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次親吻你──以最後一次吻，結束這回合

你認同，知識就是力量嗎？

綁著馬尾的女子按著胸口，氣喘吁吁地在樓梯間狂奔。黑馬尾隨著她的動作在腦後左右不停地擺動，女子原本就圓潤有神的雙眼因情緒緊繃而瞪得更大了，慌忙的模樣就如背後正被什麼恐怖的怪獸追趕般。

「明日香，妳要的那本書索書號是857.63 2621。」

我透過對講機向明日香報告方才查到關於書本的情報，想來她現在也沒有閒功夫回應我，只見螢幕上的她微微點頭，表示收到後又繼續朝樓上衝去。

抵達二樓的明日香飛快地朝開頭編號為857的書架奔去，過程中沒有絲毫遲疑，好像早就把圖書館的指示圖都記在腦海中般。但抵達書架後才是挑戰的開始，就算是再資深的圖書館戰鬥員也不可能把每本書的位置全數背下。要在只有細微差距的索書號間找到正確的書本，原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不用說書本位置還可能遭到對手惡意更動。

明日香口裡喃喃念著「63……63……2621……2621……」，並完全不溫柔的抓過每本書的書背，彷彿希望將所有不是這個索書號的書都扯下丟到地上，直到找到他需要的那本為止。望著她的模樣，連我也更著感到坐立難安，眼看監視螢幕上的黑影逐漸朝明日香接近，我忍不住出聲催促：

「明日香，快點！對方要追上來了！」

「閉嘴！我就快找到了。」

明日香話音未落，一陣爆炸夾帶旋風便向她襲來，衝擊力之大讓書架上半數的書都被震到了地上。螢幕另一頭的我倒吸一口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丫頭就別掙扎了，快點成為我的手下敗將吧！」

一道囂張異常的身影從書櫃的轉角處現身，一手插腰，一手高舉著手上的書，仰天大笑的模樣讓人想到沉迷電玩的中學生而不是個成年人，他大搖大擺地朝明日香走去。這麼討厭的傢伙到底為什麼會被找進來參賽啊？這個疑問我從比賽一開始就在思考了，而對於我們現在居然要敗在這種人手下更是感到不可置信。

「來吧來吧來吧來吧，來被我的炸彈炸飛吧。」

囂張的對手都著嘴，歪著腰，用猥瑣的語氣說話，一邊接近明日香。

而因方才的爆炸跌坐在地上的明日香，則是一反被追趕的獵物會有的形象，勾起嘴角，朝對方一笑。

「你太慢了。」

明日香將右手從書堆中抽出，她已經拿到她要找的那本書了。

舉起帶著手環的左手，向書本的ISBN條碼一刷，手環上的透明珠子發出耀眼的光芒，在她的腳底勾勒出魔法陣般的圖驣，在光芒的照耀下，明日香吟詠起書本上的文字。

「這個時候，尹雪豔的話就如同神諭一般令人敬畏。在麻將桌上，一個人的命運往往不受控制，客人們都討尹雪豔的口采來恢復信心及加強鬥志。尹雪豔站在一旁，叼著金嘴子的三個九，徐徐的噴著煙圈，以悲天憫人的眼光看著她這一群得意的、失意的、老年的、壯年的、曾經叱吒風雲的、曾經風華絕代的客人們，狂熱的互相廝殺，互相宰割…… 」

隨著明日香的朗讀，攤開的書頁散發出銀藍色的霧氣，霧氣向外發散，在明日香與囂張男子之間漸漸匯聚成形。

「白先勇，〈永遠的伊雪雁〉，《臺北人》，1983年，爾雅出版。」

啪的一聲闔上書本，明日香做完施展書中力量的最後階段，她面前的霧氣已形成女子的樣貌。此女子一身雪白，令人傾心，卻不知為何帶著不詳的氣息。女子朝來襲的對手一笑，勾起的紅唇，如在水中綻放的血珠。囂張男子露出如癡如醉的神情向前邁進，彷彿被海上妖精迷惑的旅人般。霎時間，他身旁的書櫃無預警的倒下，數十本書往他身上重壓下去。

明日香與白衣女子一同俯視被書壓在地上的對手，宛如死神在思考該如何給渺小的螻蟻最後一擊。

「不錯……就是這樣才有一戰的價值阿……」

對手氣若游絲倒在地上，雙眼卻綻放出光芒。

「妳漏算了一件事，那就是，這裡的館藏特色，是漫畫阿！」

不知是男子早就在書櫃中預藏了自己可能用到的書，還是他將體積較小的漫畫隨身攜帶，限於此等處境的他，居然還可以找到供他使用的書，他以手環感應手上的《文豪野犬》，並唸出最後一擊。

「太宰治，人間失格。」

一隻纏著繃帶的手憑空出現，探向白衣女子，藍色符文以手為中心纏上她，光芒一閃後，一同消失不見。

「哈哈哈哈哈，妳的純文學太抽象了，絕對不是我的對手！納命來吧！中原中也，汙濁在憂傷之中！」

囂張男子身上的書以違反重力的姿態飄浮起來，而明日香雙腳卻陷入黑色的洞中，無法控制的下沉，她倒吸一口氣，看著巨大的黑色重力球由上而下朝她打下。在螢幕另一頭的我，看著情勢的發展，也完全陷入絕望之中。

