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哀綠絲從這好幾個禮拜來的疲倦中驚醒時,天色早的讓她有些沮喪。
儘管腦海中還殘留著一些夢境的碎片,然而哀綠絲的大腦就像是一團泥水匠攪和的石膏一樣,窒礙難行、難以運作。
哀綠絲眼前並沒有看到朝陽,不過事實上在這間狹小偏遠的小公寓中,即使在日正當中或是日薄西山時,從那唯一的小窗中都無法望見那天上的火球。但是,從那採光不良的窗口依然可以望見這座灰濛濛的城市在微弱的旭日照耀下稍微清新的那一面。
哀綠絲將眼前的畫面讀入腦海中,吃力地將腦海中的一片糨糊攪和成可以順利思考的腦漿。
哀綠絲將目光從窗外景色收回到眼前的方寸之地,那好幾個禮拜的心血靜靜地躺在那兒,一如孤芳自賞的貴婦人,並沒有理會哀綠絲的意思。
「呀……」或許是疲累的緣故,哀綠絲感到有些頭痛。她撿起桌上散落的紙張,確認順序與重要的字句沒有染上髒污之後,快手快腳地將紙張藏到抽屜那最隱密的一腳。
真是的,哀綠絲心想,怎麼會覺得趴在桌上睡覺是個好主意呢?看起來這對工作進度一點幫助也沒有。想著,她往那一夜未曾遭人染指的小床望去,雖然單薄陳舊,但是一想到可以躺上去進入夢鄉,就讓哀綠絲覺得那有如迷人的情人半裸身子挑逗著自己般。
不,那種事情怎樣都好,哀綠絲甩甩頭,這時腦內的水泥終於有了流動的跡象。就算那裡真的躺著半裸的絕品帥哥手持酒杯發出邀約,今天還是要去上班的,哀綠絲的大腦閃過這樣的訊息。這有些悲涼,但是這讓哀綠絲成功地喚醒了沉睡著的身體記憶,使她麻木不仁地動了起來,她將身上寬鬆通風的睡袍一扯而下,準備換上外出服。
當哀綠絲尋找著那隻身片影的襪子的另一半時,她看見了鏡中有著一個嬌小的人影。過肩的淡棕色頭髮相當有自我主張地四處亂翹,黑眼圈包裹的黑色瞳孔顯得有些無神,鎖骨像是想要奔逃出這個過於纖細單薄的肉體一樣,從皮膚的包裹下凸了出來。
並不是沒有被人這麼說過,最近金妮也不斷地告訴哀綠絲她形容枯槁顏色憔悴的事實,然而用自己的眼睛再度確認還是有種顧影自憐的哀傷。
自己的樣子看著有點令人難過呢,哀綠絲想著,同時用腳趾將藏在地毯邊某處的襪子抽起。那麼,今天就來改變造型吧。把襪子拉好後,哀綠絲這麼決定。
以往幾天哀綠絲都將頭髮梳齊後紮成馬尾便出門了,然而今天為了改變心情,便仔細將頭髮梳理整齊,選了一個幾個月前買的蝴蝶結髮飾,將耳後的髮絲簡單抓起,匯集到後腦用髮圈固定上後插上蝴蝶結,讓其他的髮絲自然地垂在肩後。
雖然今天早上的時間比平時充裕,然而要像貴族或是有閒貴婦那樣將耳後的頭髮編成辮子也太花時間,因此哀綠絲便折衷了一番。
早起最為痛苦的時間過去了,哀綠絲的身體終於開始順利運轉。想著工作上的事情,哀綠絲確認了爐上的水壺中還有足夠的水後,便挑出了適量的煤炭丟入爐內,摸出了點火棒,往爐心的熾炎符文戳了下去。
在這間房子中也住了好幾個月了,對於這個爐子哀綠絲也越來越熟練,現在她已經學會了如何在消耗最好的點火棒的儲能狀態下成功點燃第一塊煤炭,然後在嗆人的煙霧飄出來前關上石綿製成的爐口,讓那些煙霧隨著通風管飄散出這座大樓。
或許這座灰濛濛的城市就是在這樣的灰燼飄散、雨水沖刷之下才便成這種顏色的吧。哀綠絲偶爾會在麼想,然後她便會對於自己也在為這城市累積一筆灰塵的痕跡而感到與有榮焉。
水燒開了,哀綠絲拿起手套,小心翼翼地將水壺捧起,並且倒入杯中,杯底已經擺著小巧的茶包,芳香的味道飄散而出。而爐內的炭火也在差不多的時間用盡,這對哀綠絲來說已是熟能生巧的技能了。
盡量地讓茶包內的精華溶出,然後點上一絲蜂蜜,早上的補給便這樣了事。抓起了包包,出門前哀綠絲又往鏡子中望了一眼,或許氣色還算可以吧,她想。
正推開門,金妮忽然躍然眼前。
「今天好早?」哀綠絲有些訝異地問道。
「就……昨天晚上玩得太晚了,應該沒打擾到你吧?」金妮有些尷尬地笑笑,「藍特現在還在睡覺呢,想說去買點吃的。話說……」
才解釋完自己的事,金妮便打量起了鄰居說:「黑眼圈還是一樣重,而且還顯得有些駝背,但是卻意外地有整理頭髮呢。你今天是要……?」說著,一邊眉狐疑地挑起。
「你想多了,只是想要改變心情而已。」
並不打算在站在這裡與住在隔壁的好友分析自己的身心靈狀態乃至於為何要住在這座擁擠的城中,哀綠絲快步地走下樓梯間說,「我去上班了──話說這次藍特要住幾天啊?」
「掰啦,小妞。」金妮的聲音從頭頂追來,「大概兩三天就會走了吧?我想。」
輕手輕腳地拾級而下,來到了不起眼的小巷中,哀綠絲這才踏入了彩虹城中。
灰濛濛的彩虹城被各種東西灌得滿滿的,無論是生物、非生物、動的、不會動的、新鮮的、陳舊的、你所在一的或是你所不在意的。哀綠絲轉入了小巷中,讓大道上的人們緩慢地彼此推擠。分岔路口選擇淡色的石子路走了上去,鞋跟輕輕敲打的聲響引起了路旁的一個爬蟲類亞人的注目,兜帽下,他用不曾閉上的渾圓大眼朝著哀綠絲望了一眼,口中絲絲作響地不知道說著什麼。
哀綠絲並沒有時間理會偶遇的陌生人,她快速地朝著上班的地點走去,前頭是夜蔭道,渾然天成的石子路與爬滿牆上的黃金葛等藤蔓展開了一條在白天也宛如星空的區域。哀綠絲正走到一半,後頭的嘶嘶聲又再度出現。回頭一看,那爬蟲類亞人拉下了兜帽,將手放在懷中,一語不發地跟了上來。
哀綠絲問道:「你是誰?」
並沒有回話。
這樣的事情並不是什麼新聞,彩虹城龍蛇渾雜,政治家們在議院中明爭暗鬥、高塔學院的法師們熱愛以競爭對手的出醜當成自己的榮耀、遑論遊於大街小巷的各個地下結社與工會的行動了。
哀綠絲退後了半步,而那人也亦步亦趨地向前。
或許是血統上的爬蟲類因素,哀綠絲並沒有辦法從那墨綠木訥的表情中判讀什麼情感。那兩顆比起人類來說更接近魚類的突出眼球
深呼吸了一口氣,哀綠絲將手擺在牆上,輕輕地扯了一下黃金葛的葉子。
「……綠嘶……」
像是聽見了這樣的話從對方的口中吐出,哀綠絲還沒來得及聽清楚,那巨大的眼睛便出現了。
「‧‧‧‧‧‧年輕人‧‧‧‧‧‧有‧‧‧什麼‧‧‧‧‧‧事情‧‧‧」
在一旁的石壁上,石塊像是烈了開來一樣,石縫中的泥土簌簌落下,一對深邃的眼眸露了出來。一名石像睜開了眼睛,以笨拙的速度朝著亞人伸手。同時,整條步道的藤蔓都隱隱晃動。
在石像低沉的低吼中,哀綠絲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
