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續道藏)
純陽帝君釋義
雲門魯史纂述
體道章第一
道(元始一炁虛无自然)可道。非常道。(道本無言擬議便非)名(長養萬物不可知識)可名。非常名。(愈採愈深愈執愈失)無(蕩蕩難名民無得稱)名天地之始(純亦不已先乎覆載)。有(太極分真強名曰道)名萬物之母。(降本流末養育羣生)故常無欲以觀其妙。(隱顯莫測無心運化)常有欲以觀其徼。(守中抱一有意操持)此兩者。(執其兩端空空如也)同出而異名。(一分造化心起經綸)同謂之玄。(盡性至命體用一源)玄之又玄。(形神俱妙無中生有)眾妙之門。(悟由此入妙用難量)
道。乃混元未剖之際。陰陽未分之時。無天地以合象。無日月以合明。無陰陽以合氣。無造化以合其道。這是箇道。字可道。心可道其妙。而口難道其微。謂道不可須臾離。而瞻之在前。忽然在後。這是可道的。仰之彌高。鑽之彌堅。非空於玄而實有。玄之、之妙。豈口可道。只可心會。非常道、是心可道之道。非日用五倫之道。非治國安民之道。這箇道豈是有作有為。尋常之道。致廣大而盡精微。故曰非常道。名、何謂是名。無動無形。無機無化。無極無虛。無空無相。這就是名。名、不知其為名。故名也。可名、是心名其名。難口名其名。謂之可名。非常名、是心之名。非有形相之名。虛中、虛空中空。虛中有實。空中有相。只可意取不可聲名。一切影響算不得此名。而況有實具者乎。只在先天中求先天。這就是可道之道。可名之名了。連先天中還是強為道為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無者待之而後動也。有者已動而將形也。天地始者。雌雄蟠虬而物所自暉。萬物母者。陰陽感兆而氣所自育。以無而偶有。猶以天而配地。以母而配始。猶以煮而合神。是知有與無。一者峙而天地位焉。始與母二者出。而萬物育焉。人之靈明知覺。即無也神也。納編活動。即有也氣也。要具大方眼。然後可以見不見之處。照不照之所也。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一定之中而求變化日常。未見之前而將興發曰欲。沖虛至聖曰妙。包元含靈曰徼。觀妙於定中而求變化。待之而後動。動於未見之前而將興發。此即觀其沖虛。至聖見其智慧之精微。於一中而求變化。已動而將形。形於未見之前。而將興發。即此觀其包元含靈。見其功用之遠大也。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兩者道與名也。無與有也。始與母也。妙與徼也。皆與兩者而當以無與有為先。有無同出於一。而名乃分矣。玄者。不可見不可聞不可說。玄之又玄者。以其無與有兩者愈不可見聞。愈不可名說。即此道也。眾妙之門。言其玄乃萬物沖虛。至聖出入之所也。有物先天地。眼下甚分明。道之體自然也。道之用虛無也。虛無者。先天地也。聚同云。委志歸虛無。悟真云。道自虛無生一煮。此乃為之而有以為也。自然者。後天地也。人禀父母陰陽二黑而生。而長渾淪未判。抱一無離。此乃無為而無以為也。夫人本來清靜。若見得明了。須於無聲無臭的時節。存惟精惟一工夫。方得入眾妙門。所謂透到。是處一明一切。明一了一切了。利根上士獲覩此經。字求上義。義裏通神。句中得意。意外悟道。忽若智慧眼開。感得天人相與。寧不慶快。
眾妙應須無以觀。更將有向竅門看。
可名物母明明說。兩顆玄珠轉玉盤。
養身章第二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自揚已美使彰顯也)斯惡已。(有危亡也)皆知善之為善。(有功名也)斯不善已。(人所乎也)故有無相生。(無必生有有必歸無)難易相成。(先難後獲見易為難)長短相形。(道本無形自相長短)高下相傾。(天旋地轉安得高下)音聲相和。(一風萬籟所鳴皆應)前後相隨。(往古即今來今即古)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恭己而治貴乎自然)行不言之教。(天何言道寓无物)萬物作焉而不辭。(忘物)生而不有。(忘形)為而不恃。(忘情)功成而弗居。(忘其所自)夫惟弗居。(緣空慮絶)是以不去。(真一常在)
此言大道原無美惡。曷有善不善。自混沌鑿。美惡始分。天下皆知。是抱道之士。非尋常之人。要體認此理。美是到了美處為美。是到了極美處。若知靜則知美。不知靜而安得知美。是惡從斯而生已。善之為善。是善能達道者方能知善。不達道者安得能知。善是不善從斯而生已。美善是到了知微的虛靜處。再加潛修。惡與不善俱化為美善。如此抱道。故知其有無相生。是陰陽反覆之理。一定而不可移。人禀無中生有而來。亦抱至道。從有中而反無。方知盡善盡美。美善不知是有無相克。盡其善盡其美。故有無相生。吁嗟乎。大道之難鋼堅石固。成之亦易難也。得到易也。得到豈不相成。大道無二。豈不相形。有何長短。正人行邪。邪亦入正。邪人行正。正亦入邪。何患長短。高下相傾是水往下。高也到此下也。到此無有二的法門。音聲相和。是抱道者彼此唱和。心意相孚同懷至道。前後相隨而不離也。如此懷道的聖人。方以無為而處事。心領神會而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離我規矩之中。萬物生於無為又何嘗有中生萬物。春到動植自生。人靜種子自現。又何嘗有作為。自生而不知其生。故生而不有。此有名無質之秘物。若為方知其有美有善。果性中為到有萬物時而不可恃其有。有了方得。得後功纔成。成其一而無所以居之。是混其體而無其質。既無其質就無所可居。夫惟弗居。一得永得。是以不去此。養自己元神而居無為之境。生於不有之時。方能知其盡美盡善。須無為不言萬物。現象不離混一之中。是以纔養得吾身而弗去。
美中有喪惡能成。前後相隨高下形。
直到無為方了了。不言之教始分明。
安民章第三
不尚賢。(德聖棄智)使民不爭。(大公無我)不貴難得之貨。(伯牙棄利)使民不為盜。(戒得勸賢)不見可欲。(非禮勿視)使民心不亂。(轉物應機)是以聖人之治。(修身為本)虛其心。(遭欲全心)實其腹。(直養全命)弱其志。(致柔全神)強其骨。(保精全形)常使民無知無欲。(返樸守淳)使夫知者不敢為也。(絮矩從心無假造作)為無為。(寂然不動)則無不治。(感而遂通)
此是安爐立鼎的說話。不尚賢。民爭就息。我念不生。這爭心無法可治。惟不尚治之。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難得之貨人見即生貪心。豈不懷盜心。此外講也。內講是目內觀無著於物。我之貪心從何染者。故不為外欲盜念。就無物而生。財物人愛一見即欲。不見不欲人之心就不亂了。使我內顧之心無馳於外。惟精惟一。只知有道而不知有欲。如此是以聖人之治。苟能不爭不為盜。方能降伏其心。守不外馳。若是纔能虛心。只知饑食困眠。此外不生一點雜念。實我之腹。弱我爭盜之志。疆我體而守我鼎。養後天之藥。以補先天之靈。常常使我無知無欲。存一念於靜中。故不敢為爭為盜。以亂我之心。以作無為之道。若有為。民就有爭。盜亂之心從此而生。若以法度治他。在治之時爭盜亂之心不敢起。過治之時依舊復萌。惟為無為。不但爭盜亂心不起。而且不萌。若如是不啻民可治。而大道亦可以成矣。
弱志先須以骨強。虛心實腹要當陽。
共君說段爐中事。一朵鉛花仔細詳。
無源章第四
道沖而用之。(太虛同體)或不盈。(謙不自滿)淵兮似萬物之宗。(淵淵其淵萬物資始)挫其銳。(知止歛神)解其紛。(不隨世變)和其光。(退藏宥密)同其塵。(混心於物)湛兮似或存。(存神於物)吾不知誰之子。(一元无上)象帝之先。(超踪造化惟道獨尊)
此乃見道之實。知其味得其理。養浩然之氣。充塞乎天地。飽味乎己身。故沖滿於體而用之不窮。自滿則不能精而益求其精。妙而益求其妙。守道不盈。方知淵源之妙。而明道之宗旨。到此不可效子路之勇。進勇而退易。須效顏子之默。不用於心而用於神。故銳鋒而不自挫。亦不知有挫銳之心。其外務不能入。是不待解而紛自無。惟守一默。諸紛莫能擾我之神。散我之氣。耗我之精。如此性靈方現。靜內生光。始能知妙明理深入其奧。沖而用之。到沖的地步纔叫作和。人煉形如地靜寂。不動纔叫作同其塵。塵、地也。地屬坤。乃煉坤之質。從陰中求出一點陽明之象現而為光。光生坤靜。坤靜則湛兮而成道。道非無無而若存焉。嬰兒一現我不知是誰之子。在杳冥中不知有我。而安知辨別其子。帝、我也。要返於一來之際。歸於無始之先。合道以為我。合我以為道。
象帝之先萬物宗。解紛挫銳闡高風。
蒼顏老子垂雙手。湛似淵兮道乃中。
虛用章第五
天地不仁。(無心施化)以萬物為翦狗。(任其自然)聖人不仁。(法天無為)以百姓為翦狗。(順帝之則)天地之間。(塞乎兩間優優品類)其猶橐籥乎。(空洞虛中太和充溢)虛而不屈。(中通外直)動而愈出。(應變無窮)多言數窮。(希言養氣)不如守中。(允執厥中)
此章要用默以歸於無言。而心領神會其至道之妙。用意如繭。止存其性而不知其身。天地居無德之體。恩澤布於萬物。而無施仁之心。不仁是天地無容心。萬物得天之太和。故生育長成。此天地仁也。乃天地容萬物。而萬物感化育之德。不有形跡。是上德不德。上仁不仁。不仁處正是為至仁也。天地以不仁長存。聖人效天地之不仁。運化育於一身。百姓指身言。是我之意也。身為國。心為君。意為民。心以無為化身。意以無為守法。如此是仁也。冥冥之中不見施仁。是聖人效天地。上仁不仁處而修已。故以百姓為天地之蕩狗。天地不仁。無聲無臭。高明博厚。而萬物感之不見其仁。此所以不仁處而仁大矣。是天地之修乃天地之橐籥。天地尚以無為橐籥。為人修身可不效天地以無為而橐籥。是以修身虛而不屈。用虛以修。領虛之美。得虛之妙。無處強名。無處強道。虛之極而動方生。到此難言矣。多言而無可言。故數窮不如抱我至中至道。常存真一之氣。以樂天真。玄玄乎至大至剛也。
不仁乃是大仁人。翦狗民生物化淳。
橐籥之中能不屈。當知愈出愈精神。
成象章第六
谷神不死。(虛靈不昧)是謂玄牝。(一陰一陽)玄牝之門。(念頭起處)是謂天地根。(呼接天根吸接地基)綿綿若存。(川流不息)用之不勤。(虛閒無用)
此章是體道之實。知道之微。用道之妙。登道之岸。從虛以入根上章而來。虛而不屈。動而愈岀。這是谷神之源。譬如山。四面皆是聳嶺。中是深谷。落葉聞聲。人身上下皆實。惟中常虛。將谷譬言之。山谷聞聲。乃山之虛神耳。山有虛神。故千萬年無更變之端。人之修身。當推此理。一箇幻身。只有中一點靈氣。若有世慾。虛靈就被他埋沒。終日用心勞碌於外。神從耳目口鼻舌身意散盡。安得不死。若求不死。須問靈神。靈神所居。上不在天。下不在地。中不在人。在虛靈不昧。一點真性之中。近學者不知說出多少落地上降下升。用性光會合。黃嫗牽引。為坎離交泰。一點金液發於玄牝。玄牝生芽方得性命。歸宗樂於冥忘之間。從吾性中見出。是不昧之性。非氣質之性。要點下落須遇高人。玄牝之門在空谷之中。視之不見。聽之不聞。鉛汞合一。方知下著。此理深淵似日月運行。東出滄海西沒窮谷。晝夜反覆無息而注。即是身中下落。水中取金。火中採木。金木相併譬如月感日精。而光生日返。月華而晦出。俱是造化之氣所感。身中豈無真一之氣而生。上不上下不下。在杳杳中而生真一。引上接下而歸黃庭。纔叫作天地之根。自隨甲子周流去而復返身中。降升離而合。合而離妙。在真一之源。含於一點性光之內。虛靈之神居於法身空谷之間。須幻身常無神乃得一。神一而性命定來朝宗。性命合而魂魄潛踪。凝神入穴慧照無間。若忘若存使之不窮。用之不竭如山谷。常靜而存神是謂綿綿。若用心存就不是了。要有無間耳。勤字莫看作勤。若上看是無窮無盡之妙時。刻體我之道樂。我之真豈不綿綿。而用之不勤。人生在天地間。返天地之化。功而成真抱真。以合天地人之玄牝。是天地之根。天地之根亦是人之玄牝。總不過學人明天地之理。以修道返道以合天地。方是谷神不死之旨。
谷神無始立天根。上聖強名玄牝門。
點破世人生死窟。神仙只此定乾坤。
韜光章第七