「刑法第兩百七十七條，普通傷害罪，有期徒刑三年。」

一道有質感的嗓音響起，囂張男子腳下冒出鐵柱，形成牢籠將他關起。

「謝謝你自己走入我的限制條件內，居然傷害我們可愛的女隊員，真是膽大包天。」

嗓音的主人是個體態修長的青年，手捧一本小六法，看上去大致在二十五至三十歲之間，穿著與背景不相容的黑西裝、黑皮鞋。長相挺好看的，但眉眼間卻帶著與囂張男子相似的氣息，即使外貌不錯，還是讓人想打。

賴有成！你終於來了！

看到他的出現，我稍微鬆了一口氣，但重新恢復自由的明日香卻不是這麼回事，她用比剛才看到囂張男子現身時，還要厭惡的表情瞪著眼前的救星。

「可惡的法律人。」沒注意到對手間微妙的氣氛，囂張男子憤怒的拉扯面前的鐵條。「哼，但我犯的罪不到死刑，你只能限制我的行動，只要我什麼都不做，你就沒辦法破壞我的手環……」

「我目前是沒辦法沒錯，但是……」

「我可以啊。」

明日香打斷隊友的話，在兩人鬥嘴期間，她重新找了一本書。

「不要小看純文學。給我看清楚，這才是真正的《人間失格》！」

囂張男子的四周出現好幾道人形黑影，黑影以只有男子聽的到的嗓音向他說話，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見男子抱著頭，痛苦的跪倒在地，發出叫喊。其叫聲淒厲，讓我直接把電腦調成靜音。等我重新將目光移往螢幕時，男子居然自己將手環上的珠子敲碎。

最後的對手自殺身亡，我們獲勝了。

看著遊戲告一段落，我呼出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這時才發現自己方才因為太緊張，一直是站著觀戰的。

圖書館的廣播傳來機械嗓音宣布Game Over的訊息。整個場景化為一格格的方格，一格接一格閃動翻面，如骨牌一般全數翻完後，被遊戲搞得凌亂不堪的圖書館消失無蹤，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又是那個整整齊齊，氣氛沉靜的閱讀場所。

明日香宛如體力被抽光般，跌坐到地上。在她身旁的賴有成伸出一隻手想將她扶起。她露出看到嘔吐物的表情，無視掉對方的手，扶著書櫃站起來。

「還是那麼火爆？不想感謝一下妳的恩人嗎？如果不是因為我，這場比賽可沒辦法獲勝。」

被明日香拒絕的賴有成朝她這麼朝她說，語氣中挑釁的成分似乎大於傷心。

「都是因為你？是『我們』讓這場比賽獲勝的吧！」

聽到這話，明日香用力轉身，瞪圓的眼如要從眼眶噴射而出般。

「可能吧？但不可否認，若不是我的救援，妳根本沒辦法脫困。況且就算只剩我一個人，那種狀況下，我也有把握可以打倒他。」

「喔，是嗎？照你這個說法，那要不要來算算看，這場比賽，我和你究竟誰用的招式比較多？那些人被淘汰，都是誰的功勞啊？」

「有何不可？」

「你！」

「那個……明日香、賴有成，可能要請你們回到服務台，我們要宣布比賽結果，而且其他人都到了……」

我畏縮的打斷兩人的爭吵，因為另一群同樣不好惹的人物正圍繞在我四周，並以眼神催促我快點讓程序進行下去。

被我打斷的明日香憤怒的跺腳、轉身朝樓梯口走去，賴有成跟在她身後，還是那副游刃有餘的模樣。

等兩人回到大廳，我和另一名檢所人員一同宣布獲勝隊伍後，另一組人馬便先行離開了。而我們這組則是留在圖書館中，檢討這次比賽的狀況及討論下場比賽的資訊，至少我是想這麼做的啦……

我們這隊的隊員以傘狀分布在服務台前，新進隊員小F是個長相清秀的高中生，蓬鬆的捲髮，未發育的身高，講話還帶著奶音，很容易激起女性母愛，他正纏著賴有成，想和他聊剛剛比賽的戰果。面對小F的疑問，賴有成一副愛理不理的態度，期間還不段以眼角偷喵明日香。明日香坐在桌子上補妝，根本不理他。與明日香共用同張桌子的是另一名隊員蘇蘇，她是個體態豐腴的女性，圓圓的臉戴著黑方框眼鏡，有著容易Q版化的形象，此刻的她以一隻手抓著甜甜圈猛嗑，另一隻手如同正在爬行的八爪蜘蛛般科搭科搭飛快敲擊筆電鍵盤。

每個人都自我中心的處理他們眼中認為重要的事，四人之間只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沒有人在聽我說話。

我嘆了一口氣，第無限次問自己到底為甚麼會在這裡？這個給菁英玩的遊戲，這場圖書館戰爭……

圖書館戰爭基本上以一名被稱作黑老大的人為中心所構成。聽說這場遊戲的初衷是讓大量閱讀，擁有廣泛知識的菁英可以用最直接的方式感受知識的力量。簡單來說，就是知識分子吃飽太閒，抒發壓力的高級實境遊戲，使用的是除了黑老大外誰都不清楚原理的黑科技。遊戲由黑老大所主辦，參與遊戲的人也是黑老大親自挑選，據說唯有各行各業的翹楚，或是學業表現超群的人才會出現在黑老大的名單上。