※
穿過夜蔭道後哀綠絲便來到了幹道上,擁擠的人潮很快將剛才的不安抹去,哀綠絲擠入了兩個搬著箱子的學徒間,朝著商業區的某間大樓而去。僕役打扮的一名男子擦身而過,拿著懷錶似乎在確認時間。又再拐進巷子中,就來到了這棟算是位於彩虹城中心的屋子了。
雖然說位於彩虹城中心,但是這塊地方並不是什麼地價特別昂貴的地區,反而因為幾乎什麼事件都會被波及所以有點令人愛管不管的。鍊金公會的廢氣味、鐵匠的敲打聲、偶爾會來附近洽談生意的商人都會在附近出沒。
這棟房子隸屬於詹姆斯出版社名下,是哀綠絲上班的地方。正門是給客戶登門造訪用的,哀綠絲推開了側門,並沒有爬上樓梯,反而是拉開了通往地窖的門,往彩虹城的更深處而去。
雖然是在地底,但是採光意外地良好,答應幫法師工會抄寫大量的卷軸與書籍果然是有好處的,上了光亮附魔的石塊運作良好,比起哀綠絲夜間的房間好上不少,聽說那是詹姆斯侯爵趁著惑星塔院長選舉時,利用兩方的競爭心態而低價換來的划算服務。
詹姆斯侯爵長袖善舞、消息靈通,因此他還成立了新聞局。「彩虹城的所有居民都有知的權利,」他在議會上眉色飛舞地說著,「無論是說著哪種語言的居民、無論是什麼血統出身的居民,都有權利關心彩虹城的大小事。」喝采聲稀稀疏疏但也無妨,只要愛麗絲女王鼓掌通過就行。
當然,在彩虹城開新聞局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光就報紙的尺寸就是一門學問,小至妖精、大至三人高的石像都算是潛在的客戶、更別提運送和語言的問題了。原先低價雇用的小綠妖們抱怨捆好的報紙棒在投擲他們方面可說是天生利器,所以紛紛離職不幹,如今聽說詹姆斯侯爵還在接洽有力人士建立起全自動報紙輸送管道,會飛的尤佳。
新聞局業務繁雜,到後來便搬到了這塊地方,正好也能與詹姆斯侯爵原先開的印刷廠咖啡廳等整合起來,儘管表面上看起來咖啡廳是多餘的,但是依然有著不錯的業績。儘管上司葛蘭懷疑說那只是要把詹姆斯發給大家的薪水回收的地方而已,但是哀綠絲依然喜歡偶爾去那裏犒賞自己。
推開了辦公室的門,裡頭的夥伴們已經到了大半,事實上看起來哀綠絲是今天倒數第二個到的。
帶著眼鏡,衣著整齊就像是要參加宴會的葛蘭朝氣蓬勃地朝著哀綠絲喊:「歡迎回到鼴鼠窟,姑娘,你今天的筆潤好了嗎?」
「葛蘭,你早啊,今天有什麼特別急的工作嗎?」哀綠絲對於上司的滿滿幹勁習以為常,不過既然特意問到了,那麼有可能是真的有什麼急件要趕。
葛蘭信手翻著文件說,「工作方面嘛……還不就是那樣嗎?無論是上議會的第五十周年連續落選,或是女王的全新失言,都可說是意想之內的事情。」
「不過王子們的事情就比較有趣了,」從另外一堆卷宗中探出頭來,有著尖細嗓音的年長地精今天依舊把所剩不多的白色頭髮梳得服服貼貼,他饒有興味地說:「第七王子原先說要遠赴戰場好逃避責任,但是如今他也不得不在兄長們的推讓之下回來考慮接受王位,而聽說他昨天一回到彩宮中就宣言說他在外頭找到了婚約的對象,並不考慮接收王位。看起來其他的王子們都亂了套,假如對象真的門當戶對,那麼這個理由可就比其他王子的藉口又更有正當性了一點。啊對了,十一王子加入野地教團的申請被打回票了,當然說的很委婉,但是聽說信的內容簡單來說就是『你們別再把王子丟到我們這裡了,這樣下去我們所有的主教候補的名額就要被你們皇家佔滿了。』。嗯,說不定這正是我們的『婚君愛麗絲』的目標呢,藉由設下如果能成為主教候補,就不用成為王儲的規則,確實讓皇家的影響力深植於教團中,這可是先王的宿願之一。」
「不要瞎掰好嗎,」哀綠絲口中雖然這麼說,但是仔細想想也不無可能,畢竟婚君愛麗絲可是靠著修改皇室通婚規則,與大量的外族訂下婚約,以外交手腕將各種實質上沒有血緣關係的顯赫之後強行變成王子的怪人。只要愛麗絲女王不退位,新聞局就永遠不乏新聞。這是詹姆斯侯爵的名言之一。
哀綠絲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開始瀏覽起葛蘭放在桌上的指示。
黃銅地的矮人們最近多有談論城中淡啤酒的品質是不是每況愈下,必須讓他們有點別的事情注意。其中消息似乎大多來自於深礦與十字鎬這兩間酒吧,談論這些話題的知名矮人有葛林‧橡木盾、比爾‧半穴居等,如果需要相關資料向上級申請。
「又是矮人的材料嗎?」丟下這樣的一句話,從哀綠絲背後匆匆忙忙走過的艾姆拉趕在在葛林桌上的時鐘報時前走進了辦公室。
「是啊,雖然上次的迴響不錯,但是我不想要再寫那樣的東西了,說不定會被看出來呢。」哀綠絲繼續看了下去,在腦海中構思著這次的材料。
「如果不行的話就跟我換喔。」艾姆拉的聲音從隔壁傳來。
這次的工作並沒有說很有挑戰,但是長期連續不斷進行相似類型的寫作,果然還是會令人產生疲乏,而且在有意識地不能與過去的自己太過相似,又不能在描寫上太過標新立異,這樣的寫作依然稱不上輕鬆。
但是,或許是最近晚上的磨練使得哀綠絲有了一些新的想法,這此她很快就落筆寫了起來。
你是艾索德‧赤銅,一名四十一歲的淺坑矮人,你出身……寫到這裡,哀綠絲拿了附近的地圖來看,找到一個既不有名、但是也不會太過偏遠的矮人聚落,最好是那種有著多種種族混居的地方。隨意寫下後,她繼續振筆疾書,你有著一頭捲曲的濃密黑髮,說話略帶河谷地口音,但是你從未去過那些地方。如果說有什麼是你最在意的,那便是探討十字鎬上最好的種類是哪一種了。為此,你相當熟悉各種矮人所用的十字鎬的差異。寫到這裡,哀綠絲皺著眉頭拿出了矮人的資料來參考,在《不可不知的矮人曾有過的戰爭原因》中,哀綠絲找到了短柄派與長柄派血淋淋的戰爭史,以及那些家族曾經投身其中。
隔著文件堆,哀綠絲喊道:「艾姆拉!去年是不是有矮人的抗爭的調查資料?我需要那個文件。」
「唉唉、我知道那時是我負責的,但是一時間也想不到被我歸檔到哪裡去了……喔,在我的茶杯下呢。」
說著,一份染上茶漬的報告便從書堆頂端探頭而來。
不一會,艾索德‧赤銅這名矮人的背景設定便大功告成。他是一個來這裡拜訪親戚的矮人,就像是所有矮人一樣愛喝酒,而且他也相當健談,可以與讓何人搭上話,為此哀綠絲還在他的背景上加了最近半年以來矮人們關心的話題與城內知名人物的基本資料。最重要的事情是,他對於長柄短柄十字鎬的專業與執著應該可以使矮人們想起這樣的情節。
這花去了哀綠絲不少時間,最後在起身交稿給葛蘭時她才嘆了一口氣,起身按摩著自己的腰。
