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薩仁波切
當人們談到壞上師時,通常都聚焦於倫理道德上的違犯,例如酒精或性方面的侵犯。酒精在很多方面是有害的,尤其上師酗酒的話,不只會傷害到上師本人,更由於他本應以身作則,做為團體的模範,因此它的醉酒行為可能會造成其他人也酗酒。當然,性的侵犯更深具破壞性。
然而,性與藥物的濫用通常比較容易被察覺,但在心靈世界中,還有更隱晦,更微細的濫用,它們更危險。金錢、權利與名聲,是「最糟濫用大獎」的三種最毒的習慣。
當某個上師跟女生廝混時,人們很快地就會指控:但當與金錢相關的事情發生時,情況就會變得比較曖昧。這種事情通常都有個善良的籍口,例如,「唉!他是為了利益寺院才投機取巧的!」在我們這個物質主義的世界中,金錢的習氣非常詭譎,我們無法避免處理金錢,每走一步就要花一些費用。
現今,金錢是我們溝通的方式,而且很有效。但是人們應該對金錢特別謹慎,因為它有破壞的潛能,它看起來像一個不像疾病的疾病,卻已在你體內腐蝕。金錢的問題會毀壞教法,而且有許多過往的例子。大家都不懂為何喇嘛必須乘坐最好的車子,居住最豪華的住宅,難道這都是為了弘揚佛法、利益眾生的必要條件?這不可能是事實,因為也有許多喇嘛不擁有任何物質財富,卻能無止境地利益眾生與佛法。
另外是對權利的執迷。如同任何形式的耽溺,權利也有其本具的無明,因而造成痛苦。它會製造欺瞞的口實。有權利的人要承受人們對他的投射所產生的壓力與期待,是非常不容易的。上師也不例外。
當然,上師應該有某些權利。經典中說,上師應該具有神通、悲心、力量三種功德。但是,此處所說的並非世俗的權利,而是拆解弟子染污之網的力量,除此之外無他。超越於此,任何世俗的權利都非常危險;除非上師是聖者,能夠知道如何運用權利來利益更廣大的世界,以至一切有情眾生。
雖然我們都會想:「如果國家首相是密乘佛教徒的話,該有多好!」但是如果上師不具足高度證量,卻擁有社會或政治權利,對社會與政府都不是好兆頭。從政治與社會制度層面而言,做為心靈領袖的上師掌握政治權利,顯然是糟糕的事;但最令人傷心的是,它會稀釋、腐化並毀壞佛法。西藏由喇嘛統治的七百多年來,完全缺乏任何對基礎建設、學校、防禦系統、經濟等的投資。為什麼?因為喇嘛們對這類的事務完全缺乏概念,而且從他們的觀點,這種世俗的事務不需要去經營。
名望也會令人上癮。廣受愛戴、被視為名人來對待,會令人麻醉。這年頭,佛教喇嘛及機構毫不保留地利用標誌、貼紙、胸章等來創造自己的品牌。甚至有人說,當某些喇嘛蒞臨加德滿都時,活動的策劃單位會雇傭一些人在機場迎接,造成群眾盛大歡迎的形象。在不丹與尼泊爾,有一種風潮是樹立起掛滿布條的牌樓來迎接喇嘛。忠誠的弟子斤斤計較哪位喇嘛有最多的牌樓,有最長的車隊來迎接。這非常令人悲哀,因為大部分的這些展現,甚至連優雅都談不上。
從心靈的角度來看,替導師創造品牌商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一種合理化的說詞是,宣傳可以拿來做為善巧方便的籍口;聲音愈大,就會有愈多人有機會親近佛法。但名聲不應該是操弄來的。像密勒日巴等導師,他們並非有意地變得有名氣,而是歸功於他們的教法與行止。我們可以非常確定,密勒日巴完全沒有投資任何時間、力氣與資源來宣傳他自己。
操弄名聲,有意地製造名望,是一種有毒的習氣,而且對於有可能成為導師的人,這是最難放下的習氣。噶當巴(Kadampa)上師會說,佛法修行者應該準備好三種犧牲:食物(藏語:to),舒適的環境(藏語:go)以及名聲(藏語:tam)。沒能好好吃頓中飯,或缺少一件溫暖的外套是一回事,但放下名聲是更困難的事。上師也許常常能夠不要食物或舒服的環境,但他們卻忍不住將這種犧牲說出來。他們會有意無意地這麼想:「如果沒有伴隨而來的好名聲,何苦做這些犧牲!」
至於那些較差的上師,相較于擔心缺乏名聲,他們反而是擔心自己有不好的名聲。只有偉大的人,才能勇猛地去培養不好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