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科爾‧班尼克所預定的返鄉之期又過了六個月,普奇瓦薩大公的天文官、同時也是我的好友依然杳無音訊。
今天,就在我完成了鄰街鐵匠的委託、正打算休息一下偷個懶的時候,房屋的正門被人敲響。
傳令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小夥子,瘦巴巴的令人擔心他是否拿得動武器,不過跑起來卻很快;我以前曾經聽人提起,但是對名字已經沒有印象。
鳥類似的左顧右盼,傳令壓低聲音道:「您得來主堡一趟,君上說有要事。」
穿過各種門扉、走道,我被直接帶到了本地統治者的書房,衛兵沉沉地將門帶上。
「余需要遣人查明科爾‧班尼克的下落,並迫切希望余的天文官能回到崗位上。」領主離開他的櫸木大椅,緩步朝我走來。「汝應該很樂意接下這份差事吧?偷偷摸摸的小魔法師?」
普奇瓦薩大公不僅頭腦精明還有著武人的體魄,被那威嚴的目光一蹬,我瞬間忘光了來的路上想好的推託之詞。
我帶著科爾在遠行前那陣子留下的筆記回到住處,現在還有到入夜前的時間可以收拾行李並研究這些天書般的學術性內容。
說實話,這些內容帶給我的幫助,還不如發生在科爾對所有人不告而別之前那次短暫的碰面呢。
當時,我正在借用主堡裡的一些昂貴器材、想要稍微對手套做些改良,並為此苦思冥想。
砰,科爾‧班尼克用幾乎是撞的方式開了門,「喔,銀月保佑,剛剛我才一衝下塔樓,就聽到那群遊手好閒的巡邏隊在談論某個不自量力的Charger。」他邊說邊喘氣,看起來非常匆忙,太久沒修剪的黑髮自由散落,有點像某次我把墨水倒在他頭上……好吧,這似乎不是發笑的時候。
「你趕著去幹嘛啊?」
「對,我在趕時間,快沒時間了,可是我還需要更有力的證據,我得去找──」他語無倫次的樣子:「──啊,該死,有東西忘記拿了,好,總之,你們最好每天向、唔、乾脆向四個月亮都祈禱算了,因為我九成是沒辦法親自去警告他們了,到時候最好找個夠聰明的人來接替我的工作。」科爾說完就快步朝來路走去,最後補上一句:「啊,順便代我向君上道個歉,請他到三十一月一日之後再把我給炒了。」
結果,普奇瓦薩大公並沒有任命新的天文官,還借給我優秀的坐騎,這可不是普通的馬,據說牠有某種奇獸的血統,但這並不是我的專業領域,所以看起來就跟一匹好馬差不多。另外我還拿到了領地內有效的令牌、以及適用範圍是前者好幾倍的商會的支票。
自己的行李部分我帶上了科爾的筆記;以及我工作所需的物品,主要是手套和一些有充能或沒充能的晶石。
回想當時他所透露的危機感,我把早上用四顆火系能量石交換到的短劍加了進來。畢竟Charger廣義來說雖然屬於魔法師,實際上並沒有直接的戰鬥力,當然,有專用魔導器就另當別論,可惜單人尺寸的就連領主的收藏裡也沒有。
或許是幸運吧。我從科爾‧班尼克突然遠行後,抱著好奇的心態學習了紫月和血月的禮拜知識(尤其後者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查到),然後分別在每逢滿月時進行禱告。
總之,憑著對他的了解、直覺、還有運氣,我在沃爾瓦的大圖書館找到了他的蹤跡。
與大部分國度不同,領地內最大的圖書館與領主的居城兼政治中心並不在同一處,會造成這種現象主要因為是普奇瓦薩大公的曾祖父那一代才併入的。
科爾的筆記相當凌亂而且充滿專業內容,但是他當時是從天文塔來的,所以他會來圖書館是想要……
「我還記得班尼克閣下二話不說就徵用了好多類別的書,搞得大家都手忙腳亂的。」
管理員的回答令人意外。不過,這也代表我不需要花費全部的時間在研讀那些太深奧的天文學內容上面,什麼立體空間什麼橢圓真的是受不了。
「『這些書,馬上找出來搬到我的閱覽室,我在這裡的期間不要讓別人碰。』班尼克閣下是這麼說的。」
管理員把那張伴隨違規要求的清單交給我。唉,那傢伙到底是在趕什麼才會仗著身分亂來啊,還有清單能留到現在也真不容易。然後我依靠令牌提出了相同的要求。
好囉,就來看看你所尋何物吧。
兩天過去,我快速翻閱了從《第十四紀史》直到《第五十七紀史》的大系列著作,除了發現一張明顯過新的紙片外毫無斬獲。紙片約有三個成人手掌大小,上面畫著純手繪的不太精確的星圖,與圖書館存放的天球儀比對之後,我認定這種水準絕非出自科爾‧班尼克之手,八成是某個後來借閱者忘記抽出的書籤吧。
下一階段的目標是《格拉茲瓦薩地理志》,同樣有許多冊,從第四十八紀一五二太陽年、帝國擴張末期、皇帝將格拉茲瓦薩地區賞給普奇將軍後,每隔幾代領主就會動員編修,平均八十到一百三十年更新一次。
其中第一、二冊使用的是太陽紀年,讓我回想起在史書上差不多的時期,也曾出現過紀錄者們比較常用太陽曆勝過銀月或紫月曆的情況(至於血月曆它就從來沒有成為主流過)。受到這個啟發,我再次埋首於史書,僅關注紀年使用的規律,發現年代越早,太陽曆被使用的頻率也越高。
當然,我算是後知後覺了,這並不是什麼新發現,《五十七紀史》的作者早已在後記裡花了一兩筆帶過。有趣的是,近現代有些愛幻想的作家還因此提出遠古時代乃是太陽較多、月亮較少的點子……啊,不過這當然是無稽之談啦,追溯到第十四紀和之前的拼湊紀錄,全都明明白白地記錄說天球上只有一個太陽和四個月亮。
……咦?