天長地久。(萬古常春)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陰陽變通)以其不自生。(本無生滅)故能長生。(不遷不變)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自強不息)外其身而身存。(成物成已)非以其無私耶。(天地同根)故能成其私。(萬物同體)
此章因稟公而無私。聽物之消長生殺。無容心於物。以靜治之。天蓋地載以無聲而生。故能長且久。在於不自生以聽。萬物生育隨其萌敗。故不能耗天地之元精。方能長生。是以聖人體天地而修身。先以靜御氣。後以精養身。無身不成道。有身不歸真。必先外我之假身。而存我之真形。無他。乃一靜而存無私於物耶。天地以無私而開。人以無私而合。天地無容心以感萬物。聖人效天地亦無容心。而抱於真。總不過要人心合天地。天地以清虛之氣而轉週。聖人以清虛之氣而運動。故能成我無私之私。以靜而守我真形。待天地反覆之時。而我之真形無壞。此所以天長地久。聖人合天地而長存。只是無私心於物。其真乃成長。
聖人方處出無私。能外其身誰得知。
順則凡兮逆則聖。由來此處定根基。
易性章第八
上善若水。(性猶水也)水善利萬物而不爭。(隨方逐圓不為物件)處眾人之所惡。(以柔處卑居之靜壽)故幾於道。(動徵吉先其庶幾乎)居善地。(利物無澤)心善淵。(容物有養)與善仁。(生物不盈)言善信。(應物勿爽)政善治。(化物清平)事善能。(成物曲直)動善時。(順物節度)夫惟不爭。(卑以自牧)故無尤。(有善無咎)
此章要人修道若水。水乃無心之物。善是百福之根。水滋物無容心。人所惡污穢之地。而水不爭。內功用水而若水。如是故。不爭這等人可幾近於至道也。心正意誠即是善字。總領水是圓通的。修道如水之圓通。正誠圓通。無道不成。水乃養命之源。水升火降。聚則結為金液。散則無處不周。如滋養萬物一般。雖污穢之所無不沾之。地乃絳宅。一善則身外之身處而安之。存正誠則心淵而冥之。存正誠則意外意周流用之而不窮。存正誠則訐謨定命真實不虛。存正誠我之魂魄無不為我之治。合之而成真種子。一有性中景象。乃吾之事也。為我能知他人。安能存正誠入於冥。忘性發而後動。方知命歸根。此其時也。圓通若水。動靜隨時。無人無我。安得有爭。夫惟不爭。幾成於道。故無尤。無尤若水。方能上善。信道之不浮矣。
眾人所惡上賢明。動善其時故不爭。
一點靈光君未識。却將水火煮空鐺。
運夷章第九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天道虧盈而益謙)揣而銳之。不可長保。(地道變盈而流謙)金玉滿堂。莫之能守。(鬼神害盈而福謙)富貴而驕。自貽其咎。(人道惡盈而好謙)功成名遂身退。(君子有終)天之道。(天地合德)
此章修身之要。有道而不自滿。持真而無驕心。入性之後任其自然。在冥忘中不知其有。入道有數病。持是有了。勇猛向前。不知進退。故至於盈。盈則不知住火而傷丹。不如不修。要同天之虛無。體無始之真。只是中和以修之。方成久持之功而無漏洩。銳乃趨進之心。猛迅必為則虧其所揣。安能保其不挫也。富貴乃涵養之功。用之無窮。取之不盡。若驕之。安能成無極之道。合我本來面目。故使我常常綿悟。而丹之液金也。玉也。久在虛氣之中。守之得其常存。少有驕心。則不能守而洩天元一煮。要久守除非退其身。方得成我之功。遂我之名。而合造化之樞機。返無極之至道。乃得常持而不盈。能保能守不致於漏真耗元。一混合其天。不外中和之旨。
滿堂金玉要長存。火候工夫細細論。
筌在得魚蹄在兔。塞其芫則閉其門。
能為章第十
載營魄。(神凝志道不為物遷)抱一能無離。(二物混成如母攜嬰)專氣致柔能如嬰兒。(真息悠悠如保赤子)滌除玄覽能無疵。(不見不聞鑑明塵淨)愛民治國能無為。(不動不變時清道泰)天門開闔能為雌。(出有入無一而不二)明白四達能無知。(月皎冰融黜聰屏智)生之畜之。(斡旋四德長養羣情)生而不有。(道生萬物無所取有)為而不恃。(忘其所以默默昏昏)長而不宰。(泰然無我一任天理)是謂玄德。(行修德備脫體全真)
此章體道之實。周徧內外。使魄成真。性光內照。無中尋有。抱真一道。而永住黃房。如嬰兒無知無識田地。返其太無之始。以滌除瘴魔。保我無極大道。以合天地。方得愛我真一之兀。治復我身心並一切凡想。無放於外。纔能開天門閉地戶。以養我太和之氣。上合天之清浮。下合地之重濁。中澄我之身心。而得自明其明。自復其復。一點陽神周徧六合。通天達地無所不照。纔為真人。於是生之氣畜之神。生氣於無為之中。冥冥忘忘為之而不恃。其可道之道。可名之名。故長生而天地神明所以玄之又玄。無處主宰於我。是謂玄德。不由天不由命。而由我一點道心。誰能似此全德全玄。而不改初心。豈非神也仙也。
專氣致柔生畜之。積功累行保嬰兒。
一舫只要二八兩。莫向人前更好奇。
無用章第十一
三十輻共一毂。(象月之數萬法歸心)當其無有車之用。(毂虛其中所以運行)梃埴以為器。(陰陽往來而成造化)當其無有器之用。(竭智盡物聖無全能)鑿戶牖以為室。(萬象森羅同乎一天)當其無有室之用。(誰不由戶莫非斯道)故有之以為利。(得此父母之身為用)無之以為用。(存我厥初無內無外)
此章要人外靜而內動者也。車乃載重輪轉之物。其形穩若泰山而無可撼。聽其腹之轉動。若周天移星換宿。周而復始。此陰陽變化之樞機。而車不知已之動。隨輪之轉也。坯埴乃土之乎。而無造作之功。聽其自然。隨人之造作以為器。借水火以成。形室乃人之居。若不開牖。其室不明。三者車不知為車。聽其輻也。艇埴不知其為梃埴。聽其器也。室不知為室。聽其牖也。輻乃車之黃庭。器乃坯埴之黃庭。牖乃室之黃庭。車無輻不行。坯埴無器不用。室無牖不明。入無中宮不生。輻壞車敝。器壞蜒填亡。牖壞室崩。中宮壞氣泯。車修輻。坯埴修器。室修牖。人修中宮。此四者。當無以為車、為器、為室、為人。既無為將何修之。故有之以為利。有利必死。無之以為用。無用必生。此乃修身之譬。要隨氣之生。無隨心之死。煮益身仙。心旺軀死。總不過要人留氣而去心也。
我毂能離三十幅。閒尋無處偷安軸。
得便饒也落便饒。君子惟當慎其獨。
檢欲章第十二
五色令人目盲。(志之所之其機在目)五音令人耳聾。(和氣去心貪外喪內)五味令人口爽。(嗜於道味忘其自然)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猿馬不定無所歸宿)難得之貨。令人行妨。(志為物轉貴乎守一)是以聖人為腹。(收視返聽樂在其中)不為目。(眼被色眩妄視泄精)故去彼取此。(見性明心聞聲悟道)
此章教人觸物不著。一心內聽。收身心意。五色是內五臟。五音是內五行。五味是內五行中藥物。馳騁田獵是內五朝元。難得之貨是內一點靈明。聖人為腹不為目。是內觀外。不著五色。雖言外而其意在內。凡人順行。外著五色。天目閉而凡目開。豈不盲乎。內和五臟。使真一柔順不染邪氣。而如天中五嶽立。極陰陽五嶽之氣。和而上升。與太和交合。故不敗常存。土中生水。而滋養流通萬國。如人五臟不使其枯。常潤其中脉絡。周流徧身。脉清則氣和。氣和則道立。道立則基地固。基地固則外色彩。五色不著二目。光明豈能盲我乎。目乃神之門。門戶高大。神守其宅。魔豈能入。魔既不入。神明內聽。則五聲了我之明。不向外馳。而煮方得來朝。煮一朝。酸甜苦味吾自陷之。豈他人得知。實得其中奧味。任其金木來交。五行聚合方產紫英。其貨一得。聖人只知有內。忘其軀殼。豈有目耳於外。口心於外行於妨乎。聽而不知其聞。食而不知其味。到無聲臭時。色豈能著我目乎。聲豈聽能我耳乎。味豈能美我口乎。馳騁田獵豈能亂我心乎。奇珍異實難得之貨。豈能動我念乎。修真之子。一心內守。外判陰陽。靜體無極。返混元於我腹之中。出其身於太虛之上。靜中生育。養清氣以助靈根。守神明而出真身。以我之道而同太虛。總從為腹而不為目。方得取真一之性。而生其命。勉之。慎之。
十字街頭認色聲。雙眸炯炯却無情。
聖人去彼寧取此。下士聞之疑轉生。
厭恥章第十三
寵辱若驚。(福兮禍伏知足不辱)貴大患若身。(愛能勿勞知止不殆)何謂寵辱若驚。(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寵為下。(有辱何辱居寵不寵)得之若驚。(富貴浮雲於我何有)失之若驚。(患失防危可無大過)是謂寵辱若驚。(坦蕩襟期無榮無辱)何謂貴大患若身。(安危累心得喪累性)吾所以有大患者。(迷却本來勞形自苦)為吾有身。(穢質不堪眾生被瞞)及吾無身。(幻緣放下依然澄澈)吾有何患(天真自然毋固毋我)故貴以身為天下者。(心猶人君身同天下)則可寄於天下。(百年過客萬物逆旅)愛以身為天下者。(明德親民修身為本)乃可託天下。(君子篤恭而方太平)
此章要人得失如一。不為此所著。無為為寵。有為為辱。深一步說得。靈為寵。失靈為辱。我從虛裏得來。孜孜汲汲。惟恐有失。常以驚為念。我道日長而無消化之日。若授之作為。是吾辱也。要存真內照。見我本來。是我寵也。惟恐毫釐之差。常存若驚。凡人有寵必有辱。惟驚字守之。此驚非怕也。一念不動是驚。一物不動是驚。空中顯相是驚。光中霹靂是驚。有有中無是驚。虛靈不昧是驚。如此若驚。有寵而無辱也。貴大患若身。有身就有患。無患亦無身。患乃身中出。身從患中生。一靜之後。絲毫運用是吾患也。崩鼎者患。痰絶者患。火炎無水者患。四肢不動者患。目眩無光者患。氣不接者患。口不能言者患。五臟炎枯者患。有骨無肉者患。不明大道者患。此患皆從後天之身而來。亦從重命而來。若輕後天之身。惟重先天身。患從何來。有為患生。無為患絶。貴大患者是重命。入邪之人不管邪正。懼死下功。誰知死期更速。重性輕命方得無患。命中不得性。性裏常生命。故若驚若身。而貴我真全之理。倘元海枯竭。先天不生是辱也。後天作而補先天是寵也。故貴以先天之身為天下者。則可以寄其身而塞於天下。愛吾先天之身為天下者。乃可託虛靈之身於天下。是存道身外凡身。如此方 是清靜常存之道。
大患祇為吾有形。分明得失總皆驚。
沒身方是出身處。大患從來亦強名。
贊玄章第十四
視之不見名曰夷。(大象無形戒慎內睹)聽之不聞名曰希。(大音希聲恐懼反聽)搏之不得。名曰微。(雖欲從之未由也巳)此三者不可致詰。(受之以靜神會意領)故混而為一。(回風混合一以貫之)其上不嗷。(性靈無體)其下不昧。(神化無方)繩繩兮不可名。(絮矩之道民無能名)復歸於無物。(復見天心存誠格物)是謂無狀之狀。(不見中親見)無象之象。(親見中不見)是為恍惚。(渾渾淪淪杳冥若存)迎之不見其首。(瞻之在前)隨之不見其後。(忽然在後)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觀天之道執天之行)能知古始。(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是謂道紀。(識得虛皇為綱為紀)
此章言道本無見。不可色求。道本無聞。不可聲求。道本無得。不可力求。道之渺矣豈能見乎。惟夷然自見。道之奧矣豈能聞乎。惟希然自聞。道之玄矣豈能得乎。惟微然自得。三者合於天而全於人。不可詰之。而窮其理。精一而見。氣一而聞。神一而得。方為混一。其上激瞻之莫知其高。其下昧俯之莫知其淵。言其難聞難見難得之道。達於天達於地合於人。要體此理通其玄會其無中之有。三家合混初之體方乃見乃聞乃得。繩繩然而專心精至。不落頑空纔有真象出現。是為無狀之狀。無象之象。本真一出。聚則成形。散則成氣。何有實狀。何有實象。故此不著若是。方為恍惚到杳杳然。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玄不知其玄。道不知何道。強名不見不聞不得。故曰夷希微耳。古之道者以身合天。以德合天。以心合天。三者既合是為真道。今之人。口雖言而身未體也。就未體不過勞心意而苦其形。是謂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倘或苟能知古人體元始之初以修身。是謂修道之綱紀。如此無疆之道。何不體此而竈勉行之。
不聞不見曰希夷。此事如何容易知。
乍覩西方一點月。純陽疾走報鍾離。
顯德章第十五
