雹理斯騎著烴草溶液發動的摩托車,楓葉糖漿之國的寒風冷得他健康的綠油油膚色也開始泛白,像一顆在冰箱塞太欠的高麗菜。雹理斯是守序善良,或至少中立善良的「好歐克」(Nice Orc),一生做過最混沌的事大概只有蹺課,還有名正言順地蹺課。不對,既然名正言順,就不能稱為「混沌」,他如此說服自己。
雹理斯向知識要塞遞了休學申請,開始摩托車旅行到了楓葉糖漿之國,然後一時興起想去看看蜂蜜糖漿鎮每年一度的蜂蜜糖漿音樂祭。據說,年度冠軍等同於「出道」的入場劵,根本就是每個樂團爭相搶奪的聖遺物。
吉他啊……雹理斯很久沒碰吉他了,但還有聽金屬樂,而且還聽得懂死腔。
突然,震天的弦音如球棍般打碎了白日夢。是電子吉他﹗眼看一坨紅色油漆塗裝的廢鐵在北方的公路上超速駕駛,時速應該有安全速度的三倍﹗三倍﹗
Waaagh的戰嚎差點癱瘓雹理斯的意識,回過神來,在「卡車」(這廢鐵姑且稱為卡車吧)上鳴槍的是綠色種族的同類。既然是同類,理應可以溝通。
「嗨。」雹理斯用最誠懇的歐克語,禮貌性地打了招呼……
I
伴隨著讓人皺眉疼痛感,雹理斯逐漸奪回意識,剛恢復的五感努力收集天與地的訊息。冷空氣中傳來烴草燃燒的氣味,在寞靜的曠野中,鐵與鐵碰撞聲格外清脆響亮。
是敲釘子嗎?
不僅如此,還有靴子踩過石礫的磨擦聲、搬動雜物的聲響……是誰在紮營嗎?
雹理斯忍痛挪動軀幹,手腳沒有被綁,身體卻沉重得使不出勁。他忘不了剛才的襲擊,一記猛踢不中,馬上被眼前的歐克暴徒放倒。接著,是一陣亂棍暴打。幸好雹理斯在柔道課學過受身,落地後拼命護住腦勻,過去的雜學在危急關頭替自己撿回一條小命。
「挺命硬的嘛,綠皮。」沙啞的聲音冷笑道。雹理斯絕不承認這能稱為笑聲,更不想承認這是任何一個智慧種族的語言。太不自然了,但說是來自深淵的邪惡,又顯得太過矯揉造作。
雹理斯睜開雙眼,是個體形精瘦的男性,皮革口罩遮蔽了下半臉,軍綠大衣的兜帽和對襟以毛皮滾邊。深不可測的暗紅雙眸、眼眶和鼻樑上死灰、慘白的膚色……雹理斯不禁猜想,這類個人生物卸下口罩,會不會是一口觸目驚心、胡亂生長的崩牙?
雹理斯原本有著豐潤樹葉般的肌膚,如今卻頓失光澤,成為枯澀慘綠的菜乾色,手腳也不受控地發顫。他拼命說服自己,這只是冷,不是怕﹗不知是憤怒還是被恐懼迫出來的勇氣,雹理斯向口罩男怒吼抗議︰「這……這是種族歧視﹗請叫我們歐克﹗」
「激動的話傷口會裂開喔,」沙啞的聲音冷笑著,「是鶴嘴鎬,他們沒拿戰斧算你大命。」雹理斯突然記起脇下的傷口,伸手摸了一把鮮血,紗布上的一片殷紅色正在擴大。礙於傷勢,雹理斯不便發作,男子見恐嚇湊效,更加得勢不饒人︰「你們可以互虧『綠鬼』,我們不能稱你們綠皮,這太不公平了。」
雹理斯也省得跟這個種族歧視混蛋理論,反問道︰「你們是誰?」
「哈﹗」龐克風格的漆黑長靴踩在岩石上,口罩下發出不知是廝吼還是詛咒的躁音,「吾輩——血手骸隱(Kaela Mensha Khaine)——虔誠信徒——那所謂高等□靈——奧蘇安(Uhuan)陸沉——黑色方舟——梅爾基斯(Malekith)——巫王梅爾基斯,那加羅什(Naggaroth)的奠基者﹗欺瞞者、背叛、掠奪者、奴隸販子﹗——汝可稱吾為黑暗精靈﹗」
「請不要用死腔作自我介紹﹗還有——」雹理斯的吐糟尚未結束,突然被人打斷。
「不是這樣的﹗」後方傳來輕快、明亮、清脆的女性聲音,「吾輩為蛛后羅絲的眷族,祂最虔誠的信眾,魔索布萊(Menzoberranzan)的住民。主母(Matron)乃是一族之長,握其權柄統馭家族。以欺瞞、背叛、謀殺為鐵律,亦為吾輩最愛之戲碼。強宗大族爭其長短,適者生存,此即吾國魔索布萊,吾民卓爾,俗名黑暗精靈。」來者為一名年輕女性,卷曲的黑髮,外搭雙掛扣羊毛披風,及膝裙裝下是黑白條紋長襪、高底長靴,袖口及頭頂的蝴蝶結都飾有誇張的蕾絲。少女英姿颯爽地念完這一串台詞,而且咬字清晰,沒有一字錯漏。
已經從吐糟變成不知如何吐糟,雹理斯目瞪口呆之際,一記手刀中些了鬧劇。
「痛啊。」
少女正摀著頭求饒,口罩男則抱著小腿,滑稽地跳了起來。遲來的第三人手刀落下,上半身絲毫未動,皮鞋已踢中口罩男的脛骨。
「謀殺啊﹗」
雹理斯差點大笑,也注意到方才的沙啞聲音並非自然聲。一名身材高挑,穿漆黑西裝,留著黑長髮、齊瀏海的冷山美人,佇立在三人之間,不發一語即氣壓全場。她對雹理斯視若無睹,嚴厲地瞪向口罩男︰「時雨,你平時要練死腔、黑腔是你的自由,但對著客人請講通用語﹗還有,請記得霜詠才是這次的主唱﹗」只見口罩男整個人縮了一起來,冷山美人轉身罵道︰「還有你,霜詠,別再跟時雨一樣中二好嗎?」
「讓你受驚了,真是萬分抱歉。」冷山美人扶起了不知所措的雹理斯,「我們是樂團『霜月霰華』(November Graupel),前往參加每年一度的『蜂蜜糖漿音樂祭』,我是貝斯手凍雨。」
「你好,我是雹理斯。知識要塞的學徒,現在休學進行摩托車旅行。」說到這裡,雹理斯的摩托車在歐克暴徒的襲擊下弄丟了,搞不好已經報銷——真是欲哭無淚。
凍雨漫不經心地整理鬢髮,讓雹理斯注意到她尖長的耳朵。
