊?」
「嗯?你創了甚麼社?」
「這個嘛──我還沒想好。」
「還沒想好?」
「不過那不重要啦。我打算再找杉人跟紫月,這樣就有四個人,可以申請社團教室了。」
「……已經把我算進去了嗎。」
「來嘛來嘛,一定會很有趣的。」
敵不過瑤子的強力推銷,我在(連社團名稱都沒有的)社團申請表上簽下了名字,也不知怎麼搞的,還真的申請過了,還拿到了舊校舍的空閒教室當作活動空間,於是由我、古森瑤子、佐島杉人與二之宮紫月,四位北泉國中的同窗組成的社團──雜學社,開始活動。(至於為什麼叫雜學社,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也許是瑤子的一時興起吧。)
說起來,這也不過只是幾個月前發生的事罷了,不知為何我卻感覺已經事甚麼陳年往事了。或許是因為我下意識地把雜學社視為國中生活的延續吧。
假如雜學部的各位散了呢?我如此想著,總有種神秘感的二之宮、雖然時常白目但相當聊得來的佐島跟瑤子──總是充滿活力的瑤子、雖然算不上體貼但努力變得體貼的瑤子和……
果然還是會很難過吧。
「哎──」將心中千頭萬緒化作夏日薰風中輕聲的嘆息,村田祥太走出了校門。
***
「嗯,然後紫月妳是皇后,只能是皇后。」
「感謝你的讚美──村田君好像走了呢。」
「還沒走遠,再等等吧。」
「話說村田君應該不會生氣吧?」
「妳說剛才那些玩笑話?那些對那傢伙而言根本不痛不癢,真好奇究竟有甚麼事會讓他生氣。」
「好奇可以,但絕對不能去試喔。」
「不用妳說我也知道。」杉人起身,推開教室的門,探頭看了看走廊。「沒人了,All Clear。」
「那麼是該做正事的時候了呢。」紫月從背包中拿出一個白色布袋,輕放在桌上。「這是小瑤今天早上做的。」
「嗯打開吧,我做好心理準備了。」
紫月從袋中取出一個塑膠盒,盒中裝了一個黑色不明物體。
「木炭?」
「是巧克力餅乾。」
「不,這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木炭吧。」
「……至少原料是巧克力餅乾的沒錯啦。」
「古森她如果生在中世紀一定會被那些鍊金術師奉為圭臬吧……」
「如何,有救嗎?」
「妳是說吃了這東西之後的祥太嗎?」仔細打量著盒中異物,杉人說道。「估計沒有。」
「不適問你那個。聽好了,只有一周。一定要讓小瑤她作的巧克力達到『食物』的最低標準。」
「總之,得先找出失敗的原因呢。」杉人苦笑。「打開那個潘朵拉的盒子吧。」
「我可不認為這盒子中含有任何希望。」
「結果如何?」
「嗯……感覺材料的比例,跟調理的時間都出了不少問題。那傢伙肯定沒照著食譜做。」
「很有小瑤的風格呢。」
「……確實是呢。」杉人用鑷子翻弄著餅乾碎屑,說道。「話說,妳也來幫點忙吧。」
「辦不到呢,論廚藝,我恐怕不比小瑤好上多少。你不是常誇口說料理跟做實驗差不多簡單嗎?現在正是你發揮的時候啦。」
「自己煮飯跟教會別人煮飯的區別還是很大的好嗎。」杉人攤手,同時開口問道。「我能問個問題嗎?關於心理暗示。」
「下午的占卜?對喔,我還沒說明。」
「妳打算藉由占卜結果,在祥太潛意識中構築一種『我這周會交到女朋友』的想法,藉此增加小瑤在7月1號──祥太生日,那天表白的成功機率。對吧。」
「嗯,完全正確。」紫月伸手拍了拍杉太的頭。「不愧是杉杉,真靈光──」
「但是,扣掉問題是我們預先串通好的。」
「那三堆牌,我抽中三張特定牌的機率是1/4*1/12*1/36也就是1728分之一──我姑且確認一下,占卜結果應該不是瞎掰的對吧。」
「當然不是,對占卜結果絕對誠實,這是身為占卜師最基本的原則。」
「塔羅牌也沒有動過任何手腳?」
「當然。」
「那麼,為甚麼我會恰巧抽到妳所希望的那三張牌?」
「讓我告訴你個小秘密吧,杉人君。」紫月緩步繞道杉人身後,彎下腰,低聲耳語。「像你這種總是理性思考的人,其實是最容易受到暗示影響的呦。」
「也就是說我的存在和妳手中的塔羅牌一樣嗎?」杉人大笑,笑聲迴盪在整棟舊校舍。「所以妳才這麼吸引我啊!」
「那當然,你怎能不愛我呢?」紫月笑著說。「走吧,時間也不早了。」
「不等」
佐島杉人與二之宮紫月兩人牽著手,離開了舊校舍。
***
「可惡的小島,不過就是小考不及格嘛──幹嘛非得要參加課後補習不可啊。禿頭!數學!小島!」
「社團時間都要結束時才出現的社長──跟在故事結尾突然天降的女主角一樣意義不明、無法理解、難以置信!」
「都這個時間了,杉人跟紫月大概先走。可惡的小島──」
口中念著關於數學老師的抱怨和支離破碎的發言,古森瑤子終於來到教室門口。此時時間已是17點45分。瑤子推開門,空無一人的教室,黑板上用粉筆寫著「給小瑤」三個大字,跟一個箭頭符號,指向講桌上的紙條。
「這就是說好的心得嗎,我看看──」
瑤子展開紙條,紙條上頭的字歪歪斜斜的,應該是出自杉人之手
步驟一 隔水加熱
別在把巧克力丟到水裡煮了……
「啊咧?不是這樣嗎?」長久以來覺得「料理」等同「把食物丟到熱水中」的高森瑤子,發出了困惑的聲音。
「唔姆,」但是古森瑤子很快就振作起來,「再啦!看我明天怎麼笑死杉人。」
雖然古森瑤子認為附近沒有其他人,但是還是為了形象沒有把再啦幹說完。
氣質,從小處做起。
步驟二 適當攪拌、保持內鍋不要直接接觸外鍋……算了這對你來說太難了,戴上廚房手套,舉著鍋子,別讓他沉下去
步驟三 把融化的巧克力倒入你喜歡的容器中,如果有喜歡的餡料記得先放進去
步驟四 萌啊萌啊啾,宅宅都喜歡這個,阿祥應該也是,訣竅是要把喜歡對方的心情放進去,不然就沒有意義了
「──為甚麼這個地方這麼用心啊!」完全把剛才保持形象的矜持餵給狗吃了,古森瑤子對於認識的友人居然如此浪費才能,只為了傳達什麼是萌啊萌啊啾這個意味不明的動作感到難以置信,發出了哀號似的吐嘈,「你回去看看第二張那個人長什麼樣子、第三張連手都嫌麻煩不畫了!」
「而且之後的步驟呢?之後的步驟呢?杉人你是不是因為畫得累了就乾脆不講了!冷卻裝模和包裝呢?」
古森瑤子一邊和自己說著話,一邊一臉不可置信地翻找著新的紙條,但是這就是最後一張了。
然後古森瑤子在最後一張紙條背後看見了這樣的句子。
步驟……畫得好累喔,反正妳也會在這之前就失敗,之後的我們之後再說
「Fxck!」古森瑤子的矜持終於破口而出,「這到底是什麼食譜、這到底是什麼食譜啊!」
而更加令古森瑤子感到屈辱的是,她幾乎可以聽見杉人用爽朗的聲音說著:「加油!小瑤!」並且看見他比出大拇指的樣子。
「好,我幹不就行了!」終於,古森瑤子還是在下意識中,將她省去的那個字說出來了,「我就讓杉人看看,古森瑤子的料理之魂!」
於是,在傍晚的雜學社教室中,古森瑤子燃起了親手將巧克力完成的雄心壯志。
距離7月1日,還有7天。
* * *
6.25 星期三 16:20 古森瑤子的教室 數學課
──可惡!
──都是杉人的錯!
──故意亂寫一些奇怪的訣竅,說什麼把喜歡對方的心情放進去,這樣我昨天練習的時候根本沒辦法靜下心來啊!