古之善為士者。(遁世不見聖者能之)微妙玄通。(知微之顯玄妙允中)深不可識。(深藏若虛不可得聞)夫唯不可識。(惟精惟一)故強為之容。(能近取譬)豫兮若冬涉川。(骨散寒瓊)猶兮若畏四鄰。(必慎其獨嚴乎指視)儼兮其若客。(毋不敬儼若思)渙兮若冰之將釋。(太和充溢神悟心開)敦兮其若樸。(羣居閉口不違如愚)曠兮其若谷。(庶乎履空億則履中)渾兮其若濁。(心與道冥和而不同)孰能濁以靜之徐清。(清者濁之源)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靜者動之基)保此道者不欲盈。(虛者實之本)夫惟不盈。(沖虛無盡)故能敝不新成。(潛雖伏矣大成若缺)
此章見古之人從實際無穿鑿。今之人從敕。嚴作外相。上古善士小心謹愼。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微者道之幽深。妙者道之精粹。玄者道之難窮。通者道之廣博。故不可識。體道者能搜微究妙悟玄。通徹三界。內外無一不燭。入定內覺。方得達全神之靈。使暗裏珠明。光透百骸。形神俱妙。與道合真。故無可識。夫惟不識容者道之體。本來無容。強名為容。豫是我虛中用虛。如冬川不可涉。須競惕方得不漏。稍放就不能生。猶兮若畏四隣。此乃澄靜本來。猶恐有外魔來攻。如有隣舍竊取。存敬畏以防之儼。若客修身。如大賓之前方能守靜。到底澄清。渙若冰將釋。入靜大定時如履春冰。防其驚異。恐走失靈根。致生不測。保身之要也。敦兮其若樸。不尚雕鑿。素其玄風。不可搬運。身心存澄靜為用。體元始之理。以神氣歸元始。以身心合元始。皆成一黑之樸。曠兮其若谷。廣曠虛中。若太虛之體。為一大竅。任其烏兔東西黑合。自娠存靈守真。中中乃得。是我舉動之靈。歸於空谷。渾兮其若濁。本來混一。灰心乃靈。從靈中煮合復渾。又從渾中求明。到明處人以為濁。惟我獨清。只自固真一。方乃解脫。不使鬼神專權。始見真神。如此雖妙。孰能似古善士者。濁內求清。清中更澄。要時時徐行。弗得貪求。如此清矣。孰能似善士。安身心久久。如一體本末終始先後。不改如初。乃可以近道。而生定靜慮得之妙。保此道者。守中無盈。不盈難溢。倘有妄生盈乃克生。夫惟不盈是以能敝其形敝其心敝其意。方能成焉。要人小心漸進。無妄無退。學古之善士。行精一無二之功。乃得全真。
豫涉川兮猶畏鄰。此中微妙且同塵。
玄通未許凡人識。誰向亨衢問要津。
歸根章第十六
致虛極。守靜篤。(虛以待之無為之先)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克己復禮天下歸仁)夫物芸芸。(身外無為)各復歸其根。(娠觀月窟復見天根)歸根曰靜。 (止於至善無欲為要)靜曰復命。(返本還无)復命日常。(不凋不殘松柏青青)知常曰明。(古今洞達湛然常寂)不知常。(知者易悟昧者難行)妄作凶。(心生法亂氣散神離)知常容。(大無不包)容乃公。(細無不入)公乃王。(能為萬物主不逐四時凋)王乃天。(能正德合神明)天乃道。(一氣之始萬象之宗)道乃久。(合真與道何有終窮)沒身不殆。(雖天地覆墜吾不與之移)
此章是逐徑之妙。一層深一層。一節玄一節。要人層層通透。節節光明。徹底清為極。身心放下為致。身心窮忘為致。虛極絲毫不掛為靜。純粹精一為篤。專一不雜為守。虛中實無中有。為萬物皆歸於一。為並作靈中一點是吾也。何為以觀其復。內照本來。何為物芸芸。諸氣朝宗煖烘烘。蒸就神光各歸其根。是從無而生。虛而育打成一塊。純陽常住於中。歸根曰靜。是有中復無。實內從虛。靜者太和之氣。天地之靈也。何為復命。返其元始虛空。霹靂就是嬰兒团的一聲。是命也。人得此生。仙得此道。得之日常。知常曰明。明得這箇要通此妙聚此玄。不知常不明這箇。夫凶者不知靜裏求玄。動中求生。有裏著手故凶也。知常曰容。知常靜之妙。知靜裏常動之微。靜中動無所不通。無物不容。言其微妙。巍巍煥乎其有道也。無人無我。普照萬方。惟澄而已。一澄乃公。公得其旨。統領諸虛。歸於密室。湛寂無為。是為王也。金木交併。湛寂真神合陰陽之無。按五行之虛。得天地之和。體無極之真。是一天也。何為道。靜如清虛。徹底澄澄。道本無名。借道言真。返之混沌之初。是為道也。無言無道是久也。既無言道。身何有也。無有何殆也。是以為殆。妙哉斯明矣。
芸芸物物得歸根。若也知常地自溫。
昨夜溪頭春水漲。潮來不見水流痕。
淳風章第十七
太上下知有之。(無上至道萬物皆備)其次親而譽之。(因不失親亦可宗也)其次畏之。(懷刑思義)其次侮之。(民免無恥)故信不足。(不知有此理只為太分明)焉有不信。(自古有死無信不立)猶兮其貴言。(默而識之言寡其尤)功成事遂。(巍乎成功樂奏太平)百姓皆謂我自然。(無為而治帝力何有)
此章大旨在清欲澄心。澄靜後返之於純。合元始之初謂之太上。諸氣不生。神凝之後眾皆歸宗。謂之下知。凝結於內謂之有之。下乃諸淙也。既知有之。其性鎔也。要刻刻防之。惟恐有失關閉。來踪含太和以養之。存極靜以鑄之。鑄劍之要。全在忘中。得靜中採。採中忘。是親也譽也。既親之譽之。何故又畏之。我不驚恪。恐入於頑空。鼎翻火散。其害不小。是以畏存之。既存畏又侮之何也。稍有不純。其藥暴現。侮我之靈神。即分散是侮也。敬謹固守。養其真靜。抱元合虛不令其侮此真趣味。信猶不足。焉有不信而有動者乎。既靜而信又貴言之何也。我以篤信真靜。猶若無言而守也。何為功成事遂。謂諸脉歸宗。情性為一。俱合太和。以無為而使之然也。皆謂之曰。我得之自然而已哉。
上士勤行中士親。只唯下士笑頻頻。
曾知老子懷胎久。始沐金盆髮似銀。
俗薄章第十八
大道廢。有仁義。(太樸既散仁義乃行)智慧出。有大偽。(智慧聰明根塵業識)六親不和有孝慈。(六欲牽纏順性愛命)國家昏亂有忠臣。(身心紊亂誠意規中)
此章功到方見妙。大道默默無言。靜極無知。無往不是。道又何廢也。廢到不識處。諸脉絡循規蹈矩。朝元。不待勉強而來。不言即仁不為。即義不旨。不為合成一處。其中若有仁有義存焉。煉己以愚。方得成丹。苟恃智慧。用心用意。諸魔疊至。諸障肆生。無不作假。大偽生焉。若在愚癡內生出智慧。諸魔不侵。諸障不出。何偽之有。人身是假。人神是真。有大偽去其身而留神。謂之大偽六親者。眼耳鼻舌心意也。不見不聽不臭不味。死心忘意謂之不和。既不和又何有孝慈。孝者順也。慈者愛也。順性愛靈返天之根。天根既得。母抱其子。子伏其母。國家即身心是也。身不定入世而昏。心不定逐境而亂。塵欲內集。昏亂吾中。神氣不斷天性昧而昏。凡命不惜真煮絶而亂。身心定。虛中靜。性命全。定靜應。外亂內昏金木相親。外昏內亂水火相併。昏者冥也。亂者交也。一冥一交神仙之道。忠臣是意安也。精中華。皓中白。交而純粹。合而杳冥。復神於中。內合天形。是為忠臣。
六親不和慈孝生。顛倒乾坤正令行。
今日鳳凰臺上客。十年窗下讀書聲。
還淳章第十九
絕聖棄智。(忘神養虛)民利百倍。(親賢樂利)絕仁棄義。(忘氣養神)民復孝慈。(安時處順)絕巧棄利。(忘形養氣)盜賊無有。(方寸太平)此三者以為文不足。(使其使然孰若自若)故令有所屬。(應無所著)見素抱樸。(清明在躬)少私寡欲。(志氣如神)
此章申言之要人留心窮究。一毫不著希聖希賢念頭。一毫不染盡忠盡孝的意思。都到無為地步。是此旨也。絶聖是忘神入太虛。棄智是湛然而常寂。無為後諸氣化淳。聽其自然。謂之民利百倍。絶仁是冥中更冥。棄義是除意歸仁。若入無為到了著摸處。不知己快樂。聽其生化。謂之民復孝慈。絶巧須不自作。了然而生枝葉。恐聰明反懊也。棄利須不生貪念。恐求盈而反溢也。不聰明不求盈而無害生。謂之盜賊無有。此三者虛空靈是也。何以為文。不在粉飾造作。何為不足。故令有所屬。以中求中。不盈不溢。常常冥忘。不待去求而自令有所歸。見素者不加彩文。抱樸者不加粉飾。少私不貪求。寡欲不盈溢。總歸純化無育的田地。乃明上章之意也。
古今棄智定乾坤。說破生死置董門。
不是箇中滋味的。自戕自賊自炮燔。
異俗章第二十
絕學無憂。(無為何慮)唯之與阿。(一氣聚散)相去幾何。(所過者化)善之與惡。(一念動靜)相去何若。(所存者神)人之所畏。(生死大事)不可不畏。(畏天知命)荒兮其未央哉。(沉滯聲色流浪生死)眾人熙熙。(逐物情蕩)如享太牢。(於道無味)如登春臺。(縱慾無厭)我獨泊兮其未兆。(虛靜待之)如嬰兒之未孩。(但看嬰兒處胎時)乘乘兮若無所歸。(豈解有心潛算計)
眾人皆有餘。(不知戢歛)而我獨若遺。(惟恐失之)我愚人之心也哉。(離種種邊名為妙道)沌沌兮。(昏昏默默)俗人昭昭。(的然日亡)我獨若昏。(闇然日章)俗人察察。(用心分別)我獨悶悶。(何須彼此)澹兮其若海。(不滯方隅)漂兮若無所止。(離諸邊徼)眾人皆有以。(眾貴有為以用)我獨頑且鄙。(我貴無用之用)我獨異於人。(道不遠人人遠道乎)而貴食母。(養須籍母復歸命根)
此章自知玄玄。獨落樸本。只知有靈。不知有身。絶無有之學。抱中而已。豈有憂哉。唯之與阿。惟靈內之根。守純陽之氣。寧無憂之神。與人隔障。可得易聞。欲知之人。而人不知。靈神能去幾何。有無相通。呼吸相應。善惡不分。有靈必有神。有神必生靈。善者靈也。惡者神也。相去有何若哉。言其神靜生靈。靈徹通神人之畏。畏性不生。畏命不靈。虛靜不極。豈不畏哉。我若虛也靜之極。我若靜也極之至。又何畏性命之畏哉。上畏字終日惕惕。下畏字性命虛靜。一物不著。日月暗明。惟混而已。為之荒也。恍惚不生不知有冥。如此境界有何中。央是未央哉。眾人熙熙若有所得而自快。盈心滿志止於此而已。如享太牢如登春臺。不知盈滿而自害。我獨泊兮到未央時不敢苟且。愈堅其志愈恒其心。只執於中而不自知是。為泊然其未兆。到未央時知識不生。聞見不開。嬰不知其未孩也。乘乘兮若無所歸。到湛寂之境。靜到極處此時候有何歸著。惟勝心二字。自滿自貪謂之有餘。我獨到一境滅一境。入一步忘一步。自己惟微精一。謂之若遺。寂然不動。輝兮燦爛於中。冥兮性升於空。沌沌兮歸之混元。若俗人盈心滿志。自以洞然為昭昭也。我歸元始之初。神氣不知為神氣。虛無不知為虛無。惟昏昏然不識。如未胎之嬰。我獨頑且鄙。五行自運。天地自交。陰陽自混。乾坤自一。頑非頑也。鄙非鄙也。獨默默無為。著中不著。異於人而合於天也。混沌之內。惟知有中。母乃中也。昏默中採先天精華。含養於內。謂之求食於母。
察察昭昭我若昏。水頭清處好源尋。
不知求食於誰母。便把西江水一口吞。
虛心章第二一
孔德之容。(大包六合)惟道是從。(細入微塵)道之為物。惟恍惟惚。(亘古無物了無人識)惚兮恍兮。(似有如無)其中有象。(居有非有)恍兮惚兮。(若忘若存)其中有物。(居無非無)窈兮冥兮。(心與道合)其中有精。(陰陽交會)其精甚真。(純一不雜)其中有信。(真實不虛)(此節註釋缺漏)自古及今。(萬劫常存無終無始)其名不去。(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以閱眾甫。(萬物始生皆稟於道)吾何以知眾甫之然哉。(從道受氣)以此。(視聽言動非道不然)
此章虛中著實。空中生有。自知自覺。涵容養中是為孔德之容。須虛空方得應物。道為何物。迺先天生的煮。煮生道從道凝為物。人何能使物凝。中初下手處在太虛立基。去心意住基。合恍合惚。為之初進。凡人修道必先由此。後至恍惚。復為鎔金神化養體。如坐大火中。周天雲霧。如入冰山方為恍然。崑崙鎮頂不能力支方為惚然。恍惚之中中若有象。見如不見。知如不知。方為真象。恍中生惚。惚內返恍。內若物存。覺如不覺。存如不存。方為真物。既恍惚如影。為何有名。因存有著定於中。是其名也。名乃害也。其害不去。焉有眾甫。目不觀目。神入耳不聞。耳神收。鼻不息鼻。神凝口不言。諸神聚。諸神聚其舍有主。諸神化其氣有父。諸神存其名不去。是為眾甫。知眾甫之然。方能若窈若冥。到了窈冥時。纔得神化氣結精凝。而成道如此。
眼前眾甫即區中。杳杳冥冥內外通。
明了天地交泰卦。將他進步作仙翁。
益謙章第二十二
