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那些日子我們一起把魔杖鍊成巨大機器人

貝爾格勒大學一處僻靜的草皮上，安迪雙手枕著腦袋，碧綠色的瞳孔望著天空思考人生，旁邊有一團慘遭蹂躪的期中考卷。

「天空……好藍啊。」

他的魔導工程概論快要被當掉了。

而只要這一科再被當掉，他就不得不收拾行李回自己的黑山老家種橄欖。

雖然他並不討厭橄欖，甚至喜歡在吃麵包時多沾一些橄欖油——但他安迪‧柯瓦奇還有更遠大的夢想要完成，不能被眼前這點小小的困難所阻礙。

所以他決定遠離課堂的嘈雜來專心思考解決辦法。

只是他卻漏算了保持心靈寧靜的代價。

溫暖的陽光，柔軟的草皮，噴水池淅瀝淅瀝的流水聲——當安迪回過神來時，身體已經不聽使喚，甚至有一隻手不自覺地遮擋住刺眼的陽光。

儘管理智不斷發出警惕，但安迪知道大腦的休眠程序已經難以中止，只能在精神即將到達極限時，用無力的聲帶吐出沉眠前的最後話語。

「甘道夫在上，我不求成績多好，只要我能低空飛過，今後我一定會在聖薩瓦節上為您多準備一些乾酪……」

也許是甘道夫也看不下去這傢伙，又或是傳說中的魔法之神真的很喜歡乾酪……話音剛落，安迪恍惚地感覺身上的誘人溫暖消失了大半，減緩了睡意的侵蝕。

「安迪先生，你真的有自己快被退學的自覺嗎？」傳入耳伴的聲音有些熟悉，讓安迪迷糊的大腦得以重新啟動。努力撐開眼皮，便見到一個巨大的人形黑影正在他的腳邊，正好擋住了陽光。

那是右手捧著一本教科書的女孩，活潑的棕色馬尾辮隨意垂落在左肩，與保守的黑色長袍有些微地矛盾。

「尤里卡(Eureka)！」安迪突然大喊道，同時從青草地上坐了起來。

她沒有被喊聲嚇到，似乎早已習慣了男孩異於常人的行為模式，只是有些無奈地望著眼前睡眼惺忪的黑髮男孩。

「認識你這麼多年，你的某些行為我還是常常搞不懂。」女孩搖了搖頭，拒絕了示意她坐下的安迪。「要祈禱的話，至少也要去神學院的附設教堂才對。」

面對看似諷刺，實際上隱含關心的話語，安迪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這方面，腦中激盪著不斷閃現的靈感，一邊開口道：

「你知道『尤里卡』是什麼意思吧。」

「不要把我當白痴，安迪……我們好歹在巴爾幹半島上。」女孩和緩地說道，只是言詞一點也不客氣。

「希臘語的『我找到了』，傳說古希臘魔導士阿基米德在發現浮力原理時說了這句話。」安迪站起身，拍了拍黏在身上的青草。「喬瓦娜，我剛剛終於想通了達成夢想的第二步！」

聽到這裡，喬瓦娜‧克萊里奇知道眼前的男孩大概又發作了。

至今她還清楚記得，剛入學那年的新生歡迎晚會上，眼前的男孩就毫不害臊地在講台上滔滔不絕談論自己的理想：關於橄欖樹的種種好處，從經濟到工業、食用到美容，應該利用魔導工業技術讓巴爾幹半島家家戶戶都種上橄欖樹，而進入這所大學就是他完成夢想的起始點云云。