──所以,今天的小考當然也……
「古森……同學?」
用著慢吞吞的語氣說話的是古森瑤子的數學老師,小島,他背著手瞇著眼看著正在訂正考卷的古森瑤子,然後說道:「不是我要特別欺負妳什麼的,但是連續兩次小考不及格、然後訂正速度也是班上最慢的,這可不是巧合了吧?」
「嗯……」反正眼前她列出的式子也像個被白蟻啃了大半的木頭般破爛,古森瑤子乾脆把筆放了下來回應道:「這當然是巧合啊小島老師,我昨天晚上可是為了準備小考而熬夜到半夜兩點呢。」
「可是妳還是考不及格呢,古森同學。」
「這……這一切都是有合理的解釋的。老師您聽說過這麼一個理論嗎?『在日本,隨便丟一塊石頭都會丟中忍者』。是的,其實忍者文化並沒有完全地衰退,現在表層社會與文化之所以將忍者戲謔化,正是為了隱藏忍者其實還在活動的事實,而當一名忍者與現役的女高中生相遇時,命運的車輪就開始轉動了!沒錯,那正是大阿爾卡那體系中的第十張牌,命運之輪,其代表的象徵還包含0號愚者的另一層次,所以我的思考能力下降也是很……」
「喔……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那老師我懂了……」
「耶?」
老實說古森瑤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睡眠不足和事實上真的沒有複習多少,導致她對於手上在做的題目是毫無頭緒,而嘴巴上說出了也是在雜學社中聽來的唬爛。
「這是……雜學社裡面聽來的奇怪知識對吧?」
「老師你也知道雜學社?」
「畢竟我也是這所學校的老師,對於學生的各種事情,總是得知道一點的吧……妳剛才說了塔羅牌對吧?你們最近在玩那個?」
「喔,是啊,二之宮同學還蠻厲害的喔!她的占卜精準的程度可是為她贏來了『魔女』的稱號呢。」
「唉……」小島老師發出了嘆息聲。
「怎麼了,老師?如果你有煩心的事情,我可以現在帶你去雜學社找二之宮同學喔,看在身為社長的我的份上,她一定會幫老師您占卜的。」
說著,古森瑤子已經慢慢地將她那張慘不忍睹的考卷對摺起來,企圖減少反射進小島老師眼中的紅色光線,好讓他的精神狀態呈現較低的攻擊性。當然,這個唬爛理論也是從雜學社中聽來的。
「玩物喪志。」
這四個字從小島老師的口中吐出。
「耶?」
「我現在就去雜學社一趟,在我回來之後我要看到妳訂正好的考卷。」語畢,小島老師便揹著手,猶如幽靈般飄出了教室。
* * *
6.25 星期三 16:30 雜學社 教室
「啊。」
被稱為「魔女」的二之宮紫月發出了小小聲的驚呼。
在洗牌的過程中,不知為何有一張塔羅牌牌滑落地面,險些要夾在桌椅與地板中間。
「哇,魔女,今天失手了?」杉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彎下腰撿起了那張差點被壓出痕跡的牌。
「不、這個世界上沒有偶然,只有著絕對……」紫月倒是罕見地露出了一臉愁容,「藉由觸碰與操控世界的縮影,也就是塔羅牌,我們可以將自己的思緒連結上真實的世界,並且瞥見即將發生的事情的一角。當然,這僅是塔羅牌的理論之一,另外一種理論還包含了人們會將心緒投射在牌面上,進而使得自己的想法被外在的存在所激發出來。所以你可以說,我剛才在洗牌時肯定是在想些什麼事情,使塔羅牌回應了我的思緒。」
「這聽起來很玄。」杉人說。
「不然你以為塔羅牌到底是怎麼運作的。順帶一提,有部科幻作品提出的外星科技超級電腦計算機的模型,就是透過模擬一群朋友在飯局後搶著付帳的情況與最後到底誰付了帳來運算的。朋友的數量、過去的交情、經過多少時間才重聚、有沒有開車來、當天晚餐的品質和服務生的數量都是操控變因因此極為複雜……扯遠了。快讓我看看那張牌是什麼。」
「……死神?」杉人把牌遞了出去還給紫月。
而在看到那張牌後,紫月倒抽了一口氣,然後接著補充說明,「而且是逆位的死神。」
「死神。」杉人重複。
「逆位的死神。」紫月肯定。
「死神──」杉人壓低了嗓子。
「逆位的死神──」紫月發出了嘆息聲。
「死神!」杉人拉高了語調。
「逆位的死神!」紫月提高了嗓子。
「啊所以你們兩個是要卍解了沒啦!」坐在一旁的祥太終於被逼得出手吐嘈了。
「對啊紫月,死神又怎麼了,這張牌特別貴還是你特別喜歡嗎?」杉人不解地問道。
「不、不是那個問題,而是我剛剛在想的是……」吞了一口口水,紫月繼續說下去,「為何今天小瑤還沒來──」
「──那當然是因為,古森同學她,小考又不及格了。」
人未到,聲先至。
鏡頭未轉,聲音先行。
人物動作尚未描寫,對白台詞已經先到!
小島老師推開教室的門,登堂入室!
「小島老師,你來這裡做什麼?」露出了吃驚的表情,杉人開口問道:「該不會就只是為了跟我們說瑤子小考又不及格了吧?」
「當然不是,我是來跟你們宣布,如果古森同學她的成績繼續保持現在的一蹋糊塗,那麼,或許我會向校方建議暫時沒收她的課餘活動時間……也就是說,短時間內,她將不能再參與社團活動。」
「嗯,昨天她就遲到了,但是那也不必動用到老師您親自跑一趟吧?」提出問題的是紫月,她對於剛才抽出的牌感到很是擔憂。
「一般來說是沒什麼差別啦……」
「但是啊……一、二、三……再加上古森同學,就是四個人……對吧?」
看著小島老師慢條斯理地一根根地伸出手指數數,祥太終於受不了他的引誘,問說:「你到底想說什麼?小島老師!」
「社團人數是有下限的,而你們就快要當不了正式社團啦,雜學社的各位!」
「慢著,」杉人挺身而出,「老師你的意思是說,如果瑤子成績再爛下去,我們社團就要面臨解散的危機?」
「正是。」
「但是,小島老師,不曉得您是否有聽說過,在一個現代開化且民主自由的國家中,至少在我們國家中,每一個學生的受教權都是不可侵犯且獨立的?」
「所以我正為了保障古森同學能得到完整的數學能力的教育,才讓她留下補習呢。」
「但是,老師您可能不知道,在我們學校裏頭,事實上有著在昭和時期留下的天皇勸學飭令。裡頭清楚地提到,學校理應培養十項全能的學生,不僅僅是偏重於學業上,運動、人品、德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們學校所推崇的校風啊!」
「蛤?」祥太輕聲問紫月,「這是真的嗎?」
紫月聳聳肩,「我想八成是唬爛的。」
「而老師您可能又有所不知。事實上,這個雜學社正是由古森同學所創立的。我同意古森同學她數學能力堪稱可悲,但是,您也無法因為學業中的一個環節,就破壞了古森同學苦心栽培起來的人際關係與課餘活動。亞里斯多德認為快樂就是人類最高的善,伊比鳩魯也認為每個人得到自己的快樂才是對人類整體最有益的。因此就效益論以及身為一個指導者的立場而言,我都可以斷言說──至少在我們學校中,單純因為古森同學的數學能力太過可悲,而讓我們的社團有著倒閉的危機。這樣既不符合社會公義、更不符合我們天皇給予我們學校的期許、而且我們會很不開心。」
天啊,杉人,你怎麼這麼帥。祥太幾乎想要在心底這麼吶喊。
「黃口小兒,居然敢在老夫面前信口雌黃!」
慢著,老師你的畫風是不是變了?