懷疑自己是不是太疲勞而腦袋不清楚,我甚至扳起手指慢慢數來。「一、二、三、四,銀月、紫──」
咦咦咦咦!?
幾天後,我到達了位於領地東邊邊境的獵村,托奇歐。
在沃爾瓦的大圖書館調查一段時間之後,我從某個管理員的口中得知科爾可能的下落。他似乎某天翻閱書籍到一半時,突然大叫一聲,然後便慌張地收拾行囊,嘴裡不停的嚷嚷著「托奇歐」這個地名,就頭也不回的跑掉了,留下散落整個房間的書本,為管理員們帶來不少困擾。
雖然在大圖書館的史冊中意外找到一些令我十分在意的記載,不過跟研究月亮的數目比起來,對我於言找尋科爾的任務更為重要,我可不敢想像要是我無功而返,那位眼神凌厲的領主大人會怎麼處置我這個偷偷摸摸的小魔法師。
托奇歐這個獵村的規模並不太大,一來它位於自然資源貧脊的邊境地區,二來這裡的居民有不小的排外性,外地人是不允許任意遷入村內的,不過如果只是路過或旅行的遊客,村民還是會親切以待。
而托奇歐在領地內還算是頗具名氣的,根據記載,他們是數百年前從更遠的東邊遷入此地定居,長年以來幾乎只行族內通婚,就是所謂的血統純正吧?另外此處大量而古老,風格與領地內其他城鎮截然不同的木造房屋也是托奇歐的一大賣點,每年都有不少的旅人遠道而來。
科爾究竟來這個村子做什麼呢?總不可能只是來觀光的吧?
抵達之後,我又花了整整兩天的時間打聽有關科爾的消息,所幸這個村子不算大,否則真的是件要人小命的工作。
一開始抱持著樂觀的態度,然而越問卻越覺得希望渺茫……畢竟至少是三四個月前的事了,在這個觀光客來來去去村子中,要村民記得毫無特色的科爾就已經是件難事了,何況是知道他的行蹤?除非他在村中待了很長一段時間,不過問來問去好像也不是這麼一回事。
然而或許人生就是處處充滿驚喜,就在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在某個角落雜貨店的店主口中,得知科爾似乎前往了離村子一段距離的遺跡。
「我有點印象,那傢伙!慌慌張張跑進店裡頭,買了一大堆食物跟生活必需品,付給我了一大筆錢,就算是遊客也很少看過如此大手筆的呢!然後跟我問了遺跡的位置,就一溜煙的跑了,真是個忙碌的傢伙!」店主撫摸著他那半禿的腦袋,叼根捲菸輕鬆的講著。
「什麼遺跡?」
「這個嘛,村子東南方大概半個上午的馬程遠有一片樹林,裡面有個似乎是古代文明的建築,不過沒人看得懂上頭的文字,大概是比我們祖先更早之前的人吧?那片樹林是個不錯的獵場,但是距離有點遠,村子裡的人也是偶爾才去一次,他們常常在遺跡附近紮休息點。」他用嘴型將吐出來的煙塑成圈圈的形狀,愜意的笑著。
我向店主道謝並買了些食物,看著外頭的晚霞,還是回到旅店明早再出發調查吧。
或許是昨晚血月滿月的禱告生效也說不定,有別於烈日高照的前幾天,今天的雲讓天氣舒爽多了,否則騎上半個上午的馬,還沒到達就先脫水而死了吧。
樹林外緣可以很明顯的看到一條開拓過的小徑,我想應該是托奇歐村民為方便打獵所為,小徑的寬度剛好足夠讓馬匹行走,我二話不說便騎著馬進入。
也正如昨天店主所說,這片樹林的確有著相當豐富的動物資源,野豬、斑鹿、狐狸、穴兔,我只是隨意的東張西望便能時不時的發現牠們的蹤影。
不久後,小徑變得開闊,緊接著便看到前方是一片廣大的草地,正中央則有座已經殘破不堪的巨大石造建築,它已經崩塌得難以辨識原本的形狀,不過我猜原本完整的樣子想必是十分壯觀的吧。
這應該就是店主所說的「遺跡」了。
就如同一般我們所認知的遺跡一樣,地上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塵土並長滿雜草,崩毀得亂七八糟的石牆爬滿藤蔓,或許本來有些跟這座建築有關的器物,不過多半被經過的人類或動物取走了。唯一令人在意的是這裡所有的牆壁都沒太多灰塵,彷彿不久前才被人清理過。
應該是科爾做的吧。
我花了一整個下午調查這裡。石牆上到處都刻滿了不知名的文字,至少對我來說是無法辨識的,科爾或許從中獲取了什麼資訊也說不定;越靠近建築物內層的石牆越常見到一些圖像,而這些圖像跟科爾的研究筆記中的星象圖相似度相當高,因此我猜想這座建築物可能是古代用於觀測與研究天文的機構吧,這或許說明了科爾前來這裡的理由。
我來到最內層的廳堂之後著實吃了一驚,這裡正中央平放著一片極為巨大的石板,石板表面同樣也被可能是科爾的人簡單清理過,可以清晰的看見上頭的圖像。
這幅圖像同樣的也是一張星象圖,只不過……總覺得這張圖有些眼熟,我似乎在某個科爾的筆記以外的地方看過……
啊!