於是第一學期的成績出爐後差點二一的他，理所當然成為了同學間的笑柄。隨後院長約談了安迪，委婉地勸他轉系去農學院並幫忙寫推薦信，卻也被他一臉自信地拒絕了。

「我認為比起所謂的夢想，你更應該先解決眼前的退學危機。」

看著眼前激動的男孩，喬瓦娜決定先潑一盆冷水。

「但這是同一件事啊。」安迪想得很清楚。「不被退學才能完成夢想。」

既然知道的話，你倒是好好上課啊——就在喬瓦娜內心的某處如此咆哮時，她的肩膀就被抓住了。

「你——」

「總之，我需要喬瓦娜你的幫忙。」

安迪露出十分認真的表情。

「沒、沒頭沒尾地，你倒是先說內容啦！」突如其來地肢體接觸讓喬瓦娜下意識地握緊拳頭，然後又放鬆開來。

但安迪一點也沒注意，只是擺出了自認為最熱血的表情。

「我要造機器人。」

「……啥？」

這跟喬瓦娜想的有些不一樣。

「我說我要造機器人。」

「不是，這到底跟你的目標有什麼關係？」

「我要造巨大機器人。」

「請不要重複第三遍，加了形容詞也一樣解答不了我的問題。」

「我覺得這樣更酷一點，所以臨時修正了一下。」

安迪聳了聳肩，苦笑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無辜。

「應該不只這樣吧，安迪。」喬瓦娜決定直接一點。「你最愛的橄欖呢？」

「答案是橄欖木。」安迪立刻答道：「用帶有魔力的橄欖木魔杖做核心，製造獨一無二的橄欖主題巨大機器人，透過廣告效應來推廣橄欖樹。」

確定了，還是那個無可救藥的橄欖男孩——喬瓦娜突然有種安心感。

「兩個月後就是貝爾格勒大學六十周年校慶展覽了。」安迪收回了雙手，一手指了指遠處行政大樓上的宣傳布條。「開學時教授說過，只要參加展覽並在展覽上得獎，就可以根據名次加分……只是展覽規定最低也要兩人一組，所以我希望你可以作為我的隊員一起參加。」

「校慶展覽……」面對終於好好說人話的安迪，喬瓦娜只是愣了一下，皺了皺眉頭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原來這才是你翹課的原因。」

其實安迪以前從來沒翹過課。

雖然他的必修課成績一塌糊塗，但只有喬瓦娜跟少數人知道，安迪實際上一直都很認真上課。

但不知道該算詛咒還是祝福，他只對橄欖相關的事物有驚人的學習力，除此之外一般的學習天賦甚至比平均水準要低一些。

反過來說，只要目標能跟橄欖扯上任何一點關係，那就能最大程度激發安迪的潛力。

可惜跟橄欖有沒有關係是安迪的主觀認定，而他關於橄欖方面的腦迴路卻是連他種植橄欖大半生的親生父母都無法理解的領域。

「對啊，我是為了專心思考展覽的主題才翹課的，反正都確定要靠加分了嘛。」看著喬瓦娜面色恍然的樣子，安迪下意識地說道。「啊，你不會以為我在自暴自棄吧。」

「啥——！」喬瓦娜的聲音瞬間高了幾度。「你、你以為你在說什麼啊你個自以為是的橄欖笨蛋，這種事情……」

「呃，你冷靜一點啊。」注意到喬瓦娜第二次握成拳頭的左手，安迪試圖安撫道。「好不容易才成了一名淑女的，再這樣下去就要破功囉。」

深吸了幾口氣，意識到自己「不打自招」的喬瓦娜握緊的拳頭總算先是一緊、一鬆、一緊、一鬆……最後終於放鬆下來，改為單手插腰。

「你以為這是誰害的啦。」她惡狠狠地說道。

「抱歉啦，讓你擔心了。」

遲鈍如安迪，這時也多少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你除了滿腦子橄欖以外，就不能多考慮一點其它問題嗎？比如多顧慮淑女的感受，表現的更紳士一些。」喬瓦娜也恢復了冷靜。

「這點我多少有在反省啦。」安迪苦笑著。「那麼……雖然之前很失禮，我還是想邀請喬瓦娜．克萊里奇女士作為我展覽會的小組成員，一同完成展覽作品，請問喬瓦娜女士您意下如何？」說完，安迪做出了一個不慎標準的紳士邀請動作。

「唉，總感覺有點做作。」喬瓦娜沒有將手搭上去，只是輕輕拍了一下。「算你低空飛過吧。」

恍惚間，安迪的腦海中似乎閃過聖薩瓦節該多準備些乾酪的想法。

※

兩天後，安迪和喬瓦娜兩人帶著企畫書拜訪了院長辦公室。

安迪身著西裝，正坐在會客廳的沙發上顯得有些拘謹；喬瓦娜坐在一旁不發一語，身上是正式的女式長裙，儀態端正優雅，散發的氣質與前天跟安迪見面時判若兩人。

「我認為，這份計劃中關於橄欖木魔杖的動力轉化理論推導與工程模型部分相當精彩。」貝爾格勒大學工程學院院長兼塞爾維亞皇家學院自然科學院院士，安東尼．克萊里奇低頭看著文件，一邊緩緩說道。「但總體來說，還是有些異想天開。」

「您指的是哪部分？」

「除了橄欖以外的其他部分。」院長微微抬起頭，推了推眼鏡說道。「雖然機器人的結構設計看起來符合基本力學，但這些材料要求以我國目前市場上的工藝還無法解決。」

「呃，那如果用國外的——」

「我不認為其它國家會同意出口這種等級的技術或材料。」安東尼搖了搖頭。「而且這份企劃書的預算早已超出了正常的申請上限，就別提用上這些進口材料。」

「怎麼會……」安迪有些受到打擊。「我研究了往年的那些專題，一些展覽的規模應該早就超過這筆錢了才對……今年還是六十週年……」

「因為多餘的部分由那些參展學生自行承擔了。」安東尼道出殘酷的事實。「就我所知，這些差額以你的家境恐怕負擔不起……」

談話持續了一段時間後，安迪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院長辦公室。

「你不去安慰他？」安東尼開口道，語氣有些僵硬。

「我想他不至於承受不了這點打擊，只是——」喬瓦娜將辦公室的木門蓋上，確認了隔音魔法陣還在正常運行。「我感覺父親大人您故意在針對他。」

「我的女兒，你怎麼會這麼認為？」安東尼繼續低頭閱讀著文件，看起來並不在意。「身為學者的我只是說出了客觀事實。」

「是客觀事實沒錯，但您卻隱瞞了一部分可能性。」說到這裡，安東尼並沒有反應。「您提了市場上和國外的技術，卻對自家大學和科學院的理論研究隻字未提；預算部份，除了學校輔助和學生自行承擔外，明明也還有接受贊助的選擇。」