因此，在聽完這樣的說明後，我對於自己可以坐在黑老大面前，確實感到非常訝異，莫非我體內一直潛藏著連自己都不清楚的天賦嗎？

「不要誤會，妳並不是菁英，只是每組都需要一個書目檢索人員。」

黑老大以一句話搓破我的美夢。

沒錯！我在這場遊戲中，就只是個打雜的！我的地位只是幫菁英抬轎，像在白宮打掃廁所的清潔人員，還感嘆自己為世界和平盡一份力一樣。

如果要細數圖書館戰爭的規則和其案例的話，應該可以集結成一本不薄的小冊子。但這些規則，就如同申請帳號前的隱私權條款一樣，很重要，但沒人在看。每場比賽往往只需要幾條規則就可以讓遊戲順利運行下去。在圖書館戰爭中，這樣的規定又被稱為五大準則。地位大概等同於籃球比賽中不可以走步，足球比賽不能用手拿球一樣基本。

五大準則分別如下：

一、遊戲攻擊方式為參賽者使用特製手環感應書本的ISBN條碼，書本內容會順應參賽者對其了解實體化，實體化後可能為攻擊、防禦、治療、製造幻境等。必須充分了解書籍內容，才可成功使其實體化。

二、遊戲中除了書本實體化攻擊外，任何物理攻擊是不被允許的。

三、參賽者的手環一但被破壞及視為淘汰。隊員手環全數被破壞則另一隊贏得比賽。

四、一本書在一場遊戲中只能使用一次，同系列不同集數的書籍算是不同本書。

五、遊戲中只能使用圖書館中的書進行比賽，不可自行準備書籍參賽。

進行方式看似簡單，但參賽者不可能在每場比賽都抱著一疊書跑來跑去，很多狀況都需要隨機應變，可以快速查詢書籍位置的能力也是比賽的重點之一。這時，就是我們書目檢索人員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我們的工作包括在比賽時為參賽者指引書本位置及圖書館動線，宣布每場比賽的資訊，為參賽者提供敵對情報，或為他們安排作戰會議的時間……

「作戰會議？有必要嗎？」

……雖然常常會被拒絕。

「我可以開會，但不想和這種人一起開。」

明日香瞪了賴有成一眼後回答。

「收回前言，如果明日香想開的話，我很樂意奉陪。」

聽到賴有成輕挑的回覆，明日香猛地站起身面對他。又要開始了阿，我在心中翻了白眼。

「你根本沒搞清楚重點！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你……」

「Shut up!」

字正腔圓的美式口音打斷明日香未完的話，在場所有人有志一同的以驚駭的目光投向蘇蘇……的筆電。

「抱歉，我忘記關靜音了。」

蘇蘇從螢幕後抬起頭，用平板的語氣說道。

明日香不敢置信的哈了口氣，彷彿在感嘆局面的荒謬。接著，她一把將桌上的化妝品掃入手提包中。

「我先走了，檢索小姐，再麻煩妳告訴我下場比賽的資訊。」

丟下這句話，她便離開了。

「我也走了，只要告訴我比賽的時間和地點就好，謝啦，檢索小姐。」

在明日香離開後不久，賴有成也旋即告辭。看著隊員人數瞬間減半，雖然已不抱希望，我還是姑且問蘇蘇開會的意願。

「開不開有什麼差別嗎？」蘇蘇邊說邊大口咬下灑滿糖霜的甜甜圈，目光從沒離開電腦螢幕。「說到底，這不過是場遊戲，是輸是贏，走出這扇門後，所有人都得過自己原本的生活。有必要這麼認真看待嗎？」

聽完蘇蘇的回答，我和小F對看一眼，無言以對。

「不過話說回來，明日香姊姊和有成哥到底為什麼這麼爭鋒相對啊？」

好奇的小F打破沉默，問出了我也很想知道的問題。

「聽說他們以前交往過。」蘇蘇冷著臉朝我們投下震撼彈。

「咦？」我和小F同時驚叫出聲。

#

明日香戴上耳機，從中流瀉而出的是她以前很喜歡的一首歌，開頭的鋼琴旋律如有隻手牽著她走上階梯，帶領她旋轉，旋轉，女歌手唱出第一句嘆息。

眺望稍縱即逝的星空

向著夜空傾吐一切煩憂

自天隕落的一束心願

就那麼淡淡地消融而逝

乘著歌曲的旋律，明日香走到圖書館大樓的門口，門外，落下的雨滴拉出絲絲線條，形成簾幕，阻擋了她的去路，沒帶傘的她嘆了口氣。

此使一隻大手伸到她眼前，還刻意晃了晃，示意沒有拿任何物品，隨後握拳，攤手，一把折疊傘赫然出現。

明日香無力地轉向手的主人，賴有成正一臉得意地望著她。

「魔術嘛，是比單純用腦的東西難上一點，但其實也是很快就可以上手的。」

「你到底在幹嘛？」

「給妳送傘？」

「我不是問這個，自從在這裡重逢後，你就不停的糾纏我，現在，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想做什麼！」