「看起來似乎有點特徵,卻還是很平凡的角色嘛……不錯不錯,這次你用的材料是長短柄?這也是個不錯的切入角度,既有足夠的歷史成分引起討論,又不會撕裂族群情感。」
說著,葛蘭又在上面以紅筆批改了一些地方,交還給哀綠絲說:「把這些地方改完後就可以出貨了,下午再處理矮妖的金融事件你今天就可以回家了。」
拿回手上一看,哀綠絲一直以來都不明白說為何要改,但是,葛蘭說過就算是同事,也最好不要打聽彼此的工作內容,或許負責統整一切,與上級交代的他有著什麼不能說的秘密,這樣也是理所當然吧。
修稿完畢,哀綠絲決定交件後再去吃午餐。
拿著稿子起身,來到了隔壁被他們暱稱為「湯桶」的房間,哀綠絲再次確定著手上的稿件有沒有什麼錯別字或是先後裝訂錯誤。確認無誤後,哀綠絲深吸一口氣,將稿子放到了房間正中央的桌子上。
桌上畫著繁瑣的魔法陣,浮刻著的雕文灌入了金屬,使魔力可以順暢流通。根據葛蘭做的計算,哀綠絲將指定的份量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的各個角落。其中最多的材料便是紙捲與墨水了,一大盆墨水往往是桌上最大的材料,這也是為何湯桶會被這樣稱呼的原因。
萬事俱備,哀綠絲將刻有符文的啟動鍵移至桌緣,小心翼翼地將其與桌上的凹槽喀地合在一起。
金色的光芒奔走在雕紋上,紙捲騰空飛舞了起來,墨水咕嚕嚕地直冒泡。桌上,鑲著紅寶石、綠寶石與藍寶石的支架開始將哀綠絲完成的文章一份份吸入再吐出,隨著這樣的動作,噴灑而出,混了石灰、鹽與蔓陀蘿草灰等素材,再以某種特定的語言紀錄在舞動的紙捲上。這樣的精密作業快速地進行著,這景象總叫哀綠絲百看不厭。
最後,在那個雛形完成後,還是滾燙的書頁上流淌過一絲光亮,那股光芒很快地從紙捲的一端竄到另外一端,然後一切大功告成。
「所以俺說,俺來這裡只是看看朋友,還有想要買上幾本書,最好是和各地的十字鎬有關的,小姐你帶我來這裡做啥?」
說著一口河谷地口音,艾索德‧赤銅站在桌上,朝著哀綠絲抱怨道。
接下來的就是依照之前想好的回應回答了,而他的反應也寫在了紙捲上,所以並沒有任何出錯的可能性。一開始哀綠絲不怎麼習慣,後來也越來越能將這樣的東西當成特殊的存在,而不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來看待。
「不好意思,那麼出口在這裡,樓上可能有你要找的書籍。」說著,哀綠絲將早就準備好的錢包與證件交給眼前的艾索德‧赤銅,引著他往鼴鼠窟的某個出口而去。
鼴鼠窟,這個地方因為有著大量的通道而得名。對外說的理由自然是侯爵要廣交人脈,實質上的用途便是讓這些奇妙的魔法人形可以在各個地方出現而不引人懷疑。
新聞局中報紙什麼的自然是有在製造,然而,暱稱鼴鼠窟的地下新聞部,這可能才是詹姆斯侯爵真正感興趣的部分。
最一開始哀綠絲是想要應徵報紙專欄長期寫手,最後卻得到了這樣的工作,雖然說某種程度上可能比連載故事還有趣,但是某種程度上哀綠絲還是不敢恭維,尤其是偶爾會在街上看到自己的大作時更是。
就在這幾天,矮人艾索德或許會讓矮人們的目光拋向過去的某種可說是無關痛癢的情節上吧,然而,那會有什麼作用哀綠絲便不得而知了。
下午的工作也順利完成,雖然十分疲憊,但是能夠回到住處休息的喜悅依然使哀綠絲雀躍了起來。收拾好卷宗後,還在一旁三次修稿的艾姆拉語帶羨慕地說:「你這就要走啦……話說你今天看起來有些不一樣喔。」
「這種話應該要在一早就說,說不定我還會想要幫一點忙。」這樣說著,哀綠絲推開辦公室的門,選了一個可以恰好路過那處的出口,離開了鼴鼠窟。
下午的彩虹城與早上相去不遠,只是換了一批人在走著、換了一些事情在發生,如果要說什麼是最重要的,可能就是早上的牛奶比較新鮮吧。然而,哀綠絲不喝牛奶,所以之餘她並沒有什麼差別。
刻意選了一條與上班時不同的道路,就是為了路過那家店。
拐了幾個彎,走下鏡街的同時也端倪了一下自己,覺得並沒有什麼大礙後又繼續向前。不一會,蘿蔔烘焙坊的掛牌就出現在眼前。三步併作兩步,但是在看到「本日不營業」掛牌後,哀綠絲的腳步便慢了下來。
「啊、這樣啊。」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一樣,哀綠絲看著店門上掛的告示,並沒有伸手去推門,只是撫摸了一下掛牌後,有些落寞地轉身離去。
在路上買了其他店的麵包作為替代,然而心裡依然對於烘焙坊突然的休息感到疑惑,如果明天也是這樣或許得問問看。這樣的事情對於哀綠絲而言可說是今天少數不順遂的事情,早上的爬蟲亞人的事情也已經被拋諸腦後,現在的哀綠絲又煩惱起了回家後那厚厚一疊的手稿。新的劇情、角色的描寫與伏筆的回收等等,一想又腦袋發脹。
搖了搖頭,哀綠絲決定等會洗完澡後小憩片刻再開始動筆,反正不管什麼時候要寫作都得靠蠟燭,那麼在何時開始動筆也沒什麼差別了。
拾級而上,哀綠絲拿出鑰匙,打開了住處的門──自己忘了鎖門嗎?哀綠絲有些訝異地發現門沒有上鎖。
推開了房門,一時之間哀綠絲感到有點陌生。
然而,眼前的確實是她的房間。
張狂的痕跡與被移動的家具大幅度地改變了看上去的印象,尤其是散落各處的紙片更是在視覺上將舊有的感覺一掃而空,然而,家具大致上擺放的位置還是一樣的,被自己隨意亂丟的衣物也大致保持著樣的位置,地毯也是那一條。
哀綠絲感到不明所以,但是依然快速地撿起了散落在房間角落的紙片一看,那些確實是自己寫過的故事,那數個禮拜來的心血結晶。不知道有沒有缺漏,但是光是整理就令自己感到憤怒,然而,住處遭人入侵的恐怖感也立刻襲捲而來──
「咚!唰、唰……」
在哀綠絲還沒關上的門外,傳來了碰撞聲和紙張摩擦的聲音。
哀綠絲回頭看向對門。
金妮的住處看起來毫無異常。
「唰……」
而紙片摩擦的聲音還在繼續……
隱私被人侵入的不適在這一刻化成了憤怒,哀綠絲把一疊紙片拍在床上,撈起窗邊的曬衣棍,氣勢衝衝的往門外大步邁去,門外如哀綠絲沒有半個人,要是有人在她走上樓時就應該擦身而過了。
「唰、唰……」
聲音來自樓上。
哀綠絲和金妮的住處是這棟老舊大樓最高層,再上去就是房東在頂樓陽台加蓋的溫室,不過已經廢棄很久了,往頂樓陽台的鑰匙早就不知道被房東婆婆塞到哪個灰塵滿布的角落。
小偷嗎?但哪個小偷不偷值錢的東西只翻些沒用的紙張?