說罷，喬瓦娜直視終於抬起頭來的安東尼院長。

「看來我的女兒也成長了，反應快了不少。」安東尼微微一笑。

「父親大人您才是，自從當上院長以後就越來越擅長這種話術了。」

像是說好了一般，凝滯的氣氛瞬間和緩了下來。

「一點試探罷了。」安東尼捏了捏因為一直故作低頭而有些痠痛的脖子。「我想那小子也差不多該反應過來了吧。」

「那可不一定。」想到以往的相處，喬瓦娜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聽到這句話，安東尼眉頭一皺。

「我聽說那小子這次主動邀請你，還以為他終於開竅了。」

「我覺得快了吧。」喬瓦娜忍不住說道。

「越快越好。」安東尼撫了撫他的灰色山羊鬍。「不然我擔心你嫁不出去。」

「父親大人！」喬瓦娜的臉有些紅，好不容易維持到現在的淑女形象又有些崩毀的趨勢。

「時代不一樣了，女兒，我認為你其實可以主動點。」注意到自家女兒有些顫抖的身影，安東尼熟練地站起身朝門口走去。「對了，我想起來等一下還有個會議要開，先走一步……你離開的時候記得鎖門。」

木門蓋上，良好的隔音效果讓安東尼完全聽不到門後發生了什麼事。

※

傍晚。

貝爾格勒大道上的一家義大利麵館，座位靠近窗台的安迪正在消滅他的第五盤橄欖油沙拉。

「你果然在這裡。」喬瓦娜的聲音自店門口傳來。「就算橄欖油再健康，也不能一直大量攝取啦。」

安迪抬起頭，咀嚼了一下便吞下口中的沙拉。

喬瓦娜徑直坐在了他的對面。

「你披上了黑色長袍。」

「因為這樣比較自在。」

喬瓦娜曾經跟安迪解釋過，那是為了掩蓋她沒有束腹和裙襯的身型，以免總是被人以異樣的眼光打量。

「我感覺你父親……院長大人他好像在針對我。」安迪有些迷茫地問道。「我什麼時候得罪他了嗎？」

又是這種似懂非懂的狀態——喬瓦娜想著。

「也許是因為你之前拒絕了他的轉院推薦。」她故意說道。

「我覺得不是，院長應該不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人」安迪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總不會是討厭橄欖吧？」