曲則全。(委曲周全)枉則直。(大直若曲)窪則盈。(謙下德歸)敝則新。(晦極自明)少則得。(易知簡能)多則惑。(聞疑見殆)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一距眾繩)不自見故明。(莫見乎隱)不自是故彰。(莫顯乎微)不自伐故有功。(無伐善功自歸)不自矜故長。(無施勞能不危)夫惟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我尚自忘何況非我)古之所謂曲則全者。(性不可窮)豈虛言哉。(正非虛妄)誠全而歸之。(歸本復初)
此章是教人純一不雜。自無驕貪也。太上婆心。恐人常存好勝之心。不自加功而忘。採取有害清靜之道。令人不盈不滿。故以式示之。凡學道者從曲而生。深究太陰之理。從月之三日生陰。初三取陽光方明。故漸加採取。功到自然滿盈。曲而漸直。枉者要純一其精華。用華不用精。固精採華。潼者小塘水多則盈。須當防溢之害。弊者弊其執著。採守去有為之弊。存意中意。運用生化之理。少者一絲 不著。多者妄心極用。要去此數者。清之一之虛之極之。是以聖人為式如此。故舉言之人無矜。故道生前。不自者默其功。而聽其自然來往生化。未免強用他之功。氣聚自生。氣烘自化。氣融自結。氣純自成。氣化自泰。泰後自旋。自轉微意一點落於宮中。天水相映。總從不自是不自矜中來。是以不爭。到不爭時豈有虛謬哉。爭因曲枉潼弊少多。這六字誠不過要人去有存無。去勝存樸。去貪存實。是以不爭而歸式之。
枉則直兮潼則盈。不矜不伐乃功成。
昨宵夢裏聞雷雨。今日江頭春水生。
虛無章第二十三
希言自然。(妙音希聲)故飄風不終朝。(任則不久)驟雨不終日。(躁則徒為)孰為此者。(是誰主宰)天地。故從事於道者。(順理合轍)道者同於道。(通乎物也)德者同於德。(忘乎我也)失者同於失。(齊得喪也)同於道者。道亦樂得之。(逍遙無累)同於德者。德亦樂得之。(隨在有得)同於失者。失亦樂得之。(順其自然)信不足焉。(吾斯未信)有不信焉。(因惑生疑)
此章言其自然。不待作為。希言者言貴於無。倘天心不靜。飄風即起。如人之功其鉛方起。意即外馳。豈能恒乎。驟雨如人之功。水方來朝。心即他向。火不能降。雖朝無益。自不終日耳。如此用功。孰謂是先天地。此乃穀之餘。天地尚且不交。火來水散。水朝火滅。不能合一。天地豈能久乎。人妄採後天乾坤。毫無生機。人即神也。神豈能返舍。無是理也。故從事於道。言靜極之功。去有而就無。道者同於道。同天地不言太虛之體。德者同於德。同天地生化萬物之機。失者同於失。同天地虛靈不昧無言動而合。道同於道者。同生化肅殺之權。有動有靜。與天地無絲毫差謬。樂自然之道故得之。同於德者。同天地含弘廣大。無不覆載。其有容也。若此樂其能久之。道故得之。同於失者。同天地風雲雷雨。無意而生。無意而散。包羅乾坤。聽其自然。樂我希言之。道故得之。如此合天。信之猶為不足。焉有不信之理乎。要人不過體天惜己。而修忘德忘失。無容心於物也。
得與失兮兩不羞。形容到了自無儔。
真人之德配天地。只在環中匪外求。
苦恩章第二十四
踐者不立。(躁進無功)跨者不行。(欲速不達)自見者不明。(不能明德)自是者不彰。(不能謙下)自伐者無功。(不能克己)自矜者不長。(不能含容)其於道也。餘食贅行。(仁見為仁智見為智)物或惡之。(念起是病不續是藥)故有道者不處也。(不怕念起惟恐覺遲)
此章從虛自運。不待勉強。踐者是斜身不正故不立。為何譬跋。意邪心著世慾。安能得靜。當正心澄意。方毫無染。著跨者一足而立。自不能行。因人不漸進。知而不行。如獨脚立。豈能久乎。人若自有邪見。不規自然。焉能通透內學。果終日默默。無待勉強。不求明而自明也。若自立偏見。妄繇大道。常存不滿之心。不生速進之志。終日自足。豈能彰乎。要虛虛靜靜。常若蠢然澄見底。不求彰功到自見。此彰非外彰彩之意。乃內中運行生化之機。方合本旨。自伐者無功。如人視聽。言動身勞神損氣耗精枯。終日不覺。或守或運。耗水抑火。自矜者不長。人少靜微有覺意。便生自誇之心。矜心一存。道無漸進。須有恐聞之心。存不足之意。堅固精一。再加一篤字。不求長而自長。如此自然與道合也。人不知後天餘食之氣。以為己害。要精心切悟。去靜中聚悟後天中先天。贅行是不動貌。心貪身嬾之意。言人外不動而內勤於功。物乃靈物也。因自見自是自伐自矜。不從自然。不歸清靜。靈物豈能起乎。若或有惡者。然道乃自然之玄。有道的人不見不是不伐不矜。此為故有道。從清靜自然。不待勉強中而來。入於冥忘。常在虛無之境而不處見。是伐矜有為之地也。
羣仙已笑路堂堂。跨者不行仔細詳。
一著錯時看跌倒。賺人錦袋與香囊。
象元章第二十五
有物混成。(混沌開先)先天地生。(萬化生乎身)寂兮寥兮。(湛然常寂)獨立而不改。(超然常存)周行而不殆。(運化無窮)可以為天下母。(養育羣生)吾不知其名。(不可形容)字之曰道。(因物立名)強為之名曰大道。(無邊)大曰逝。(無著)逝曰遠。(無盡)遠曰反。(取捨歸來)故道大。(太虛無象)天大。(同乎無始)地大。(同乎無終)王亦大。(參天兩地)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上無復色下無復淵靈地獨存玄之又玄)人法地。(牧養品類效坤德也)地法天。(容載萬物承天施也)天法道。(生成宇宙助道化也)道法自然。(清靜虛無因自然也)
此章旨在一大字。凝穴在寂寥。靈明隨氣而結。空洞之中混成有質。此質虛象無形。結而成丹。謂之有物。混成何為先何為後。積穀為後。採陰精為後。著意為後。一切有為為後。寂靜中生。虛靈中出。空洞中升。杳冥中來。無有中見。虛實中成。皆為之先天地而生。既有先天地。要寂寥何用。不寂陰中陽不生。不寥陽中陰不岀。寂寥之中天地生而合一。陰陽聚而泰交。天地不可改。至道為獨立。天地不外於道。而況萬物乎。天旋地轉。周流生化。豈有崩墜乎。天地原以一氣化成天中之地。地中之天出於自然。道乃天地。亦是流行而不殆。天地可殆。而道不能殆也。母者以氣成道。道生天地。天地生萬物。而萬物亦本於道。是以為母。可以為天下之母。言其無事不本於道也。太上亦不知何為道。言其純粹精一。至玄至妙。不知為何名。故字之曰道。無往不包。無時不利。通流陰陽。強之曰大。大曰逝。無處不周為之逝。逝曰遠。宇宙上下隨道流行為之遠。遠曰反。天地萬物無不本於道而生。無不歸於道而化。為之反生。無不本於道化。無不歸於道。故曰道大。何為天大地大王大。天所以覆萬物故曰大。地所以載萬物故曰大。王所以統萬物故曰大。道所以包羅天地萬物故曰大。域中者。天地萬物之主宰。道凝於內。精氣神靈為之四大。四大皆空而道處於中為之王。處一焉。人能正誠。如地之靜。故久視常存。為之人法地。地得天之雨露。下降生化之機。固結而博厚。為之地法天。天稟清高之氣。凝虛於上。不動無為而合道。為之天法道。道本於虛無。常含湛寂之體。聽無為之神化。為之道法自然。
有物混成天地母。字之曰道安窠臼。
乾專坤翕證無為。知者樂兮仁者壽。
重德章第二十六
重為輕根。(心為萬物之宗)靜為躁君。(道為一身之體)是以聖人終日行。(日行火候)不離轄重。(時運河車)雖有榮觀。(無所貪著)燕處超然。(心超物外)奈何萬乘之主。(心君)而以身輕天下。(戀有貪生)輕則失臣。(輕動搖精)躁則失君。(躁妄亂神)
此章教人溫和弱體。靜動相宜。漸進的意思。重者丹也。輕者氣也。氣為丹之根。重者性也。輕者命也。生為命之本。築末必先務本。謂之重為輕根。靜者清而澄。躁者妄而生。以澄止妄。以靜治躁。清者妄息常澄。其心靜其意清。其神如此。心則滅去。是以君子終日乾乾若惕。如有重任一時不能拂去。若軽重者。然終日不離清靜而煉。其主靜中有奇景異象。雖有榮觀處。而以無為化之。澄中雖超然燕處之暢。亦以無為治之。奈何人君主天下者。以身輕天下。是重末留本妄想邪見。其國易於傾。頹身者國也。臣者氣也。離於靜則失臣。躁於心則失君。必去心輕身。從無為治國。清靜治君。是為重德。
奈何萬乘乃輕身。孰是疎兮孰是親。
寶在眼前凡不識。枉教密密論君臣。
巧用章第二十七
善行無轍迹。(以心知心)善言無瑕謫。(以性覺性)善計不用籌策。(以神合神)善閉無關鍵而不可開。(合神於無)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合無於道)是以聖人常善救人。(視人猶已)故無棄人。(均氣同體)常善救物。(與物混成)故無棄物。(隨機利物)是謂襲明。(定能生慧)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師。(見賢思齊)不善人者。善人之資。(而內自省)不貴其師。(道無可學)不愛其資。(心無可用)雖智大迷。(屏智如愚)是謂要妙。(任運天然)
此章教人隨機化育。不待勉強而聽。自然無中生有的景況。善乃人之本性。父母未生之初就有善性。是一點落根源的時候。即先天也。行乃發生歸鼎。先天一來只可意取。豈有轍迹。若有轍迹即是採取有為功夫了。若善於言即有瑕生。即有詭詐。不言則瑕瘢。詭詐從何而起。方得還白。不言為之善言。淳化之民何用刀兵。不計為善計。氣和了先天即生。何用子午卯酉。著意籌策。不閉為善閉。何用閉穀道通三關開崑崙。從夾脊兩關齊下元海。何竅要閉。何竅要開。終日用心用意去自搬弄。豈不惜哉。善閉者出乎自然。而關竅自然通透。自然光明。捷周天大竅無有隔障。不可開而自開也。不結為善結。著意採來。容心凝結。不是養性命是送性命。終日害後天之寶。耗竭氣散。懼風寒暑濕。面金而唇玉。學者宜以此戒。聽其自然。神氣凝結。不待用意。自從規矩準繩中而結。一結成丹。豈可解也。聖人是善言善行善計善閉善結的人。人者身也。是以聖人愛身。常修身而不棄身。恐入於塵囂之累故。救身而抱道也。物者靈也。恐入於有為。常存救心以無為化之。故出天然。聽其生育。無向凡俗而不棄也。天無容心生物。亦無容心化行。人體天無容心。修身亦無容心。凝結聽物之生化為襲明。無為之人不假造作。是有為之規模。有為之人用意造作。為無為之榜樣。聖人修自然之道。體天之無為。故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有智。人體杳冥而若大迷。是謂得道要妙。總不過無容心於道。而聽自然也。
知名非是要知情。竅妙之真號襲明。
不道善行無轍迹。石中流水豈聞聲。
反樸章第二十八
知其雄。(凝其神)守其雌。(入煮穴)為天下谿。(萬脉歸元)為天下谿。(深妙)常德不離。(造次於是顛沛於是)復歸於嬰兒。(能受無用)知其白。(養性)守其黑。(保命)為天下式。(是法是則)為天下式。(節候)常德不忒。(分毫不爽)復歸於無極。(完此太虛)知其榮。(心廣)守其辱。(體胖)為天下谷。(空諸所有)為天下谷。(虛中)常德乃足。(身外無餘)復歸於樸。(太易無極)樸散而為器。(易有太極是生兩儀)聖人用之。(知有此理)則為官長。(設教化人)故大制不割。(混沌而無剖析)
此章要人守道分理陰陽。雄是陰中陽生。雌乃先天一氣。知而不採為之知其雄。守而自來為之守其雌。陽丹一粒產在牝體則雌矣。然雌中之雄是謂大雄。故聖人知雄而守雌。我沉而彼浮。為天下谿也。皆不離日用尋常之德。至復歸於嬰兒則純陽矣。白者金精西盖也。母隱子胎。尋體於坎。黑者水基北坎也。金生水。水中有金故。聖人知白守黑。神明自來。凡學道者誰不是法是則乎。常德即守雌之德。不忒者火候分毫不爽也。復歸於無極者。完此太虛之體也。五行順行。金常克木。五行顛倒。金伐木榮。所謂當其始作。人難見也。古仙云。香從臭裏出。甘自苦中來。聖人知榮而守辱。似谷之無所不容。而常德無欠無餘。火候足也。渾然如樸之未于周。復歸於一。所謂及至無為。眾始知也。若樸散為器。則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矣。聖人知此理。官天地而府萬物。未免有所制作故。大制則不然。不失本來面目而豈肯割裂剖析。以傷混沌哉。
雌雄黑白坎和離。知則總為天下谿。
眼下十成須認取。由來散樸復嬰兒。
無為章第二十九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欲行此道)吾見其不得已。(道本無為)天下神器。(心之所居)不可為也。(為有妄心即驚其神)為者敗之。(為傷自然)執者失之。(執乖通變)故物或行或隨。(念茲在茲)或噓或吹。(思無邪)或強或羸。(善用其心)或載或骡。(精思此理)是以聖人去甚。(過猶不及)去奢(道常如此)去泰。(道無不足)