想起來了!
是那張夾在史書中的紙片!上面畫著純手繪的星圖,被我以為是某個讀者遺留的書籤隨手丟到一旁了。
這是怎麼回事?所以說那其實是科爾的東西嗎?該死的!我居然把這麼重要的線索亂扔!不然哪有這麼巧合的事?
天色已經開始轉暗,我一邊咒罵著自己的愚蠢,一邊往遺跡外移動,任何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入夜之後一個人待在樹林裡是一件多麼不智的舉動。
或許是進來方向的視線死角使我沒有發現,這時我在某個牆角看到一張破爛的羊皮紙。
我撿起來一看,似乎是一張手繪地圖,上面的灰塵還很新,應該是最近才被留下的東西。地圖上只標示了方位跟距離,沒有任何文字,因此我將其收進懷中,等回到村子再研究。
突然間,我感受到環境有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協調感。
樹林中理應從不間斷的蟲鳴鳥叫忽然間全都消失了。
寂靜得令人顫抖,踏在雜草上的每一步彷彿都如雷鳴巨響一般明顯。
我有很不好的預感,於是我加快腳步往遺跡外側移動,然後────
嘰────────!
一陣強而有力,淒厲無比的嚎叫聲衝破我的耳膜!
不像狼,也不像熊,更不像野豬,究竟是什麼動物發出如此尖銳的聲音?
我的問題很快就獲得解答,正當我將要到達遺跡出口時,我看見了────
就在我的正前方,一隻跟成年男子差不多體型的狐狸映入眼簾,牠的金黃色的皮毛在夕陽的映照下閃閃發亮,血紅而散發著微微妖光的眼珠直直瞪著我的方向,另外我不曉得是自己眼花還是神智錯亂,我覺得牠巨大、不停搖擺著的尾巴似乎正不斷的冒出火花……
但是我沒有時間去思考這些問題,因為下一秒鐘,牠再次發出淒厲的怒吼,同時向我撲過來────
「嗚哈!」我的身體反射性的往左側撲倒,閃避了對方的攻擊,但我的左肩卻也因此重重撞上一片矮牆,使其缺了一小塊。
「痛死了!」疼痛感立刻蔓延開來,左手也有點抬不起來,大概是脫臼了吧……但比起這個,要怎麼保住小命才是優先解決的問題。
於是我緊咬著牙關,從腰間抽出短劍,心想著能逃跑當然就跑,如果真的不行除了戰鬥也沒有其他方法了。
那隻黃金狐狸撲空之後很快的便掌握我的位置,牠轉過身子,再一次的往我這邊前進────
我的右手緊握著短劍,揮舞了幾下,對方似乎知道這是一件武器,牠的腳步慢了下來……
但下一秒,牠便往我這邊衝刺,準備再次撲上,而我也不甘示弱,往對方前進的方向上刺出去!
果不其然,牠察覺我的意圖改變了方向,但這其實是個佯攻,在牠轉向的同時我立刻往反方向飛奔而去,這就是智慧啊,動物!
然而就在我跑到遺跡最外側而沾沾自喜時,突然側腹一陣劇痛,我整個人飛了出去撞到石牆上────
「什麼鬼……」我感到頭暈目眩,彷彿連痛覺都消失了,手中的短劍早就不知道掉到哪了,看向自己剛剛被擊中的地方,衣物已經被鮮血浸潤,上頭有好幾道很深的爪痕。
才不到幾秒鐘,牠已經來到虛弱的我面前。
牠張開雙顎,瞄準了我的氣管咬下────
「怎麼可以死在這裡!」我拚了命的用還有力氣的右手抵住牠的下顎,不停的掙扎,牠的爪子則不斷的想抓下我的右手。
儘管右手已經傷痕累累、血肉模糊────
但沒錯!怎麼可以死在這裡!
只好用那個了……
我本來不想用這招的……
我伸出只剩一點點移動力的左手,從懷中取出身上僅有的一顆,比能量石珍貴數百倍的「火結晶」,接著────
「Sverð!」我將火結晶抵住牠的胸口,凝聚魔力,使盡全力喊出咒文──
碰!
巨大的爆裂聲響徹樹林,同時黃金狐狸的胸口活活被貫穿出一個洞,大量的鮮血灑滿了我的臉龐,牠晃了幾下,側倒在我的身邊。
贏了!