呸,才不是沒用的紙張,那是哀綠絲未來揚名四方的作品初稿,會升值的。
要叫上金妮嗎?她那個叫藍特的男朋友在的話對付闖空門的傢伙應該會比較容易吧,至少比自己瘦小的身軀要有用的多。
哀綠絲敲了敲金妮的房門。
叩叩。
沒有回應。
倒是樓上紙張摩擦的聲音忽然停頓了下來。
不在嗎?這就麻煩了。到底要不要上去呢?哀綠絲在心底權衡再三,實在無法放過入侵私人領域的傢伙。她想了想,跑回房裡,從抽屜裡拿出一條項鍊掛在脖子上。皮製的繩子看上去十分老舊,項鍊內裡繪製了暗金色的符文,皮繩穿過一顆拇指大小的水滴狀綠寶石吊墜,這是哀綠絲的母親留給她的遺物,據說是她們家族女性代代相傳的守護靈項鍊。
哀綠絲把她當護身符戴在身上,多少讓自己安點心。
接著,哀綠絲拿著曬衣棍,一步、一步走上往樓頂陽台的階梯。
往頂樓的階梯沒有燈,只有一個小小的氣窗,微弱的夕陽灑下來,勉強可以讓哀綠絲看到樓梯的輪廓。
唰唰唰的聲音在剛剛一下子的停頓之後又開始響起,走在樓梯間的哀綠絲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地跳,速度快的讓她胸口有點痛。
哀綠絲戰戰兢兢的踏上最後一階階梯,瞇著眼藉著微光往前看,滿是鐵鏽的門傳來陳舊的氣息,原本應該扣在門把上的一把大鎖和鐵鍊掉在門前的地板上,無不在暗示著──
有人。
或者說,有其他的生物。可能是人,也可能是亞人,或者是其他種類的任何有生命的,都有可能性。
忽然,哀綠絲的鼻子吸了吸,她聞到一股香味,與此時環境違和的香味,很熟悉、她很喜歡的香味,今天下班回來時錯過的香味,原本預計要當作明天早晨給自己的犒賞的香味,那是──
蘿蔔烘焙坊出品的翡翠香草佐黑森果茸可頌的香味!
哀綠絲瞪大了眼,猛地往前跨步,用力推開了陳舊的鐵門。
從昏暗空間來到室外,光線讓哀綠絲有片刻的失明,恢復視力時剛好看到有著一頭黑色長髮的美男子轉過頭與自己四目相對。
那是哀綠絲理想中的完美的人,美得令人屏息,美的彷彿世界所有的色彩都只為了襯托他而存在,彩虹城中最為少數、但每個都必定讓人驚豔的存在──以黑為名的人祖,即為純種人類。
然而在哀綠絲眼前這人並非彩虹城裡已有的名聲顯耀的那幾位人祖,哀綠絲瞪大著眼睛,手指抖的連曬衣棍都要握不住。
「……黑、黑格爾王子殿下?」
哀綠絲驚訝的聲音都變了調。
「是的,初次見面……嗯……應該可以這樣說吧?哀綠絲小姐。」稱作黑格爾的美男子從老舊的藤椅上不疾不徐的起身,那優雅的動作彷彿是從縫有天鵝絨椅墊、鑲嵌貴重寶石的華貴座椅上起身似的,一身黑底滾金邊的貼身禮服展現出他近乎完美的身體曲線,舉手投足間充滿上位者的貴氣,就算身處破舊的廢棄溫室,也絲毫無法掩蓋他散發出的光輝,就連夕陽也似乎在這瞬間變得更加耀眼。
唔。
因為光輝太強太亮,哀綠絲幾乎以為自己要被淨化成彩虹城的煙霧。
「你沒事吧?」黑格爾看到哀綠絲蒼白的臉色,不禁擔心的往前跨了一步。
「停!」
黑格爾停下腳步,表情困惑。
「先、先讓我靜一下,我想靜靜,拜託。」
哀綠絲語氣冷靜,殊不知她心中已經整個炸成一團混亂。
難不成自己在睡到意識不清的什麼時候把黑格爾的設定拿去鼴鼠窟公器私用了?!
不會吧?不可能吧?但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跟自己設定這麼像的存在?!