此章法天行事。絲毫不掛的意思。天下者一身也。取者修也。為者無為之道也。諸事若不造作。則不能成。惟道不然。將欲修身。必本於清靜自然之道。如今世人若不些小言一二著。長笑而逝矣。吾見其不得已也。天下神器何嘗有為。以湛寂真常聽其自然生化。隨機靜動。故不可為也。有為必敗於性。有著必失於命。不為不著。性命常存。凡先天煮生。聽其隨行。內應於咆。外應於吹。出入自由。不待勉強而嬴也。若有微意。非至玄之道。惟修清靜。隨其左沖右沖。上旋下繞。待其中穴竅一旦豁然貫通。方得根深蒂固。載值於中宮。無魏無豫。是以聖人修身。必先去甚而無妄心。去奢而無繁華心。去泰而無勝心。心既無而一身無不自然安得。不取天下乎。
神器從來是假名。此名只許上賢聽。
不過渡口尋舟子。枉誦玄玄道德經。
儉武章第三十
以道佐人主者。(道與心合)不以兵強天下。(善勝在於不爭)其事好還。(歸根復命)師之所處。(心兵所起)荊棘生焉。(神狂心荒)大軍之後。(情欲馳驅)必有凶年。(氣神昏耗)故善者果而已。(定力所到)不敢以取強。(忘我而已)果而勿矜。(待之以靜)果而勿伐。(默而守之)果而勿驕。(存之以和)果而不得已。(用之以虛)果而勿強。(自然虛無)物壯則老。(心為物移)是謂不道。(性為心蔽)不道早已。(永失真道)
此章以清靜之道治伏我心。我心治伏人主安矣。不以兵用天下兵者。心馳不一。運行雜氣。或長或短。見功速而成者少。其身早已。其事好還。還者是造作之顛倒。殊不知師之所處。猶人之雜氣所止之處。血肉凝聚。病則生焉。就如荊棘者。然與至道毫無關係。雖魔軍馳騁。故善者不敢用強。在上施無為之化。在下聽歸伏之誠。不待勉強其氣。自生清靜果矣。而勿矜誇無為果矣。荊棘不生而勿剪伐。自然果矣。而勿用強果而不得已。乃清靜中一點真氣。勿強於道。是謂真道。用強於道。是為不道。不道者安得不早已乎。此乃太上教人無為修道。以有為之說戒之。
果而不道露鋒芒。却與凡人作禍殃。
迸裂豈容君眨眼。山中仙子浴金光。
偃武章第三十一
夫佳兵不祥之器。(以心勝物終莫能勝)物或惡之。(為物所誘)故有道者不處。(不離生死而離生死)是以君子居則貴左。(主柔)用兵則貴右。(主剛)兵者不祥之器。(凶器逆德)非君子之器。(觸來勿與兢事過心清涼)不得已而用之。(欲求合道乃不合道)恬澹為上。(常寂)勝而不美。(求欲凝神神乃不凝)而美之者。(用志不分乃凝於神)是樂殺人。(用心一處無事不辦)夫樂殺人者。(絶欲)不可得志於天下矣。(凡百從儉)故吉事尚左。(東木主生)凶事尚右。(西金主殺)偏將軍居左。(省心)上將軍居右。(全神)言居上勢則以喪禮處之。(若論此事如喪考妣)殺人眾多。(六賊兵息三尸不焚)以悲哀泣之。(心死神存)戰勝以喪禮處之。(孤光獨照)
此章用淳不用強。用和不用剛。用氣不用意。有意為強兵故不祥。佳兵者凶。善用者吉。善用者靜後用之。不善用者。開首用之。物或惡之而不致。故有道者不先動是不處。是以修道君子處其靜而貴左。處其動而貴右。先意故不祥。不詳亦有氣至。乃勉強採來穀氣。謂之不祥之氣。非修道之君子。靜極而動的氣。不得已而開導。初進之人取後天而得效也。只快於一時。久則必敗。能恬淡清靜之功。謂之虛無至道。苟有微意而不美而美之者。入一境殺一境。得一理忘一理。不殺不忘謂之佳兵。靜中動者。副將軍之謂。居左而不凶。乃無意焉。動中動者正將軍之謂。居其右而不結。用意取也。惟精惟一。清虛而得天機謂之性。厥終厥始。有動而得地機謂之命。性定命生。從此而生泣。知命方知修難。因其有斷殺之志。故一戰得勝。言其心切意。專也。苟有二念則不得。是以喪禮教之不有殺人心。不可以入道。不有鐵石心。不可以求真。言其可教則教。不可則止。
居貴左兮兵貴右。非人此道莫輕授。
有時恬淡樂無為。上天之載無聲臭。
聖德章第三十二
道常無名。(應化無方)樸雖小。(至微)天下不敢臣。(道為萬化之君)侯王若能守。(抱一)萬物將自賓。(賓服從德)天地相合。(乾坤交感罷)以降甘露。(一點落黃庭)人莫之令而自均。(一氣和太和)始制有名。(立法制度)名亦既有。(因器制名)夫亦將知止。(淡然自足)知止所以不殆。(知止而後有定)譬道之在天下。(心之在我)猶川谷之於江海。(在止於善)
此章乃無人我自得之意。道以混沌無名常住真靜。與太虛同體。不言不動為之道常。無名樸者性也。大而通徹天地。細而入於微塵。雖小天下不敢臣。臣者氣也。性定氣凝謂之不敢臣。侯王心也。心空神靈。若果能守此。萬物將自賓服。萬物諸經脉絡是也。總歸大竅一片光明。天地自然。下升上降相合為一。甘露本二氣。而生混合於中。到此光景人莫之令靈。中微意至混沌時。有人不知其人。而自然定均。均時始制。有名定而后能慮是也。名既有之。不要妄貪。夫亦將知止。知止則不隨物遷。淡然自足。危殆安得而生。然道雖無名。遠譬諸物。不若近取諸身。川谷即人泥丸宮。大淵池津液之山源也。江海即人之氣海。曲江也。丹家所謂煮歸元海。壽無窮是已。
我相眾生壽者相。權實照用一時放。
不通凡聖擬議乖。大地合而甘露降。
辯德章第三十三
知人者智。(外觀其物物無其物)自知者明。(內觀其心心無其物)勝人者有力。(勇敢於道而化自成)自勝者強。(真積力久)知足者富。(安貧樂道)強行者有志。(有志者事竟成)不失其所者久。(觀其所以命基愈固)死而不亡者壽。(妄滅照存)
此章意在內省。不馳於外而守真靈。脫解無用之軀。與天地同久也。知人者明哲於外。非我之本分。自知者守己之靈。虛室生明。光灼天地。默默自得而為之明。人不可以力勝人。而以虛無至道勝人。力者內光也。自勝者中和充於天地。與太虛同體也。強者內光之充塞。含容於我。知者瑩白之光芒。無處不周遍。守有於內而不妄求。謂之知足。富乃滿。其體一氣豁和含光於中。強行者有志。堅其心固其意。存其無守其有。以待功成也。能常真靜。虛其中而不失其所。道恒而天地交泰。陰陽合抱於中。如此恒常不二。豈不能久乎。道成則軀脫。光融則性存。雖死於世而我宴不死也。與天地同其德。與日月合其明。道存而性融。形亡而光結。故不亡而壽。是謂道無常存。
智與明兮自勝強。乾坤闔闢要相當。
若能守片閒田地。不是尋常壽命長。
任成章第三十四
大道氾兮。(充滿八極)其可左右。(取之逢源)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大道無生不免於生)功成不名有。(實無所得彈)愛養萬物而不為主。(道能育物忘其所自)故常無欲。(常守真空)可名於小。(語小含弘)萬物歸焉而不知主。(人能虛心道自歸之)可名為大。(何所不容)是以聖人終不為大。(粟中藏世界)故能成其大。(誠不可量)
此章要歸於玄竅。而不著於意。大道是虛無微妙之道。無物不有無處不到。謂之汎兮。一靜之後無有障隔。左之右之節節相通。竅竅光明。心空意無。萬物無不恃之以生。鎔成一片。內外光灼。雖無心於萬物。萬物自然生之而不辭。常無雜意可著可名者。雖道大而不見其大。入於微末而於小焉。一氣鎔成。萬物無所不歸。諸氣自然合一。若無主宰而主宰存焉。此乃性中命也。大道至微。實無所大。而大存焉。是以聖人修道。闇而不彰。隱而不見。道雖大而始終不為其大。故默默以合陰陽。而入於渺渺之天。恍惚之間故能成其大。
大名汎兮不可名。可名非道礙塵生。
平時不向西江望。踏破芒鞋未得行。
仁德章第三十五
執大象。天下往。(允執常靜天地悉歸)往而不害。(道無鬼神獨往獨來)安平泰。(心安性平性平神泰)樂與餌。(從心不踰矩)過客止。(邪念自絶)道之出口。(淡而有味)淡乎其無味。(無味之味)視之不足見。(道無形)聽之不足聞。(道無聲)用之不可既。(道無盡)
此章教人莫執著的意思。大象本於形。無形則空。忘形合虛。四大皆為一竅。使我之神清虛而合至道。任其往來而不害。身為天下。是普天之下任日月照臨。乾坤混沌。空形絶欲。不知有人亦不知有我。故往往而不害。不害。安於神和其氣。交泰於性命。皆歸於虛。虛中生有。樂與餌是先天之真煮。聚而成樂。凝而為餌。如過客之往來。無定止之地。任其周旋。待經絡靈通而合一。如是為丹。無可以言道。道之出言。其無味而自知其味。無可以耳聽。不聞之中而自聞。無可以目視。不見之中而自見。無可以著用。不用之中而自用。總言道理精粹。無不貫通成天地之大竅。而含容乎至道。皆一共氣耳。
出口淡於其無味。能者用之不可既。
逢人好話說三分。過客欣聞樂與餌。
微明章第三十六
將欲唸之。必固張之。(一閤一闢)將欲弱之。必固強之。(一動一靜)將欲廢之。必固興之。(若存若忘)將欲奪之。必固與之。(舍用得宜)是謂微明。(幾微先兆)柔勝剛。弱勝強。(柔弱常和用剛必敗)魚不可脫於淵。(心不離乎道)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可與立不可與權)
此章發明聖人制心馭情之法。陰鼎陽爐剛火柔用。將欲二字。是靜時未得先天之初。欲深息聚氣時。含太和翕聚也。張大也。開擴也。心體不先開擴致廣大。則不能翕而盡精微。此所以欲翕先張也。弱之挫其銳也。強之鼓舞其精神使不倦也。工夫必先有作有為。方能造到專氣致柔。此所以欲弱而先強也。廢是廢其耳目。墮肢體黜聰明也。興是興其師旅。出我之陽神戰退羣陰。而後百念消融。則欲廢而安。得不先興乎。奪是奪造物之權。盜天地之氣。與是靜而與陰同德。動而與陽同波。所謂有人要識長生訣。先須搜尋造化根是也。則欲奪而安得不先與乎。其理甚明而其機極微。此之謂微明。夫人神致柔也。神能入金石而無礙。入水火而不溺不焚。天下之柔弱莫過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故曰柔弱勝剛強。人範圍於陰陽之內。猶魚之在淵而不可脫淵。國之自操其利器。而不可示人以利器也。聖人跳出陰陽之外。如龍之躍淵。變化而不測也。宇宙在我手。萬化生乎身。敢有貪於天功以為己力者。無有哉。
利器如何可示人。不妨猛勇奮精神。
聚玄聚道徹明處。立見金剛不壞身。
為政章第三十七
道常無為。(無為為道妙)而無不為。(有作是根基)侯王若能守之。(心主於道)萬物將自化。(萬化自然)化而欲作。(一念欲起)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要知真一處當使六用廢)無名之樸。亦將不欲。(我好靜而民自正)不欲以靜。(知者不敢為)天下將自正。(為無為則無不治)
此言從無而有。有得還丹。丹成光生。以靜而進。從有而守。不欲之謂也。大道以混元為體。無名為用。道常無為。虛名是道。不動不生。是無名真心。見是王侯。諸經絡是萬物。經絡諸氣會合於中。是自化真心。了了不動不生。聽其自然。是鎮之入於虛靜之湛寂。是無名之樸。亦是不欲。形乃天下也。虛中有物。物化而空。謂之自正。外無其形。內無其心。欲斷意絶。窈窈冥冥。入於慧光之中。充塞乎天地。成一片光華。性中得命。命合性空。纔教做天下將自正。大道歸於無名。返於混沌。入於無極。而合太清。此章之謂也。
朝朝只念觀世音。識得觀音便踵音。
若也始終無悔吝。這回方是道人心。
論德第章三十八
上德不德。(德大無上不曰有道)是以有德。(和氣流行德合天地)下德不失德。(有所窒礙)是以無德。(與道相違)上德無為。(法道安靜)而無以為。(無所事於心)下德為之。(逐妄)而有以為。(迷真)上仁為之。(施仁及物)而無以為。(本無作為)上義為之。(以物為心)而有以為。(流而忘返)上禮為之。(以禮齊物)而莫之應。(終不能齊)則攘臂而扔之。(自昧其天)故失道而後德。(不能神其神)失德而後仁。(不能性其性)失仁而後義。(不能心其心)失義而後禮。(已失其真)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已非自然)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也。(求奇不實愚之倡始)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居其薄。(還淳返樸)處其實。不居其華。(韜光檢欲)故去彼取此。(拾妄從真)