「你要不要想想自己上一刻才說了什麼。」

「說的也是。」

對話一時停止，直到清空沙拉盤的最後一片萵苣，安迪才又開口道：

「也許他不喜歡我跟你組隊參加展覽？」

好吧，看起來是對的，但事實上完全不對。

「算了吧，到這裡就好。」喬瓦娜伸手拍了拍安迪的肩膀。「你現在的表現已經超乎我的預期了。」

「明明是誇獎，但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安迪歪了歪頭。

「那不是重點。」喬瓦娜將手伸入斗篷掏出了一卷份量十足的卷軸。「看看這個。」

卷軸很長，在餐館有限的桌面上只能展開一小卷，露出一部分精細的零件視圖的和參數表格。

「這個是——」安迪忍不住失聲，然後被喬瓦娜一把捂上了嘴。

「我家老頭十年前的設計，你可不是第一個有這想法的人。」離開了正式場合，私底下的喬瓦娜也不打算太刻意隱藏本性。「你看看能不能改良成你的橄欖木魔杖系統。」

「但、但是——」安迪說話有些結巴。「關於預算的部分……」

「錢的事，我也可以贊助。」喬瓦娜快速回應道。

看著喬瓦娜認真的表情，安迪只覺得喉嚨發癢，竟一時呆愣著說不出話。

好一陣子，安迪才開口道：

「喬瓦娜，我……」天色漸暗，昏黃的燈光讓他有些看不清喬瓦娜的表情。「這份情誼，我可能無法接——」

「受」這個字還來不及出口，胸口的一陣疼痛便打斷了安迪。

這份疼痛，喚醒了安迪一年多前的記憶。

是眼前的「暴力女孩」還沒有戴上淑女面具時候的事。

「你以為你有決定權？」看著倒吸一口氣的安迪，喬瓦娜露出些許緬懷的神色。「這幾天收拾好行李，我們要出個遠門。」

「出、出遠門？」

「圖紙上的某些精密魔導零件，我們國家的技術也還暫時生產不了。」

雖然很不爽安東尼，但喬瓦娜最後還是決定試試看他的意見。

「所以我們要去一趟威尼斯。」

「那麼呢，有關於變形成具有動物外觀特徵的魔術系統，可以追溯到原始德魯伊魔術體系。」

今天陽光正燦爛，非常適合在室外講課，真是甘道夫庇佑──魔導工程學系的克勞迪奧教授一邊對著目瞪口呆的新生們講解著，一邊這麼在心裏想著。

在地中海的巴爾幹半島上，夏末的貝爾格勒大學晴空萬里，微風和徐。校園中種植的多種香草植物也在選在這個時分，將自身的香味揮灑在空中，空氣中充滿了某種淡淡的甜膩味道。

這樣的日子總讓克勞迪奧教授想起某個老朋友。

但是，現在並不是適合沉溺於過往的回憶的時候，克勞迪奧教授搖搖頭，打起精神，繼續對眼前這群雙眼發光的年輕人們說道。

「眾所皆知，變形是神話的母題之一，同時也是學者們自古以來就想要攻略的課題。以『變形魔術』為起點開始分支，學者們開始研究起來『將自己變成動物』、『將動物變成其他動物』等等的學問──而既然各位來到了這裡，那麼我們自然會著重於『將魔像(Golem)像是動物一樣地動起來』，也就是『魔導工程獸化動力學』、『魔導工程獸化結構學』等等的專門科目。這些屬於選修的範疇，因此正常來說你們會在三年級之後開始接觸。有興趣朝這個方向修課的同學記得先選修『獸化魔術導論』、『初級魔術工程材料學』。」

貝爾格勒大學魔導工程學系的教授，克勞迪奧‧蒙特威爾第一邊說著，一邊在高聳的存在前來回踱著步，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樣地背對著那雄偉的存在，有如在教室講堂中一樣神色自若地講著課──畢竟他也看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與他背後的東西相比，克勞迪奧更喜歡看新生們那不可置信中又帶有熱切情緒的稚嫩表情。

「我相信有很多人在入學前就聽說過我們系上遠近馳名的這個玩意，甚至看過電影。」克勞迪奧隨手輕拍這觸手溫潤的巨大存在的木質外殼，「很多人都有聽說過當年發生的故事，在入學的新生中，聽聞過這個玩意的傳奇故事的人，更是高達九成七。」

「但是，」終於到了克勞迪奧最喜歡的時刻，他就像是之前練習過很多次的那樣，選在這個時刻轉過身來，正面看向學生們，吸引住目光。「卻很少人知道，當年『我』就是看著『橄欖枝』飛出去的那個助教──科瓦奇同學當年在大學中可真的是搞出了不少麻煩呢。」

無聲的譁然爆發了開來，正如同他所預期的那樣。

克勞迪奧相當享受這種感覺。

新生們的目光聚焦在克勞迪奧身上，化為了無形的具體問句：那時發生了甚麼故事？在我們所不知道的事情之外？

克勞迪奧清清喉嚨，然後吊人胃口地說道：「對對，剛剛說到科瓦奇同學對吧？當年他從我手上搶過了當時最新型的魔導顯像儀後就跳上了『橄欖枝』，讓『橄欖枝』變形成鳥的形狀起飛。老實說，我當時害怕極了，因為要是賠了科瓦奇同學又折了魔導顯像儀，我們的實驗室可能就……」

橄欖木作成的機器人變形成金色的巨鳥，突破了雲層，超越了風的速度，依循著安迪的操控，往傳來訊號的西薩哈拉飛去。

快、還要更快。

雖然加速的機體帶來的貼背感以及高度使得安迪的心臟怦怦直跳，像是隨是都會撞破自己的胸腔一樣，但是，自家神木的橄欖木香味以及從機體中滲透而出的冷卻油壓系統的橄欖油氣味讓這名腦迴路驚奇的少年得以冷靜下來，握緊手把。

雖然機體不時地搖晃著，但是飛行還算是穩定，雖然設計上有規劃，但是安迪原本也真沒有打算讓機體加速到超過音速，在剛剛的熱血稍微退去之後，安迪感受到掌心慢慢地滲出了汗水。

幸好魔導顯像儀操控起來相當方便，就算是安迪顫抖的手指也可以簡單地觸碰螢幕，叫出地圖來標記了訊號的地點。

顯像儀上標記出來了距離目標的位置，安迪快速地心算了一下，開始減速。

視線中已經沒有地中海的藍，黃沙與綠地交錯著，然後，告知目的地的海岸線開始出現在安迪的視線內。

遠遠地，安迪雖然沒有安裝魔力感知系統──這玩意在校慶展覽上肯定只會叫個不停，裝這個還不如放壺燒開的熱水還能泡茶──但是，那巨大的存在卻可以在如此的距離之下，映入安迪那並不特別敏銳的碧綠色眼眸中。