「聽著精靈族大部份都是金髮或淺棕髮,也有一部紅髮精靈。但是,黑髮精靈真的是第一次遇到……而且一次就碰到三個。」
「時雨沒有頭髮,所以不討論範圍。霰華的頭髮染黑的,因為這樣看來比較哥德,也比較……黑暗。這裡天生的黑髮就只有我一個,因為我的雙親剛巧都有東方血統。」
時雨卸下兜帽展露他的光頭、尖長耳,以及掛在耳朵的三對耳環。雹理斯瞥向營火旁邊的男子,那個一直沒有發話的人。從表面來看應該是最年長的,留著卷曲的亞麻色長髮與鬍鬚,身穿粗曠的灰色滾毛厚外套,頭頂一副潮爆的紅色墨鏡。男子的尖耳朵比較不明顯,體型也比刻板印象中的精靈粗壯。粗曠男子正用飯壺煮飯,雹理斯參加過軍武研究社的野外求生訓練,知道這是軍隊和登山客常用的類型。
凍雨向粗曠男子揮手示意,男子放下手邊的工作走了過來。「向你正式介紹我們的團員,」凍雨鄭重地說,「霜詠和時雨你知道了,現在再介紹一次。我們的吉他手和主唱霜詠,鍵盤手時雨——」
「我是主唱霜詠,剛成年的一千一百歲——」霜詠突然雀躍地打斷介紹,卻在凍雨作手刀狀後吞回了發言,「不對,是一百一十歲才對……」
時雨和粗曠男子在旁偷竊笑,凍雨重新回到話題︰「這位沉默沉言的先生是我們的鼓手,雪雨。雪雨是一位半人類——呃,用外面流行的說法,半精靈。你的傷勢是他幫助處理的,你該好好跟他道謝。」
「謝謝。」雹理斯跟雪雨握手,好有力的手腕,比想像中還要沉穩。要是在古代文學《地城傳奇》中,雪雨應該是小隊中的戰士或聖武士。
「你真是命硬,」雪雨拍一拍雹理斯的臂膀,「你是怎樣被『戰鬥卡車』盯上的?」
「戰鬥卡車?」
「就是那群攻擊你的歐克,『戰鬥卡車』是樂團名,也是他們的載具。就是那台『紅色快三倍』的戰鬥載具,我承認他們的『戰爭金屬』(War Metal)玩得不錯,但請不要誤會並不是所有金屬樂團都是這樣子的。他們無法分辨幻想與現實,說什麼受到Waaaagh的感召,肆意攻擊眼前的一切活物,是群危險的傢伙﹗」
雹理斯只要閉上眼睛都能想到廢鐵組成的拼裝卡車,鮮紅的油漆明亮得刺眼,乃至太過刺眼,Waaagh的咆吼讓山谷也為之顫抖,這傢伙不斷對空鳴槍,比起殺人,似乎更熱衷於浪費子彈。
雹理斯下意識搖了搖頭,這件事的解決方法只有一個。「我想我得報警,請問最近的警察局在哪裡?」好歐克一板正經地問,只換來黑暗精靈們一陣哄笑。雪雨是最快停下笑聲的一個,他聳一聳肩膀,道︰「這裡可是楓葉糖漿之國的荒野,那些騎著毛毛獸的騎警不可能巡邏到每一個地點。我建議到蜂蜜糖漿鎮再報案,這是我知道最近唯一有警察局的聚落。」
「雹理斯,你聽得懂時雨的死腔﹗」霜詠帶著愉快的聲音,不讀空氣地插入了題話,「要去蜂蜜營漿鎮,那不如我們同行?沿途當我們的見習經理人,假如成功出道我們會給你正式合約喔﹗」雹理斯用眼神向凍雨求援,只見她擺出事不關己的樣子。他再望向時雨——算了,不想跟用死腔自我介紹的種族歧視混蛋講話。那麼只剩下雪雨了,應當是最好講話的一個了。這時雪雨擺出一成熟、穩重、柔溫的居家新好男人形象,誠懇地說︰「飯煮好了,我去看看。」
II
抖了抖傳單上的塵土,兩個精靈湊來一起瀏覽油印紙上的圖文。
墨丘利、戴安娜
巴克斯、兀兒肯
布魯托、維斯塔、維納斯
諸神就位,降臨在祭壇,在極北之地蜂蜜糖漿鎮﹗
由皇女‧終身獨裁官霜詠領班,精靈帝國第參軍樂隊主持之「式典」﹗
臣民﹗暈眩吧﹗瘋狂吧﹗
讓蜂蜜也染上黑暗,極光般的電音眩目又魔幻﹗
太過有個人特色的文案,底部是音樂祭的具體日期與地址,還有「霜月霰華」眾成員的「軍階」——霜詠是皇女‧終身獨裁員不用說,雪雨是「上尉」,凍雨是「准尉」,時雨是「中士」。在傳單左側,是霜詠的全身照,指揮杖與稚氣未泯的臉龐不太相搭。
拿傳單的精靈擁有蒼灰色的肌膚、深藍色的頭髮、鷹勾鼻及誇張的尖長耳,應該沒有人比他更配得上「黑暗精靈」這稱呼了。身旁的精靈則是個頭髮蓬亂,穿格子襯衫,戴眼鏡的書呆子。「吉特啊,不覺得……小霜詠很可愛嗎……」書呆子腼腆地道。
灰色精靈名為吉特,他打量同伴,戲謔地道︰「戴菲勒,原來你喜歡這一型啊?要不要乾脆挖角過來當主唱好了?」書呆子聽畢雙目有光,這傢伙要等的就是這張表情。
「可是啊,」吉特竊笑著道,「這要『霜用霰華』活著抵達蜂蜜糖漿鎮,傳聞啊……『戰鬥卡車』會提前做掉其他參賽樂團。」冷不防,背後襲來一服凜冽殺氣,直教兩人背脊發涼。身著高領上衣外搭呢絨西裝外套,淺金髮梳成中分頭,身材高挑男性精靈正睥睨著這兩個傢伙。高個子混身散發著男性費洛蒙,和兩人顯然是不同次元的存在。
「是亞爾曼德啊……嗨……」吉特勉強擠出乾澀的回應。
「挖角的事想都別想,『巫王』已經請到『死亡午夜』的戰鬥女祭司客串助陣,她將是蜂蜜糖漿音樂祭最酷炫、最瘋狂、最令人顫慄的女主唱。」
說到巫王,亞爾曼德望向背後的一言未發的男性精靈。擁有跟亞爾曼德不想伯仲的身高,呢絨大衣充滿刻意的銳角,就像幻想文學中魔王的鎧甲。這男人曾遭火焰噬身而引退,如今穿上戰衣再度活躍,人們稱他為「巫王」。