「我哪敢啊!」但是,在雜學社中飽讀各種詭異冷知識,自稱用上大腦的5%力量就可以和人筆戰的杉人依然振振有詞,「我只是想要指出,無論於情於理,我都認為老師可以網開一面,我們保證將會在之後的社團時間開始研究如何用一把刀子完美地分出十七等分的蛋糕等數學應用題,讓古森同學卑微貧瘠的心靈得到一些滋潤與啟發。」
「多說無益。」只見小島老師舉起手掌,阻住杉人的悠悠之口,「聽說你們最近在玩牌是吧?那麼,就讓我們用牌來見真章。」
「玩牌?」一見到小島老師做出了如此回應,杉人從善如流地回道:「那當然是上上大吉,來,紫月,我們現在就來幫老師卜上一──」
「愚昧之徒,」小島老師用鼻孔噴氣,反問:「我什麼時候說過是要用塔羅牌進行占卜了?」
碰!
不知道從哪裡抄出了一個公事包樣子的東西,小島老師將其拍在桌上,說道:「我們要打的牌,是這個。」
「「「這個?」」」
三人異口同聲地發出了疑問。
因為,在他們眼前出現的,是一般來說絕對不會在學校出現的東西。
總數上百張的綠白兩面塑膠方塊整整齊齊地排列著,上面刻印著各種圖案以及文字。
麻將。
「這也算是牌?」祥太問。
「對,麻將是牌。」杉人咬著牙承認。
「而小島老師你、不、您……」紫月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開始顫抖起來,「難道……名字叫做武夫?今年已經過了八十歲了?」
「正是,」兩眼一翻,令人寒徹骨底的兩道電光掃了出來,「在下不才,忝名武夫。」
「職業麻將聯盟初代會長,人稱,麻將先生。」
如果上帝會打麻將,那麼祂的名字將是小島武夫──出自民明書房,《一千種如果上帝會……的造句法》。
紫月顫抖著說道:「九蓮寶燈……那是麻將中得分最高的牌型之一,但是在其背後,也有著『胡了九蓮寶燈的人會死去』這樣的恐怖謠言。但是除此之外,在麻將還是戰國時代的那年,您與同伴們靠著無雙的千術和牌技統一了麻將界。最後在成立了職業麻將體系後,傳說依然在繼續著,無論是國士無雙或是四暗刻,就連九蓮寶燈這種一個人一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碰上一次的牌,都在攝影機的監視底下、面對以麻將維生的職業對手一一完成了……但是、但是您應該在八十二歲那年,也就是和了九蓮寶燈的9年之後便過世了啊?」
「什麼過世,那只是為了方便我離開大眾面前去做點喜歡的事情罷了。」只見小島老師一拍,麻將牌就噴向了雜學社的桌上,整整齊齊地排成了猶如機械堆疊成的樣子。
「坐下,我來告訴你們,為何要選擇麻將來進行機會教育。」
於是,決定雜學社存亡的麻將大戰開始了。
「起初,上帝創造牌桌」
不之為何,小島老師……不,小島武夫他開始說起了意味不明的台詞。
「混沌的牌置身於黑暗中,只是等待時機的到來。」
「接著,上帝說:『要有光』。」
「依照上帝的旨意,骰子被擲出了,上帝稱之為起始者,起家就這麼誕生了。」
拿起了兩顆骰子,小島武夫輕易地擲出了4,象徵著擲骰者自己便是最一開始的莊家。
「這是第一天的工作。」
「上帝又命令,『在眾山中間要有牌,把牌與牌分開』。上帝親自用手把牌分開,東、南、西、北,將牌發往各家手上,這就是配牌的開始。」
碰、碰、碰、碰,小島武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將牌分配到了三人面前。
「這是第二天的工作。」
「上帝命令,『將大地賜予走獸、將大海賜予游魚、將天空賜予飛禽,使同類的聚在一起』,這便是理牌的開始。」
小島武夫單指滑過,他眼前的牌就自己站了起來,然後他信手抽換,完成了整理。
「這是第三天的工作。」
「上帝又命令,『山上要有光體,作為懸賞的標記』,顯現的牌掌管世間的榮耀、裏測的牌隱藏主的慈愛,這便是懸賞牌的開始。」
小島武夫翻開了剩餘的牌山上頭不會用到的牌,指出了這一圈遊戲中的額外加分牌是哪張。翻出的牌是二餅,象徵著二餅的下一張牌有加分作用,也就是三餅。
「這是第四天的工作。」
事已至此,就連祥太都意識到了小島老師所為何──
「創世紀?」祥太訝然地脫口而出。
「上帝命令,『讓這世上充滿榮耀主的事物』,於是起家開始摸牌捨牌,這便是摸打的開始。」
作為起始玩家的小島武夫摸起了第一張牌,然後棄下一張三餅。
「這是,第五天的工作。」
杉人咬牙說道:「開什麼玩笑!打個麻將還扯什麼創世紀呢!」
然後,做為下一家的杉人摸了一張牌,打出了青發。
「槓!」
隨著小島老師的宣言,他推倒手牌中的三張青發,取來了杉人丟出了青發,組成了四個一組牌型放到了自己右手邊。
接著,他從牌山上頭補了一張牌,然後,推倒了眼前的所有手牌。
「上帝又命令,『照著自己的形象造人』。於是人就這麼誕生了……兩個一組的雀頭置於上方、白板組成的暗刻置於左手、槓來的青發置於右手、暗刻的紅中置於身上、三個一組的一索置於雙足。四組面子加上一組雀頭,也就是人類,讓他們支配一切。這就是和牌的開始。」
「這是,第六天。」
「這是!」紫月的眼睛睜得極大,幾乎要脫框而出,「大三元混老頭對對和嶺上開花三暗刻!」
「魔女,那是什麼咒語?」祥太大喊。
「到了第七天,神見到他所造的世界如此完美,便歇息了。」
「這便是,一切的終結。」
沉默。
時間彷彿凝結在這點。
小島武夫推倒的牌在眾人面前熠熠生輝著。
「所以我說,」打破了沉默的人是祥太,他怯生生地舉起手來,「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來著?」
「你還不懂嗎?」紫月搖頭。
「沒想到,實力的差距是如此之大。」杉人咬著牙把頭別過。
「這便是,一切的終結。」小島武夫又重複了一遍他剛剛才唸過的中二句子,雖然他目前應該是五倍中二以上的年歲了。
但是祥太之所以是祥太是有他的道理在的,他一臉真誠地說:「抱歉,真的不懂。」
「你還沒有搞懂嗎?阿祥。」紫月嘆了一口氣說:「首先,你聽到我的塔羅牌原理的解釋了對吧?那麼,只要把塔羅牌的解釋對應到麻將上就行了。也就是說,只要我們誠心誠意地想著一件事情去打牌,牌的樣貌與最後的結果就會告知我們事情大致上會怎麼發展。」
「塔羅牌分為大阿爾卡那22張,又可以用牌陣與正逆位細分出無數解釋;但是麻將牌一共34種144張,光是起手牌的排列組合就有無數種,更何況在胡牌時的種類呢。」
「簡單來說,」冷汗從紫月頭上滑下,「麻將這款遊戲比起塔羅牌,他可以模擬的事情的精細程度與規模,完全不是同一個等級。」
「而麻將這款遊戲中,又可以用分數來評價,分數是由和牌時的手牌組成與狀態決定的。而最高等級的評價就是所謂的『役滿』,最經典的役滿例子之一就是剛才老師和出的『大三元』,也就是包含了紅中、青發、白板的牌種。光是在第一輪就能和役滿就已經很異常了,而剛才老師和出的牌型,事實上分數是遠超役滿的,只是被名為『天井』的上限所困住了。但是光就如此,莊家自摸役滿會向三個閒家收取16000點,一共48000點的分數,如果以常見的每人25000點開局,現在老師的分數便是73000點,我們三人只剩各9000點了。」
「真不愧是雜學社的成員,麻將這種小知識果然難不倒各位。」
「不,事實上我還是一頭霧水。」祥太坦承。
「那麼,這麼說好了吧,阿祥。」杉人閉上了眼睛,「我們事實上沒有權力阻止老師,我們只能說服老師,但是、但是卻在象徵了世界的意志的牌桌上遭遇了這麼強大的徵兆,說小島老師遠超我們……這麼一來,於情於理,我們都無法阻止小島老師透過人數不夠的理由解散雜學社了……」
「可是,遊戲不是還沒結束嗎?」
是啊,為何大家如此垂頭喪氣呢。
雖然也說不上為甚麼,但是,祥太很自然地說了下去。
「如果是瑤子的話,她肯定會這麼說的吧──」
是的,她會露出那無憂無慮的開朗笑容,然後對著我們大家這麼說吧?