那是過於巨大，像是能夠吞噬大教堂的蛇型魔獸。

為了製作這台機器人，安迪也拚死修過「獸化魔術導論」，並且對於利用魔術召喚不存在的魔獸有基礎的認知。

因此他知道在亞非大陸之交存在著古老的大母神信仰。

那是對於「土地」本身的畏懼以及神祕所塑造出來的怪物。

既擁有著魔術上的「神性」，也擁有著作為「怪物」的資格。

有著三頭的巨大海妖半身臥在海灘上，更加巨大的身軀依然深潛海中，如此的存在已經不可能不被發現。

也全然不必怕被發現。

當然，作為一個終極的偏科生，安迪當時完全沒有看出來除了提亞馬特的信仰之外，這頭空想魔獸還混合了利維坦的特徵，結合了海陸兩獸的強項。

即便變換成金色巨鳥外型的機器人的體型依然巨大，但是對於那彷彿可以撕裂海岸線的巨大魔獸而言，依然顯得過於渺小。

翱翔在天際的雄鷹，以及盤踞在地上的巨蟒，即使把體型拉到了數百倍，兩者之間的差距依然存在。

安迪將機體的速度下降到足以解除飛翔模式的狀況，看著顯示著的GARUDA模式，他突然想起那個女孩說過的話。

──安迪，多少注意一下造型啦！

──欸？我有在注意造型啊？你看這個流線型的橄欖般的曲線，我還刻意弄成第三年的深黑橄欖的造型，那一年的深黑橄欖榨出來的油雖然有點苦澀但是……

──我說的是這個系統的造型啦！真是的。

──飛行時用的變形系統？

──對。

──唔……這裡應用的是獸化魔術？

──對，所以說，要幫你的巨大機器人找個變形的、可以飛行的生物作為參考。

──橄欖會飛嗎……？好痛！

──真是受不了你，那就選這個吧！我家老頭當初就是想做這個的。

──鳥？

──對，但是，這可不是普通的鳥喔。

女孩撩起了下垂的髮絲，不見厭煩地對著男孩說道。

──這是迦樓羅(Garuda)喔。

──印度的神鳥？

──對啊。迦樓羅和其他神話中的不死鳥一樣，都是在火焰中死去的。所以我想，這對現在的你來說正合適呢。

──合適？

──你的學分啊，不也正要完蛋死去，可是在被火焚燒過後，肯定能夠復活的……這台機器人就該有這樣的涵義。

那時安迪呆呆地看著女孩的側臉，不知道那是在調侃他，還是認真地在祝福他。

現在想起來，喬瓦娜一直都是這樣。雖然有時很暴躁，只會在別人面前裝出淑女的樣子，但是卻一直一直都很關心自己的事情。

而且直到最後，喬瓦娜都不曾懷疑過自己這個計畫是否可以成行。

「所以，我當然會來。」

安迪的手停止了顫抖，然後在高空，機器人對準了海妖直直飛去。

同時，他拉下了把手。

──Form Change：Form DORAGON SLAYER──

以駕駛艙和魔導動力核心為中心，機體開始發生急劇的變化。

捨棄掉那些華而不實的武裝──反正本來就是做個樣子，校慶上怎麼可能展出這種大規模殺傷武器──將自身化為足以屠龍的飛彈，將機體本身的質量與動力輸出完全用上，這便是這個型態的真正樣貌。

機器人變形，拋去了多餘的武裝，將裝甲與緩衝設備集中到前方，居高臨下，以宛如閃電般的速度朝著海妖落下。冷卻油壓系統瀕臨極限，安迪幾乎可以聽見沸騰邊緣的橄欖油啵啵作響的聲音。

橄欖木魔杖運作到了極限，滾燙的魔力流充斥整個機體，駕駛艙也變得像是如同安迪的心臟一樣碰碰直跳，彷彿橄欖木魔杖也感受到安迪高昂的情緒一樣，隨著小主子的熱血一同發出無聲的咆嘯。