果然魔法師還是得靠魔法,用近戰什麼的,別開玩笑了!
然而勝利的代價────
我看向自己已經焦黑不堪的左手。畢竟在這麼近的距離施放……
啊……有點累了……
休息……一下吧……
「欸我跟你講我跟你講!」
「科爾你給我閉嘴,我得在晚飯之前完成老師交代給我的刻印。」
「又沒關係,這種事情隨便弄不就好了?重要的是……」
「誰跟科爾你一樣!當天才真好。」
「重要的是,你知道以前有四個月亮嗎?」
「科爾,好好聽人說話很難嗎?哪來四個月亮?」
「就是啊,以前有銀月、紫月、血月跟……」
「跟什麼?」在這幾個字脫口而出的同時,我猛然睜開雙眼並爬起身。
這時我看見一對烏黑圓亮的大眼珠正盯著我瞧,再仔細看看,眼珠的主人是個大約八九歲的小女孩,而我現在似乎在某個房間的床舖上。
她看見我醒過來,就一溜煙的跑了出去,大概一分鐘後,一名英俊挺拔,體格魁梧的壯年男子走了進來。
「小子,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他親切的問話,渾厚有磁性的嗓音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嗯……現在感覺蠻好的,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搔搔頭,有點狀況外的說。
「這個嘛,我今天早上跟幾名朋友到遺跡附近打獵時,看到你昏迷在遺跡外側,我們心想救人要緊,就取消了打獵先帶你回來了,這裡是我家。對了,你的馬我們也幫你牽回來了,現在在後院。」他撫摸著下巴說。
「那真是太感謝你了,我還以為死定了……請問閣下怎麼稱呼?」
「不用這麼拘謹啦!叫我阿翔就可以了,村子裡都這麼叫的。」他哈哈大笑著,似乎覺得自己講了很有趣的話。
「我還是叫你翔先生吧,也感謝你幫我療傷,我應該叨擾很多天了吧?」
「療傷?這種事我可沒做喔,還有剛剛不是說了嗎?早上才帶你回來的喔!」
「咦?」
我這時才猛然意識到,照理講我身上應該千瘡百孔的吧?怎麼一點不適感都沒有?我再看向自己的雙手,原本應該焦黑的左手以及佈滿爪痕的右手都完好如初,側腹也是,連一點傷痕都沒有留下。
「發現你的時候雖然是處於昏迷而且衣服破破爛爛,但身上都沒有明顯外傷,所以就先把你帶回來安置好,等你自己醒過來喔!」
「什……?那我的身邊有沒有什麼……動物屍體或是血跡之類的?」
「沒有啊?看起來就像你一個人用奇怪的姿勢在睡午覺一樣,但就是叫不醒。」
「是、是嗎?」奇怪了?黃金狐狸的屍體,還有我身上的傷都到哪了?難道是作夢嗎?但是衣服上的爪痕又怎麼解釋……
「不過我說,你小子還真是幸運!沒有營火在樹林睡上一整晚,正常狀況早就被狼群啃個精光啦!你真是個被月神保佑的人,哈哈!」翔先生又開心的笑起來。
「就、就是說啊……」這我可笑不出來。
「好啦!晚餐就快做好了,如果沒什麼大礙就跟我們父女倆一起吃飯吧!」說完他用力的拍拍我的背,豪邁的走出房間。
餐桌就只坐了我們三人。
翔先生端出的料理是一人一碗「湯麵」,至少外觀上是如此的,但我從來沒看過這種湯麵────
乳白色又稍微偏黃的湯汁,濃稠到完全看不見碗底的麵條,在此同時飄散出極為強烈的油脂香氣令人不禁食指大動,上方則擺了青菜,金黃色一片一片的配料,以及半顆有點像又不太像水煮蛋的物體。
「沒看過吧?這可是我家的私房『拉麵』喔!哈哈哈!」翔先生發出爽朗的笑聲。
「『拉麵』……嗎?」頭一次聽說呢。
「這是我們的祖先發明的,從不外流喔!」
「那冒昧請教一下,這個片狀配料,以及中央這個……是蛋嗎?」
「喔這個啊,這叫『筍乾』,在某一些作法裡,筍乾可是靈魂人物喔!至於這個,這是蛋沒有錯,不過你看到了,中央的蛋黃沒有全熟,這個做法我們叫它『糖心蛋』!」他熱心的向我介紹著。
「真是獲得許多不一樣的料理知識呢。」
「哈哈!對吧?那就趕緊來品嘗看看吧!涼了就不美味囉!」他親切地拍拍我的肩,示意可以開動了。
我點點頭,然而我卻在想別的事。
我想起來了,剛剛在昏迷之中,夢到了小時候跟科爾的對話,他當時信誓旦旦的說了四個月亮的故事,但我完全沒放在心上,然而我現在知道了,他當時說的沒錯,銀月、紫月、血月,還有……什麼?
這或許就是他失蹤的原因也說不定,他發現了什麼事情,而他現在正試圖要做出一些事情。
科爾、四個月亮的歷史、遺跡、手繪的星象圖與巨大石板……甚至還有黃金狐狸與我身上發生的事……
這中間到底有什麼關聯?