這時,黑格爾張開了他那迷人的雙脣:
「……你是黑格爾˙亞伯特,一名二十五歲的人祖,你出身自皇室,卻因為皇室鬥爭一出生就被送離皇宮,到極北之地要讓你自生自滅,然而卻意外被極光國君主撿回,作為養子長大。前任的彩之帝國女王伊莉莎白在你出生時將一枚皇室守護靈石賜予了你,才讓你在成年之後得以得知自己的身世,原本極光國君主想讓你成為她的接班人,然而她知道你想在接任以前到各地走走看看,同時回到自己的出生地看一眼,於是放手讓你出門遊歷,走走停停經過好多地方,學習了好多,也經歷了好多。……森之國的琴都、火炎國的炎炎山、天食國的美食……最後,你終於來到了彩之帝國首都彩虹城,你的出生地。在這裡,你將經歷一場你從未想像過的邂逅……你有著一頭柔順如夜色般的美麗長髮,和漆黑的眼瞳,或許在旅行中為了避免麻煩會戴上假髮和假瞳掩飾,但仍掩蓋不住你高雅的舉止……」
「停!停!夠了!」
黑格爾眨了眨眼,順從的停下朗誦。
「你……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開始……」
「出現,是嗎?」
「……是。」
「大概是一個月前吧。我出現在彩虹城城門口,好在有做過一些打扮才沒有引起騷動。」黑格爾做了個手勢,邀請哀綠絲在他藤椅對面的另一張藤椅上坐下,開始娓娓道來他的故事。
那天進城之後,黑格爾漫無目的的遊蕩了一段時間,因為一直不知道要做些什麼,便到處聽人們的閒聊,看看關於時事的報紙。在此同時,一些『記憶』開始出現在他腦中,雖然有點模糊,他卻發現和自己聽到的一些事實有點出入,像是關於極北之地極光國,似乎並不存在常識之中。後來,畢竟他還是需要有溫飽的方式,不能只靠著有限的旅費,就利用身上還剩下的錢在彩虹城先租下一間店面,用在天食國學的做麵包的知識開了家店,也讓自己有時間釐清現在的狀況。
然後在最近,關於「哀綠絲˙蝶西」這個人的資訊忽然浮現在腦中,左右沒有其他線索的情況下,他決定前往這位哀綠絲˙蝶西小姐的住處探探。
結果剛找到哀綠絲的住處,就看到了敞開的房門以及雙手捧著一疊紙片的一位爬蟲亞人女性。
「就是那位。」黑格爾手指一指。
哀綠絲才發現在溫室角落的雜物堆中躺著一位爬蟲亞人,不仔細完全不會察覺,那赫然就是今天早上在路上跟了自己一路的爬蟲亞人。
「這位女士對我說,我所經歷的一切都源自於這裡,要我先看過那疊紙片再做打算……」
「請先等等,黑格爾……王子殿下……」
「請別這麼拘謹,我現在畢竟是微服出訪,你可以直接叫我黑格爾。」
「好、好的。」哀綠絲吞了口口水,語氣突然拔高,嬌小的身子爆發出力量,眨眼就衝到了那名爬蟲亞人面前,拉著人家的衣領提起來,直接把她給嚇醒。
「你、怎、麼、可、以、隨、便、進、到、女、孩、子、的、房、間!」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爬蟲亞人驚恐的四肢胡亂揮舞,嘴裡講著哀綠絲聽不懂的語言,似乎在解釋什麼,卻絲毫不能削減哀綠絲的怒氣。
「哀、哀綠絲小姐!請你冷靜下,這追究起來還是因為我,請別太苛責這位女士了。」黑格爾趕緊過來勸下哀綠絲。
「唔,好、好吧,既然是美人……啊不,既然是黑格爾的要求。」
哀綠絲努力平復怒氣,試圖讓自己表現的溫和優雅一點。
「所以,這位……呃……」
「貝琳達女士,她是一位巫女。」
「你能和她對話?你聽的懂爬蟲語?」哀綠絲沒有掩飾自己的訝異。
「經過爬蟲亞人的聚落時就順便學起來的。」黑格爾笑了笑,「聰慧且過目不忘、過耳不忘,這可是你給我的『設定』呢!哀綠絲小姐。」
「啊、啊……是啊……」哀綠絲乾笑。
當自己設定的角色成為現實,還是以自己想像中最完美的理想去設定的角色出現在眼前,日常似乎已經完全脫離了常軌。
……某種程度上似乎也不是壞事,甚至如果這可以一直「真實」下去,那就真的是太好、太好了呢。
看著扶起爬蟲亞人貝琳達女士的優雅紳士的姣好側臉,哀綠絲偷偷抹掉嘴角留下的口水,心中暗自想著。
※
當哀綠絲逐漸從深度的睡眠中甦醒時,她聞到剛出爐的麵包香氣,那太過美好的味道令她以為自己還在夢中,她翻了個身,打算再度入睡。
「哀綠絲、哀綠絲小姐,妳該起床了,不然上班會遲到的。」
「唔……讓我再睡五分──唔,黑、黑格爾?」發覺高雅的王子正坐在她的床沿,輕輕地搖晃她、呼喚她,哀綠絲嚇得趕緊爬起,連敬稱都忘了加。
「早安,哀綠絲小姐。很抱歉,我多次敲妳的房門但妳沒有回應,時間緊迫,不得已只好擅自闖進屋內,希望妳不要怪罪才好。」
「……我、我怎麼會怪罪呢,那個,黑格爾王子殿下,請您先離開好嗎?」精緻完美的五官近在咫尺,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帶著美好的淡淡香氣。
「不是說過喊我黑格爾就好了嗎?」黑格爾露出溫柔的笑,優雅地起身。
「……黑格爾。」
「是?」
「那個,麻煩你先出去好嗎?」
「啊,好的,不好意思打擾了,麵包放在桌上,請妳好好享用。」
溫和有禮的笑著,黑格爾退出房門。
「……啊啊──」哀綠絲掩著臉,發出小聲的哀號,滿臉通紅。
──事情到底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哀綠絲爬下床,一邊梳洗,一邊不自覺的哀號。
距離知道黑格爾的存在已經過了一個月了,一個月前,黑格爾知曉他是被「創造」出來的,什麼也沒說,沉思了一會後只是向她詢問:「那麼,我接下來該做什麼呢?」
「……」哀綠絲回答不出來,其實在她的小說中,她知曉黑格爾的未來,卻不應該在這個世界實現。