海妖抬起了頭，三張嵌著利齒的血盆巨口朝著安迪與機器人咬來──

「話是這麼說啦，但是根據科瓦奇同學，也就是安迪本人的說法，他當時可是怕到直接把眼睛閉起來了呢。」克勞迪奧教授說。

在說著安迪的故事的時候，當年的助教克勞迪奧展示著巨大機器人橄欖枝的各種變形功能，以及讓橄欖枝撿起了各種並不具有輸出功能的武器模型擺出姿勢。

而這個故事還沒結束，所以當然有人舉起了手：「那麼教授，後來科瓦奇先生又怎麼樣了？」

聽到這個問題，克勞迪奧教授微微一笑，繼續說了下去。

安迪頭暈目眩地把臉從顯示器上拔起來，甩了甩頭，又用舌頭舔了舔牙齒確定他們全數安好，然後乾嘔兩聲，慶幸自己因為趕工製作而沒吃飯。

幸好顯示器在碰撞之下依然安好，想了想後安迪知道這是一個蠢問題，畢竟自己看起來都沒有甚麼大礙了，機器沒有壞掉也是很合理的。

從顯示器上安迪可以看到，機器人應該落在海上。因為捨去了多餘的裝備、而防禦措施也在剛才的碰撞中脫落的關係，所以剩下基礎結構的機器人勉強可以飄浮起來。

而在海上，曾經是海妖的碎片與黏液到處都是。巨大的魔物本來就不存在於世上，而只是被魔術賦予了外形而已，因此在受到致命的破壞時更容易完全破滅。

安迪試著啟動機器人，但是，顯示器上顯示出的故障部位不僅多，而且機體還與海妖的殘骸糾纏在一起。不僅難以拔出機身，召喚魔術被暴力打散後的紊亂魔力流更使得操作難以進行。

更糟糕的是，安迪可以看見有大約二十幾個原本穿著白色的亞麻斗篷的人，他們現在已經被海妖的碎塊染成了五顏六色宛如遊行隊伍一樣的集團。

秘儀結社，安迪心中不由得叫起了苦。

原本想說靠著自己的巨大機器人，對方肯定會被自己嚇到，但是到頭來自己卻被巨大的海妖逼得不得不打成兩敗俱傷。

如果用不上巨大機器人，五個他都不夠一個喬瓦娜打。

但是現在也沒其他辦法了，安迪手忙腳亂地操作起了儀表板，嘗試著想要找出現在還可以順利運行的部位。

而那群穿著亞麻斗篷的人約有一半朝著安迪的方向走來，他們脫去了斗篷，露出了精壯的身軀，以及用隨身魔杖套綁在身上的戰鬥用魔杖。

他們的身上不乏有已經刻好的術式刺青，身上甚至帶有投擲用不滅明火等裝備，一看就知道做好了相當程度的戰鬥準備。

他們有人踩著水面走來，有些人爬上了海妖的殘骸，還有些人在岸上掏出魔杖指著駕駛艙的位置。

這個情況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叫哥布靈──只要你付的錢夠多，哥布靈的傭兵部隊不管你在哪都會把你留著一口氣拖出來。

可惜安迪不知道他們的聯絡方式。

最先靠近駕駛艙的男子一手掏出小刀，釘在機體上穩固重心，然後瞇起眼睛，掏出魔杖指著駕駛艙開始詠唱。

在駕駛艙裡的安迪完全不知道他在使用的是甚麼魔術，只知道看這個架式他遲早要完蛋。

然後，安迪眼前一黑。

正確來說，是安迪的顯示器上面突然暗了下來。

眼前的男子也莫名其妙地抬起頭來，安迪瞥了一眼看向別的方向的顯示器畫面。

白色的蒼鷹落在自己的機器人的上方。

金屬的光澤，流線型的設計，以及紅寶石雕琢成的雙眼，那無庸置疑是一架魔導工程飛行器。

「科斯塔大師？」看著那個設計，安迪總覺得有些眼熟，稍加思索過後他便想起了這種優美的設計感是出自誰的手筆。

秘儀結社成員立刻做出了反應，好幾人將魔杖指向的方向改往白色蒼鷹。

「大師！先等等啊！」雖然自己的危機暫時算是解除了，但是問題卻越來越麻煩，安迪手忙腳亂地點開傳呼系統，想要連繫上白色蒼鷹。「我已經答應了莉娜，絕不讓你被他們洗腦，拜託你不要就這樣出來啊！」

然而，安迪的呼喚聲只能停留在駕駛艙中，白色蒼鷹的腹部裂開，而羅伯多‧科斯塔從蒼鷹的腹部中走了出來。

就連離開駕駛艙的路徑都遭到海妖屍體的堵塞，安迪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秘儀結社的人們圍了上來，將武器指向雙手空空的羅伯多‧科斯塔。

羅伯多似乎和秘儀結社的人進行了一些爭辯，然後在秘儀結社的人將舊式的顯像儀給羅伯多看過之後，雙方像是終於得到了共識，羅伯多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古色古香的、刻著奇怪紋路的黃銅小球。