「巫王」穿戴著水桶式鐵盔,只留一道T型細逢,用以視物、呼吸、說話。在理應是眼睛的位置,閃爍著藍焰般的光芒,既冷冽又熾熱,可能是某種表演用的魔法效果。此時「巫王」高他的愛劍——不,是最愛的貝斯,振指一彈,洪厚的樂音迴盪,餘音猶存,驚動林中之鳥。
「黑暗精靈聽令,目標是出道﹗『霰華暴雪』(Graupel Blizzard),讓蜂蜜與糖漿都為我們顫慄吧﹗」
「顫慄﹗」
「顫慄﹗」
「顫慄﹗」
三名精靈亢奮地高舉拳頭,有別於亞爾曼德,這就是巫王的魅惑人心的魔力。最強魔法——『咖哩芝麻』(Charisma)。
在楓葉糖漿之國的荒野,存在著兩個「霰華」,他們都自稱黑暗精靈,其意志指向蜂蜜糖漿鎮。出道——幾乎是每個樂團夢寐以求的戰利品,也是他們緊咬不放的食餌,是黑暗精靈燃起熊熊野心之火的動力。
1/20
許多時候,事情不用想都知道結果如何。
瞧!他們不就來了!那根本不配稱作金屬!只是一群拿著破銅爛鐵哇啦哇啦怪叫的馬戲團!雹理斯用通用語言大叫著,但聲音仍然被那群速度三倍、聲音也三倍大的垃圾噪音淹沒。
被巨大暴力蹂躪過後,雹理斯的生命於此劃下句點。畢竟好運如同一顆20面的骰子丟到20,不是每次都會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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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碰地一聲,厚重精裝書掉落地面產生的巨大撞擊聲響繚繞在六坪大小辦公室內。恩娜藏不住怒氣的黃金色瞳孔卻看也不看,死瞪著戰略用未來觀測水晶顯示的預知戰報〈Replay〉。本該嬌小玲瓏的豔紅雙唇也沒閒著,不停咒罵著以精靈來講,最粗俗、最不堪的髒話。
如果不是昨天她出席馬拉松會議,如果不是那該死的侏儒在實驗室捅出簍子弄爆獅鷲參型炸藥──雹理斯根本不會碰上這些問題!
這裡是知識要塞的月虹家族室,自從雹理斯休學後,恩娜就以說好聽叫關心,說難聽點叫偷窺的非法手段關注雹理斯。猶記得那天窗外下著白白的雪,當雹理斯拿著休學單找她簽核蓋章時,她險些把價值2000gp,為了可以更仔細盯著雹理斯新買來的魔法望遠鏡摔落在地。
不、這不可以!
經過一番激烈的爭吵,恩娜還是拿雹理斯沒轍。她太愛他。天底下怎能有精靈不愛上歐克呢?何況雹理斯是一位強壯、又具有知識內涵的歐克。歐克入學知識要塞是極為罕見的事。綜觀歷史,知識要塞畢業的歐克也不到十一人。噢──雹理斯,恩娜又想起他迷人的粗曠肌肉、他具備野性與知性的嗓音、他的一切──
莎漢妮月虹家族首屈一指的精靈才女,就是如此無可救藥地迷戀雹理斯。而且是一方通行的愛情。
在聽到雹理斯的旅遊計畫後,她立刻動用資產,透過關係,買到軍方使用號稱準確率高達66%的戰略用未來觀測水晶。以此觀看雹理斯的旅程,再暗中將他旅途上所有可能碰上的危險降至最低。
反覆模擬多次,確定雹理斯會在次日跟著破爛樂團一起被破爛戰鬥金屬輾斃後,恩娜毫不猶豫地聯絡那什麼感冒糖漿之國最厲害的飛龍警備隊,要搶在他們明天拔營出發前搞定一切。
但這之中還是有個誤算。
戰略用未來觀測水晶,不提供戀愛引導。
比起戰鬥金屬帶來的致命危機,真正讓恩娜心情煩躁的是那群黑暗精靈,尤其是該樂團主唱霜詠。已經切換回即時〈Live〉模式的水晶球上,可以清晰看見雹理斯與霜詠在營火旁有說有笑地聊天。
該死的、真是該死的,離我的雹理斯遠一點!
恩娜憤恨不平地咬著龍毛筆,口中那些對卓爾的歧視粗俗用詞,讓此刻的她跟平日優雅甜美形象完全沾不上邊。
III-20/20
雹理斯想也想不通,怎麼會一路上順風平安。直到抵達蜂蜜糖漿鎮,他才得知「戰鬥卡車」被逮捕歸案。那自己跟黑暗精靈們同行的必要到底在哪?
雹理斯沒有花太多時間在研究運氣為什麼如此之好。半推半就地跟著霜月霰華結束報名手續後,甫一出門就看到同樣像是樂團的一群人在盯著他們。其中還有個人穿著像是Cosplay歷史小說裡的巫妖之王,手裡拿著劍......不對是貝斯。雹理斯接觸過多種金屬樂團,但從未見過像他們這樣招搖的。說實話,還挺有型的。尤其那把劍......貝斯,不但是白色冰晶霜狀,還不時飄著白霧乾冰。
「霰華暴雪......」凍雨低聲說道。
「汝等運氣不錯。避過了『戰鬥卡車』。」巫王的低沉雄厚的聲音從鎧甲底下竄出,似乎還接續上迴音與擴音魔法,震撼效果十足。
「但也到此為止,明日賽事,冠位將由吾等『霰華暴雪』奪走。」
──名叫「霰華」的樂團,一個就夠了。
雹理斯正一臉茫然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霜月霰華』(November Graupel)的成員們正為了即將在明天開始的『蜂蜜糖漿音樂祭』而努力練習。
尤其是在經歷過被巫王當面嘲諷的情況之下。
當時要不是凍雨一腳踹飛時雨,沒準兩個樂團還沒比賽就得被主辦單位退場了。
現在想想這該不會就是『霰華暴雪(Graupel Blizzard)』的目的吧?不過這樣做對他們又沒有什麼好處?