我緊盯著這碗拉麵中央,遲遲沒有開動。
「喂!怎麼在發呆啊?」
拉麵中央的糖心蛋……
「你還好嗎?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糖心蛋的色澤……
「讓我看看……」
「啊──────!」
我突然大吼了一聲,雙手用力一拍桌面,力道大到碗中的糖心蛋都被震到半空中。
翔先生父女則是被我突然的舉動嚇得不知所措。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因為我想起來了!
想起了科爾對我說過的第四個月亮!
第四個月亮────
它的名字是────
「金月!」
「啊——金月,令人懷念的名字。」翔先生聽完,喝了口湯說道。
「翔先生,你、你知道金月是什麼嗎!」
「別急,先坐下。你都還沒自我介紹呢,俗話說『把麵吃完好辦事』。」他的語氣不疾不徐,眼神中,似乎正看向遠方。
但經過他這麼一說,我哪有心情吃麵呢,稀哩呼嚕的吃完麵之後,打了個飽嗝,我便開始思考科爾說過的話。
「像你這樣的吃法,倒也符合拉麵的本質。」翔先生嚼著他稱為「叉燒」的肉片,又吸了口湯,配上筍乾,麵條與糖心蛋流出的蛋黃混合,反射出濃稠的金光。
「翔先生,就別提拉麵了,我的朋友說不定有危險。」
「喔?你的TOMOYO——在我們這邊的古語就是朋友——發生什麼事了嗎。」
於是,我把科爾最近的失蹤,還有他留下來各式各樣的謎之訊息都說了出來。
「嗯嗯……小子,我得說,你——犯了十個錯誤。」翔先生聽我說完,回了一句。
「請、請翔先生指教!」聽到我犯了十個錯,我都嚇傻了。
「第一、你和科爾最後一次談話過於輕忽。這是你對友情的不敬。」
「第二、你沒有注意到四個月亮,在出發前功課準備不足。這是你對準備的不周。」
「第三、你知道自己的職業不能戰鬥,又沒有找人結伴。這是你對自我認知的不足。」
「第四、你遇到反常的現象時,優先選擇短劍而非魔法。這是你對周邊狀況的反應不對。」
「第五、你對救你的人過於信任,把所有事情告訴我們。這是你對人性的瞭解不深。」
「我已經說了五個,你、還要聽下去嗎?」他喝完最後一口湯。手枕著下巴看向我。
「我、我……」
「嗯嗯……好在我們這些人也不是什麼壞人,既然你聽過金月的事,而且目的也只是想救你朋友,要我們幫你當然也是沒關係的。剛剛那些,你就當作GUN-WHA,也就是我們古語的廢話來聽聽就好啦。」
想不到在如此深山,也有這樣的高人,我對自己一路的莽撞還能活到,著實捏了把冷汗。
「那麼敢問翔先生,我要怎麼樣才能找到我朋友呢。」
「想必他是從你們雖稱進步——但仍算落後的星象學以及觀測學中,發現了一些事情吧。以往都是我們一族負責的事情,這次有外人想當英雄,呵呵,有趣,有趣!」翔先生大笑,接著,他說起了這個星球的古老起源。
※
小子,首先,你得接受一件事,我們不是普奇瓦薩人,當然,也不是鄰近的忒倪克人,正確來說,我們一族的起源,並不是這時代的文明,因此,我們瞭解的東西想必比你們多,至於是否正確,你們可以自己判斷。
金月是在你們這個文明出現以前的以前,一個沒有文字的時代仍存在天上的一顆天體。所以你問我怎麼知道,我只能說,那是我們「觀測到的事實」。
而在當時,金月不是金月,我們叫他鑫月。你應該不懂什麼意思,這是我們古語的「金」字,而鑫就是三個金組成。
這是什麼意思?鑫月,是這顆星球的次伴星,你就想成比衛星大一點,又比我們星球小一點吧。
而這顆鑫月,與地球像是牽手的舞者一樣旋轉,但同時,他也自己帶著兩顆衛星旋轉著。所以最早以前,不是四顆月亮,而是鑫月與另外兩顆衛星,還有這顆星球自己的衛星。
原本兩顆星球相安無事,頂多因為星球拉扯的力量——這又是另一門學問了,所以地球那時的海比現在凶猛多了。但是,鑫月出了事情。