此章是虛生明慧的意思。吾儒言道有天人太上。言德有上下。上德即天道也。不自見德。是以無往而非德。下德即人道也。執著於德。僅不失而已。反與自然不合。是以無德。上德無為。本體清淨也。而無以為。併制作亦不事。其結繩之世乎。下德為之澡雪其精神。而有以為則法綱漸多。其三代之世乎。仁則德澤及於民矣。第上仁雖有作為。而卒歸於無為。王者之風也。義則有裁。割斷制之意矣。第上義亦涉意氣。而不免多事。五伯之同也。德有上下。而仁義無上下。上禮者制禮之初也。有應有不應。至於攘臂仍之。禮斯下矣。吾遡其原。道降而德。德降而仁。仁降而義。義降而禮。夫禮原以止亂。不知者以為挽澆為醇。息紛為恬。寧知繁文勝而矯偽生。雍容盛而武備衰。豈非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乎。前識原以破愚。不知者以為宣揚大道。化暗為明。寧知真實喪而浮華。顯智識開而羣奸出。豈非道之華而愚之首乎夫。華不實。實則厚。華則不厚。安有大丈夫而不處厚乎。欲處厚者。所當黜禮去識。而後大道可幾。
仁之與德不多程。為與無為前後行。
待問有為何所似。夜來月到脚跟清。
法本章第三十九
昔之得一者。(得一萬事畢)天得一以清。(晃朗太玄)地得一以寧。(河海靜默)神得一以靈。(混然成真)谷得一以盈。(綽然有餘)萬物得一以生。(自然發育)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泰然安國)其致之一也。(至誠)天無以清將恐裂。(移星易宿)天無以清將恐發。(龍蛇起陸)神無以靈將恐歇。(陰陽失候)谷無以盈將恐竭。(閉塞不通)萬物無以生將恐滅。(和氣耗散)侯王無以貞而貴高將恐蹙。(國家危殆)故貴以賤為本。(神者性之基)高必以下為基。(性者心之本)是以侯王。(心也)自謂孤寡不穀。(無所用其用)此其以賤為本耶。(惟道為身)非乎。(豈不然哉)故致數車無車。(混合)不欲碌球如玉。(不有其有)落落
如石。(冥然自全)
此章是返本還元守法之要。昔者乃胚胎之時。惟有靈性。一黑貫通。本來之一也。今世人欲多端。雜念橫生。故不得一。要從虛無二字返元為一。如昔之虛。心絶意守靜還。無得其一而歸有。有中復靜謂之得一。高明悠久。此其為天也。因得一而清。博厚成載。此其為地也。因得一而寧。神者潛藏玄默。靜以合德。虛以歛形。空以得一。散而充塞天地。聚而入於微渺。此其為神也。何以得靈乎。清心靜意。忘物忘形。以誠內觀。一貫流通。始得神靈太虛。一身四圍不著。乾坤盡在掌握。真煮隨其流行。不前不後。不左不右。虛無一穴之間。此其為真谷也。因其得一而盈天地。得乾之真火。坤之真水。從虛無而生形。皆此物也。性命流通。生生化化。萬物得陰陽之煮。以靜而守一。故能生。如人之稟父母媾精交泰而生。即天地稟乾坤之氣。原是虛無。因世欲所染。故歸於蹙。如要返本來。只在一念間耳。念誠虛無見。心死真心現。意絶真性明。性明而命歸。命歸而神立。神不外散。先天起而諸氣潮。氣潮有信不失時候。週流天下。聚散有度。則精神不耗。這纔是萬物得一而生。侯王者心也。心灰則無容於物。無容於形。無容於心。乃得一黑返正。存神合氣。隨氣養神。方謂為天下正。誠其意。一貫其氣。其致虛致無之一也。大哉一乎。天可清而不可裂。地可寧而不可發。天地不壞即一。不壞也。神可靈而不可歇。谷可盈而不可竭。神谷長存即一。長存也。萬物可生而不可滅。侯王可貞而不可蹶。萬物侯王不輟即一。不輟也。大修行人以身為國。心為君。精為民。然初入門必先從積精起。是貴以賤為本。性者天也。常潛於頂。命者海也。常潛於臍。先性則如水中捉月。先命譬之。萬里雖遠有路可通。故曰高以下為基。是以學道者未得。必不憚艱苦以求。既得當懷無所得之心而不敢露。即侯王自稱孤寡。不穀之意也。況道原不可道。分散之則名為仁義禮。而不名為道。猶零數車上之物。則為衡為輪為輻。而不名車也。得道之人不可得而貴。亦不可得而賤。故曰不欲球球。如玉落落。如石然。則至人將奈何。亦曰載營魄。抱一能無離而已矣。非玉非石為天下璞。
一者名為不二門。得門入去便安身。
當年曾子一聲唯。提醒宮墻幾許人。
去用章第四十
反者道之動。(神一出便收來)弱者道之用。(致柔氣凝)天下萬物生於有。(有象非為有)有生於無。(無形未是無)
此言動靜知宗祖。動則散而耗。靜則聚而見。心動神耗。意動氣耗。念動精耗。神氣如何凝結。凝結無他。心安意定耳。中宮安定神室自開。此時纔為真。動本於靜也。靜者氣反而通。惟有活活潑潑。一團太和元氣。靈性存於中。如嬰兒在腹。真陰真陽聽他循環於虛無之中。八萬四千三百六十五官。六腑無不通徹。造化順行六陽六陰。循而進成功而退。皆動中之靜。惟是建坤之月陰已極矣。造化將反。而一陽潛萌。非道之動乎。道體無大不包。無小不入。本至健也。而其用不然。陰符云。天地之道。浸寒暑不驟。更百昌盡凋。而歲有松柏。非其用弱乎。天下之物。無必生有。是故貴其反。反者反無為。有也。有生於無。是故貴其弱。弱者不與萬物爭先也。要知順為人。而逆為丹。每於亥子之間。駕動河車勾引腎水中金氣。心中木液逆流至天谷。氣與神合。然後下降。黃房乃道之動也。凡學道者無合於天。而性光同月虛合於氣。而命蒂同日。日月環抱而為太極。此人之無中有也。道凝虛中之象也。命盡而性存。光華燭於周。身輝內外打成一片。虛靈而入於無極。此有中無也。學道豈易哉。
金璧而歸也注心。有生無處此機深。
與君平論曹溪水。一滴難酹萬兩金。
同異章第四十一
上士聞道。勤而行之。(聞非耳聞一聞便悟)中士聞道。若存若亡。(無處著力兩可生疑)下士聞道。大笑之。(因何信不及只為太分明)不笑不足以為道。(百姓日用而不知也)故建言有之。(因理見道)明道若昧。(不昧本來)進道若退。(為道日損)夷道若類。(不生分別)上德若谷。(包含萬物)大白若辱。(素以為絢)廣德若不足。(惟恐不及)建德若偷。大方無隅。(不露圭角)大器晚成。(道在萬物先成於萬物後)大音希聲。(即之即應)大象無形。(無所名相)道隱無名。(無所指說)夫惟道善貸且成。(能化其化而不自化)
太上言道多言天道。此章曰勤而行之。則就人道說矣。一陰一陽之謂道。了性了命之物是也。聞非耳聞。乃心聞。上根之士一聞至道。便不憚勤苦。忍辱體無為而修之。中人以上之資。聞之無處著脚。故生疑。在存亡兩可之間。是不能行。無道下士一聞性命。便言其無影形。有何把柄。但笑而不言。不笑不足為真常之大道。即知我者希。則我貴之謂。皆至人之所親歷也。故建言有之。建者設也。設言有道。以明無為之妙。上士明道。幽處靜修若昧然。中士雖明道。不以無為為宴心。疑之故不昧。下士明道。一聞之而生謗心。安能昧之。夷道者精心於道。同類而修。與無極同體而暗符焉。進道者進清虛之氣。週流太虛而不知有為。故若退然。上德乃無為之士。性命歸於虛中。精神合於靈動。與陰陽合體。與四時合序。窈窈冥冥。若空谷焉。空谷之後靈光朗耀。虛內白生焉。辱者打動於心。真心發現。沛然見於面。瑞氣蒸揚。形身無影。神隱於中。飄飄蕩蕩。照徹乾坤故大白。若辱廣德者。如天地之德。上德不見德。其德廣矣。故若不足建德者。設言有德不知德何居。偷者引而伸之。德者即道也。看天地間萬物生育。豈非天之德。而萬物感之。而不見其德。如人之煮生乃道也。性命合道而煮方生。不見其道而道至矣。謂之建德若偷。質直者真心也。真心見而先天足。充滿乾坤流貫萬川。總歸於一。真心信也。性現而命存。精一而氣足故如渝。大方者空洞天地。無絲毫障蔽。東西南北皆是虛靈。成一大竅。惟衣流行光明照徹。謂之大方無隅。器即神室也。不要以有尋。不要以無覓。靜極氣生。氣生神室。見出於自然而然。不待勉強而成大器也。煮生而後見。謂之晚成。音者潮信也。時候到而潮不失信。靜極而煮生。呼呼若有聲。然又如火然。大音希聲故耳。大象者神凝也。神凝而不見其形即道也。道原無名惟自知。其妙難於口言。難於目見。故大象無形。道隱無名此也。夫惟這箇道。中士聞而怠心生。下士聞而怪無形。惟上士者善守善靜。收拾身心。常常內固。善貸而且成。且字最妙。不一定也。善止善採善有。復善於無。謂之善貸且成。
大象無形道隱名。形名總不向人呈。
如今聞者皆應笑。夫唯道善貸且成。
道化章第四十二
道生一。(虛無生一氣)一生二。(一氣判陰陽)二生三。(陰陽成三才)三生萬物。(三才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背止其後視聽居前)沖氣以為和。(稟於中和)人之所惡。惟孤寡不毂。(一無偶眾人之所忌)而王公以為稱。(自處謙柔)故物或損之而益。(引之不得去弱用強)或益之而損。(推之必遷去剛為柔)人之所教。(無一亦無二)我亦教之。(唯道而已)強梁者不得其死。(好勝常逢敵亡)吾將以為教父。(不善善人之資)
此章先從天道說到人道上去。道即無極也。靜裏有動。機在無心處見。謂之生。靜極機動。恍若有物。謂之道生一。生物有時。陰陽合抱動靜。合機。虛虛實實。金生水。木生火。此時候天地纔分真火與真水。一降一升。聚合於虛中。謂之一主二。天地既判。此二也。如何言三。孰知人氣之清。神之靈。精之潔。靜裏分陰陽。而精氣神同化於虛無。此二生三也。萬物得天之秀。感地之生。乘風之化。風乃天地交感之氣故言之。如無風處。草木不茂不華。理必然也。人之修道雖靜。然靜中不生精。不潔則氣不清。神不靈則命不立。如草木避風者同。秉靜而先天生運。用於陰陽。合抱於神室。此三者凝而為丹。丹成八萬四千毛竅。三百六十骨節。五臟化盡。血白脉絶。四大皆空。成一箇虛無關頭。諸氣朝元而生萬物。為之三生萬物。大凡有形之物皆有性。性乃陰也。性中得命。陽也。陽生於陰。潔白而生。光與月同也。人之修道無裏取金。一靜而水中之金自然躍出。不靜而用意取。穀氣聚為精華。此物也。非金也。萬物乃諸氣之靈。虛無中先天凝結。秉一點陰中之陽。去陰而合抱於陽。如人終日塵世。心存意在。食五穀而加五味養之。盡歸於陰。陰盛精生。透於皮膚。潤於四肢。此陰中陰也。陰盛精動。精漏而盡。或心動於物。形勞於事。精耗而枯。此陰盛而使之然也。假後天之寶。養我身形。安居不損。主人方得長住。此外丹也。外丹固而內丹方成。釋子捨身者謬矣。負陰抱陽。萬物來歸。
形化氣骨化虛。似天之有象無形。負陰之上而抱真陽一氣而已。沖者上也。清者上浮而和合太虛。有形者人所惡之。言其純陰。不健於陽。修真惟清靜而已。與人不相同。總不外一獨字。而我之玄隨氣沖和合。無極之至。道謂之孤寡。不穀王侯者神也。精於一合於虛。方能玄妙獨見。稱於我物之秉。靜而生是有也。以無損之。損之又損。清靜之至。物不損不能生。生後以靜養之。久則有益於己。旋轉週流。或上或下。或左或右。沖萬竅之開通。諸絡之一貫。會眾氣於神室中。謂之故物。或損之而益。物之通徹明了。靜極而益。從益之中化為空。無空復真空。無無亦無。不外先靜後有。從有入無。靜者以性下手。有者性中立命。無者性命返虛而合道。萬物復化而為三。三還為二。二返合一。一後而入無。從無而合道。此時身心同於太虛。人何之所教入無化虛。道有而止。亦我以不動之義。昏昏默默。教以無為不以虛而入。以誠而守。謂之強梁住守。方所用力。採取穀氣。盛而真陽耗。精化華而金液消。日復一日豈能久於人世。故不得其死。吾將以無為之父。孤寡不穀。沖氣為和。負陰抱陽而教之。如此方為道。
沖疋為和大化爐。與君說了莫疑狐。
茫茫宇宙人無數。幾箇男兒是丈夫。
徧用章第四十三
天下之至柔。(大道虛無有用)馳騁天下之至堅。(軟能勝堅)無有入無間。(貫金透石)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以有契無)不言之教。(默識潛通)無為之益。(為學日益為道日損)天下希及之。(民鮮久矣)