「那麼,在我想到能做什麼以前,我可以來拜訪哀綠絲小姐嗎?」黑格爾姣好的側臉在那時看起來竟有些無助,她無法搖頭說不。
於是,事情不知不覺就成了現在這樣。黑格爾在多次見識到她房間亂丟的衣物和她總是枯槁憔悴的面容後,便自發地照顧起哀綠絲,盯著她準時吃飯、準時睡覺,甚至叫她起床,陪她一起上下班。
就像現在這樣。
「那個,黑格爾王……黑格爾,你不用陪我上班啦……」哀綠絲小小聲地抗議,如果不是她堅持,高貴的王子殿下甚至想幫她拿著包包。
「為什麼這麼說?我認為這樣可以加深我跟妳的情誼,進一步更加確知自己想做什麼……還是說,哀綠絲小姐討厭我了嗎?」
「不不不──怎麼會呢!」哀綠絲連忙搖頭否認,「我只是覺得這樣會麻煩到你。」
「不會的,畢竟我現在很清閒,不知道該做什麼。」
「……貝琳達女士還好嗎?」
「她現在在我的麵包店中工作,過得很好。只不過……」
「只不過?」
「她似乎一直對妳抱持著很深的歉意呢,所以有時候會看起來悶悶不樂的。」
「一個月前的事嗎?沒事,我已經沒放在心上了。」稿子都找回來了,一頁沒缺、一頁沒少,甚至連髒污都沒有。雖然哀綠絲仍不知道為何貝琳達會知道這麼多有關黑格爾,甚至是有關她自己的事。也不清楚黑格爾跟貝琳達最終達成了什麼協議,但一個月過去了,什麼事也沒發生,她也順理成章的安心下來。
「我會幫忙轉告她的。」黑格爾溫和的笑,順手幫她把亂翹的髮整理好。
「我、我我去上班了!」哀綠絲僵了下,飛也似的逃進商業區的某間大樓去。
黑格爾站在樓下,看著那道身影消失許久才轉身離去。
※
一如往常的,葛蘭朝氣蓬勃地對她喊道:「呦,歡迎回到鼴鼠窟,姑娘,妳跑那麼快是等不及來上班了嗎?」
「……葛蘭,早安。」
「早啊姑娘,看起來像是有好事發生呢。」
「你就別拿我開玩笑了。」哀綠絲下意識撫上自己的臉,還有些燙,她趕緊轉移話題,「葛蘭,今天有什麼急件嗎?」
葛蘭聳聳肩,翻著身邊的文件隨口說道:「工作方面的事也就是那幾件,都在預料之內。要說有什麼有趣的事──倒是王子們又出事了呢。」
「……王子們又怎麼了?」
「據說失蹤三年以上的四王子被發現了,雖然說沒被抓到,但也不遠了吧?」
「原來我們國家有四王子嗎?」
「哀綠絲你來這邊也才第二年吧,當然不知道囉,四王子在我們這邊可是傳奇人物!」從旁邊經過的青年地精充滿八卦精神的湊了過來,「據說他成功的逃脫皇室的監視,連逃了三年都沒被抓回來,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透過逃跑的手段來達成『不成為王儲』這件事的王子呢!」
「……王子們就這麼不想成為王儲嗎?」
「誰知道那群王子們在想什麼呢?」青年地精聳聳肩,坐回了他的位置。
哀綠絲也跟著回到了座位,開始看起葛蘭給的指示。
蛇窟中的半亞人似乎有些騷動,原因不明,但應該跟王族有關,再繼續下去會影響彩虹族的和平,必須讓他們轉移注意力,甚至不排除採取危險一些的方法,騷動來源大都源自於蛇窟中的萊姆恩酒吧,如有需其他資料請向上級申請。
「半亞人啊……」哀綠絲呢喃著,開始了今天的工作。
※
在商業區的某棟大樓下,有個美人安靜地佇立在那,似乎是在等人,棕色的長髮披肩,眼眸明亮,容貌姣好,膚色偏白,若不是看見他的耳朵,幾乎就要以為是極少出現在這的精靈了,然而,更超過的是,他身上除了如同精靈一般的脫俗高雅,還有一種難以言述的若即若離感,使他毫不突兀的融在這背景裡,更是會讓人一望便不禁一再回首的驚艷。
哀綠絲一踏出工作的區域,所看見的便是這樣的美景,黑格爾注意到她,不慌不忙的向她走來,溫柔的開口。
「哀綠絲小姐,下午好。」
「……黑格爾,下午好。」哀綠絲放棄般無視了其他熟人的視線,又例如艾姆拉吹起的口哨,走向喬裝好的黑格爾。
即便經過一番喬裝,黑髮成了棕色長髮,服飾也不像王子一般華麗,卻也完全掩飾不了他高貴優雅的氣息。
「那麼,哀綠絲小姐,今天來我店裡一起共度晚餐如何?」
「……你可以叫我哀綠絲就好。」
「哀綠絲,跟我一起共度晚餐,好嗎?」
她看著眼前的人恰到好處的微笑、溫和的氣息、優雅的舉止,實在想不出拒絕的理由,於是,她點點頭。
※
這個世界真的會有這麼美好的事嗎?
吃著她這兩年來存這麼久錢也不敢去吃的爐烤盤克夏豬搭焦糖鳳梨佐柚子醬,哀綠絲一邊吃一邊在心中讚嘆美食的美味,更何況她還有美人相陪。在他眼前的黑格爾就連吃東西都如此優雅,一刀一叉,不疾不徐,輕嚼慢嚥,有時候撥起長髮到耳後,光是這麼簡單的動作,哀綠絲都忍不住屏息,就怕吵到眼前這完美的風景。
「哀綠絲,怎麼了嗎?我從天食國學來的菜餚不合你胃口嗎?」
「不,沒有,呃我的意思是很好吃!非常美味!」哀綠絲慌亂地收回視線,一時間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看好。
然後她聽見輕輕的笑聲。
「哀綠絲,妳真的很可愛呢。」黑格爾掩著嘴輕輕地笑了出來。
笑出聲音來了,天呀,這笑容也太犯規了吧!
明明對方只是笑了出來,哀綠絲卻因此而滿臉羞紅,連手一時都不知道該放哪好。
「哀綠絲,妳還好吧?」黑格爾微微傾身,滿是擔心的詢問。
「我我我沒事!我去下洗手間。」她拍了拍臉,逃跑般離開座位,假裝沒聽見後頭傳來的輕笑。
啊啊──真是的!那笑容也太犯規了!
進到洗手間,哀綠絲掩著臉,好一段時間說不出話來。
半晌,她才轉開水龍頭,捧起水洗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她抬起頭,看見自己在黑格爾的幫助下已逐漸恢復精神的臉。接著,她注意到自己的臉上有些黑色的髒汙。
「唔……」是什麼時候沾上墨水了嗎?她該不會剛剛就這樣跟黑格爾一起吃飯吧!這也太丟人了!