似乎被明日香的氣勢震懾到了，賴有成收起不正經的表情，不知是愧疚還是害羞，他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柔和了。

「我只是想，我們之間真的要就這樣結束嗎？既然有緣在這場遊戲中重逢，或許我們可以從頭……妳還好嗎？香……」

「不要叫我本名！」一把揮開賴有成關心她的手，明日香用力眨眼，不敢置信此刻的自己，眼裡居然有淚。「你真的完全沒變。還是和以前一樣，無時無刻都想展現自己有多優秀。但只讓我看到你眼中還是只有自己，對人心是多麼無知。你要我的答案嗎？我現在就告訴你，不．可．能。」

說完，她胡亂抹了把臉，便頭也不回地衝入雨中。

「愛的反面不是恨，是冷漠。」看著明日香逐漸消失的背影，賴有成如同要催眠自己般喃喃自語。「妳這麼生氣，代表還是對我有感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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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香在路口隨便攔了輛計程車搭上，對司機報完地址後，她無聊的看著窗外的風景。雨滴潑灑在玻璃上，形成一塊塊水團，如被黏在牆上的口香糖，無法抵抗地心引力而下沉，變的頭輕腳重，從中向外望去，所有景物都像是陷入回憶的泡泡中。街上一對年輕男女手牽手漫步，女方以崇敬的視線注視著她的男伴，她癡迷的眼光，如同在訴說眼中除了他之外，再也容不下一粒沙。

將視線從窗外移開，明日香這才注意到手機的音樂還再撥放著，重新戴上耳機，女歌手不再只是輕柔訴說，而是逐漸在歌聲中加入力道，無奈、悲傷地唱出時光流逝。

卻發現 我不知為何 竟再也說不出

對你說出喜歡兩個字

也許在心靈的某個角落

早已選擇放手了吧

明知道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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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懷著各自的煩惱，但時間總是不等人。

下一場比賽的日子很快便到來了。

比賽的地點在國立臺灣大學總圖書館。

「死亡的感受……」我對空喃喃。

「沒錯！由毆打、槍擊、嗆傷、溺水造成的瀕死狀態，痛感都不會有任何減輕，」蘇蘇邊叫著邊向我們逼近了一大步：「寧可破棄規則也要傷害人類，以高傲的姿態蹂躪敗者，搞清楚！他們是只懂凌虐的怪物啊！我們不能參賽！」

空氣一下子凝結了，我們在憤慨的蘇蘇面前茫然地沉默。好不容易戰鬥到冠亞軍賽，卻發現比賽有漏洞、發現對手就是比賽的主辦人、還把規則視為糞土踐踏，先前的努力似乎全成了一場空，我越想越失落，不禁偷偷瞄向其他隊員，小F還有些迷茫，賴有成則是震驚，但明日香──

「可是我不想放棄。」她的聲音劃破了空氣：「我多少會怕痛、會怕未知的挑戰，但我無法原諒藐視規則的差勁玩家──即便那是AI，是裁判自己人。」

賴有成瞥了明日香一眼，終究把稱讚的話吞了下去。

「我也想繼續參賽，怎麼可能因為對方是AI就認輸呢，」他自信地笑了：「得讓他們知道人類的厲害之處啊！」

聽了兩位前輩的話，小F也變得躍躍欲試了：「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比賽，如果不公平我們還能贏，不就代表我們很強嗎？」

得到出乎意料的回覆，蘇蘇緊緊握住了拳頭：「......你們太天真了，只不過是因為你們沒接近過死亡，才能這麼胸有成竹......」

「蘇蘇，我也想參加，」我認真地開口：「我想搞清楚我老闆到底想幹嘛，你一定也想知道吧？也許交手過一輪，就能更接近這個陰謀的真相喔？」

「......」

「抱歉啊，畢竟我們不是能做出『損害最小的理智選擇』的機器呢。」

「......」

「我們完全相信妳的話，但我們還是想要戰鬥，如果妳不想參加的話......」

「好了好了，」蘇蘇伸手制止我說話，她重重嘆了口氣，轉了轉眼珠：「既然你們都這麼說......我會參加，不過我們必須更審慎地思考我們的戰術。」

#

「......結論以自保為主的戰術嗎？」

我盯著蘇蘇的螢幕：「嗯，考量到痛感和血腥度和平常一樣，我們非得避免受傷不可，不然受傷的第一時間恐怕無法適應，讓對方取得先機。而且對方既然可以複製我們的力量，出大招如果無法一擊必殺，只會造成我們自己的麻煩。」