「哈哈!這真是最棒的COOOOOOOOOOOOL了啊!」
像是在發洩不滿,時雨激動的操弄著樂器。與其說是在彈奏不如說是在胡亂擺弄使得聲音聽起來十分刺耳。而在一旁默默彈奏吉他的霜詠則是在思考著什麼完全沒有之前的元氣。
最讓雹理斯最為意外的是對伙伴的異常無動於衷的凍雨。
在旅途中,凍雨的表現一直都是很關心同伴的人。這點雹理斯可是非常肯定的。
「你們啊,這樣下去真的會被『霰華暴雪』打爆的啊!還沒比就這副德性,我看到時候不用出場,直接投降吧?」
雹理斯出於無奈,只是試著用激將法來刺激他們看看。
只見龐克風格的漆黑長靴踩在木箱上,時雨發出了靈魂的廝吼:「吾輩乃為黑暗精靈時雨!怎會懼怕小小阻礙!你這綠皮是瞧不起我嗎?」
「不是這樣的啦﹗」霜詠面帶微笑向雹理斯說道:「我們不是害怕啦,只是有點……該說是興奮嗎?畢竟我們可還沒遇上敢這樣對我們宣示的對手呢。」
儘管霜詠這麼說,但雹理斯卻覺得她只是在強顏歡笑。
「實在不行就別勉強啦,反正不過是場音樂……會?」
雹理斯慢慢地閉上嘴,因為他發現凍雨現在的神情宛如她散發出的氣質一般冰冷。
看來是自己說錯話了,對音樂人來說『蜂蜜糖漿音樂祭』可是堪比國王誕辰重要的祭典啊。
「抱歉,我說錯話了。我就先去外面走走不打擾你們練習了。」
說罷便轉身離去。
II
雹理斯一邊坐在長椅上將眼睛閉上休息,一邊將手中的酒灌入口中。
酒精的嗆辣讓他的喉嚨瞬間感到一陣刺痛,那是他以前自以為是所付出的代價。曾經自己因為太過愚蠢才會犯下的過錯,那是在四年前發生的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卻讓他和自己的歌手生涯和摯友從此分道揚鑣。
為了不再犯下同樣的錯誤,他用盡了一切方法盡可能的改變自己。
四年的時間轉眼即逝,但自己在那之後是否真的有所改變呢?
搖搖頭,雹理斯將手中的酒盡數飲盡。
「那個!」
被突然的聲音吸引,雹理斯下意識抬起頭來看向聲音的主人。
出聲的是個漂亮的人類少女,藍寶石般的眼睛正注視著雹理斯。一頭橘色的秀髮在頭部右邊綁了個側馬尾,身上穿著亮橘色的衣服使她的氣質更顯得陽光。
不知道為什麼,少女讓雹理斯總有種在哪裡見過的印象,卻偏偏想不起來。
「請問你有在這附近看到一個藍頭髮的和灰頭髮的女生嗎?年紀跟我差不多大。」
雹理斯下意識搖了搖頭,看來這件事的解決方法只有一個。「我想你該去找警察,而不是問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
「說的對耶!」
少女一臉震驚的說道。
於是她再次向好歐克問道:「請問最近的警察局在哪裡?」
「哈啊?」
就算是身為好歐克的雹理斯也稍微愣了一下才理解少女的問題。
「對不起啦,我太久沒來這個城鎮了……」
說完無力地垂下頭去。
「嗯……這真是個好問題。那我只好誠實的回答妳。我也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來這個城鎮。」
好歐克一板正經地問,只換來少女的錯愕。
「這下該怎麼辦啊……在不快點找到她們巫咪醬一定又要發飆了……」
少女漂亮的大眼睛中開始緩緩地聚集著淚水,雹理斯見狀只好在心中嘆了口氣:「雖然我不知道警察局在哪,但這不會影響我幫妳找人。妳的那兩個朋友除了髮色外還有沒有其他的特徵?」
「特徵?我想想……嗯……巫咪醬的特徵除了藍色的頭髮外就是身高略高,還有琥珀色的眼睛……喔對!她的胸部很小!」
相較於前面的細細回想,少女在說出最後一個關鍵字時幾乎完全沒有遲疑。這讓雹理斯差點脫口說出了『為什麼我覺得妳只記得這個明顯的特徵呢?』。
「至於寇透梨醬……跟我一樣綁著側馬尾的髮型,眼睛的顏色跟巫咪醬一樣,還有比我略大一點的胸部!」
「……妳除了胸部外沒有別的形容方式嗎?」小聲地說完後,雹理斯使用了廣域搜索的魔法。
這個廣域搜索是雹理斯曾經摯友的得意魔法,當初兩人還互相學習對方的專長過。自己為了學會這個魔法也吃了不少苦頭,但最後還是掌握了這個難度算是A的高階魔法。
很快的搜索魔法就找到了目標。兩人剛好都在同一個地方。
「找到了。」
「真的!太棒了!」
少女開心的一把抱住雹理斯,這讓從未被母親外的雌性擁抱過的他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過了約十秒鐘少女才意識到自己的大膽行為,急忙鬆手並向雹理斯道歉。
「總之我們快點過去吧。」
「等等!你沒有喔喔喔喔--」
一把抱起少女,好歐克以最快的速度向前突進!被雹理斯抱起的少女發出了意義不明的聲音,而顯然,雹理斯並沒有察覺到少女的窘態。
III
很快的,兩人來到了『蜂蜜糖漿音樂祭準備委員會』為選手準備的宿舍。
「就是這裡嗎?」
這個宿舍約五十層樓高,在燈光的照射下,就算是在夜晚也顯得十分明亮。
順帶一提,『霜月霰華』的宿舍等級可以說是最低的,除了有完美的隔音外,連件棉被都沒有,而且還是五人擠一間約十五坪左右的房間。
『嗯……這還真是漂亮的宿舍。要是我也住在這裡就好了。』
「霍諾卡醬!」
宛如天籟的聲音打斷了雹理斯的感嘆。
「霍諾卡!妳到底跑到哪裡去--」
出聲的分別是少女口中曾敘述過的兩名少女,但她們臉上現在除了驚恐外便是慌張。那是雹理斯以前曾經在經過人類部族時見過的表情。
「霍諾卡醬!快點逃啊!」
「該死的歐克!竟然敢擄走我們的青梅竹馬!」
果不其然,又被人誤會成是壞歐克了。
誠然,歐克的確有著詭異的繁衍本能和性飢渴,但那些都是能自行控制的東西。而且說到底,在歐克眼中人類和精靈這種生物遠遠不及歐克族中的女性來的好看!
這是雹理斯的見解和認知,當然也不是說其他生物就是醜,只是他覺得歐克族的雌性最好看罷了。
「耶?原來你是歐克嗎?」
少女這才發現眼前的好心人是人類口中淫獸的代名詞。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你沒看到我綠色的皮膚和高大的身軀嗎?」
「唉呀,我沒有注意看耶,都是因為當時有點太黑了啦!」
「話說妳居然不怕我啊?」
「我為什麼要怕你呢?」
少女對雹理斯微笑,那微笑宛如陽光般耀眼。
「可是我現在很怕妳。」
「為什麼啊?」
用手指著掏出武器朝自己衝過來的兩名少女,雹理斯嘆了口氣:「因為妳現在是我的麻煩,能請妳為我辯解一下嗎?不然我想我會被扭送到警察局了。」
同一時間。
在『蜂蜜糖漿音樂祭準備委員會』的辦公室裡,羅德斯.克林希特正一臉躊躇。
自己花大錢好不容易請回來為明天的『蜂蜜糖漿音樂祭』熱場的『肥皂之星』主唱居然到現在才到.而且還有一個成員還沒到場!這讓本來就有胃潰瘍的羅德斯感覺更加胃痛。
要是明天熱場沒有弄好,這還怎麼宣傳作為『肥皂之星』後起之秀的『藍色女神』啊!自己可是花了大量的金錢和人力才將『藍色女神』包裝的和『肥皂之星』一般的耀眼啊!