根據我們一族的觀測,鑫月出現了異樣的現象——他正在吞噬自己,每個月觀測,鑫月都比當初更小一點,最後,根據我們的計算,鑫月最後可能產生強烈的吸引力,把衛星、把這顆星球,全部都吞進去。
我們毫無辦法,只能坐以待斃,誰有能力摧毀一顆星球呢。
但在某一天,鑫月爆炸了。
雖然做了萬全的準備,但這顆星球的大多數文明仍毀於一旦,散落的隕石雨讓周遭的星球吸附,而鑫月,卻變成一顆金色的小球——真的很小,大概只比你剛剛的糖心蛋大一點吧,要不是觀測的技術先進,肯定是找不到的。
金月——他的另外兩顆衛星被我們的星球抓走——就這樣開始漂泊。但他運行的軌跡非常特殊,看起來似乎要一去不返,但根據計算,在三千年後,金月的軌道將會重回到這顆星球身邊,而且有很高的機率,會直接撞上這顆星球。
※
「說到這裡,你應該知道我們是誰了。」
「你們是被毀滅的……」我低嘆。
「是的,我們就是當初眾多文明的遺民,我們的祖先過於自負,他們不相信任何記錄的真實,最後什麼都沒留下,而我們憑著殘餘的記憶,透過歌謠和自創的文字,把這些事情重新拼湊下來。剛剛說的文字,其實我們仍在使用。」
「那後來呢?預測出這些事的你們,又打算怎麼做?」
「小子,知道生命起源學說嗎?」
「嗯。」
這算是常識。生命的種子從銀月而來,流星雨撞擊地表,魔氣與地氣混合,逐漸形成當今的生命。魔氣後來多以結晶方式存在,地氣則沈澱形成大地與海洋。
「根據觀測假說,銀月帶有豐富的魔氣,可以說整顆星球都是魔力結晶也不過份。」
翔先生隨手一比,他的中指指尖就出現一團火球,接著火球突然消失,化成手掌的一塊冰晶。
「快速能量轉換!」
「很遺憾,我沒有辦法告訴你,我們一族為什麼都是天生的魔法師——不是你們那些小把戲的Charger,而是真正直接抽取魔力結晶使用。自然的,我們的能力若被他人知曉,想必也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假若小子想將這消息傳出去,我們當然也有相應的辦法——」
「這是當然、當然。但既然不願他人知道,為什麼要告訴我?」
「因為這就是我們維持了一萬兩千年的和平,唯一的辦法。」
翔先生摸摸下巴,緩緩道出真相。
「什麼意思?」
「耗盡魔力,將自己傳送到銀月,並利用銀月的魔力,對金月做出魔力衝擊,使其偏離軌道。這,就是每三千年一次的『從銀開始,終結於金』。」
「閃電星。」我想起來了,那是天文十大不可思議,一顆亮的詭異的流星,把黑夜照的有如白晝,之後便消失無蹤。
「那科爾……」
「他大概算出金月的軌道吧,真厲害,到底是怎麼從蛛絲馬跡中發現的呢。」
我不禁微笑,以身為他的好友自豪。
「那翔先生知道他急急忙忙要去哪裡呢?」
「我想可能是祭壇吧。」翔先生說。
「祭壇?」
「我們在那裡集中魔力,把所有能量集中到最強的魔法師身上。」
「但他沒有遇到你們,就想找到祭壇嗎?」
「我也不明白,說不定他已經找到,在那裡等我們。」
我是不懷疑天才的能力,但我還是不懂,科爾雖然是天才,卻對魔法一點興趣都沒有,為什麼要大老遠跑來這種地方。
「至於你說的狐狸,我就沒有什麼想法了,說不定是被魔力沾染變形的狐狸?」
「也只能朝這個方向去猜了。」我無奈的搖頭。
「你也別瞎猜了,再兩天,『從銀開始,終結於金』就要開始,如果你想來看看,我可以帶你去,不過需要走一段路就是。」
「那就有勞翔先生了!」
「總比你朋友歪歪曲曲到處亂跑強得多哈哈,不過要走一點路喔,正確來說,要走一整晚,你可得有心理準備。」
「沒問題的。謝謝你的招待。」他收走了碗,留下我細細思考這幾天的事情。
夜裡,翔先生招待我睡在他的房間,但我一番推辭,總覺得不好意思,最後,他們簡單的幫我在大廳鋪了張床,我也只得躺下來睡了。
大概是出門在外,睡睡醒醒之間,我感覺到自己的衣服被一陣拉扯。
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的眼前,出現的是那隻大狐狸!