「要不要確認一下他們能複製怎麼樣的力量？」

「大抵上他們似乎會複製大範圍的攻擊，像我們先前看到的圍牆、烈焰和洪水，還有.....」蘇蘇沉下臉色：「恐怕唐詩三百首也會被應用到呢。」

「果然很不利啊......」連明日香都露出了棘手的神情。

「事到如今也來不及了。」蘇蘇以眼神示意我繼續說明，我清清喉嚨：「因為這次的戰鬥是時限戰，所以希望你們能盡可能不攻擊，以平手為目標撐到殊死戰開始。」

小F看起來非常吃驚：「誒？什麼殊死戰？」

「你就當是敵方作弊的一部份吧。蘇蘇，時限是多少？」

「就我的調查，比賽總長二十分鐘，到最後五分鐘會開始殊死戰。」

「好，前十五分鐘你們就以牽制為主，待殊死戰開始，你們就想辦法把對方趕出區域之外，讓他們和平地出局。」

明日香咬唇：「真的只有這麼消極的方法嗎......」

「牽制的方法不只一種，假攻擊也是一種牽制的手段。你們還有一些時間，去重借一批書吧。」

所有人表示了解地點點頭，只有賴有成始終不發一語。

「怎麼啦，大律師？」在他們起身離開時，我試著打趣地問他。

他斜眼確認明日香已經離開聲音範圍，才開口：「我得好好保護明日香，她剛那招太耗體力了。」

「我懂你的心情，但可別忘了我們的戰略喔，盡量不要反擊。」

「嗯，我知道了。」說著，他也走出了休息區。

「......這陣子你真的進步很多喔。」我在他背後送出一句鼓勵，他隨便擺了擺手，示意他聽到了。

#

於是，冠亞軍賽開始了。冠亞軍賽使用的是整個圖書館，他們的起始位置因此分得很開：賴有成在一樓大廳，小F和明日香在二樓多媒體區附近，蘇蘇則在五樓。

「《葉隱聞書》，2007年，遠流出版，」一開局，小F便隱匿行蹤消失了：「檢索小姐，我去干擾對手。」

「檢索小姐，幫我找一下這本書。」蘇蘇在走廊邊奔跑邊呼叫我，我輸入她所說的書名，並告訴她索書號：「在四樓TG偏內側的那一櫃裡。」

另一頭──

「我下一步該怎麼做？」「我下一步要怎麼做？」

明日香和賴有成拋出了一模一樣的問題，畢竟敵方還沒有出任何招數，連黑衣男子的影子都沒見到，他們自然也無從應對。一直以來，因為打的是殲滅戰，所以通常會速戰速決，往往對手一個大招過來，要嘛拆得掉、要嘛全軍覆沒，絕不會有僵持的情形，然而這回賽制不同，時限戰反而演變成誰先出招便會先露破綻，「後發才能制人」。難不成早就知曉規則的AI們打的算盤和我們一樣，打算拖時間嗎？

「......先到處探索吧，不要主動攻擊。」我只得這樣回答，心中總有股說不出的不安。

......詭異的是，這樣的平靜整整維持了十分鐘。

「檢索小姐，他們真的有進來參加比賽嗎？」

「我這邊也沒看到半個人影呢。」

「檢索小姐，我三四五樓都繞了一圈，沒有看到人耶。」

「難道你的螢幕鏡頭什麼都沒錄到嗎？」

我慌張地再次快速地確認每個分割畫面，確定四個黑衣男子不存在於這個圖書館。可是比賽明明就合法開始了，他們又用了什麼手段隱身？

突然聽見蘇蘇淒厲的慘叫，高分貝直衝我的耳膜。

「蘇蘇？蘇蘇妳怎麼了！」

「他們在四樓！他們知道我抓到他們的把柄了！」

接著我只聽到咚咚咚的腳步聲和蘇蘇的喘氣聲響徹空間。

「蘇蘇被偷襲了！」怎麼會，明明根本就沒看到人影──「小F快去四樓治療......！」

「不要過來！」蘇蘇大叫：「他們現在只想消滅我，救我只會連累你們而已！我還能再拖一陣子.....」

「大家聽著，這裡是幻境啊！他們把我們困在圖書館原貌的幻境裡，在真正的圖書館看我們耍猴戲，等時機一到就發動攻擊......」

不待蘇蘇說完，我看見仍在二樓的明日香掏出一本隨身的書，使勁刷下條碼──

「《唐宋詞選》，1987年，時報出版。」

「辛棄疾〈破陣子〉，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她鎮靜地讀出詩句，一瞬間，他們身處的空間像風吹動的燭火晃了一下，接著逐漸變得透明。

我終於看到了四個黑衣男的身影，其中兩個正使勁追著蘇蘇繞五樓跑，一個在一樓大廳，另一個在──

「明日香，小心！」我驚慌失措地大喊。那黑衣男子在人文區張開了火網，正向明日香的方向包圍──

「刑法第一百七十七條，縱火罪，無期徒刑。」

一轉眼，黑衣男子便被牢籠困住。賴有成有些戒備地站在男子背後，而明日香連頭都沒回，徐徐念完尾段：「了卻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幻境終於完全瓦解，明日香這時才回頭望向賴有成，後者尷尬地笑了笑：「沒事，我順路而已。」

明日香疾疾走近他，刻意別開視線壓低語調：「謝......」

「──說謊者之國。」

他們倆同時停下了動作，聲音來自後方的男子，他正掙扎地爬起身：「申請假釋。」

下一秒，牢籠碎裂，男子立刻站直了身子，炫耀似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該死的，」賴有成咬牙，一把拉起明日香的手臂跑向樓梯：「我們趕快和其他兩個人會合！」