她趕緊擦掉臉上的墨水,卻怎樣也擦不乾淨,用上好一番功夫才逐漸擦掉髒汙。
「哀綠絲?妳還好嗎?」聽到黑格爾擔心的呼喚,她連忙踏出洗手間。
只是她沒注意到的是,在她離開洗手間以前臉上又多出了黑色的髒污。
※
今天,哀綠絲做了一個夢。
夢中有個少女跪在滿地紅花的正中央,不斷的落淚。哭了好久好久,直到透明的淚成了血。
「不行啊,這樣是不對的。」
她一直重複地說著這句話。一直重複著、重複著。
直到哀綠絲將要清醒之時,少女才抬起頭來,變換了話語。
「不要再這麼做了,黑格爾──」
接近撕裂的聲音嚇醒了哀綠絲。即便清醒,她彷彿仍能聽見那崩潰的吶喊。更重要的是──
──那名少女的長相跟她一模一樣。
忍不住大口喘氣著,額頭冒出層層冷汗,時間應該是半夜,一片漆黑。
她哆嗦著下了床,點上蠟燭。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將手中的火棒落在地上,差點燙著自己。
「這、這是怎麼回事?」
她不明白為何會出現眼前的畫面──原本純白的床現在化為黑色,像是被墨汁染色一般,而從床延伸到自己腳下的這塊地的是黑色的腳印,她看向自己,發覺原本純白的寬鬆睡衣不知為何也染成了一片黑,口鼻舌充斥的是她不會認錯的墨水氣味。
……難道她一時睡矇了,把墨水往床上倒了?還是夢遊的時候……不對,她沒有夢遊的前科啊。
那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愈想愈不對勁,但也無法繼續睡下去了,等她把一切都處理好,早晨的微光已經經由窗戶透了進來。
這件事始終沒有得到解決,然而,類似事情不只這一件。
有時候明明是光裸著進去浴盆,起來時卻發現滿盆浴缸都是黑色的水。
有時候將手指、手掌朝桌上壓下去時會發出噗嗤一聲,留下黑色的水漬。
有時候身上會出現怎樣也洗不掉的黑色污漬。
有時候、有時候,太多的有時候令她慌亂不已。她去找過蛇窟中的魔女,去問過城裡最有名的樹妖醫生,但情況沒有改善,最後,她找上貝琳達。
刻意避開黑格爾,出於不希望他擔心的理由,或更多她無法解釋的理由,她約出貝琳達。
叩叩──深夜,房門響起。
哀綠絲摀著半黑的臉,近乎崩潰的把貝琳達拉進房裡。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哀、哀綠絲,坐。」察覺貝琳達其實會一些普通語時是近幾天的事,感情變得比較好也是近幾天的事。
哀綠絲看著半亞人平靜的臉孔,才慢慢跟著平靜下來。
「為、為什麼,到底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抱著頭,縮在椅上的少女不斷發顫。
貝琳達沒有開口,只是將手上的紙拿給對方。
哀綠絲順從的接過,這時候的她已經無法在意紙張在她拿到的瞬間就沾染上墨水。
只是,在哀綠絲看到第一張紙後,立刻崩潰地將紙丟了出去,像是看到惡魔般不斷後退,嘴上發出意義不明的尖叫。
只見飄落的紙上寫著:「妳是哀綠絲‧蝶西,一名二十三歲的人類,妳出生於位在東方偏鄉的林立村,妳有著一頭過肩的淡棕色長髮,體型纖瘦,妳常常因為埋首於創作之間而熬夜,因此時常掛著黑眼圈,妳出生的地方過於偏僻,於是,妳在母親離世以後便來到彩虹城中工作,妳的工作有些特殊,但妳逐漸接受,並且對於這份工作沒有其他疑惑──」
「我、我怎麼會是──我怎麼可能!我、我!」
叩叩──
哀綠絲驚嚇到甚至沒有聽到敲門聲,貝琳達只好幫著開門。門外是黑格爾,臉上的神情罕見的有些嚴肅,跟在黑格爾後頭的還有另一個人,看不清面容。
黑格爾睥了貝琳達一眼,來到哀綠絲身邊。
「哀綠絲、哀綠絲。」
「黑、黑格爾……我、我──」
「沒事的,哀綠絲,沒事的。」他伸手環住哀綠絲,撫摸著被墨水染黑的髮,一下一下拍著哀綠絲的背,「哀綠絲,沒事的,會沒事的。」
整個房間陷入靜謐,除了黑格爾的安撫聲和哀綠絲的哭泣聲外再沒有聲音。
月光從半開的門縫中灑落,屋外有什麼嘎的一聲飛過。
然後。
屋內沒有聲音了。
黑格爾滿身的墨水,帳然若失。
哀綠絲呢?
整個房間已經沒有這個人的存在了。
「貝琳達,妳太多嘴了。」
「嘶嘶嘶──」
「行了,妳閉嘴。我現在沒有心情聽妳解釋。」
黑格爾皺眉,對著站在門口附近的人開口:「金妮,這兩年中的哀綠絲有什麼變化嗎?」
金妮聳聳肩「沒,跟之前一樣。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文筆好了點吧,她文中的你愈來愈像你了。」
「……是嘛……那麼,希望下次能真的復活她吧。」
黑格爾看著滿身的墨水,嘆息著。
「四王子,另外,詹姆斯侯爵要我告知你──」
小小的房間逐漸恢復平靜,大概再過幾天,便會有「下一個」哀綠絲入住,抱怨著滿地的墨水味。
誰也不會知道這裡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誰也不會知道城中充斥著壽命不長,由墨水構築的生命。
而誰也不會知道,消失的四王子為了復活他曾經的愛人付出了什麼代價。
彩虹女王‧婚君愛麗絲坐在虹彩晶石雕鑄而成的王座上,俯瞰整座宏偉的大廳。透明的玻璃地板能清楚的看見底下的風景。若有懼高症恐怕是吃不消。她戴滿寶石戒指的右手輕敲扶手,發出連坎佩爾出身的精靈也自嘆弗如的清脆聲響。
她擔任女王已有好一段時間。靠著強硬的手腕,維繫住周邊國家的和平。今天是她難得召見王子們的日子,也許是該決定王儲獎落誰家。
龍人吹起的旋律響起,是《哀格弗爾禱文》。愛麗絲閉上眼,聆聽千篇一律的單調旋律,並向諸神祈禱。
不屬於此刻的沉重腳步聲響起。
──無數身著盔甲的士兵們湧進大廳。一個、兩個,人數瞬間壓過廳堂中的禁衛軍。
銀色的板甲發出喀喀的碰撞聲響,彷彿在替哀格弗爾禱文敲響配樂,染著鐵鏽味的肅殺音調。黑壓壓的一片,猶如啃噬死屍的渡鴉。
是半亞人。
站在士兵前的是,詹姆士侯爵。
一旁則是她不認識的一名人祖。尊貴的衣著及優雅的打扮,顯示他可能是一名王子。但愛麗絲不認得他。是從哪冒出來?
她自認沒有虧待詹姆士侯爵。他認為民眾該有言論自由,想成立新聞局,她也沒攔他。給了如此多的權力,最後還是被野心給吞噬嗎。
但彩虹之王的位子可不是好當的。
愛麗絲握起權杖。
「詹姆士侯爵,敢問卿的用意?」
「自由。」
「我給卿的不夠多嗎?」
「不。自由呢,必須建立在我們掌握權力的基礎上。吾王啊,只要妳在位的一天,我們就沒有『自由』,因此──」
──詹姆士侯爵平舉長劍。
「懇請陛下退位。」
話語一出,彷彿整座王宮都在震動。陰天的烏雲壓制住虹宮,使得外頭的居民不禁側目。
這一天,注定會在彩虹城史書上寫下鮮紅的一筆。在命運巨輪的轉動下,正加速前往血腥的結局。無論是王公貴族,或是市井小民,都在其中,無法掙脫。
當哀綠絲從這好幾個禮拜來的疲倦中驚醒時,天色早的讓她有些沮喪。
儘管腦海中還殘留著一些夢境的碎片,然而哀綠絲的大腦就像是一團泥水匠攪和的石膏一樣,窒礙難行、難以運作。
第三百三十一個。
貝琳達盯著哀綠絲的小公寓點起燈,開始第六百六十次的早晨。
這個時候,虹宮中的行動已經開始了吧?