「你、你不是已經……!」我才正要大喊,他的前掌壓住我的嘴巴。同時,從我的心中,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你的招式,對我沒用。」那道聲音說。
「我明明看見你被我……」
「『時間逆行』,就算三秒,也夠我用。」那道聲音平靜,帶有一股天生的傲慢。
「那你來這邊做什麼,殺我嗎?」我在心中默想,他便理解我的意思。
「殺你,用不著靠近。那天來,是要帶你離開。」狐狸的臉瞥了過去,一臉不屑。
「那你想怎麼樣。」
「跑。」他說。
「跑?」
「這是我答應科爾的——那還算可愛的小傢伙,你,要珍惜這段友情。」
「我為什麼要跑,要跑去哪?」
「你攻擊的我的火晶石,已轉換成記憶晶石,科爾的地圖記憶在此,去找科爾。羊羽——你叫他翔嗎,不可信任。」
「你能帶我去嗎?」
狐狸轉了過頭。
「我沒打算保護一個普通人類。」之後,心中那聲音好像關閉了。
我偷偷打開門,拿著裝備,發動記憶晶石,在地上,魔氣匯聚,在我的眼前形成指向,究竟這指向會往哪去,只能跟著往前一看了。
前方的路程千迴百轉,看起來科爾也找路找的很艱辛,我不能走捷徑,只能一路踩著他的步伐。
而那隻狐狸,雖然沒有說要保護我,但他巨大的尾巴還有閃著火焰的眼睛,總是在我不留神的眼角一閃而過,一股勇氣和安全的感覺流竄過我的身體,於是,我連夜趕路。
※ 古代遺跡地下・星球遺民的住處 ※
「翔先生,那個小子逃走了。」有個人在阿翔的房間外報告。
「終於、終於走到了這一步。」阿翔的手上拿著古代拉麵店名片做成的扇子,揮開,一邊微笑著。
「追蹤他身上筍乾的位置,確保最短路線,現在馬上出發。我會直接前往祭壇,確保他的性命無恙,別傷到獻給金月的祭品。」
翔——羊羽,拿出他的魔杖,他親吻了它。
「接下來就要靠你了,金棒之王。」
接著,他的咒語連發,在手上,魔氣逐漸匯集,七彩的光芒閃耀。
「這顆『聰明丸』,將是獻給金月的無上至寶。當然,那個少年也是一樣的。」
※
終於,就在我跑得筋疲力竭,也不曉得自己身陷何處時,記憶晶石暗了下來。
「啊,攸林,我的朋友,你終於來了!」
「我這不就到了嗎,讓我喘一下……呼……」
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耳邊,我心中的大石頭好不容易放下了。
「攸林,真有你的,還能從他們那邊逃出來。」他拍拍我的肩膀,給了我一壺水,我馬上就把它灌得精光。
「你得跟我好好解釋,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我的好朋友——攸林・仁溫!」
「就是他嗎。」一道聲音又從我的心底響起——是那隻狐狸——不過這次帶點驚訝。
「到此結束了。」另一邊,與我相處一晚,卻令人印象深刻的——阿翔,率領著數十人,出現在我們的四周。
而銀月,正好是今天月全蝕。
※
「……科爾,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看著包圍住我與科爾的數十人,一邊警戒著將人護在身後,一邊詢問。
「啊啊,真是的,結果還是來不及嗎!」他煩躁的揉著他原本就很亂的髮。
無視我的警戒,阿翔──或者應該說是羊羽,朝著我們大聲呼喊。
「科爾‧班尼克,不要再做無用功了,今天注定會是你朋友的喪命之日。」
我看了科爾一眼,他緊皺著眉、抿著唇,一臉不甘心的模樣,我從來沒看過他這樣的神情。
「……科爾!」
「我沒時間跟你解釋了。現在還是快點逃吧。」
「逃?怎麼逃?我哪打得過這麼多人?」
「科爾‧班尼克!如果不想跟著死的話就把你手中的東西交出來!」
「我死也不會把東西交給你!」
──這也是我第一次聽見科爾說出這麼情緒化的話。
「那麼,你們就到月球上聊吧!」
他手持著一根魔仗,他的手裡有光芒凝聚,我光是看就無法抑制的冒出冷汗。
要逃!必須得逃!腳不自覺地顫抖著,科爾的臉色也異常難看。
逃不了了──七彩的光芒已經蓋過我的視線。
「吃我這顆聰明丸啦!」
一道影子闖入我們之間,我看不清,只有羊羽最後一句話留在我的腦海。
「那麼,這顆星球的命運可就交給你了,月亮的孩子啊。」
※
啊啊──月亮的孩子。
有多久沒有人這樣稱呼過我了呢?
從小就因為外表而被歧視,也只有科爾這傢伙願意把我放在眼裡。
月亮的孩子,呵。說的多好聽。
也不過揭示我至始至終被認為是怪物一般的存在罷了。
「攸林、攸林!」
在一片混亂中我睜開眼,發覺科爾的臉近在眼前。
「……科爾?」
掙扎著爬起身,周遭是一片荒涼,坑坑洞洞的,像是被隕石炸過的表面。
這裡是?
「銀月。」熟悉的聲音響起,不過這次不是在腦袋裡,而是離自己幾公尺遠的地方。
「……狐狸?這、這裡是銀月?那為什麼我還可以──」
毛茸茸的狐狸看上去比上次又大了一圈,他一臉傲慢、鄙視的看著我,我這才注意到我的身上有著銀色的微光,科爾跟狐狸的身上都有,是狐狸嗎?應該是吧,也只有他能做出這種事了。
「唔,痛!」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腦袋就開始陣陣抽痛,我抱著腦袋蜷縮起來,科爾一臉擔憂,狐狸冷冷看了這裡一眼,無趣的趴了下來。
──從銀開始,終結於金。
──閃電星。
──月亮的孩子。
──利用銀月的魔力。
無數話語從我腦袋裡迸出來。
然後,我明白了。
「哈!哈哈哈哈!」我無法抑止的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攸林……」
「聰明丸?清醒了吧。」狐狸漠不關心的開口。
「攸林這是怎麼了,小金,你可不可以幫幫我?」
「小金?算了,也罷。他沒事。」
「可是,他看起來不像是沒事啊。」
「打擊太大,僅此而已。」
我終於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可笑、真可笑!是嗎!我終究是「月亮的孩子」嗎!