『肥皂之星』是兩年前在『蜂蜜糖漿音樂祭』獲得優勝的隊伍,成員一共九人且全都是人類。當初在參賽時根本沒人知道默默無名的『肥皂之星』會成為最大的黑馬拔得頭籌。
而這次,羅德斯作為『藍色女神』的經紀人,也是透過不少關係才進入委員會以便取得更多資料讓自家樂團勝出。
「不好了!羅德斯大人!」
手下慌張的態度讓原本就相當煩躁的羅德斯怒吼:「吵什麼吵!現在都幾點了!」
「最後一個成員到場了,但是卻被歐克抓住啦!」
「妳說什麼!」
IV
蜂蜜糖漿鎮的其中一家小餐館,雹理斯和三名少女正坐在這裡用餐。
「真的是萬分抱歉!連解釋都不聽就對你動手……請務必原諒我!」
留著藍色長髮的巫咪.索諾塔向雹理斯鞠躬道歉。雖然在霍諾卡的解釋下才沒有動手,但因為自己的先入為主使得這名歐克的名譽受損,這是個性非常認真的巫咪無法接受的事情。
「嘛,反正也沒事。」
雹理斯笑著搖手,他已經想起來眼前的三人正是在兩年前獲得優勝並出道的團體--『肥皂之星』。
一戰成名後的她們如今更是四處表演讓人相當崇拜。他可不敢得罪『肥皂之星』的粉絲團啊
「所以這次,你們是分成三個小隊,這次剛好來到這裡為演出嗎?」
「嗯。」
回答雹理斯的是負責擔任服裝設計的寇透梨﹒蜜納里。
「嗯,真沒想到一開始就迷路了呢,啊哈哈哈……」
「說到底還不是因為霍諾卡妳自己迷路才會這樣的嘛!」
霍諾卡的態度讓巫咪頓時怒火中燒,要不是她自己也不會得罪歐克……
啊……會被這個獸人OOXX嗎?還是先--在~~
光是想到這些,巫咪臉上的紅暈更加明顯。
「嗯?那個是?」
雹理斯發現一個穿戴著水桶式鐵盔的……人?向著自己走過來。
定眼一看才發現是早先遇上的『霰華暴雪』主唱--名為巫王的男妖精。
「黑暗精靈聽令,目標是綠皮﹗『霰華暴雪』,讓舞台與聚光燈都為我們恐懼吧﹗」
「恐懼﹗」
「恐懼﹗」
「恐懼﹗」
三名跟在巫王身後的妖精亢奮地高舉拳頭呼喊著,漸漸地將雹理斯圍住。
「我去!魅惑魔法啊!」
深知這種魔法難纏的雹理斯眉頭深鎖。
這種魔法的缺點和優點都很明顯,只要被魅惑的人能以自身意志力抵抗的話就算是被魅惑狀態也能很快恢復……但巫王的這狀況很明顯不是啊?
那三個跟班已經跟著他走了一整天了吧?至今都沒有成功抵抗過嗎?
想到這裡,雹理斯再次對明天開始的『蜂蜜糖漿音樂祭』感到不安。
擁有這種魔法的存在真的會輸嗎?
「你們想對我們的朋友做什麼!」
就在雹理斯還在思考該如何破解魔法的時候,一直在吃麵包的霍諾卡放下手中的麵包義正嚴詞的對跟班們喊著。
「女人,這與你無關。離去吧。」
雹理斯感應到巫王在說話的同時大氣中的魔力也開始流動。很明顯的巫王對霍諾卡也使用了魅惑魔法。
「我怎麼能在朋友有難的時候丟下朋友自己離開啊!」
「正是如此。」
「我聽霍諾卡醬的!」
雹理斯看著為自己挺身而出的『肥皂之星』,突然覺得心中暖暖的。
自己的出身導致自己背負了許多刻版印象,自己的友人也屈指可數。
但就算是這樣還是有人願意肯定像這樣的自己啊……想起恩娜﹐那個莎漢妮月虹的精靈才女,雹理斯微微一笑。
是啊,自己還是會被人需要的!那麼我該做的事情也就只有一件!
打趴巫王,讓『霜月霰華』在明天獲得勝利!
看到自己的魔法不起作用,巫王冷笑:「有趣,不愧是兩年前的冠軍。竟能抵抗本王的『咖哩芝麻』。不過,你們並非本王對手,速速離去吧。」
「再加上我,如何?」
出聲的是從門外走進店內一臉寒霜的凍雨,而『霜月霰華』的成員們也跟在凍雨身後。
「就憑你們?」
「沒錯!就憑我們『霜月霰華』!」
就在兩方要動手的時候--
「等等!等等!」
上接不接下氣的羅德斯提著圓滾滾的大肚子趕到了現場。
聽聞『肥皂之星』主唱被歐克抓走後的羅德斯一籌莫展,正在他準備向警備隊報告的時候,巫王出現在他的面前並表明自己可以替他出手收拾噁心的綠皮。至於報酬?巫王表示比起明天的優勝,這種小事不屑一顧。
於是便有了剛剛的那一幕。
「一切都是誤會,誤會啊!實在萬分抱歉!請務必原諒我的過失!」
最後在羅德斯的道歉下,一行人總算度過了火藥味十足的夜晚。
但是巫王的一句話,卻又讓原本緊張的關係變得更加惡化。
「你們,是贏不了我的。因為我來自你們獲勝的時空。」
任誰都不知道,巫王這句話的涵義是什麼。就連雹理斯也不知道,那句話會對自己原本混亂的關係(女難)變得更加混亂。
-V
「謝謝大家!」
「安可!」「安可!」
「哈哈,不行啦!接下來各位要好好享受參賽樂團的精彩演出!」
「別走啊巫咪QAQ」「霍諾卡我老婆!」
在歌迷的歡聲雷動之中,肥皂之星離開了舞台。
在舞台的一側、觀眾搖滾區的旁邊有一個區域被眾多警衛重重戒護,那裡是登台樂團的等候室。在用金屬架、硬木板與皮革搭建而成的三層樓高臨時建築中,每個樂團都有一個獨立空間可以休息與預備,此時雹理斯與霜月霰華的成員正在其中一個房間裡。
「所以說為什麼連我都跟著進來了啊。」雹理斯站在牆旁,將視線從外頭已經陷入狂熱的觀眾移回室內。在木板牆上的長型窗口足夠讓所有成員同時觀賞舞台的演出,主辦單位在照顧參賽者方面可說是十分到位。
「你這話也太見外了吧。」霜詠一邊調整吉他絃一邊回答。「你可是即將出道的樂團的經紀人(暫定),要是讓你淪落到去跟一般觀眾人擠人,人家會以為霜月霰華是個苛待雇員、沒有格調的樂團的。」
「但老實說我比較喜歡觀眾席,而且我不是你們的經紀人……」雖然雹理斯試圖抗議,但是說好聽是個人風格強烈、說難聽就是自我中心的樂團成員們顯然沒有要接受異議的意思。話說回來,這些精靈們似乎並不在意昨天雹理斯的失言,也算是十分寬容大度了。