「遊戲不是還沒結束嗎?」
是啊,一切的一切都還正要開始呢。
露出了有點勉強的笑容,祥太拿起了骰子說:「小島老師很厲害,這點我已經明白了……但是,我果然還是不打算認輸啊。」
「屬於我們的雜學社、屬於我們的時間、屬於我們的羈絆……我一點也不認為說這會輸給老師你的理論啊!」
祥太丟下了骰子。
「……」
一陣靜默。
骰子停止了滾動,麻將牌也一動也不動。
「然後要怎麼做來著?」祥太一臉平靜地問道。
「哈哈、哈哈哈哈!」、「真不愧是阿祥,腦袋果然和瑤子一樣不太行啊!」
紫月和杉人笑了出來。
「是啊,遊戲還沒結束呢……」紫月撥了撥頭髮,換上了認真的表情說道:「那麼就這麼說定了吧,小島老師。我們賭上古森同學這幾天的課後時間,以及雜學社的存亡,和你挑戰。但是作為讓步,我們要比的是三比一,也就是我們三個人的點數加起來如果比您的高,就算我們贏了,這樣可以吧?」
「正有此意,但是作為交換,當你們任何一人點數歸零時,就得退出遊戲,自動打出摸到的牌,超出的點數部分就不和你們計較了。」
於是,雀戰再開。
「閃電不會擊中同一個地方兩次!」說著,杉人把打出了手牌橫置,「立直!」他做出了已經聽牌的宣告。
「和占卜不同,麻將這款遊戲中多了摸切與選擇,再加上機率統計,因此,只要用上理智,要在三打一的狀況底下贏過傳說,也是很有可能的。」
「太年輕了!」一抹冷笑,小島武夫也做出了一樣的宣言,「立直!」
「還真敢追立啊,老師……可惡,沒有一發自摸。」說著,杉人惋惜地丟下九萬。
「胡!」完全沒有猶豫,小島武夫推倒了眼前的手牌。
「立直一發平和清一色純全帶么九兩杯口,不用看寶牌了,累計役滿!」
杉人,脫落!
「白癡杉人!」紫月咬牙,「都說了麻將是世界的縮影了,剛才小島武夫老師和了那麼大的牌,流向自然會朝向他而去啊!」
「於是,這裡便是要靠身為魔女的我來努力了。」
「吃!」說出了要牌的宣言後,紫月將祥太的四萬收了下來,然後在下一輪又做出了同樣的舉動,收下九索。
「這個遊戲,只要吃碰,就會改變摸牌的順序,如此一來,無論小島武夫老師的流向有多大,都到不了自己的手上。」
「頗有一套啊,二之宮同學……」小島武夫頻頻點頭,然後發出了不懷好意的質問,「但是,那會造成什麼後果呢?」
「強行改變命運吃碰,只會使自己手上的牌型變得七零八落,最終導致的,只有自身的崩壞而已。」
「而我,就算不能胡牌,也能勉強聽牌。」
「在遊戲終結之時,不能得到救贖的靈魂要付出代價!進入地獄中吧!未聽罰符!」
是的,當在遊戲可以摸的牌用完時,如果有人處於沒有聽牌的狀態就得支付1000點分數給有聽牌的人。
「面對宛如洪水潰堤般的流向能做到我無法胡牌,你已經很強大了,但是與天作對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在支撐了5輪之後,紫月,脫落!
「說什麼呢,」紫月倒是露出了一抹狡猾的微笑,「最後這一輪,老師你不也沒有聽牌嗎?這不就是你已經變弱的證據了嗎?而且這樣一來,主動進攻權就流到了唯一還活著的阿祥手上了。」
「村田同學?」小島武夫嗤之以鼻,「理性的佐島同學就算了,唯一能與我一戰的只有能讀懂牌桌上的流向的二之宮同學你了。但是,你居然為了拆散我的豪運而自爆了,剩下來的村田同學可真是乏善可陳啊。」
「村田同學,你可曾經想過,你是為何戰鬥的?」
「為了朋友?為了正義感?」
「不,每個人都是為自己而戰的。」
「而村田同學,坐在牌桌以來,你可曾經真正地對自己誠實過,找出戰鬥的理由?」
骰子丟下了。
「如果找不出來為自己而戰的理由,那麼就註定無法贏過我。」
小島武夫就像是之前一樣,瞬間就幫所有人發好了手牌。
「……」
這次,看著蓋著的牌背,祥太陷入了獨自一人的沉默中。
是啊,為何我們要與小島老師進行這種不知所云的對決呢?
為了朋友嗎?為了瑤子嗎?
還是,為了自己呢?
──「喂!祥太!」、「來嘛來嘛,一定會很有趣的喔,祥太?」、「吶、祥太。」、「祥太?」、「祥太!」
這樣的回憶突然出現在祥太的心頭。
──「如果要說的話,瑤子就是『太陽』吧。」
── 總是充滿活力的瑤子、雖然算不上體貼但努力變得體貼的瑤子和……
──我所在乎著的瑤子。
「……理由嗎?」
不知為何,祥太露出了自己也無法理解的笑顏。
「是啊,如果要這麼說的話,我確實是參雜著私心的呢。」
「因為,我要守護,僅屬於我的『太陽』啊!」
然後,祥太打開了第一次當莊家時摸上的起始手牌。
──果然,瑤子是屬於我的「太陽」啊……
「這是!」紫月的眼睛又差點脫框而出。
Rising Sun,東昇的旭日,被稱為「國士無雙」的役滿的最特殊的待牌形式。
由被稱為么九牌的十三張牌所組成,彼此之間不相重複,並且,只要再有任何一張么九牌都可以和牌,是被稱為國士無雙十三面聽的超好牌型。
「喔,摸到了好牌了嗎?」
但是在牌桌的另外一頭,小島武夫也露出了笑容。
「開牌,正宗九蓮寶燈。」
「村田同學,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只要我再摸到任何一張萬字牌,就是我的勝利啦!」
空氣凝結了。
「小島老師真是厲害啊……流向什麼的,真的完全不假呢。」祥太伸出手來,摸了一張牌,然後接著說下去:「但是,不知為何,我完全不覺得我會輸。」
丟下五餅,安全通過!
