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叉燒的香味。
啊。
這次是豚骨濃郁的氣味。
這裡、是?』
風太郎睜開了眼睛,他盯著似曾相識的天花板,回想著這些令人熟悉的氣味。
是啊。
這裡正是他工作的場所,「鹿流東京真刀拉麵」,而師傅似乎不在店內。
確認了所處的地方後,風太郎坐起身來,在客席上呆愣了好半晌。他站起身子,整了整自己深藍色的圍裙和短T、將並排的客席拉回原位,他一邊動作一邊思考著自己為什麼會睡著、還有剛才夢中所見的一切又是怎麼一回事。
「叮鈴——」就在他努力回憶的同時,拉門上的吊鈴響了起來。
「歡迎ㄍ──哇啊啊!你、你是什麼東西啊!!」
「一見面就說客人是什麼東西,真是失禮的一家店呢。」
也難怪風太郎會如此驚慌,走進店裡的客人不是人類,而是一頭長頸鹿。
長頸鹿。
一頭和人類大小相仿、穿著湛藍色西裝、打著鮮紅領帶的長頸鹿,彎著脖子走進了店內。
雖說和人類相仿,不過算上頸部的長度,至少也有兩公尺以上。
「入境隨俗,既然來到了這個『特異點』,那非人的外表才是一般論。」
「非人......你、你到底在說什麼啊?」風太郎心裡有底,關於那場夢境,而長頸鹿似乎看穿了他腦中所想的一切。
「豬頭帝、驅動器、身體極限......就說這麼多,不能再多了。」長頸鹿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同時坐到了客席上,向著風太郎說道:「一碗『濃湯東京豚骨拉麵』。」
「啊?」
「點餐,一碗『濃湯東京豚骨拉麵』。」長頸鹿以慵懶的語氣重複了一次。
「喔......喔。」風太郎有些無奈地走進吧檯內側,內心嘀咕著為什麼他要為長頸鹿做料理;即使如此,他做菜時依然毫無保留,無論是湯底、麵體、叉燒、配料,每一道手續他都做過了上百回,隨著料理的進程,風太郎的心情也逐漸明朗了起來,甚至還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調。
不消多久的時間,長頸鹿面前便多了碗拉麵,淺褐色的湯上浮著一層背脂,鋪上一層豆芽菜、一層叉燒、幾片筍乾,邊上再舀上一小球蒜末、撒上蔥花,堪稱「鹿流東京真刀拉麵」的招牌菜色。
長頸鹿的脖子以不可思議的方式彎了下來,而放在拉麵左側的筷子、右側的湯匙也浮了起來,做為雙手的替代之用。只見長頸鹿吃得津津有味,當風太郎還在思考長頸鹿會不會吃肉、還有食物會不會卡在食道的時候,長頸鹿便將拉麵一掃而空,抽出衛生紙擦了擦嘴──當然衛生紙也是不可思議的浮空狀態,湊上前去替長頸鹿抹掉了嘴角的油漬。
「好吃,就和我在公館吃的一樣。」
「公館?」
「沒什麼,真是不錯,看來客人您可真是不能單看外表,這碗拉麵已經告訴我一切。」
「呃、謝謝?」不知為何,風太郎用的是疑問的語氣。
「那麼,我們該來談正事了。」
「什麼?」這次風太郎是真的滿頭問號。
長頸鹿一語不發,逕自打開了電視,電視中撥映的正是風太郎方才極欲回憶的一切,包括涼子、UD、葛莉絲、以及豬頭帝──不,言峰,而那正是他記憶中最後的片斷。
接著,電視裡的言峰回頭控制了豬頭帝,在撂下了狠話後,便帶著葛莉絲還有驅動器消失在現場......