#

另一頭，蘇蘇被黑衣男子困在樓梯間，她手上緊抓著書，額頭還帶著剛凝固不久的血跡。她被兩人逼到牆角，一名男子手上已凝聚了一團燒紅的岩漿。

「你們想折磨我嗎？會不會想得太簡單了？」蘇蘇乾笑。

另一名男子指著她，沉聲道：「《神秘的魔法石》，去去武器走。」

蘇蘇手上的書脫開她的掌握，緩緩降落到男子的手上。男子似乎一時放下了心，但當他看到封面，卻是一臉疑懼──

「你們這些白癡，」蘇蘇冷笑：「哪個白癡會把重要的書拿在手上啊？」

在另一個男子的岩漿流朝她奔流的同時，她刷下藏在懷裡的那本書：

「《遠端遙控木馬病毒程式設計》，博端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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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有成和明日香剛跑上四樓，錯愕地發現原先追著他們的男子竟往樓下跑去──

「那個，AI因為蘇蘇的力量失去了控制，」我緊盯著螢幕：「但蘇蘇受了重傷，在內側左邊的樓梯間，小F已經給她初步治療了。」

蘇蘇倒在地上，她身側的地板和牆壁已經焦得面目全非，她的右腿受創最重，幾乎看不出那是條腿，腹部亦被燒灼得發白。

「雖然是治療了，但是這樣恐怕仍然沒辦法移動......」小F在旁欲哭無淚。明日香閉上眼睛，不忍看蘇蘇的慘狀，賴有成猶豫了一下，還是安慰地將手放在她的肩上。

「沒事的......你們不用管我，我還有最後的方法可以治他們，你們可以準備開始殊死戰，反正他們現在依靠我的意志移動，恐怕撐不住了。」蘇蘇虛弱地微笑：「大概再一分鐘就要發區域縮小警告......」

賴有成頷首：「小F，你去破壞手環，我和明日香帶著蘇蘇，確保蘇蘇力量的影響時間......」

「等等。」我突然出聲打斷他的話。

「檢索小姐？怎麼了？」

我將鏡頭調到一樓大廳並拉大，是那個黑衣男子，因為剛才的襲擊太過緊湊，我並沒有注意到他完全沒有移動，可是比照現正在亂跑的其他三名夥伴，他似乎太過沉穩，而且他的視線上昂──

正對著四樓的方向。

「他們不是全部都是AI，」我語音顫抖：「有個傢伙在一樓，他是貨真價實的人類。」

此時，他們頭上的廣播響起：

「殊死戰即將在三十秒後開始，請人員離開各樓層閱覽區，請人員離開各樓層閱覽區，殊死戰區域在一樓大廳。」

#

我們立刻衝出閱覽區。「要坐電梯還是走樓梯？」背著蘇蘇的小F在護欄前停下腳步。

明日香秒答：「樓梯，電梯的動向很容易被觀測。」

卻聽賴有成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你們知道最不容易被觀測的方法是什麼嗎？」

明日香瞪了他一眼，但語氣已不若先前粗暴：「有話快講。」

「從這裡跳下去啊。」

「──白癡嗎，這種高度肯定會死的！」

「我有方法。」

於是，四個人從四樓飛躍而下，直直墜向一樓的岩石地板。賴有成高舉剛才已刷過條碼的小冊子，大呼：「《消防人員救災安全手冊》，護墊！」

在半空中一個白色的護墊浮誇地張開隨即脹大，溫柔地托住下墜的人們。

而那個人類黑衣男子仍站著不動，他的視線隨著眾人下落，自鏡頭終於看見他深沉的雙眸。

他緩緩抬起雙手：「《諾亞方舟》。」

牆上的倒數計時發出倒數五分鐘的高頻長音。

#

真正的戰鬥終於開始了。

潮水從四面八方湧進大廳，一下子就淹沒了一樓，男子漂浮於半空中，靜靜地俯視在護墊上搖晃的大家，似乎暫時沒有下一步動作。

「你們手上還有什麼書？」我聽著浪濤聲透過對講機大叫。賴有成盡可能壓低聲音回報了書名。

「那，要不要試這個戰術？」我試著緊抓滑鼠，但冷汗一直使我的手滑開：「雖然有點小賭，不過撐過去就撐過去了。」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浮到二樓的高度，這時黑衣男子突然舉起右手，將手掌推向他們。順著他手的動作，一個高高的浪潮在他們眼前揚起又落下，推得他們身下的護墊撞上二樓的護欄邊。

「他想把我們推到區域之外！」

「別急，小F，護墊上有固定的繩子，把它綁在護欄上。」賴有成沉穩地發號施令。

看到護墊穩定地在護欄附近上下浮動，我稍稍放下了心。然而男人已經察覺他的攻擊無效，不給我們任何喘息的機會，他再次以低沉的聲嗓開口：「《最後一案》。」

下一秒，重力反轉──不，是圖書館本身翻轉了，出入口翻到了頭頂，而閱覽區則在腳下，但原先的海浪並沒有完全跟著翻轉，而成了異常陡峭並有著深深跌水潭的瀑布──福爾摩斯與莫里亞提決鬥的萊辛巴赫瀑布。