「你是個歐克耶,少在那邊計較些小家子氣的事,綠皮。」
諸神在上,為什麼偏偏楓葉糖漿之國是個法典中沒有仇恨罪的國家呢?雹理斯如此暗想。
「好啦好啦,你就當作是賺到一個不用買票的搖滾區嘛。」同樣在調整樂器的凍雨試著打圓場。「雪雨,我們的上場順序是?」
「最後一組。」由於沉重的鼓具組已經先委託給場地佈置人員搬到舞台後臺,雪雨一個人霸占了三人坐的長沙發,手中翻閱著蜂蜜糖漿音樂祭的活動指南。
「哈,果然壓軸才是最適合主角的登場時機!在比賽的最後、用無法超越的精彩演出給那叫什麼暴雪的盔甲男一記狠狠的實力壓制,光想想就興奮。」
「你別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只要專注在唱出你最好的表現就行了。不過說到這個,我也有點在意,霰華暴雪是什麼時候上台?」
「他們是 ──」雪雨還沒答完凍雨的問題,舞台的廣播器便蓋過了他的聲音。
「在那被白色所覆蓋的極北之境,有一股潛藏於冰層之中的不凡力量,如今一個男人將它掌握手中。他率領黑暗精靈、以王者之姿君臨於此。顫慄吧!恐懼吧!屈服於蒼藍的冰冷火焰之下,因為你無處可逃!在時間與空間都不復具有意義的永恆凍結之中,霜會吞噬你的身軀、哀傷將支配你的魂魄。讓我們歡迎寒冰的統御者 ── 『霰華暴雪』!!!」
在主持人熱血沸騰的吶喊中,舞台上 ──
── 捲起了暴風雪。
-IV
混帳東西、混帳東西!
在知識要塞的月虹家族室中,恩娜緊咬著手帕,號稱牢不可破、價格不斐的靈絹手帕幾乎要在她口中裂成兩半。
什麼經紀人啊,竟敢對我的雹理斯叫得這麼親密,開什麼玩笑!
妒火中燒的戀愛少女(芳齡十七歲又一千四百八十八個月)恨不得現在就飛奔到蜂蜜糖漿鎮,賞那兩個不知好歹的輕浮女人一人一發解離術,讓他們知道勾引別人的男人會有什麼下場。
花了一點時間把少女心壓下去,恩娜再次把戰略用未來觀測水晶聚焦回雹理斯身上,但這時他英挺迷人的臉龐上不是一貫的無奈表情,而是驚訝、甚至是驚駭。恩娜將水晶球顯示的畫面對準雹理斯的目光前方,在舞台上的樂團正賣力演出,而舞台下的觀眾的神情帶著一股明顯帶著異常的瘋狂。
「這是……『咖哩芝麻』?可是這個施展方式跟影響範圍……」將一切曾被記載於書本中的魔法知識都收於腦海的恩娜看著狂熱的音樂祭,口中唸唸有詞。「女主唱旁邊的這個盔甲男……等等,這道藍光難道是 ──」
恩娜離開水晶球前,她從玻璃櫥櫃中取出一個以黑色金屬作框的透明圓鏡片,又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書,攤開到其中一頁。在鏡片被對準書頁中心指甲大的紅色印記後,鏡片上顯示了某些影像,而其中有一道藍色光芒,與巫王頭盔縫隙中透出的光一模一樣。
靈光一現。
恩娜翻開辦公桌上的硬皮書,對著書頁上的魔法陣注入魔力,啟動了通訊魔法。
「是我,恩娜!幫我準備長程傳送門,目的地是戒律之塔!另外連絡時線注視者(Time-line watchers),告訴他們這是由恩娜‧莎漢妮月虹通報的二級緊急狀況,請立刻派一位時間裁示官在戒律之塔與我會合!」
在通訊結束之後,恩娜迅速的整裝離開辦公室,來到知識要塞的傳送門。如今師出有名,再也沒有事物能夠阻擋迫切想見到愛人的戀心。
你等著,雹理斯,我馬上就到你的身邊去。
混雜著職責與私心,恩娜踏入傳送門內。
-III
在戰鬥女祭司與巫王的最後一道完美合聲落下後,群眾依然激動不已。他們的歡呼已不再是能被智慧種族所理解的語言,而是如同落進無盡深淵時的痛苦哀嚎。這時巫王輕彈他手中的愛劍 —— 不,是最愛的貝斯,淹沒整個城鎮的喧鬧隨著樂音的傳播嘎然而止。
「……」雹理斯與樂團四人看著暴雪霰華在觀眾的寂靜之中走下舞台,每個人都目瞪口呆。他從沒聽說過魅惑魔法有這種用法,而就連擁有歐克種族天生的意志抗性(或對其他種族的不關心)的他都險些沉入巫王的吸引力之中。
「……呃、感謝霰華暴雪的精、精彩演出!」廣播中主持人的聲音變得結結巴巴,一開始介紹參賽者時的流利口條已不復見。「接下來,狂亂、狂亂……等等,這次的登場詞是什麼……?」
第二組參賽者在主持人毫無氣勢又斷斷續續的介紹中登上舞台,雖然他們拿起了樂器演奏,但是即使是最不懂音樂的人也能看出這些人已經失去了對演奏的熱情。而從開始演奏到樂聲落幕,台下的觀眾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面無表情的用空洞的眼神看著舞台。
第三組、第四組都是這樣。
「這……這是怎麼回事……?」霜詠不可置信的看著演奏者垂頭喪氣的走下台,從顫抖的雙唇中吐出這句話。
或許是他們對於自我音樂風格的執著本身是一種堅定的意志,霜月霰華的成員們都在一陣發呆之後陸續回復意識。然而台下的觀眾卻沒有如此幸運,他們就像是被困在凍結冰層中的生物,只是徒留外型,靈魂早已不知去向。
「再來是第五組參賽者……呃,剛才大會主辦方收到通知,預定下一組登台的『薩曼囚之死』拒絕登台演奏,宣布棄權!」
第一個棄權的隊伍出現,讓眾多參賽者的信念如同孩童的積木塔一般垮下。第六組棄權、第七組棄權、第八組棄權……也許是跪倒在巫王的魅力下、又或者是不願意上台遭受無聲的羞辱,再也沒有一組樂團願意站上舞台 ── 除了一組。