秘儀結社的人看到了黃銅小球一陣騷動，全部圍了上去，羅伯多像是在對著小球低語一樣，將頭滴了下來，嘴唇快速地碎動，同時黃銅小球開始發出了異樣的色彩。

也多虧了羅伯多的這些舉動，安迪也終於是得到了足夠的時間修復系統。

能夠動的只有一隻手臂，但是也夠了。

用上殘餘的能量輸出，肯定也可以製造出夠多的混亂，讓羅伯多大師趁亂逃跑吧。

安迪慌張地這麼想著，握緊了把手，正要拉到底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出現。

──先等等吧，年輕的發明家。

安迪愣住了，因為那是他曾經聽過的聲音，是羅伯多‧科斯塔的嗓音。

然後羅伯多的耳語繼續著。

──一旦染上了鮮血，就無法再次洗淨。

──如果無法洗淨，你就無法再用單純的眼神看待他。

──最終，你會厭惡甚至害怕。

──無論是我們的發明，或者心都是。

──所以我說，年輕的發明家啊。

「別那麼急著弄髒自己的手啊！」

突然變得中氣十足的聲音使得安迪一愣，有個人從自己頭上摔了下來，正好經過他的畫面前。

安迪連忙向羅伯多的方向望去，發現有數個教派成員已經摀著喉嚨，一臉不可置信地慢慢跪倒了下來或是摔落海中。

原本一身輕裝的羅伯多‧科斯塔現在身上已經布滿了蛇一般的鱗片輕甲。

兩把袖劍小刀既像躲雨的燕子，也像是翩翩飛舞的蝴蝶一樣地從教派成員的咽喉間穿梭著，輕巧地閃躲過飛來的魔咒與爆裂物；而羅伯多‧科斯塔本人更是有如信步庭院一樣，隨手用身上的鱗甲彈去危險的飛行物，雙手也沒閒著，用著複雜的手勢操控著兩把小刀，好似演奏到樂曲高潮的演奏家一樣地，激烈且有條不紊地揮舞彈動著雙手。

「不要誤會了……不是政府不打算插手這件事情，而是政府不須要插手這件事情。」

最後，羅伯特‧科斯塔以這句話作結，將刀子刺入最後一個還活著的人的咽喉，「因為你們膽敢對我的女兒刀劍相向。」

「可是教授，」 一名學生困惑地舉起手來，「你說的這個版本的故事不是經過改編的嗎？我上次去看電影版時他們是這麼說的。」

「科斯塔大師其實是刺客兄弟會的成員，而想要奪取起源之種的秘儀教派其實是要科斯塔大師交出起源之種而不是他的人。」

「這些事情應該是編出來的吧？」

「刺客兄弟會、起源之種、秘儀教派甚麼的，還有剛才你說的魔導裝備，甚麼史萊哲林腰帶鱗甲、雷文克勞薄翼袖劍……這些應該都是不存在的吧？」

面對這個有做功課而且好學的學生，克勞迪奧教授相當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你注意到了這個故事中的不合理之處。」

「抱歉啊，」克勞迪奧坦承，「畢竟當事人都還活著嘛，怎麼能就這樣把他們幹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公告天下呢？」

「但是，」言詞吞吐的講者露出了真誠的笑容，「接下來我要說的故事，可是句句為真。」

「爸！」

喬瓦娜‧克萊里奇在門外大喊。

頑固的房門沒有回應。

「爸。」

喬瓦娜再次說道，但是這次用了比較溫柔的語氣。

「……我聽不到！」

這次，門後傳來的賭氣的聲音。

「別鬧脾氣了啦，臭老頭，」這次喬瓦娜真的有些生氣了，「這裡是你家不是院長辦公室，不要跟我說你把門改成了吸音的──而且你明明就聽得到啊！」

再也按捺不住，喬瓦娜用著穿著白色長手套的手抓上門把，用力地把門推開。

穿著一身正式服裝的安東尼‧克萊里奇像是個小孩子一樣，雙手抱胸，整個人沉在沙發椅中。

看著自己的父親流露出了從未見過的幼稚情緒，喬瓦娜也無法再像之前一樣隨意發脾氣了。

喬瓦娜拎起裙擺，走到了父親的面前，蹲了下來，盯著他的臉孔說道：「爸，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可是我想我反悔了。」安東尼‧科萊里奇用著沙啞的聲音說。

「爸，事到如今了又有甚麼好不滿的？」 喬瓦娜循循善誘。

「我不知道那個混小子會騎著那玩意來。」安東尼閉上眼睛，像是詛咒，也像是在發出呻吟一樣地嘟噥著。

就像是聽見了房內的兩人的對話一樣，在二樓的安東尼的房間窗口外，一道快樂的橘色火焰一閃而過，沙拉曼達特有的叫聲也一閃而過。

「爸，只是一條沙拉曼達而已，作為寵物來說也沒那麼少見吧。奧利弗是個好孩子，如果你來照顧牠幾天就會知道的。」

「別以為我會去跑去蒙特內哥羅就為了照顧一條臭蜥蜴。」

「爸，你會的，」喬瓦娜將父親抱入懷中，一如多年前安東尼曾無數次為喬瓦娜所做的那樣，「因為我永遠愛你。」

過了幾秒鐘後，喬瓦娜才感覺到，父親的雙手開始回抱過來，然後力道逐漸變強。

「好了好了，」然後安東尼主動將喬瓦娜推開，「都幾歲的人了，還搞這套。」

說著，安東尼‧科萊里奇站起了身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裝，然後踏出了房門。

「走了，我的女兒。」他說。

「來了，父親。」喬瓦娜靠了過去，將自己的手插入父親的臂膀中。

在克萊里奇家前，身穿全套西服的安迪一見到父女兩人一出來，就興奮地對兩人直揮手，簡直就像是在擁擠的火車站接人一樣。而在安迪身旁，大老遠從黑山來的奧利弗一看到喬瓦娜又發出了一陣快樂的嘶吼聲。