男人飄在瀑布之前，繼續冷漠地望著我們。但他這一舉動，連我們的情勢也跟著反轉──所有人一瞬間腳下懸空，而正下方就是不可進入的閱覽室，他們必須拚死攀著近乎光滑的護墊才不會滑下去，而護墊唯一的支撐，是剛才綁在護欄上的十幾根打結的細繩，恐怕再不過十秒，就算護墊不鬆脫，也會有個人鬆手出局，不過──

「明日香，就是現在！」

明日香右手吃力地硬攀著護墊其中兩根細繩，左手摸入書包內，斷斷續續道：「卡謬著，《薛西弗斯的神話》──」

一個巨大的圓形剪影猛然籠罩了圖書館的人們，接著那大石頭悄悄出現在瀑布的頂端，慢悠悠向瀑布底傾斜。

賴有成跟著按照計畫，發動他應施展的最後一個力量：「傳染病防治法第三十一條，強制隔離。」

語畢，一個像泡泡般透明的保護網圍著大家形成，並且徐徐地向上飄動。

「幹得漂亮！」我在心裏小小地歡呼了一聲。

很快地，巨石轟隆隆下滾，男人似乎沒料到巨石這手，碰地整個人從空中被撞了下來，眼看就要跌入以閱覽室為底的跌水潭──

但男人經過我們時，一手穿過保護網，拉住了賴有成。

啊，對喔，福爾摩斯和莫里亞提最後同歸於盡了呢。

當我愣愣地想著，賴有成和男人已經嘩啦一聲墜入了深水之中。其他隊員愛莫能助地被困在賴有成設置的保護網，飄到了頂層。

倒數一分鐘。

#

我們賭輸了，事情向出乎意料之外的方向發展。我先試著大聲對賴有成喊話，只聽到咕嚕咕嚕的氣泡聲，再試著向其他隊員尋求協助，但看到她們的表情，我也只能認命了。

巨石掉入水中時已減緩了衝勁，現正沉在閱覽區的玻璃牆之上。他們在水中纏鬥，賴有成想離開水中，而男人死命抓著賴有成，想將他拖進閱覽區，男人眼見一時無法得逞，竟兩隻手用力地捏賴有成的手環。

賴有成起初的表情非常痛苦，但一秒秒過去，他的神情冷靜了下來，他用雙腳卡著護欄杆，另一隻手也揪住了男子的手環──

同時掐住了對方的要害，單比誰下手得快。

三十、二九、二八──

男人仍抓著賴有成不放，相較男人的游刃有餘，賴有成吐出的氣泡漸漸稀薄，遭對手緊捏的手環亦開始龜裂。只要賴有成一出局，我們必敗無疑，難道這場比賽只能束手無策地結束嗎？我無助地望向在頂層被他保護著的隊員們，重傷正吁吁喘著的蘇蘇、慌張的小F，以及低頭望著身下波濤洶湧的明日香。猛然，明日香抬起了頭，似乎和我對上了眼，她的眼裡有著我從未見過的堅定──

「《天鵝湖》， 2016年，接力出版社──」

接下來的事情都在一瞬間發生，明日香竟俯身穿過了保護網，往對方掀起的瀑布底墜落──

在她墜入水中的前一刻，我清晰地聽到她孤注一擲地大叫：

「直至死亡將我們分離！」

語音剛落，她便深深潛入了水中。同時潭水自深處亮起了炫目的金光，轉眼便充溢了整片跌水潭、整個圖書館──

待視界再次變回原樣，我急忙將視角上調，尋找隊員們的身影，發現賴有成的保護網已經消失無蹤。我心一冷，再往下看，卻驚覺敵方淹了三層樓的潮水已經退去、連圖書館也轉回正常的方向。我的隊員們和對手在一樓大廳散亂地或站或坐，似乎尚未完全了解情況。

賴有成和明日香原先戴有手環的手腕被金光牢牢地繫在一起，他們渾身濕透，虛弱地相互依偎在大廳的柱子旁，原先正四處張望的小F迅速地退到他們身邊，以殘存的書發動了最後的防禦網。

然而蘇蘇仍躺在大廳的中心，她傷得太重，根本無法移動一分半吋。

十、九、八、七、六──

倒數計時仍在運轉，對方似乎抱懷著取勝的強烈意圖，搖搖擺擺地朝動彈不得的蘇蘇走了過去。

「啊......終於來了嗎？」聽見了蘇蘇的低語。

五、四、三──

在男子的腳要使勁踩碎蘇蘇手腕的前一秒，蘇蘇刷了揣在自己懷中的最後一本書：「《天龍八部》，金庸著，1963年......」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啪地一聲，男子的手環應聲碎裂。

零。

計時器再次發出尖銳的長音。

#

結束了。

我眼看蘇蘇的重傷迅速地復原，變成深色的燒傷痕跡，她從地上緩緩坐起身，挑釁地望向身旁錯愕的男人，賴有成、明日香和小F急急忙忙湊了上去。

「妳也太猛了吧，原來藏了這手。」我忍不住稱讚。

「因為反彈技能很容易被反整，我不想太早發動，能在最後關頭用上也是大幸。」蘇蘇聳聳肩：「最幸運的是我沒有因為這場戰鬥變成完完全全的殘廢，真是太好了。」

此時，男人向我們邁了一步，一瞬間氣氛又緊張了起來──

「......恭喜你們。」

男人慢吞吞地脫下鴨舌帽和口罩，微笑著看向我們──

「誒──黑老大？？？」我吃驚地脫口而出。

「什麼？這個傢伙就是黑老大嗎？」

「我們在跟黑老大本人戰鬥？」

我篤定道：「對，我可以打包票，這個白淨的年輕小夥子就是黑老大。」

「你們喜歡這樣叫我的話，請便吧。」男人又把帽子戴到頭上，輕快道：「嗯──恭喜你們獲得勝利，在此先和你們祝賀、也對你們在戰鬥上遇到的非預期傷害感到抱歉，一切都是我的自作主張。」