小島武夫笑了,「很好的表情啊,村田同學,想必你做好了覺悟了,對嗎?」
伸手摸牌,然後露出了訝異的神采。
「這可真是少見啊……想不到還有這種事情存在呢……」
「強者如我,居然沒有天和純正九蓮寶燈成功啊!」
於是太陽落下了。
一餅掉到桌面上的瞬間,祥太大喊:「胡牌!」
「國士無雙十三面,莊家直擊兩倍役滿!一共96000點!」
紫月報出了一個就算少了一個0也不容小覷的點數。
「小島老師所持分數歸零!」
* * *
「小島老師您也真是的,把場面弄得這麼誇張。」巧笑倩兮,被稱為魔女的二之宮紫月背著手說著。
「別取笑老人家了……」露出了溫和的笑容,小島老師振了振手腕,「我的做牌技術還不錯吧?」
「何止不錯,」杉人大笑,「簡直出神入化啊!」
三人前後走在走廊上,讓身影慢慢消逝在學校的夜色中。
距離7月1日,還有6天。
* * *
「夠了!只有在故事開頭和結尾出現,而且還寫了一整晚數學考卷的社長,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啊!」
類似的哀號今天又在人去樓空的雜學社教室中迴盪著。
6.26 星期四 16:20 雜學社 教室
「這是場戰爭,是侵略。」杉人拿著學校的通知書沉重地說。
「不,從一開始能拿到社團教室本來就很奇怪了,世界的轉動一定有機可循,沒有先用塔羅牌預警是我的錯。」將學校通知拿回的紫月面帶不甘。
「昨天小島老師其實就是來示警的吧。」以為終於理解了什麼的祥太這麼說。
通知的內容大致上是說由於社團活動空間不足,和他們同時成立的另一社團近日也提出社團教室的需求,當初只是因為對方沒有提出申請才直接將教室給他們使用,因此做為學校成立最短的兩個社團,請自己去解決社團教室的問題。
除了學校的通知書,上面還訂了一張大大的挑戰書,背面的學校地圖上一位拿著零分數學考卷的女性正哭泣著,畫的是誰實在不言而喻。
「致雜學社:
奪回教室和愚者吧!期限就是今天離開學校以前。
躲貓貓社上」
「想不到躲貓貓社竟然會對姚子出手,該說他們畫畫技術很差嗎?」看著比自己畫的拙劣十倍的瑤子示意圖,杉人感到有些得意。
「不,這是計算過的安排!你們想想看瑤子已經連續三天沒有出現了,也就是說我們的社團紀錄已經空白了三天……」紫月指著放在前最面的桌上乏人問津的某本冊子,「如果連續五天,也就是在下禮拜一之前我們都沒有交出紀錄的話,就會被校方關切!」
「那我們猜拳來寫好了。」
「一定要在今天找到瑤子然後讓他把這本帶回家!」
同時間兩個男聲說出了截然不同的方式,但自己也不想寫紀錄的祥太決定讓步。
「是說他數學不好這件事情竟然會被拿來嘲笑,到底這有多有名。」祥太搔了搔臉頰。
「不!『愚者』在這裡並不是嘲笑,而是告訴我們地點的暗示!」接過挑戰書的紫月指著乾淨、沒有任何一絲痕跡的學校地圖,「這張地圖暗示著瑤子就在學校裡面。『愚者』在塔羅牌中是沒有序列的牌,代表的是冒險、從新開始等,也就是說這代表姚子現在正在……」
「校門口。」杉人立刻接口。
「沒錯。」
「那你們趕快過去看,我就留在這裡,以免有什麼事情發生。」看著迅速得到結論的兩人,祥太也鬆了一口氣。
「不,該留在這裡的人應該是我。占卜師不會親自去見證未來的,我們只會推測、想像,然後以模糊的話與描繪出每個事件的可能性,但不論事情如何發生都不能介入其中。」把兩位男性趕出教室的紫月,對著空蕩蕩的教室說:「瑤子,一切布局都完成了,剩下的你加油吧。」
***
6.26 星期四 12:20 古森瑤子教室外的走廊
「紫月,什麼叫做要我放學放在學校亂晃?」終於把訂正完的數學考卷交出去,瑤子感覺自己的腦袋現在就像一團糨糊,聽什麼都不能理解。
「如果說有什麼可以打破占卜的話,那就是愛了!必須讓村田君理解到這一點,否則你的告白對那個阿祥一定不管用。」將「戀人」遞給瑤子,紫月露出神秘的微笑,「用愛找到祥太吧,祥太也會去找你的。」
「我總覺得在成為戀人以前我比較希望可以得到更多的出場機會證明我才是女主角……」
***
6.26 星期四 16:40 大門口
「我說,佐島,躲貓貓社是什麼樣子的社團啊。」
「與其說是社團,他們比較接近校園傳說,只有在招生期間會發放傳單,要根據傳單找到藏在該處的社長才能加入那個社團,而且他們的社團活動是從來不會停止的,會一直持續到找到下一位社員。不過我倒是沒聽說他們這學期真的成立,而且竟然會來和我們搶社團教室。」任何雜學都難不倒的杉人立刻回答。
「所以,他們和塔羅牌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怎麼會有關係,又不是塔羅社。」
「那他們的挑戰書這樣寫是不是有點奇怪。」祥太想著「愚者」以及立刻得到結論的二之宮紫月。
「誰知道呢?可能紫月只是看到『愚者』就太興奮了。」雖然搞不清楚紫月在賣什麼關子,但被祥太這麼一說杉人也察覺到這有可能都是紫月安排的,決定趕快模糊焦點。
還以為會看到一群人帶著詭異面具囂張指著他們,還有被綁起來頭上貼著零分考卷的瑤子,結果此刻的大門只有準備放學回家的同學們一個個離開學校,並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我們現在該回去和二之宮說這裡什麼都沒有嗎?」
「我覺得我們應該要稍微努力一下,然後就可以正大光明說什麼都沒有找到,嗯,稍微。」
「我還以為你會迫不及想趕快回去和二之宮卿卿我我呢。」看著開始做出繞到校門旁的草堆後,把垃圾桶蓋子打開等明顯無效行為的佐島,祥太忍不住問。
「這樣想你就太天真了,所謂的愛情不過就是荷爾蒙+腎上腺素+多巴安+後葉催產素,也就是一連串的化學反應。所以如果你一開始就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接著就只能束手就擒了,反過來說,如果有人把自己的弱點送上門來,這時候一定要把握住機會。啊,不過這和阿祥你應該沒什麼關係,你就當作我自言自語吧。」
「我實在聽不出來你的前後文有什麼關聯,不過你不想現在回去這點我懂了。」
***
6.26 星期四 16:40 雜學社 教室
睽違多日踏入了社團教室,古森瑤子卻只看到教室的桌椅通通被塞到最後方,只留下了一張桌子,桌上擺滿了覆蓋的塔羅牌,一名美少女坐在桌前正對著他。
「你果然還是來了,少女。」
「祥太和杉人今天都沒來嗎?」用困惑的眼神打量教室內部,在他決定到後面自己拉一張椅子坐時,紫月又開口了。
「我不是要你在校園隨便亂晃,靠『愛』找到村田君嗎?」
「對、對啊,所以我來到最有可能的地方了啊。」
「雖然被稱作『戀人』,但塔羅牌的世界絕沒有這麼簡單,這張牌若與其他戀愛運勢的排搭配在一起,就代表戀愛的強運,但是如果只是單獨出現則代表著溝通與和解。瑤子,請問你今天不需要參加數學輔導嗎?」用著澄澈的雙眼看著越來越慌張的社長,紫月毫不留情。
「呃,那個,今天、今天小島老師身體不舒服所以請假。」冒著生命危險,翹掉了數學輔導的瑤子感覺自己的額頭開始出汗。
「溝通與和解,看來瑤子你還是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嘆了一口氣,紫月繼續道:「我可以理解你想要看到村田君的心情,可是愛情就是一場戰爭,當你決定要向村田君告白時等於你已經輸一半了,現在你唯一能做的事情是什麼,你知道嗎?」
「不、不知道。」
「就是讓村田君看不到你!用思念堆疊起他對你的愛意,就是要故意避不見面,如此一來,下禮拜你和他告白時他才會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多麼的喜歡你!」
「是這樣嗎……我還想說明天放學後我們可以去哪裡玩呢。」被子說的氣勢壓過去,加上毫無戀愛經驗的瑤子不由得動搖。
「明天是校長生日,所以放假。」
「欸──!雖然搞不清楚這個莫名其妙的假期怎麼來的,但不是個大好機會嗎?」
「雖然看起來是個大好機會,可是你想村田君會願意在難得的假期出門嗎?」