「下一組也棄權、再下一組也……等一下!我們有最後一組參賽者要登台!」早已失去幹勁的主持人似乎找回了身為職業人士的骨氣,聲音再次被活力所填充。「終身獨裁官已高舉先鋒旗幟,在諸神的見證之下,英勇的樂手將挺身而出對抗絕望!讓我們歡迎精靈帝國第參軍樂隊 ── 『霜月霰華』!!」
在工作人員迅速的將鼓具設置完畢、樂器連上擴音魔法陣後,霜詠威風凜凜的率領同伴們來到舞台上。以雪雨強勁的節奏起音,充滿威力的電音從音箱中湧出。提著吉他的霜詠躬身湊進麥克風,足以貫穿人心的美妙歌聲以舞台為中心向外發散。
然而 ──
「「……」」
觀眾們仍然一片死寂,了無生氣。
在歌曲來到高潮時,霜詠從麥克風架上拿起麥克風緊緊的握在胸前熱唱著,但是她的歌聲卻沒有傳達到聽眾的心中,他們只是站在那裡、不發一語。
歌聲驟停,麥克風落在地上,使音箱發出陣陣雜音。
「……為什麼……」霜詠的聲音帶著顫抖。看著這樣的主唱,樂團成員們都停下了手中的樂器。
「大家不是都是因為愛著音樂才來到這裡的嗎?不是為了見識每一個人想展現的自我才來到這裡的嗎?」霜詠低著頭,斗大的淚珠一顆接著一顆的落在地上。「霰華暴雪的音樂對你們做了什麼?沒錯,他們的表演非常精彩,但是我們聚在這裡是為了只聽一個樂團演奏嗎?回答我,你們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這……」
顫抖從聲音蔓延到霜詠的身體,她發著抖跌坐在地,泣不成聲。
「這樣的音樂祭,我不要!!」
綠色的粗壯手臂撿起地上的麥克風。
「喂,我說啊。」來到舞台上的雹理斯握著麥克風,走向皺著眉頭的雪雨。「你來這裡是來幹什麼的?是來坐在鼓前發呆的嗎?」
「……」半精靈閉上眼睛,沒有作聲。雹理斯轉身來到緊咬著牙的時雨面前。「你呢?你面前的鍵盤只是裝飾而已嗎?」
「當然不是!我 ──」歐克對著怒吼出聲的精靈比了個停下的手勢,接著在凍雨身旁停下腳步。「還有妳,妳是特地來炫耀配合妳眼睛顏色設計的造型貝斯嗎?」
黑髮精靈少女流著淚,靜靜的搖了搖頭。雹理斯走到霜詠的面前,蹲下身子與被淚水浸透的臉龐對上眼。
「這裡是蜂蜜糖漿音樂祭,妳千里迢迢的跑來這裡做什麼?」
「我……」哭成淚人兒的少女用力的揉著眼,卻沒法止住眼淚。「我是來唱歌的!可是我、可是大家……」
「很好啊,妳們都很清楚自己想做什麼嘛。」雹理斯站起身來,露出笑容。「那在妳準備好之前,我先幫妳撐撐場。你們幾個,主唱要休息一下,你們先彈點什麼來聽聽吧,我從沒聽說有音樂祭這麼安靜的。」
在一小段的沉默後,凍雨率先行動。她彈奏了一小段,看向鍵盤手與鼓手。兩人接到她的眼神,各自彈奏了一次類似的旋律。
三人相視而笑,充滿疾走感的合奏隨即展開。仍抽泣著的霜詠聽出這是在他們樂團組成後不久、第一首所有人一起合寫的歌。即使粗糙、即使稚嫩,但這是他們的起點,是指向目標的第一張地圖。
在刻印著精靈們的靈魂形狀的旋律中,歐克開口歌唱。
「依然站立的同胞仍在奮勇抗敵,已然倒地的我們豈能閉眼安息?」
即興填詞演唱,雹理斯塵封已久的特技。
在四、五年之前,與朋友組成樂團的雹理斯滿腦子只想著如何成名,為了吸引觀眾的目光不擇手段。最後在一次酒吧演唱中,雹理斯一時衝動,在即興歌詞中使用了極富攻擊性的歧視字眼。雖然十分走運的沒有被以仇恨罪審判,但是雹理斯不僅得罪了在場的客人,也得罪了樂團的同伴。樂團解散,同伴各自走向不同的人生,而進入知識要塞的雹理斯從此沒有開口歌唱過。
「沉睡的英雄們啊、忘記你們的鎮魂曲!再次起身高唱吧,那尚未落幕的出征歌!」
但是今天與那天不同。
無關名聲、無關收入、無關未來,單純只是一個在心底深處真心熱愛著音樂的歐克,不願看到有著與他相同熱情的人們遭受傷害,所以他要歌唱。也許對拍不夠精準、也許歌詞缺乏邏輯,卻是這初次聽見的旋律使他心中浮現的字句,是從本質中溢出的自我。
好不容易終於關上淚水開關的霜詠站了起來,伸手抓住雹理斯握著麥克風的手、拉到自己面前。
「追尋永恆僅得自身為友、陰狠狡詐有何顧忌!」
精靈少女只唱了一句便將麥克風推了回去,還帶著淚光的雙眼抬頭注視比自己高出兩個頭的歐克,綻放出美麗的笑容。
「堆砌榮耀必與萬軍為敵、浴血殺戮無所畏懼!」
歌詞風格與唱腔路線完全不同,可是這種族、出身、經歷都大相逕庭的兩人卻編織出絕妙的合音。在他們只專注於自己的歌聲中而無暇顧及的舞台之下 ──
發出了掌聲。
一聲、兩聲。又一聲、再一聲。
熾熱的演唱融解了封住聽眾心神的冰霜,無懼於強敵的意志之火在被虛無侵蝕的人們眼中點起奮戰的火光。
在台上五人終於注意到的時候,台下已經化為被音樂掀起的浪潮。
-II
「不、不、不!」
其他團員都已回到休息室中,獨自一人的巫王站在舞台準備區怒吼著。
他做了這麼多的努力,一切都預備充分。
買通工作人員、讓他的樂團第一個登場。在一開場就幾乎耗盡魔力,用最強的威力將咖哩芝麻的幻象印在每一個人的心中。最重要的是,他付出了多少代價才能夠重新來到這裡。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再一次敗下陣來!!」
巫王抄起他最愛的貝斯 ── 不、是他的愛劍 ── 不,那是把貝斯,衝上舞台。
在群眾的歡呼之中,巫王那奪去世間一切溫暖的激奏,像是利刃般刺進霜月霰華的間奏之中。
霜詠見到巫王,眼中閃過一絲兇狠,手中的吉他不甘示弱,以如同厚實大劍的悶音回擊。