「所以這場比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賴有成不能諒解地問道。

「哎呀──冷靜冷靜，」黑老大老神在在：「主要有兩個目的。比較不重要的第一點，身為這門技術的開發者，我自己卻很少親自體驗遊戲，雖然有幾次我化名以新手身分偷偷參加，但我又覺得其他人類能發揮的力量上限太低，減損遊戲樂趣，後來索性辦了這場比賽，讓我自己的AI作為我的隊友參賽。至於痛感和血腥度的調整，是單純的個人喜好而已，如果不和現實一樣，遊戲就不有趣了吧？」黑老大快活地偏了偏頭：「不過如果真鬧出人命，這比賽大概就辦不下去了，所以理論上，痛感和血腥度只會在比賽過程中呈現，結束後就會復原成一般比賽的傷害程度。」

「那作弊和趕盡殺絕呢？」

黑老大俏皮地豎起手指：「這個就是重要的第二個目的了，我剛說到我覺得人類力量上限太低對吧？後來我仔細一想，可能不是因為人類弱小，而是因為人類經常以為自己讀懂了某本書，卻沒有感同身受，導致力量無法完全發揮，所以我想......如果把人類逼到痛苦的絕境，也許就能因此逼出人類的真正力量也說不定。」

我傻得差點下巴掉下來：「就因為這種原因？」

「並不是『這種原因』喔，檢索小姐，」黑老大皺起眉頭：「在火場抬著冰箱奔跑不是常有的事嗎？為了測試人類力量的上限，放把火當然是值得的，我這種程度還算小咖呢。」

我決定閉嘴不再說話。

「雖然在前幾場我並沒有得到收穫，但多虧你們，我終於挖掘到人類力量的潛能了。」他對賴有成和明日香眨眨眼睛：「《天鵝湖》啊，你們的力量大到直接解除了當下的所有力量，還締結了幾乎不太可能破壞的雙手環......這是我的AI辦不到的事情喔。」

我看到明日香的臉一下子脹得通紅。

「好了，冠軍的獎品就是我剛說的這些話。」黑老大赫然收起了笑容：「你們明明在賽前就知道我有作弊，卻仍然選擇參賽，這是你們應得的勇敢獎勵──『比賽的真相』。」

「剛才比賽一結束，我的AI就竄改了影片記錄，也刪除了我作過弊的證據，這個遊戲的信用不能因為我一個人的私利就歸零，所以這件事，希望能當成我們之間的小秘密喔。」

「你們的冠軍獎金，我會在日後送到，蘇蘇小姐的醫藥費我也會補助到康復，那麼晚點頒獎典禮見了，再會。」

說完，黑老大背向我們離開場地，他的身影漸漸淡出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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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還是給那個王八蛋跑掉了。」蘇蘇咬牙切齒。

「至少我們最後還是贏了啊，而且黑老大好帥喔，」小F開心地轉起圈子：「......不過感覺他有放水啦。」

「啊──是啊──」我無可奈何地大嘆一口氣，這個可惡的菁英中的菁英！

「......別嘆氣嘛，檢索小姐。」聲音自後方傳來，驚得我從椅子上彈起。從螢幕反光看到黑老大正在背後戲謔地看著我：

「妳確實不是菁英，但妳是菁英的領袖喔。」說完，他再度無影無蹤。

「怎麼了？檢索小姐。」明日香擔心地在另一頭發問。

「......沒什麼事，」我扶著額頭：「倒是黑老大說的天鵝湖是怎麼回事？你們當時做了什麼？」

這次不只明日香，連賴有成的臉都開始發紅，他急急轉向明日香，像做足了準備一樣低聲道：「香......」

「不准叫我本名！」明日香用力地伸手拍向賴有成嗔道，接著頭也不回地走向出口，小F和蘇蘇識相地落在後面，而賴有成這回終於使勁地追了上去。

我看見他們在門口的身影十指交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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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打完了──身為創作者，實體化創世的書果然爽快啊！」

黑老大一回到房間就跳進懶骨頭興奮地滾來滾去，他還忘懷不了隨手掀起浪濤的快感、忘懷不了被大石頭撞進水裡的刺激、更忘不了在他眼前展現的那股力量──

他翻身摸了摸已經滾到角落的遙控器，打開電視──裡面是他自己備份的原比賽影片記錄，他帶著微笑轉到冠亞軍戰最後的三十秒。

被他抓住的青年正難受地掙扎著，此時一個女孩華麗地落進了水中，她渾身透著平靜典雅的白光，像極了優雅的天鵝。她緩緩游近驚訝的青年，接著一手托住了他的肩膀──

在最後的最後，他與她兩唇相貼。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