「也是啦,如果祥太會在假日出門他就不是祥太了……」
「而且你明天要來學校參加全日輔導。」紫月輕鬆說出一句讓人重擊的話。
「不會吧?明天放假欸。」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瑤子發出了慘叫。
「誰叫你今天要翹課,我想小島老師一定不會放過你的,說不定還會去你家找你喔。誰叫你沒有把我的叮嚀放在心上,溝通與和解。」
大受打擊的古森瑤子揹起了書包,搖搖晃晃走出社團教室。
「欸,你怎麼往那裏走,校門不是那個方向啊。」發現瑤子走的方向和平常不一樣,紫月心裡感到不妙。
「我要從後門走,既然明天都沒救了,乾脆明天再想好了,走這裡才不會讓小島老師發現。」
就在想出阻止他的辦法前,看著已經離開的瑤子,紫月咱了一聲嘴。
「嗯,我已經盡力了。本來想讓他們可以一起回家的。」
距離7月1日,還有5天。
***
6.27 星期五
在家裡打電動的村田祥太。
在慘叫中被抓去學校進行全天輔導的古森瑤子。
以及在咖啡廳、圖書館、公車等地方悠悠哀哉度過一天的二之宮子說和佐島杉人。
今天也是和平的一天。
「怎麼只有我這麼不幸!」
雖然某處的少女發出了這樣的慘叫,但大致上還是很和平的一天。
距離7月1日,還有4天。
6.28星期六 10:00
儘管學校沒開,魔女一樣可以在咖啡店營業。
「不行──」瑤子趴在小圓桌上,「我得要做點什麼,這可是難得的假日……」
「少女,那是妳藏得還不夠深呀。『賢者』,意味著等待就會成功。」
「可是……」
一旁正翻閱著書籍的杉人拿起圓桌上的拿鐵。
「難得假日,我認為小瑤可以試著好好學一遍怎麼做好巧克力。」
「!」
瑤子的似乎有點難為情。
「有什麼問題嗎?我之前還給你貼心小步驟了。」
「都怪你亂寫什麼奇怪的訣竅,我根本、根本……」
「奇怪的訣竅?」杉人摸摸下巴。「你是說哪段?隔水加熱嗎?那個是正確巧克力料理的做法。雖然很遺憾但我得告訴你,木炭巧克力是不能吃的,會死掉。」
「……不是。」
「?」
瑤子的嘴巴張了張又闔上,似乎是顧慮到形象的問題。好一會才出聲。
「要放入『喜歡的心意』……」
空氣中沉默了好一段時光。
「但是小瑤,我想妳喜歡祥太的心意應該多到滿出來吧?不然妳也不會這麼想跟他告白。」
「──」
「而且還找我們替妳出主意……」
「可是,把喜歡的心意放進巧克力……到底是什麼意思?」瑤子開始滔滔不絕,「是要放額外的食材嗎?所以我放了甜酒進去,甚至還有紅酒,可是感覺好失敗……」
杉人沉默了一下,約莫是在腦海中的雜學寶庫瘋狂搜尋。
「妳是怎麼加的?」
「?」瑤子一副疑惑的表情。「當然是直接澆到巧克力上呀?」
「……如果是要製作酒心巧克力的話,妳在步驟二混合的時候就該將食材放進去了。」杉人攤手,「我應該有寫食材要加的話在步驟二就要加進去了吧。」
「但我想將甜酒作為『喜歡的心意』,所以應該是步驟四要加不是嗎?」
杉人半晌才開口。「這是……算了。那為什麼又加了紅酒?」
瑤子眨眨眼,「因為,要符合我的氣質形象。」
「……」
查覺到氣氛開始僵硬的瑤子只好抬起頭。
「有什麼不對嗎!而且紅酒加甜酒聽起來就很好吃呀。」
「並沒有。」「聽起來很像料理之煉金術師。」
瑤子的臉頰泛起微微的紅韻。
「那,我到底要怎麼……」
杉人嘆了口氣。
「總之,我們先從巧克力開始做起吧。反正阿祥禮拜六也是不出門的剛剛好。雖然我早就知道光是畫圖是沒用的。」
6.28星期六 13:20 古森瑤子家的廚房
──將買到的巧克力放到小鍋中隔水加熱。戴起厚厚的手套拿起巧克力的鍋子。蒸鍋沙沙的冒出陣陣輕煙。
──把融化的巧克力拌上喜歡的料,攪拌均勻。攪拌器咕嚕咕嚕,在巧克力糊中劃出一個又一個漂亮的圓形。
「那麼,喜歡的心意呢?」
「我的話,會在形狀上下手。雖然我給妳的步驟圖上是奇怪的人像但用心型造型的話,不就能很好的傳達心意了嗎?」
「──」
「等一下,小瑤妳該不會真的用人像造形了吧,不對妳哪來的手工做出人像模型──」
「我,試著做出祥太的人像……」
「……聽起來是不錯的構想,雖然我知道妳一定大失敗了但我還是問問成品如何?」
「小島老師經過的時候,問我說我為什麼要做蜥蜴造型的巧克力。」
「……」
瑤子又試著自己照著杉人的步驟開始動工。這次總算試做出心型的,棕色的巧克力。因為紅酒跟甜酒用光了所以這次加了點果醬。
「但是,喜歡的心意到底是什麼呢……」
「妳就用形狀來表達就好了再用食材還是免了吧。」
「不行!心型太普通了,讓我再想想……」
「怎麼會普通呢。你知道嗎?簡潔的形狀比較有心理學暗示的成分,不同的形狀會予人的潛意識不同的感覺。舉例來說,圓形會讓人意識到友誼、愛情、社會等情感,而妳看,這恰到好處的曲線正好是柔和和氣質的象徵──」
「等一下,先等一下,啊啊……」
接著,瑤子的那鍋新加熱的巧克力嘩的一聲,全數翻到紫月和杉人身上。
6.29星期日 14:40 古森瑤子家
好險那只是剛加熱十五秒的巧克力,杉人本身沒受什麼太大的傷害。但據他說,他最喜歡的襯衫得要認真的手洗了很難過。紫月則是乾脆地換了一套服裝。
「看來只能靠自己了。」瑤子下定決心,開始查閱能找的書籍──
喜歡的心意,喜歡的心意──
接著,她有主意了。
6.30星期一 雜學社 教室
出於對瑤子的關切,祥太抓住了空閒的時機。
「瑤子的數學成績還好嗎?」
「你居然也會關心社長,最近發生了什麼好事嗎?」杉人微笑。「這就要看小島武夫老師的教學是否跟他的作牌技術一樣精妙了。」
「你的笑容怎麼看起來有點噁心……這樣聽起來就是還可以吧,至少瑤子有乖乖地去補課。我只是在想這個毫無意義的雜學社團總算可以解散了啊。」
「阿祥你真無情,都忘了我們這些年來的革命情感嗎……」
「不要叫我阿祥,會引發世界線的變動。」
杉人訕笑了幾聲。
「其實吧,我覺得小島老師的計策不太英明。」
祥太當然還是那個祥太。這時候就是要勇敢發問。
「怎麼說?」
「就心理學以及人際互動學的層面來說,『老師』其實不是青少年最好的導引。從艾瑞克森的人格發展理論來說,也正好佐證了這點。在這個年紀實際上尋求的會是『同儕』而非老師。」頓了頓,杉人瞥了祥太一眼。「不如下放給同學們替社長補課,還比較有效率。」
不過如果祥太能領悟杉人的意思的話,他就不是祥太了。
「白話點就是雜學社要變成讀書會了,真有你的,杉人。」
「真是無情,你剛剛不是才擔心過社長的成績嗎?」
「聽起來變成讀書會的話我更應該期待雜學社關掉。」
杉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
「後來躲貓貓社還有出現嗎?」
「躲貓貓社團?」
祥太花了好一陣子才想起那是什麼。這不是上星期四突然下了個挑戰書的那個社團嗎?
「沒有,他們就這樣消失了。」
「而你也沒有成功的找出謎底。」
「沒錯。」
杉人瞇起眼睛。
「這可不太妙……根據這五年來的統計資料,當你沒有解開躲貓貓社團的謎題,他們還會再次出現。」
「再次出現?像是魔法少女一樣直接出現在我們眼前嗎?」
「非也。」杉人豎起食指,「更神秘的是,這之後的資料就完全丟失了。那些訪談對象都不願意透露更多。」
「聽起來也還好。搞不好最後發現只是惡作劇所以覺得太羞恥才沒敢說出口吧。」
「如果是就好了。」
杉人神秘的微笑。祥太發覺他這次居然沒有再瞎扯出有的沒的雜學──看來那個躲貓貓社團真的有點貓膩。
6.30 星期一 16:50
路過雜學社團時,祥太正巧瞥見門前有什麼東西掉落。
那是一塊用櫻花禮物紙包裝起來的物體。上面署名是古森瑤子。
「瑤子的東西啊……」
他左看右看,雜學社團裡沒有任何人。雖然有點麻煩,但還是把這東西想辦法交給瑤子吧。
──「瑤子不在嗎?」
打給瑤子家的電話是這麼說的。也就是說瑤子還沒到家嗎?也沒去雜學社團,作為社長真是太悠閒了。手機也沒接。小島老師也說不在他那裏。
雖然想交給杉人或紫月,但可惜都沒遇到他們。
既然如此,那就先去瑤子家等。
但最後祥太並沒有等到瑤子,覺得狀況有異的他,心底閃過關於「躲貓貓社團」的資料,忽然覺得有點不安。
該不會……?