此章因上章強梁者不知無為之益而申明之。清心靜意。絶欲安神。不知有天地。亦不知有身形。一氣貫通。凝丹室內。惟性而巳。此天下之至柔者。或住或存。或取或就。吞吐後天。在皮毛上用工夫。終日擒拏。此天下之至堅也。學玄之士。虛虛一性。真氣氤氤。聽自然之衝突。諸竅皆通。神室頓開。我之真道從柔而堅。何用心意而苦身形。此謂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柔者氣也。馳騁者衝突也。堅者身形也。以自然之真一。衝突乎假形。何須作為哉。無有之心意。無間於時日。清靜無為。自然真一上升。木來交并。虛無中會合。如此景象。從虛無中來。何苦作為。吾是以知。無為中如此之玄奧。有益於我之神。不去言玄說妙。無言而內教之。無為而內益之。誠天下希有之人哉。
煉无凝神入至堅。紫陽留下悟真篇。
元來三教同門戶。先要聚通可漏禪。
立戒章第四十四
名與身孰親。(名遂身退)身與貨孰多。(利多害己)得與亡孰病。(得寵思辱)甚愛必大費。(溺於情欲必喪其本)多藏必厚亡。(累於貪故必失其真)知足不辱。(大圓覺滿)知止不殆。(應如是住)可以長久。(無量無邊)
此章絶有存忘之意。名者有也。身者神也。舉意動心即名也。存神虛靈即身也。一意一心。頃刻千里。意去心馳。我之神即耗。如此思之。其孰親乎。內照返觀。外繁多事。其孰疎乎。知其親明其疎。無我之身安得有名。名從身得。豈有捨身而就名乎。知其神忘其名乃道也。貨從身得。捨身而貨安得。貨者不過隨處有之。不能充滿天地。身雖一己之神。散則瀰滿乾坤。聚則存於虛室。如此究之。孰為多乎。得與亡孰病。得於名得於貨。惟我之所有。亡於身亡於神。惟我之所無。如此考之其孰為病。此三者在下文以明之。是故甚愛必大費。欲虛身是愛也。欲惜靈是愛也。必無中費心。虛中費意。靈中費身。方為真愛。藏者養也。多藏必厚其神。神清而知足。神凝而知止。神靈而知身。知身而不親其名。不多其貨。不為其病。皆因身之清神之靈也。故不有辱於我。取殆於我。如此親其身多其氣。不病其神。可以為道之長久。
此身不比四肢身。解向深頭要問津。
現此一身非外物。裙釵之下有全人。
洪德章第四十五
大成若缺。(自勝)其用不弊。(韜光)大盈若沖。(自默)其用不窮。(登虛)大直若屈。(順道)大巧若拙。(無為)大辯若訥。(忘言)躁勝寒。(清者濁之源)靜勝熱。(靜者動之基)清靜為天下正。(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
此章是致中和的意思。跟上章知止知足來。大成之士先天見而凝的時候。不要自貪自求。妄意守存。隨之轉動寧止。若缺而不足。其中妙用樂其天然。而不能弊我本來一點真靈。纔謂之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者周身通徹。無毫髮障礙。皆先天一氣。若沖虛的一般。其中妙用就無窮矣。大直者先天直上貫於虛中。不要意取。聽其自然而若屈。不能也。大巧者是。他時至氣隨左旋右轉的樞機。按周天而合五行。其中巧妙難知難識。原於自然之巧。非我之用巧也。他雖巧而我之心意若拙。大辯者他來時。我曉意覺之。這箇辯也說不出。微覺就是大辯。不覺為訥。不訥就覺了。是死心灰意。然世人看訥字。不能言者是。訥在此作箇死字看。躁者華也。後天 足寒亦不犯內。實則外不敢侵故勝之。凡修道先固後天為最。靜心以待真陽生而真火薰蒸。脾土固而虛火不生。心地靜而妄火不生。意寧而肝火不生。情鮑而肺火不生。性定而臟火不生。一塊真陽諸水皆散。為之靜勝熱。清而缺而沖。靜而屈而拙。清靜而訥。如此則天下正。正者正其心。誠其意鮑其情。盡情而得命。謂之清靜為天下正。
大成若缺直而屈。唯好觀光於上國。
有時做箇大閒人。清靜之中無一物。
儉欲章第四十六
天下有道。(情歸性)卻走馬以糞。〈意馬閑靈苗秀) 天下無道。(性逐情)戎馬生於郊。(意馬狂心地荒)罪莫大於可欲 (一念易動)禍莫大於不知足。(迷己逐物)咎莫大於欲得。(豈可更添一物)故知足之足常足。(鴻鈞賦予不為貧)
此章要收伏心意而不外馳。天下者是我之一身。有道是一煮混然。走馬以糞。去心寂然之意。我之身一煮混化。方教有道心。性不定則亂馳。郊者心境也。戎馬是野心。或存想無休息。終日搬弄而作有為。心不閑謂之無道。罪字作病字看。可欲是欲不死。終日求長生。殊不知反生病也。不欲則不病。故罪莫大於可欲。禍字作箇死字看。今日貪明日求。日夜無寧。有限陽氣日漸耗光。因求足而反生不足故死取。禍之端莫大於不知足。咎字作害字看。今日欲起明日欲求。殊不知注意的都是後天。而反生害清靜自然。得向必欲得。故咎莫大於欲得。清靜者故知足。知足保一身。固我之鉛。返我之汞。收束其走馬。降伏其心性。常足以忿然不動。養我浩然盡性。而得命一無豁然貫通焉。故無病無害。亦無死因。其清靜而不欲。空洞而知足。虛靈而不欲得。如此方為有道之天下。
天下有道馬不走。天下無道物不夭。
過由不及豈忘言。到此一了一切了。
鑒遠章第四十七
不出戶。(潛心)知天下。(智周萬物)不窺牖。(慕肢體黜聰明)見天道。(離形去智)其出彌遠。(神遊萬國)其知彌少。(心包太虛)是以聖人不行而知。(明鏡當胸)不見而名。(寶劍在手)不為而成。(不動一毫)
此言聖人道全德備。學貫天人。一氣常盈。於密戶通徹萬方。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何必出戶而後知天下哉。天道不外陰陽升降。日月運行。如觀天之道。執天之行。不窺戶而可見者。以在天之性即天命之性。天人寧有二耶。見非作空之見。有盡性以知性。知性以知天意。若必待窺牖而後見天道。則目力之所到。其見能有幾。孰知一靜充塞天地。一虛包羅乾坤。靈明無不通貫。故其岀彌遠。靜於道而不見其道。窮於玄而不覺其玄。故其知彌少。是以聖人不行而知。一粒粟中藏世界也。不見而明戶居。龍見淵默雷聲也。不為而成。不動一毫成正覺也。中庸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本此。
目前一寶秘形山。何必長歌行路難。
踏破鐵鞋無覓處。投壺落箭認中間。
忘知章第四十八
為學日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為道日損。(空諸所有納此一無)損之又損。(皮毛剝盡惟有真實)以至於無為。(恬淡虛靈)無為而無不為。(自然萬化)故取天下常以無事。(無心是大還)及其有事。(物來斯照)不足以取天下。(棄天下如敝屣)
此章借學以言道。為學曰進而不見其功。其學日增。為道日損而不日見其減。其道日寂。道者混沌之體。以清靜而用之。湛然一煮也。心無其心。而真心見。意無其意。而真意存。道豈惟情欲著不得。當損之即智識。心中亦著不得。當又損之。以至於無為無可損矣。凡取天下者。淳化之風。窈冥湛寂。心清如水。性澄如天。則諸煮朝元而合。混沌通其性抱其命。鎔鑄一箇空洞。鏡子照物無所不澈。光明沖射萬方乾坤。為之我有天地。為之我無陰陽。合一而虛靈以存之。這是箇無事。若有毫髪所染。絲須掛牽。則為有事故。為道者不足以通百脉。其光明不開。真性不見。難以降伏諸煮。當自損之而進於道。無為而盡性。無不為而立命。靜極而動。是無不為。動後返靜是無為。從無為而到無不為。再從無不為而返於無為。如此者何患道不成。而天下不取也。
有為之道須落著。無為之道要著落。
莫向人前認色聲。認色認聲已誤却。
任德章第四十九
聖人無常心。(不以我為我乃見心中心)以百姓心為心。(人我之心同乎一性)善者吾善之。(與我同然)不善者吾亦善之。(各返其正)德善矣。(同乎德化)信者吾信之。(消息天然)不信者吾亦信之。(誰非此道)德信矣。(全其智信)聖人之在天下傑煤。(無不敬也)為天下渾其心。(忘所以然)百姓皆注其耳目。(一有成心是有分別)聖人皆孩之。(任其自然)
此章洞燭常虛。光明內固也。聖人者神也。常心世欲之心。知識之心。神靜真心現。故聖人無常心。百姓者氣也。氣固真空。虛靈之心。如天之無心實有心存。故以百姓心為心。善者淳化混然。真常清靜。吾得妙矣。故善之不善者。塵凡外務攪亂真道。吾亦靜治之。無所以亂我本來。吾亦善之。德字作得看。我之真靈不昧。靜極而量弘。天地山川無所不容。量弘則德重。如天之德。上德不見其德。得善矣。信者不無欺也。時至而到也。吾得靜之妙。信乎其玄。玄矣。不信者時未至也。堅心清靜。必候其至。吾亦信待之。如此之淳德。得信矣。聖人之在天下。即神之返室矣。神歸於室。常慄慄然。是無人無我之境。為天下渾其心。虛中不昧的意思。一氣渾然而百姓皆注其耳目。一神虛無而聖人皆孩之。神凝於我氣懷於神。神氣合一運用於中。霹靂一聲虛中粉碎。不知天地而我內有天地。不運五行而我自轉動。不知其身而真身見。不知其心而真心明。聖人物外之神。則常心泯矣。非道而何。
百姓之心為我心。分明說了莫沉吟。
世人怎識和山鼓。一下能當幾挺金。
貴生章第五十
出生入死。(日圓月缺)生之徒十有三。(初三生魄十五乃圓)死之徒十有三。(十六虧至念八喪魄)人之生。(亦如月然)動之死地。(水火相違)亦十有三。(木成數六火成數七)夫何故。(人月相似)以其生生之厚。(同天地之一氣)蓋聞善攝生者。(無忿慾)陸行不遇兒虎。(內省不疚)入軍不甲兵。(何憂何懼)兇無所投其角。(身非我有)虎無所措其爪。(我亦忘我)兵無所容其刃。(此心自若)夫何故。(本無生死)以其無死地。(生死特一氣之聚散)
此章本為攝生而發。出與入對。死與生反。凡人出乎生。則入乎死。聽造化為出入。而不能自制其出入。故亦聽造化之生死我。而不能我自為生死。善攝生者。出有心之生。入無心之死。生生者生一氣之真。死死者死通靈之心。不待穿鑿而合自然。十之中有三矣。三三之數老陽之體。去九而歸於一。純陽之象。大修行人以丹田為日。以心中元性為月。日光自返照月。葢交會之後寶體乃生金也。上半月出生。下半月入死。尚書曰哉生明。又云哉生魄。哉始也。生明初三日也。生魄十五日也。自初三至十五。恰十三日。故曰生之徒十有三。自十六一陰生。月魄始喪。二十三二陰生。月魄漸喪。二十八三陰純。月魄盡喪。自十六到二十八。恰十三日。故曰死之徒十有三。以上皆就月說。至人之生句以下。方借月說到鍊丹身上去。望前則血氣滿面藥力全。望後則血氣減而藥力少。以月生死之理。而驗人身氣。血之盛衰與月不異。故曰人之生。動之死地亦十有三。太上言九。雷一不言。此一即一陽也。人能欲見此一。即於人身方寸之地求之。故曰坤地。由是坤下而添一陽則為震。初三也。震添一陽則為兌。初八也。添一陽則為乾。十五也。為進陽火。乾下面抽一陽則為巽。十八也。巽下而抽一陽則為艮。二十三也。艮卦而抽一陽復為坤。二十八也。為退陰符。乃人身進退抽添火候之妙用。夫何故月受日之陽氣以生。月月皆然。月生之厚也。而丹道月月進陽火退陰符。亦受月之生氣。故曰以其生生之厚猶未也。聞善攝生者忘其命。龍虎見潛行不溺則陸行。何有虎兒入於性。刀圭合金石不礙。則入三軍。安用甲兵。乘虛履實。則以角爪投措乎虛空。虛空必不受。以兵刃加臨乎虛空。虛空必不容。所謂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也。凡人以氣生者。氣盡則死。至人以性生者。性在虛空。無來亦無往。夫何故。以其無死地。道家謂之長生久視也。
出生入死無窮已。唯善攝生不能死。
知生知死却成人。須入虎穴得虎子。
養德章第五十一
道生之。(元皇祖煮)德畜之。(化生諸天)物形之。 (在天成象)勢成之。(在地成形)是以萬物。(一切有象)莫不尊道而貴德。(皆從道生)道之尊。德之貴。(越古超今)夫莫之爵而常自然。(生成道體受命於天)故道生之。德畜之。(稟其精含其氣)長之育之。(遂其形字其材)成之熟之。(權其成量其用)養之覆之。(作其和護其傷)生而不有。(內無其心)為而不恃。(外無其形)長而不宰。(遠無其物)是謂玄德。(合道)
此章不待矯揉造作。聽其自然。而知漸進之功。乾坤合一為之道。陰陽轉舒為之生。太和之氣為之德。道從太和而生。生而不捨。為之畜。畜之若有物。空其靈。虛其實。畜而成形若有之。因其旋轉左右沖突上下。若有勢焉。故成金液。物成而天下萬物無不化生。萬物本無而生。是以莫不尊道。萬物本太和而成。是以莫不貴德。故道所以尊之。德所以貴之。何也。本於一性而生太和而成。夫莫之命。命者動也。靜極而成道。自有命存。何有意動。而道常出於自然。自然之中火發。而生之若有以畜之。我以自然之氣。內和太和而長之。畜清虛而育之。體靜而成之。無為而熟之。不動而養之。以氣還元而覆之。故生而莫知其有。為而莫之可恃。長而不見其形。故不宰。是謂虛無之道。太和之德。窈窈冥冥。若有而不見其有。空空洞洞。若存而不見其存。如此者是謂玄德。