貝琳達還記得第一個「哀綠絲」,正如那張紙上寫的,一個平凡無奇但還算喜歡自己工作的女子。
夜蔭道上爬滿黃金葛,宛如星空一閃一閃。大概是哀綠絲黑眼圈很重的原因,貝琳達鬼使神差的和她搭話。儘管她不大能說普通語。半亞人也不是多受歡迎的存在。
──哀綠絲對她露出蒼白但燦爛的笑容。
第一個「哀綠絲」,也是活著的「哀綠絲」,會客氣的邀她進去那間狹小偏遠的公寓之中,夕陽斜進窗口,熾炎符文燒熱的開水烘的整個房間十分暖和,即便是冬天,好像也不冷了。
也不曉得黑格爾是怎麼認識她的。當哀綠絲埋起頭寫文章時,黑格爾會露出微笑,替哀綠絲披上外衣,靜靜的守在一邊。
靜謐的午後風景,彷彿誰也容不進兩人的世界。
然後貝琳達知道了真相。
黑格爾是哀綠絲「寫」出來的生命。
貝琳達只是一時好奇,翻進詹姆士侯爵的鼴鼠洞。那疊廢棄的紙堆上寫的字並不全認得,但黑格爾的名字多少還認得出來。
一抬頭,詹姆士侯爵就在眼前。
詹姆士侯爵告訴貝琳達,黑格爾是他為了推翻王座而誕生的生命。一個白紙一樣的四王子才好控制。而哀綠絲則是寫手。
「想得到自由嗎?」
在鞭子及糖果下,貝琳達輕易的屈服。
但哀綠絲不久後死了。本來就時常熬夜工作,最後過勞的倒在地上,似乎也不意外。
從那個時候開始,黑格爾就出現了「異常」。
黑格爾試著利用鼴鼠洞的墨水,再現他的愛人。他也發現了詹姆士侯爵的真相。黑格爾想要帶著哀綠絲逃跑,跑到無人能及的南方。
但黑格爾畢竟不是真的。而哀綠絲是他們所能找到,最好的寫手了。黑格爾寫出來的哀綠絲,總是會在數天內消失。不肯放棄的黑格爾等同是被詹姆士侯爵抓住把柄,無從掙脫。黑格爾眼中只剩哀綠絲,這座城會走向何種道路,並不在意。
就這樣哀綠絲們重複著周而復始的生命,如同蜉蝣。
每一次的哀綠絲,都不是最初的她了,貝琳達知道。最好的證明是,夜蔭道上,哀綠絲並不會對她露出笑容。
貝琳達不喜歡這樣的哀綠絲。這是在褻瀆。
每一次,她都會想方設法毀掉假貨。但每一次,當她看到哀綠絲哀號著化成一攤墨水時,她都會──
一點一滴的蒐集起。三百三十個殘渣,全部好好的收起。接觸到墨水的碎片時,能聽到無數個哀綠絲的思念、記憶、情感以及哀號。
與黑格爾相處的點點滴滴。
對寫作的熱忱。
對金妮和她男朋友的建議。
──全部都在這狹小的盒子中。
撫摸墨綠的盒子,貝琳達一如往常的陷入回憶中,說起了以前的事。哀綠絲不會知道也不會記得的事情,包括那些陰謀那些重複的早晨。
她聽到了從未聽過的細弱耳語。
──不要。
──救救我。
盒子掉在地上,敞開來。墨水從中不斷不斷不斷地湧出。沾染土壤,爬上藤蔓,淹沒視線。
當哀綠絲從這好幾個禮拜來的疲倦中驚醒時,天色早的讓她有些沮喪。
儘管腦海中還殘留著一些夢境的碎片,然而哀綠絲的大腦就像是一團泥水匠攪和的石膏一樣,窒礙難行、難以運作。
當哀綠絲從這好幾個禮拜來的疲倦中驚醒時,天色早的讓她有些沮喪。
儘管腦海中還殘留著一些夢境的碎片,然而哀綠絲的大腦就像是一團泥水匠攪和的石膏一樣。
當哀綠絲從這好幾個禮拜來的疲倦中驚醒時,天色早的讓她有些沮喪。
哀綠絲醒了。
──哀綠絲站在她的眼前。對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是哀綠絲。
夜蔭道上黃金葛依舊,晨光爬上了枝椏。正如同兩年前的那天一樣。
貝琳達吐了吐信。「妳是誰?」
「我是哀綠絲。」
「不是。」
「我既是也不是她。」
晨風輕輕拂過,傳來麵包坊陣陣的香氣。貝琳達緊盯著眼前由三百三十個哀綠絲組成的「哀綠絲」,等著她的下一步。
「我要結束這一切。」
哀綠絲對她笑了笑,一如兩年前的那個早晨,然後跑了起來。
那是虹宮的方向。
──詹姆士侯爵平舉長劍。
婚君愛麗絲起身,高舉權杖──
「黑格爾!」
空氣中有一瞬間陷入寂靜。
黑格爾轉身。他心裡知道不可能,這個熟悉的聲音,這個時候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棕色的長髮披肩,有些蒼白,還有著濃濃的黑眼圈。哀綠絲。
「不要再這麼做了,黑格爾。」
一瞬間,黑格爾看到了無數個哀綠絲,許許多多的哀綠絲直盯著他,化成墨水。
「我一定會拯救妳。」
「我就是哀綠絲。」
「妳會在今天晚上消失。」黑格爾搖頭。「沒有任何的辦法,即便是重複著同樣的日子也好,我希望妳可以一直在我身邊……」
「這是不對的。」
詹姆士侯爵的聲音氣急敗壞。「拿下她!」
重重的銀甲湧了上來,眼看就要碰到哀綠絲──
哀綠絲化成墨水,吞噬銀甲,吞噬大廳,吞噬詹姆士,湧向黑格爾。
「為、為什麼,到底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求求你,這樣是不對的……」
「不要再這麼做了,黑格爾。」
哀綠絲啃著蘿蔔烘焙坊出品的翡翠香草佐黑森果茸可頌的記憶,哀綠絲手握住黑格爾時腦中所想的點滴,哀綠絲在鼴鼠洞中看到葛蘭的想法,全部一點一滴的塞到黑格爾中。
黑格爾從來就不懂哀綠絲,所以她才這麼做。他所不知道的痛苦、哀號、記憶,全部灌給他。唯有如此才能讓他停下。三百三十次的輪迴,三百三十個哀綠絲的呼喊,跨越整整六百六十天,終於傳到黑格爾的心中。
──黑格爾的眼角淌下一滴淚。
「對不起。」
失去偽造王子的支持,詹姆士侯爵的勢力一下子就倒台。在墨水哀綠絲的拖延下,婚君愛麗絲即時調來軍隊,鎮壓詹姆士侯爵。在哀綠絲的求情及黑格爾的倒戈下,女王放了兩人自由。
──但鼴鼠洞勢必要被虹宮接收。
哀綠絲和黑格爾最後一次回到那個地下的造物坊。看起來和以前沒什麼兩樣,只是人都不見了而已。
看著哀綠絲的側臉,黑格爾明白這是特殊的她。是由三百三十個殘渣構成的哀綠絲。既是真也是假的哀綠絲。終究是無法復活死者……可是,這樣就夠了。
哀綠絲是否會在明天消失?答案他也無從得知。但他還是問了。
「妳想去哪裡?」
哀綠絲沉思了一會。
「我也沒有想法。不如這樣吧,去你的老家?聽說那裏的全素菜餚很好吃,歌聲也很好聽。在那之後,就回我的老家……」
黑格爾露出微笑,傾聽哀綠絲對於未來的展望。夕陽斜下,籠罩兩人的身影,看起來充滿明天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