祥太拿起手機,打給了杉人。杉人的速度倒是很快,沒多久就到了瑤子家門口。
「阿祥,雖然你嘴上說著希望雜學社團倒社,身體倒是挺誠實的嗎。」
「現在沒時間說這些了,我覺得瑤子可能,被躲貓貓社藏起來了。」
杉人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6.30星期一 19:40公園
在公園聽完了祥太的描述,杉人的第一句話卻是,「聽起來比較像是她在躲你。只不過是拒接你電話而已你好可怕噢。」
「我第一件事是找你真是最下策的決定。」
「你不是說過,社長最近好像在躲著你嗎?」
祥太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有沒有和杉人說過這句話了。杉人這麼一說倒也沒錯。瑤子本來就一直在躲著他。
想了想,不如把手上這個奇怪包裝的禮物拿給杉人或紫月,經由他們轉交給瑤子比較快。
「──前提是,我的書包中沒被人放了這張紙。」杉人從書包中掏出一張A4大小的紙。
──「未能解開之蹤跡之謎」──
「躲貓貓社團的新挑戰書……連地點都沒畫。」祥太頓時想通了。「所以之前那個是預告信,如果要跟我們搶社團教室,社長是最好的選擇。」
「這下麻煩了。」
杉人跟著附和。「是。這時候可能要再請『魔女』出場了……」
「啊。」
祥太一個機靈。
「我們報警吧?」
6.30星期一 16;20雜學社團
「──離上次的占卜已經過了快要一周的時間呢。」紫月兩手交叉。
「一切都還在軌跡之中嗎,魔女?」
「當然。」紫月甜甜的一笑。「小瑤和祥太君的戀愛關係就要有實質的進展了。」
「畢竟我這幾天都毫無痕跡的給予心理學方面的暗示和引導。」
「小島老師那裏也知會過了。」
「雖然之後的補課要補上就是了。」
紫月開始梳理起接下來的行動。
「祥太君應該很快就會因為太久沒見到小瑤而產生戀心了,那個署名小瑤的禮物會觸發祥太君的心理學機制。這時候只要把躲在社團教室中的小瑤帶出來,讓祥太君見到,就完美了。」
「時間呢?」
「今天晚上河岸好像有人要放煙火。」
「作為戀愛的場景真是太棒了。」
此時,紫月一個鬆手,塔羅牌的其中一張掉到地上。
「愚者。」
杉人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他看向紫月。
紫月喃喃的背誦起愚者牌的涵義。「塔羅牌的第0號,牌面是一個服裝絢爛,笑容滿面的年輕人揹著行囊,在懸崖邊正要啟程,似乎要掉下去了。象徵著無拘無束、不受限制,盲目的、毫無目的前行的……」
紫月和杉人對視一眼。
「魔女,在這個節骨眼,這張牌是好事嗎?」杉人率先提問。
「這意味著計劃開始生變……」
「瑤子?」
他們嘗試呼喚瑤子,理論上應該要藏在大型社櫃中。
沒有回應。
經過幾個眼神的交流下,杉人前去打開櫃子。
──空的。
6.30星期一 20:00公園
「需要報警嗎?」杉人張大眼睛。「這是躲貓貓社團對我們下的戰帖,報警的話,不就是變相認輸了嗎?少年,奮起吧,不要向惡勢力低頭!」
「……就是有你這種人,躲貓貓社團才會這麼猖獗。」
「難道這不是沒破解躲貓貓社團的阿祥的錯嗎?」
「你一樣沒有破解。」祥太吐槽。「不過,現在報警的確有點太窮緊張了。」
「我提議先再找找看。」
正想誇讚杉人難得講出了比較正常的人話,祥太卻在下一秒見到杉人拿出了紙筆。
「你要幹嘛?」
「占卜。」杉人的眼神十分認真。「這時候,當然得要仰賴神祕學的力量。」
說完,紙筆開始唰唰的動了起來。見杉人畫的有模有樣,祥太忍不住好奇的瞥了一眼。
……
「不要瞎掰好嗎你明明就在畫圖。你只是想畫圖吧。」
「沒錯──」杉人收起筆,嚴肅的推了推那副並不存在的眼鏡。「開玩笑的,畫圖跟找人間有什麼必然衝突的要素嗎?就像打麻將和數學輔導之間相輔相承的聯繫。而這不單單只是圖畫。」
「……」祥太感到自己的眼神已經死掉了。他再次打量那張圖,又發現更多的槽點。「畫風還變了,你是換了人格嗎?」
「阿祥啊,會問出這種問題,代表你真的只是阿祥呢。」
「什麼意思?」
──接著祥太突然注意到,平常都是右撇子的杉人此時用的居然是左手。
左手。
發現他目光的杉人,露出如沐春風的笑靨。
「不敢當不敢當,身為雜學社社員,能夠雙手並用也是很正常的事。」
「……」
好吧,左右手畫風不同,應該是很正常的事吧。祥太想到了星○桂,據說在車禍後換了慣用手後畫風丕變,一切都說得過去……吧?
只是,這個畫風越看越……
不曉得為何,祥太心中冒出了莫名的感慨。
「好險我沒有妹妹。」
毫無疑問的,這是一個來自世界線差點變動的發言,好像如果有妹妹的話就會重演什麼從後面來的慘劇,而這次沒有任何人可以拯救他──祥太如此確信。
杉人疑惑的看了祥太一眼,接著舉起那張畫好的圖。
「《房樹圖》告訴我們,可以從一個人的圖來判斷心理的程度。實際上,圖畫就跟塔羅牌一樣,能夠觸碰到世界的縮影。也就是說,單只是畫圖會引導出某件事情的結果。而比起只有144張牌的麻將,擁有無限變化的圖畫和線條,顯然能更精準的描述出占卜到的未來。」
「總覺得你好像在吐槽小島老師……」祥太打量那張圖。
「等等,為什麼你畫的是紫月!?」
「噢。當然是因為,我完全被魔女魅惑了。」杉人露出了一個幸福的,充滿愛意的微笑。
「……狗糧退散。」
「畢竟是單身團萬年預備軍阿祥呢。」
接著杉人將紙筆遞給祥太。
「我來畫?」
「這是當然。不是你想找社長的嗎?我並不是好心免費的動用世界之力幫助人的魔女,少年唷。」
「我拒絕。而且你不是也想找社長嗎?」
「你難道對社長現在的狀況一點也不擔心嗎?」
「雜學社會被解散喔。」
「好吧。」杉人沉痛的嘆了口氣。「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
「等等,你在畫什麼啊喂喂喂。」
「你呀。」
「為什麼是我,你不是被魔女完全魅惑了嗎,那個裸體又是怎麼回事。先說好我不接受基情。」
杉人露出沉痛的表情。
「還不是因為阿祥你不肯接受拯救社長,打倒邪惡躲貓貓社團的任務呢。我只好召喚世界線的變動了──順帶一提,如果阿祥還是不肯接受重責大任的話,我的左手要開始往無慈悲黑色高級車發展了──」
「停,停。雖然不知道黑色高級車是什麼但總覺得是很可怕的事情。我接就是了。還有,不用跟我解釋黑色高級車是啥我不想知道。」
祥太接過紙張。
「……要怎麼開始?」
「畫下你第一個想到的東西。什麼都可以。」
「什麼都可以……」
祥太的手動了起來。
祥太幾乎是憑著直覺在畫。
杉人湊過來。
「真不愧是阿祥,畫的這麼……」
雖然他沒將潛台詞說出口,祥太知道杉人肯定說的是「小學生」。他假裝沒聽出杉人的調侃。「有看出什麼了嗎?」
「我猜你畫的是白玫瑰。」杉人輕撫著圖畫,「白玫瑰象徵純潔的愛情,尊敬,純潔,不被注意的美──所以她也許就在你身邊,只是你沒有發現。」
──祥太忍著沒將心中的話說出口。其實他畫的是櫻花。這占卜超級不可靠的吧?這樣真的找得到人嗎?