在沒有歌聲的間奏內,兩份同樣巨大又恰巧相反的「心」劇烈衝撞 ──
「到此為止。」
空中傳來足以蓋過會場音浪、充滿威嚴的聲音,令眾人都抬頭看向天空。
在觀眾席的上空,一道泛著紫光的傳送門撕裂空間,從中鑽出了一艘浮空艇。甲板上面站於前方的是身著知識要塞正規制服的恩娜,在她身後有一名身高只到恩娜的腰部再高一點的孩童,他的身體被繡著銀線的白色長袍完全覆蓋,一張表面光滑、連眼洞都沒有開,只在眉心的位置鑲著一顆鑽石的面具徹底遮蔽了他的臉孔。而在更後頭的三人身穿看似軍人的裝備,他們胸前的徽章表明了他們隸屬於不受任何國家控制的律法組織 ── 戒律之塔。
「蓋米爾大人,就是那人。」被稱為蓋米爾大人的孩童,將被面具遮蓋的面孔對向恩娜所指的方向,在纖細指尖前方的是頭盔中閃著藍色火光的巫王。
「妳的判斷是正確的,恩娜‧莎漢妮月虹。」剛才聽見的莊嚴男聲自孩童的口中傳出。他從長袍底下伸出手,取下了面具。在面具之下的是符合他身高的童稚面孔,而他的雙眼中燃著與巫王相同、卻更加耀眼的冷冽光芒。「那個顏色無疑是『異時者之瞳』 ── 一度超越時間之人的鐵證。」
「在不受監督的情況下擅自修改高危害性魔法的使用方式與效果、以及未經許可的時線座標移動。」恩娜以公務人員的語氣高聲宣告。「『巫王』阿爾札斯‧米涅希路!基於以上兩項重罪,我作為知識要塞魔法管理者的代理者、依戒律之塔與時線注視者所擁有的權利,對你進行逮捕,立刻束手就擒!」
「……可惡,為什麼會被發現!」巫王低聲暗罵,轉身打算逃向舞台後方,然而蓋米爾一瞬間就出現在他前進的方向上,阻擋他的去路。
「讓開!」巫王舉起貝斯,那姿態就像是對著幼小的孩童舉劍相向。
「你的三次機會用完了,停手吧。」
「什麼意思?」
「我們的目標是活捉你,讓你接受應得的審判。」已經重新戴上面具,蓋米爾的聲音中感受不到恐嚇,只是普通的陳述事實。「在你試圖逃走的過程中你被殺死了三次,而我給了你三次機會。作為曾超越時間之人,你明白我的意思。」
「……」聽見背後傳來的聲響,巫王看向身後。戒律之塔的士兵直接從浮空艇上跳了下來,在他後方著地,三個人的手中都已經拿好武器。
「……我投降。」巫王的愛劍掉在舞台的木質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I
「雹理斯!我好想你啊~~~~!」
「等一下、恩娜妳怎麼會在這裡!?」
在戒律之塔的士兵與蓋米爾帶著巫王離去後,沒有一起離開的恩娜撲到雹理斯的身上。
「那個、雹理斯,這位是……?」
「你好,我是恩娜,是雹理斯在知識要塞的情人!看來你們是雹理斯的朋友,他隻身一人在外還要請你們多關照了!」面對凍雨用帶點遲疑的詢問,恩娜毫不遲疑的回答,並特別強調了某些關鍵字。
「誰是妳情人!而且這裡距離知識要塞有多遠妳知道嗎,妳的研究計畫呢!?」
「我請了一天假,這是公務的合理時間!明天我傳送到楓葉糖漿之國的首都,就能用長程傳送門回去了。」
「等一下,雹理斯你有女友了?剛才我們的合唱那麼契合,我還以為……」霜詠的聲音帶著哭腔。
「不,等一下,就算會造成其他誤會我也要強力聲明,這東西不是我女友。」
「雹理斯你怎麼能說這種話!難道你忘了那天我們在知識要塞七大不可思議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樹下所立的誓言嗎!」
「知識要塞才沒有那種傳說!」
看著雹理斯費盡全力想在控制力道、不會弄傷力氣比歐克小得多的精靈的狀況下把環抱在他腰際的恩娜拉開的搞笑戲碼,霜月霰華一眾彼此對看了一眼。
「怎麼說呢……其實看起來還挺登對的,就算跟我說他們真的在交往我也有可能相信。」
「我倒是希望不要啦,不然我不就沒有機會了。」
「欸等一下霜詠,你是認真的嗎?那傢伙是個綠皮耶。」
「時雨你還是注意一下種族歧視比較好喔,而且歐克有什麼不行的?要是在一起、給人的安全感很夠啊,至少我個人不排斥。更何況他剛才唱得真的很棒,雪雨你說是吧?」
「不要問我。」
在一群人忙著拌嘴的時候,底下的觀眾們開始不太滿意了。
「嘿!還要不要繼續唱啊!」「我們還沒聽夠呢!」
「嘿各位,我是大家最喜歡的主持人!」觀眾開始喧鬧時,廣播器傳出了恢復了元氣的聲音。「在不請自來的特別來賓戒律之塔的協助下,早些時間前的小小技術障礙似乎已經被排除了呢!眾多棄權的參賽者們詢問大會現在可不可以重新報名,但是因為排除技術障礙花了不少時間,要是一組接一組的重新上台,恐怕到明天早上都唱不完!所以在這裡主持人我有一個問題要問問在場的大家:」
「你們今晚還需不需要睡覺啊~~~~~?」
「「「「「「「「不需要!!!!」」」」」」」」
「非 ── 常好!那麼重新開賽的第一組就交給為我們找回音樂魂的樂團,把你們的嗓子全都給我喊啞吧!大聲喊出他們的名字!」
「「「「「「「「霜!月!霰!華!!!!」」」」」」」」
「你也聽到啦,恩娜,可以放開了吧。」
「不要!在雹理斯承認我們的關係之前我絕對不放手!」
「那個做不到。但是我們也的確很久沒見了,身為老朋友陪你聊聊天還是可以的。」
「……真的?不會又被來路不明的精靈霸占著、只有我們兩人?」
「嘛,如果你非要那樣不可的話。不過呢……」雹理斯看向霜詠,而霜詠用燦爛的笑容當作回應。「……要等這首唱完之後。」
今年的蜂蜜糖漿音樂祭還沒有結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