※
※
『深水的朋友。』螢幕內的UD彷彿能洞穿一切似的,有那麼一瞬間,風太郎甚至產生了自己的視線和UD重合的錯覺,讓他的雞皮疙瘩全都立了起來。
「呵呵,深水的朋友,UD還真敢說呢。」
「那......UD先生剛剛說的『朋友』,就是你嗎?」
「我是,也不是,如您所見,我『目前』只是隻來吃拉麵的長頸鹿。」長頸鹿的回答有說和沒說一樣。
「那麼,換我問客人您了。」長頸鹿再度彎下了脖子,看著風太郎。
「我記得沒錯的話,您似乎有間甜點店?」
「是啊,只不過現在暫時停業中......只是暫時喔!」
「這樣的話,有個機會。」長頸鹿眨了眨眼睛。
「在這個世界中,我可以讓您的店舖立即重新營業,並且由於這個世界的甜點水平低落,您的甜點肯定會成為至高無上的美味、風靡全世界。」
「那、師傅呢?」風太郎嚥了口口水。「還有UD先生、葛莉絲小姐、衷野小姐──他們,又會怎麼樣呢?」
「您無法顧及那麼多。」長頸鹿還是維持一貫慢吞吞的語氣:「他們有他們的人生,而客人您,有您自己的路要走。」
「啊──算了、算了,我投降。」風太郎舉起雙手,微微低下了頭。「告訴我怎麼回去吧,拜託了。」
接著,舉起的雙手合十,風太郎的腰也彎了下去,誠懇地向長頸鹿詢問著。
「您確定?不再多考慮一下嗎?」
「雖然這條件聽起來很誘人啦,不過嘛──」風太郎站直身子,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臉頰。「──因為啊、我已經不想再逃避了!」
「不管是甜點或者拉麵,我都想爬到更高的地方去看看,那待在只有甜點的世界裡,不是很無趣嗎?」
「而且啊,他們幾個少了我,似乎就不太行了呢!」看著電視裡的UD和涼子,風太郎的臉頰也微微泛紅了起來。「幫助過我的人太多、在乎我的人也有,這些人與人之間的連結(リンク),可不是說放棄就能放棄的啊!」
「吼喔~~~~~?」長頸鹿語尾不知為何拉得老長,重新伸直了脖子,幾乎就要碰到天花板。
「回答得不錯,不愧是『金』的選定者。」
「嘿嘿,沒有啦,別這麼誇我。」
「把手伸出來。」
「這樣嗎?」風太郎伸出了左手,只見長頸鹿的上衣口袋中,飄出了一個罐子。
裡頭裝著半顆糖心蛋。
風太郎接下了罐子,糖心蛋在載浮載沉的琥珀色溶液中漂浮著,看起來相當美味。
奇怪的是,雖然糖心蛋剖半,裡頭的蛋黃卻牢牢地固定在蛋白上,就像是模型一般。風太郎看著眼前的糖心蛋,感到滿腹疑惑。
「這是客人您的爺爺託付予我的。」長頸鹿娓娓道來:「當年您的爺爺幫助過我,我答應他,要完成他的心願,他便給我這半顆蛋。」
「接著,打開您隨身攜帶的護身符看看。」
「呃,那是我爸爸給我的,我想應該是不會有什ㄇ──等等,怎麼會有!」
風太郎另一隻手摸索著胸前的護身符,從裡面掏出了一條筍乾。
一條澄黃透徹、約手掌長的筍乾。
「那麼,物已歸原主。」只見長頸鹿眨了眨眼,裝著糖心蛋的罐子和液體便消失無蹤,現在風太郎手上只剩下純粹的筍乾和糖心蛋。
「你也解釋一下,我現在根本搞不懂是怎麼回事啊!」
「您小時候練過劍術吧?」
「練是練過,怎麼會突然提這個?」
「筍為柄、蛋為鍔、而心為刃......就說這麼多,不能再多了。」
濃厚的既視感傳來,雖然風太郎心裡吐槽著用過兩次的台詞,但他也算是有個底、至少能一試的方向。
「驅動器乃是外力,而客人您本身就具備『金』的資格。」再度看穿了風太郎在想什麼,長頸鹿繼續說道:「只是代代相傳的物體,時間久了,往往會依附一些思念,這是古物的麻煩之處。」
「危急的時候,相信自己,相信您身邊的人,這股力量自會化解一切。」
「呃......雖然我還不是很懂,總之就相信自己,然後大家互相幫忙的意思?」
「是,也不是。」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風太郎噗嗤笑出聲來。「好啦,我真的得走了,讓他們等太久不太好。」
「那麼,只要從那扇門走出去,就可以回去了。」長頸鹿看向了店門口,拉門也隨之敞開,白色的強光自外頭湧入。
風太郎走向門口,在離開之際,彷彿是想到什麼似的、回過頭來。
「對了,都吃完一碗麵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可以告訴我嗎?」
只見長頸鹿清了清喉嚨:「我乃無名之輩,名字什麼的實在不重要,但沒有名字又很麻煩,所以──」
「叫我阿翔就行了。」
「好名字。」風太郎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向長頸鹿──不,是阿翔,向阿翔揮手道別。
「謝啦阿翔,你真的很會。」
風太郎轉身躍入強光之中,留下了這麼一句話語,以及飄落的深藍色圍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