但是──
不被注意的美。
尊敬。
純潔。
祥太想起了一件事。
啊啊。
是這樣啊。
他突然猜到瑤子可能會在哪裡了。
「我知道了。」
「看啊,一切的謎題終將在神祕的底下揭露──」
「不是神秘,是山啊,山啊!」
顯然被祥太搖的七葷八素的杉人沒有反應過來。不過祥太並不在乎,他拋下杉人,往山頭的方向前進。
6.30星期一 19:30後山
瑤子迷路了。
後山一直都人煙稀少,原因大概是很久以前曾經被劃入生態保護區,雖然後來廢止了但一直都沒有人願意開發。後山崎嶇的地形也讓當地居民不太願意進入。
而很久以前當她跟祥太還沒有漸行漸遠時,他們其實很常在那裏轉悠。
當她在家中翻閱書籍時,玫瑰的花語讓她有了靈感。
很顯然地,在經過她瑤子深思熟慮的檢討之後,以甜酒和紅酒作為「喜歡的心意」大失敗的緣故,當然是因為酒類是液體。
她之前曾經在電視上見過所謂的金箔巧克力──一言以蔽之,就只是在巧克力成品上灑上金箔而已……價格也是驚為天人。
所以,如果她把玫瑰花瓣撒在巧克力上的話,肯定就足以象徵「喜歡的心意」了吧。
而這肯定沒有失敗的問題!
瑤子以她博覽群書的經驗如此確信。
至於為什麼非得堅持要到後山來找,是因為這是她和祥太小時候共同的回憶,如果單單只是去花店買溫室栽種的玫瑰,那肯定不夠代表她的心意。
在這種大事上她可不會馬虎。
……只是現在不小心迷路了而已。
雖然紫月曾跟她耳提面命說計畫就要實施了,但她的巧克力還沒完成啊!這可不行,難道要送給祥太不及格的巧克力嗎!而且她想說後山以前常去,應該可以很快就回去社櫃,應該……
現在不僅找不到那片玫瑰花海,連回去的路都有點找不到了。更糟的是,她先打包好的巧克力也弄丟了……當然瑤子也想打電話求救,可是這裡的訊號不太好。不,是糟糕透頂。
望著高掛天空的明月,瑤子只得坐在巨木的樹墩上。
該怎麼辦呢?
6.30星期一 21:00後山
祥太努力的撥開樹欉。
他當然認得路,小時候很常往這裡跑。記得以前他和瑤子曾經在這裡發現了一大片花田。那個時候,如果他們吵架翻臉了的話,一定都是往這裡躲──那片玫瑰花田彷彿月光在後山的倒影,純潔、神聖,能夠撫平一切情緒。
越過石塊,差點在青苔上滑倒之後,他看到了那塊古老的巨大樹墩。
瑤子果然就在那裏。她也看到他了。
「祥太君?」
「是我。」
瑤子看起來非常驚慌。
「祥太君為什麼在這裡?」
祥太注視著她,半晌後嘆了口氣。
「這是妳掉的東西。」
他拿出那個包裝過的禮品,包裝紙上的櫻花圖案在月色下清晰無比。
「……明明可以拜託杉人跟紫月的呀。這麼辛苦地跑來。」
「別傻了,他們不可能知道這裡。而且妳百分之百是迷路了吧。」
「才沒有。」
「是嗎。」祥太聳肩。「那我就不管妳了?妳應該可以自己回去的吧?」
瑤子低頭。好一會才開口。
「……迷路了。」
「果然是這樣。瑤子還是一樣很路癡呢。」
「討厭。」
瑤子小聲的說。
不曉得為何,祥太了嘴角泛起微笑。
「你是在嘲笑我嗎?」瑤子睜大眼。
「不是。只是覺得好懷念啊……突然覺得瑤子還是跟以前一樣。雖然上了中學之後,我們好像沒那麼常說話了,但瑤子果然還是瑤子呀。」
「……」瑤子愣了一下。「謝謝。」
「是呀。雖然不曉得妳為什麼跑到後山來,但我是傻瓜祥太。」
「大傻瓜祥太。」
「是是。」祥太遞出包裝品,「我猜是跟這個有關?無論妳要做什麼,去吧。」
「我是來找玫瑰花田的。」
「果然。」
「你還記得嗎?那裡到底在哪?」
「瑤子,那裡啊……」猶豫許久,祥太才說出真相。「已經不在了。之前有一次有山老鼠跑來這裡,然後把所有的玫瑰花破壞殆盡了。」
「什麼……」
「我也是聽守林人說的,好像很少人知道這件事……」
──瑤子此刻的臉色灰敗,絕望的喃喃自語。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祥太不語。他猜到會是這樣了,所以才堅持自己跑來山上找瑤子。否則瑤子不曉得會在山上繞多久。真是……
「瑤子真的是路癡呢。從以前就是這樣。」
「……」
「但因為我是傻瓜,所以再多陪妳一下也是可以的。」祥太遞出禮物,「諾。拿去。以後這種事也可以找我商量。只不過是陪你走一段路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令祥太意外的是,瑤子並沒有接過包裝品。
「──給你的。」
──給我?
祥太徹底呆住。
「我說給你的啦,大笨蛋,大傻瓜祥太!」瑤子一把搶回禮物,然後雙手遞給祥太。「給你的!你還不懂嗎!」
「之所以躲著你,避開你,跑到後山──全部,全部都是因為──」
夜風輕拂,月色皎潔。百里聞香,蟲聲唧唧。
──我喜歡你。
少女的話語在夜色中飄盪,餘音久久不散。
祥太很久沒有動彈。
白月移動,星星換位。
直到河岸的煙火在夜空中綻放,在花火的照耀下,祥太才反應過來。
他的臉龐迅速的泛起潮紅。
7.1星期二 00:00夜間小徑
之後他是怎麼回家的呢,祥太也記不清了。他只記得兩人的氣氛就像是起了化學反應,變得有些微妙又無可逆轉。他最後還是把禮物收下了,雖然當他聽到瑤子找玫瑰花是要把玫瑰花撕碎之後灑到巧克力上,讓他的表情變得有點微妙。
瑤子果然還是瑤子啊。
路上瑤子一直揪著他的衣角不放則讓他感到好笑和……安心。
小時候,當花瓣紛紛自空中飄落時,瑤子也是這樣拉著他的衣角。
──今後兩人的關係會怎樣呢。
祥太想起了杉人的分析,想起了即使那片花田已被摧毀,其實他還有看到隱藏在岩石底下的唯一一朵。
純白的玫瑰。
純潔的愛。
以及──我足以以你相配。
芬芳馥郁,鶯語燕啼。伴隨著他們回家的是夜色的陰影。
7.1星期二 12:00
「看起來事情很順利呢,魔女。」
「當然。雖然愚者代表不可預期,但他還是一張正面意義的牌唷。」
紫月甜甜一笑。
「對了,杉杉,你是怎麼擺平小島老師的?」
「這個啊──很簡單。」
「我明白了,簡單來說就是二次元賄賂對吧。」
「哼哼,小島老師意外的禁不起誘惑呢。」
至於他為什麼沒有放真正丟給小島老師的糟糕版本,那當然是因為他不想被可愛的魔女投以變態的眼光。更不想影響到某種世界線的變動。
當然也是他累了,最近圖畫的有點多眼睛快要瞎了。
杉人猶豫了一下。「這一切都是妳的安排嗎?」
「安排嗎?」
「嗯,心理學安排──」杉人拿出櫻花的包裝紙。「證據就是包裝紙上的花紋是花的樣子。」
「哎呀,但是那不是櫻花的嗎?」
「妳我都知道祥太的畫技很糟糕,所以當他畫出一朵不知道是什麼的花的時候,我很可能會基於自己的印象而把他看成白玫瑰。所以,這張牌──」
「儘管是愚者牌,但手上卻沒有拿白玫瑰。妳知道精通雜學的我一定會注意到這個嚴重的問題,而利用這張有問題的牌在我的潛意識中種下種子,最後影響到祥太的判斷──」杉人頓了頓。「真不愧是魔女呢。」
紫月露出大大的笑容。
「不愧是杉杉,最懂我了。這是屬於愚者們的愛情唷。」
「當然啦,因為我已經被妳完全魅惑了。」
「那麼,要一起回家嗎?」
「那當然。」
窗外開始下起雨,杉人拿起傘,替兩人擋雨。在朦朧的雨天中,輕輕的,愉快的,跳起了輕快的舞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