「嗨！喬瓦娜還有院長先生！喬瓦娜，你今天看起來特別開……」

像是被父女兩人一共四隻的眼睛射殺，安迪立刻將開心吞回腹中，改口說道：「特別漂亮呢。」

安東尼勉強擠出一抹冷笑，「還行，這次我給你過關。」

然後，安東尼牽著喬瓦娜向前走去，將身著白色禮服的喬瓦娜的手交到了這認識多年卻永遠可以帶給他無限意外感的小子手上。

「沒有甚麼要說的嗎？」安東尼語帶諷刺地說。

「嗯……這個──」

安東尼露出了一抹冷酷的笑，他熟知如何讓安迪腦袋打結的方法，那就是趁他不注意沒有準備的時候問他一個問題。

但這次安迪想了想後這麼說道：「謝謝院長！那我們就先走一步囉！因為大家已經在等了。」

不由分說，安迪就拉著喬瓦娜跳上了奧利弗背上的特製鞍座，嫻熟地發出命令，讓沙羅曼達向前跑去。

「至少叫我一聲岳父大人啊！」後頭安東尼的咆嘯聲追了上來，「你小子以為這是畢業典禮嗎？」

忍不住大笑出聲了喬瓦娜回說：「爸！待會見！」

從科萊里奇家可以直通貝爾格勒大學，這條打磨石子路也被人稱為沉思者大道，因為可以一邊慢慢走去大學一邊看著風景思考，這同時也是喬瓦娜走過無數次的道路。

然而，乘在一條沙羅曼達上，以輕快的腳步朝著貝爾格勒而去，這肯定是第一次。

粉刷成白色的牆面今天依然閃耀著輕柔的光芒，淡藍粉紅的屋頂連綿一片，在陽光下交融成了一片甜膩的海，清爽的微風迎面而來。

「好酷喔！真的是沙羅曼達耶！我們這裡可以養嗎？安迪？」然後，另外一個聲音追了上來。

克勞迪奧助教乘著實驗室的魔導動力概念車追了上來，他扯開喉嚨說：「這種時候我們通常都會開實驗室的自動車來遊街啦！但是沙羅曼達真的比較酷耶！」

像是知道人家提到了他的名字一樣，奧利弗發出了興奮的像是小狗一樣的吠叫聲。

「牠說不要，」安迪朝著克勞迪奧喊道：「因為這裡的空氣沒有橄欖味！」

「好喔！」然後，從克勞迪奧那邊傳來了幾聲尷尬的轟隆聲，那台應該還在實驗階段的概念自動車就慢慢地熄了火。

「他們就這樣跑掉了呢。」克勞迪奧也只能聳聳肩，從車中出來，開始檢查起哪裡出了問題，順便被在兩人之後趕來的安東尼院長念了一頓。

此時，兩人已經跑遠了。

穿過學校的正門，穿過校舍，來到舊校區，那台被命名為橄欖枝的機器人靜靜地矗立在那邊，一如一棵生根多年的橄欖樹。

兩人的親朋好友大多已經在那邊等待了，大學同學加上女方家長親友那區基本上就是一場完整的同學會了。

橫衝直撞的沙羅曼達一進場就引起了一陣驚呼，身材健壯的華特‧科瓦奇替今天的主角接手奧利弗的韁繩。

在華特將奧利弗牽到一旁時，他沒有多說甚麼，就只是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而溫蒂‧科瓦奇則是坐在前排的主位上，笑吟吟地向兒子揮手。

「哇，看到這麼大的陣仗，我真的有點開始緊張了呢。」安迪說。

「但是你笑得像個白癡。」喬瓦娜說。

「沒辦法嘛，因為橄欖枝就在那邊，一看到橄欖枝，我就會想起那些事情……」

在有著神職人員等待著的舞台上，橄欖枝用自己的身體，搭乘了一座橄欖木的拱門。

喬瓦娜捏了捏安迪的手，安迪回牽，兩人朝著那橄欖木的拱門而去。

「所以，這就是當年發生的故事？」少女問。

「──對，大致上就是這樣啦，雖然一部分的細節我也忘了，像是回去的路上到底是誰搞錯了餐廳……喔！」中年男子抓抓下巴，有些難為情地思考著，然後吃了一記拐子。

「克勞蒂亞‧科瓦奇，不要聽你爸亂說，我很確定搞錯餐廳的人是他……」

即使腰間慘遭重擊，但是兩人牽著的手依然沒有放開。兩人就這樣，跟在用著好奇的眼神看著巨大機器人與上著課的大學生們的少女身後，牽著手，再度朝著橄欖枝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