笑到喘不過氣來,我抹去臉龐的淚。
「科爾,我的好友啊,原來我真的不是人類。」
從小備受歧視就算了,如今還得到了認證,以前拚命澄清的自己看起來是多麼可笑。
「嗯嗯,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些什麼!我不是人類!我只不過是──」
「我知道,你是銀月跟血月的滿溢魔力綜合體。」
「……你,為什麼……」
「其實是剛剛得出來的結論啦,不過我原本就有在懷疑你不是人類,這倒是不意外。」
「……」
「明明渾身是傷,照過月光卻都沒事了,你自己也忘了發生了什麼。有時候在月光下會變得很強很可怕,上次和你一起去城西打獵你記得嗎?我們遇上一群狼,你變得超可怕的,殺了一整群的狼還沒事。不過這你也忘了就是了。」
「……我……」
「不過,就算是這樣,我還是一直待在你身邊喔!畢竟你本質上是一個怕寂寞的小孩嘛。」
「我才不是小孩!」
「其實我調查出來羊羽看上你時也一直很疑惑為什麼是你,現在倒是很清楚了。」科爾聳聳肩,我也再清楚不過了。
紫月上殘存的魔力暫且不提,血月與銀月上的魔力隨著時間累積滿溢,透過月光將魔力轉換到別的星球上,最終造就的便是我這樣的存在。
也因為這樣,我才會被羊羽看上。
──畢竟月球上的魔力,也只有來自月球上的生命才能掌控。
也就是說,只有我才能「犧牲自己」,拯救這顆星球。
「……我……」
「攸林,不管你最後是什麼選擇,我都會陪著你的。」
……可惡的天才!我明明什麼都還沒說就懂了。
「那顆聰明丸就是要你了解你的處境,並且學會怎麼掌控魔力吧……還順便把我們都送到月球了呢,看來他們也是有在進步嘛。……星球被毀,你會死,你犧牲自己,你還是會死,看來聰明的做法似乎出來了呢。不過我倒是不在意啦。」
「科爾。」
「怎麼了嗎?」
「剛才羊羽說你拿了他們什麼東西?」
「就,傳送器啊,只要輸送足夠魔力就能把我傳到月球。大概是他們這新一代研究出來的法寶吧。老實說我原本想代替你上來的,雖然大概不太可行,但還是──」
「給我。」
「什麼?」
「把你的東西,給我。」
「……」大概是被我的語氣嚇了一跳,他訕訕的把東西拿給我,眼神古怪。一秒後瞬間明白我想做什麼,然而來不及了。
「等等,攸林,你不可以──」
下一秒,他手裡被我塞了傳送器。已經離開這個月球,回到那顆星球去了。我還順便在傳送器中加裝毀滅程式──簡單來說,他來不了月球了。
那麼,接下來……
星空中有個金色的光芒愈變愈大,直朝科爾所在的星球而去,明明本體只是比糖心蛋的大小,那光芒卻異常耀眼。
「……小金。或者說,我該叫你小鑫?」
我看向那隻傲慢的狐狸──金月滿溢的魔力集合體。
「我不只會阻止你,還會讓你,或說是你的本體再也無法做這種事。」
狐狸綻放出金色的光芒,瞇著眼,咧嘴一笑,「有趣。」
他撲向星空的那道金光,臨走之前留下最後一句話。
「你若能做到,那便來吧。」
「呼……」我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
讓星球隨著我一起毀滅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有一個只能在這顆星球上生存的朋友。
伸出手,我依照因為聰明丸而甦醒的智慧,慢慢地開始掌握整個月球的魔力,不只銀月的,還有血月的。
「這是最後一招了,獻給我的摯友,科爾,這將會是最盛大的天文現象──」
我的話語埋沒在光芒之中。
……科爾,你在看嗎?
※
那一天,鑫月的存在消失了。
不,說消失了似乎不太正確,他是被吞噬了。
血月與銀月莫名強大的引力將鑫月吸引過去,三顆月球撞在一起,波及了紫月。
最後,所有的月亮因為不知名的力量融合成一顆月亮,如今仍高掛在我們的星空中。
那一天的星象,月亮們周遭綻放出金色的光芒,無數的人看見金色的光芒中出現一隻狐狸的身影。
那一晚的星象便被取名為──篝火狐鳴。
而這一天過後,我的摯友就此下落不明。
※
普奇瓦薩大公的邊緣領地,有一間店鋪悄悄地開張了。
這間店其貌不揚,卻讓來過的人都讚不絕口,就此成為常客。
今天,也一如往常地開張了。
老闆是位沉默寡言的人,據說,大家只有看過他在一個人面前露出笑容。但老闆的人還不錯,煮的東西很好吃,這是無庸置疑的。
但是,這樣完美的店,必定會引來忌妒。如同今天的夜晚。一群人在店休後圍上了小店舖,老闆關下門窗,咧出冷笑。
「怎麼?還不上嗎?」
「你這傢伙竟然偷了我們的拉麵秘方啊──」於是,一哄而上。
「誰讓我味覺那麼靈敏呢。吃過一次的東西就記下了,我有什麼辦法。」
老闆誇張地嘆了口氣。
「我明天還要款待科爾呢,你們,別太囂張了。」
戰鬥開始的很快,結束的也很快。
擦擦手,看著自家的店名──篝火狐鳴,老闆勾出完美的笑。在這個由黑髮人組成的國度,老闆銀色的髮、紅色的眼在黑暗中散發著點點微光,特別耀眼。
今夜,月光依舊普照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