道生德畜却無恩。須彌山頂望崑崙。
若也另開一雙眼。便知落處道方尊。
歸元章第五十二
天下有始。(道生一)以為天下母。(一生二)既得其母。(二生三)以知其子。(三生萬物)既知其子。(夫物芸芸)復守其母。(各復歸其根)沒身不殆。(常存)塞其兌。(寡言惜氣)閉其門。(收視返聽)終身不勤。(不勞而治)開其兌。(內境出濟)其事。(外境入)終身不救。(永絶道根)見小曰明。(虛中則明)守柔曰強。(剛中則強)用其光。(照耀金庭)復歸其明。(聖日聖月)無遺身殃。(心無一塵)是謂襲常。(直下承當)
首章始字母字。兼天地人物而言。此章始字母字。近取諸身而言。夫無始之先不惟無人。且無天地是無極也。無能生有。天下乃有始矣。所謂太始是也。即太極也。道也。純指理說。以為天下母。便著氣上說。先天真一之母氣是也。人得先天真一之氣。以生在母腹中僅一兩。及生身之後。每歲先天之氣長一兩。至十五歲而先天之氣共十六兩。而有純乾之體。此氣原我固有。何以曰得不知。十六歲以後乾體破而成離。必取坎填離。而後能得彼先天真一之氣。即真鉛也。得者得到。我腹中以知其子。子乃子氣。即我後天之氣。真汞也。此知不徒知先以兔髓而制烏精耳。既知其子。復守其母者。何此守非空守先天氣。與後天氣打成一塊。方伏烏精而擒兔髓。勿使復失也。所謂守於坤而採藥。守於乾而運火也。久久如是。則結胎在此。脫體亦在此。形骸雖沒道氣長存。夫何殆之有。如入門下手。須要塞兌。神在心而舌不聲。閉門眼不視而魂在肝。耳不聞而精在腎。臭不香而魄在肺。塞兌閉門四字。乃徹上徹下工夫。終身用之可矣。夫人有感斯有勤。終身不怠則不勤矣。若開兌而不能塞內者出也。日日涉世以濟事。外者入也。終身憧憧然。雖有道者不能救其沒身之苦。小細微也。明乃日陽而月陰。惟見極細密者。方知陰陽精微之理而為明。明天道也。守柔即專煮而致柔。弱其志之謂也。曰強。強其骨也。又外柔而內剛明。人道也。用其光。用日月之光。以月為藥之丹。而採取必按月之虧盈。以日為火之候。而動靜必視日之出沒。復歸其明者。丹成則與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而歸其明於一己。若旁門便孤陰不生。孤陽不成。無常一旦臨身。輒為身殃。豈可如此。學道者能按陰陽以修。道非奇行也。是謂襲人。間日用常行之道。可以長生。而沒身不殆矣。奚啻無遺身殃哉。
知子須復守其母。不悟襲常空自走。
覆盆之下用其光。休向強中談妙窟。
益證章第五十三
使我介然有知。(未舉先覺)行於大道。(一念而巳)惟施是畏。(一理而巳)大道甚夷。(周道坦易)而民好徑。(思無邪)朝甚除。(心欲正)田甚蕪。(性要明)倉甚虛。(神要靈)服文綵。(黃庭內入服錦衣)帶利劍。(執劍百丈舞錦擁)厭飲食。(何不食忑太和精)財貨有餘。(但得歸復法金寶積如山)是為盜夸。(其盜機也)非道也哉。(於道何有)
此章教人介然湛寂。湛寂中有所知。知者覺照也。若行於大道。惟聽其自然之施為。唯存是畏之心。深息常守而不敢放逸。大道即天地之正氣。如天之無言無動。輕清而至高。無有奇異處。平夷而巳。修道與天同體。亦是甚夷。無有施為。靜以俟其自動。隨一氣之週流。靜則徑生。民者氣也。處靜則徑路通貫。而入虛無。靜則和。和則定。氣定真生。而好徑從徑而起。元海如火發。火發上升則先天見矣。朝者一氣也。氣升除息。謂之朝。甚除田者身也。修身要無絲毫蚩牽。看得如千年無用之地。田蕪一樣真修。道者捨其身而修心。心修得至灰而道日益。若身看得重。道安在哉。所謂虛無竅者此也。心靜而性明。意清而慧覺。息深忘我空我忘形。一氣纔生。火發乃見。起者金室也。止者神室也。無意之中而聽自然。四海之富莫能得此。服字作丹字看。文彩者內中五行。而還於虛白。從虛中見丹。丹成於三色雲氣之中。照徹天下。保我之身。謂之服文彩帶利劍。先天生慧光。見則心之厭矣。厭者無心之謂。飲者金液也。金液有物謂之食。總不過一氣耳。財者氣也。貨者神也。神氣足而有餘謂之盜。天地陰陽之道兮。天地陰陽之盜兮。非道也哉。
盜誇盜出自家珍。覆水難收費苦辛。
只為良田荒穢了。如何做得太平民。
修觀章第五十四
善建者不拔。(不出乎道)善抱者不脫。(不離乎道)子孫祭祀不輟。(此道常有)修之於身。其德乃真。(築基鍊精)修之於家。其德乃餘。(鍊精還氣)修之於鄉。其德乃長。(鍊氣還神)修之於國。其德乃豐。(鍊神還虛)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鍊虛合道)故以身觀身。(心中心)以家觀家。(性中性)以鄉觀鄉。(神中神)以邦觀邦。(道中道)以天下觀天下。(無中無)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不無中無)以此。(反求諸身)
此章言修道。道者不建以跡。而建以神。建者樹立之謂。善性則氣生純一。莫能拔。靜定則生動。直上而不移。抱一而守。到忘人我的境界。時時如是而不脫。性母也。氣子也。母靜子定。常守母之規模。而呼吸自如。動靜天然。不待勉強。時時不輟。而得真道。以此修之。而我之身外身真矣。純一不雜。一團不已之趣。這是我修身之德。如此乃真得。天然之理。時時不輟。而修我之家。身者神也。家者虛室也。其家空洞中而現。以我純和之德修之。其德乃餘。使我天然之氣。時時不輟。養純一之體。修之於鄉。鄉者性也。虛室之外。宅也。常常虛靈其氣。而德乃長。得真性而不昧。使我天然之和。時時不輟。而修之於國。則國有淳化之風。常常清靜。以性還空。內若有所得。沖盈而豐之。使我天然之機。時時不輟。而修之於天下。則通身透徹。無絲毫隔障。明於萬國無不普照。此身外之身。慧光朗映。一貫乾坤而天地悉歸於我。我還天地。故以我之身觀身外之身。我之虛觀虛空之室。我之性觀虛白之性。我之神觀湛寂之神。我之慧觀混盹天然之慧。吾何以知天下之道然哉。不過一性者。此也。
觀鄉觀國觀天下。積德修身道有餘。
善建亦知宜善抱。何需德普自安居。
玄符章第五十五
含德之厚。(抱道)比於赤子。(無心大還)毒蟲不蟹。(無畏)猛獸不據。(無憂)攫鳥不搏。(無慮)骨弱筋柔而握固。(神完)未知牝牡之合而腹作。(精全)精之至也。(杳冥)終日號而隘不嘎。(性全)和之至也。(恍惚)知和日常。(常寂光中)知常曰明。(慧光明照)益生日祥。(靈源不竭)之。夫大道無生。安用益生。益之則反賊之矣。欲免於祥也得乎。祥訓妖猶亂訓治也。心使氣曰強。(氣動則剛)物壯則老。(人欲太盛)謂之不道。(喪亂本真)不道早已。(真不立妄不空)
上章言修之於身。其德乃真。人之真者莫如赤子。故此章言含德之厚。厚即敦厚。比於赤子。當重比字。上講其混沌未鑿。不識不知。至人亦不過。不失赤子之心耳。赤子不知悅生。不知惡死。故毒蟲不螯。內無容心。外不能害也。猛獸不據。心無思意。外不能攪也。攫鳥不搏。絶心意情外欲不入也。惟和氣以合道。則骨弱筋柔而握固。雖有其身而不知我之形。雖有其氣而不知我之道。又安知牝牡之合而竣作。竣者真陰也。一點真陽隱於其中。聽其自然而樂天。真氣固則精潔。精潔則一氣生。故見牝牡其精全也。赤子無心而氣不耗。終日號呼而嗌。因其無忿無慾。故不嚘和之至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夫德不比赤子者。不知大道不以知知。祗知和。日常而已。不知大道不以識識。祇知常。曰明而已。保合太和。惟以添年益生為祥。而忘去知。與故循天之理。惟知自少而壯。而忘壯則必老。死期將近。是謂精竭。知喪而不得。此真常之道。已止也。不道早已。是坐以待斃耳。惟含德之厚者和全精。復與天為一。
赤子何知鳥不攫。未識牝牡而竣作。
益生使黑要長存。豈但筋柔而固握。
玄德章第五十六
知者不言。(默識)言者不知。(口頭三昧)塞其兌。(內榮)閉其門。(外衛)挫其銳。(無爭)解其紛。(總持)和其光。(慧生)同其塵。(離垢)是謂玄同。(一貫)故不可得而親。(釋迦聚禪未已)亦不可得而疎。(太上學道未濃)不可得而利。(伏羲究易未了)亦不可得而害。(孔子夢奠方終)不可得而貴。(道者心體)亦不可得而賤。(心者道用)故為天下貴。(一切皆盡真常獨存)
此言大道渾淪。原無知與不知。亦不涉言與不言。第人之所得有淺深。是以有言有不言耳。道非無欲不能觀其妙。妙不容言。故知道妙者必不言。非有欲不能觀其竅。竅惟心心相授。故輕於漏洩者。必不知竅。夫道既不可言矣。而非不可行也。故聖人自有體道之工夫。與其多言數窮。不如守中塞其兌也。與其多視亂色。多聽亂聲。不如收視返聽。閉其門也。道不露鋒芒。挫其銳是可方可圓也。道不星障礙。解其紛是冰融凍釋也。道無我相。和其光是被褐懷玉也。道無人相。同其塵是呼牛亦牛。呼馬亦馬也。以上數者皆在不言而躬行之中。其道至深。其理至玄。其德大同。是謂玄同。若而人也不知身之為道。道之為身。故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疎。不即不離也。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寵辱不驚也。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榮枯不染也。況疎原自親中致。既不得而親之。又安得而疎之。害原利中來。既不得而利之。又安得而賤之。故為天下貴。貴重也。貴其乎親疎。齊利害一。貴賤渾然。一真人也。世之學道者苟不能超乎親疎利害貴賤之外。而思得道也。必不幾矣。
閉門塞兌得贏金。電掣星飛何處尋。
便遣那叱千手眼。不知佛殿有觀音。
淳風章第五十七章
以正治國。(凝神)以奇用兵。(明心)以無事取天下。(了性)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得道)天下多忌諱。(居移氣養移體)而民彌貧。(此心易失)民多利器。(念念伏躍)國家滋昏。(此性不明)人多伎巧。(性靜情逸)奇物滋起。(心動神疲)法令滋彰。(以心用心)盜賊多有。(百念愈熾)故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不尚權謀)我好靜而民自正。(不用利器)我無事而民自富。(不貴奇貨)我無欲而民自樸。(身修國治)
此言人心本靜。無使精魂搬弄以傷其生。以正治國。正其心滅其意。我自安然。靜極景生。無不照察。此乃人之奇。兵者意也。以靜治兵。則兵良不害於民。無意氣醇。有意病生。以奇用兵。去意而已。天下者身也。以無為治身。則長生不死。譬如以靜修真。真何在也。故吾何以知其然乎。然字指道而言。大道故以清靜修之。以此然也。世人誤講後天一氣。即下數句是也。天下多忌諱清靜。而歸於有。忌諱者用情用意。則民彌貧。民者氣也。貧者絶也。用心勞力恣意耗氣故已。已者亡也。民多昏因意所害。故奇物多起。滋者念也。搬弄念起。而隨之於氣。多有小效。人故娛之。殊不知取死之道也。法令者後天氣路的規矩。何起何住。如此行久精耗。而真一散。盜賊多有而傷身矣。真修者切宜戒之。盜者心也。賊者意也。滋彰日久。則我不能為主。故聖人有云。以無為而氣自化。無為之妙。真一聽其天然。則行止自合天度。我好靜而氣自正。清靜至極。一氣貫通。週遍天下。江海河漢無不流動。故天地能長久。人效之豈不道也。無事無欲則民樸。而風化淳。所謂水銀一味周流。遍歷諸辰是也。
天下從教多忌諱。我惟幾箇小兒名。
不知奇處用兵拙。眼下知之即太平。
順化章第五十八
其政悶悶。(昏默)其民醇醇。(渾厚)其政察察。(明見秋毫)其民缺缺。(日以疎薄)禍兮福之所倚。(損者益也)福兮禍之所伏。(禍福無門惟心所召)孰知其極。(無有邊際)其無正耶。(道無形體)正復為奇。(心不可測)善復為妖。(不可知識)人之迷。(昧其本性)其日固久。(無始以來)是以聖人方而不割。(圓通)廉而不歲I。(清靜)直而不肆。(中正)光而不耀。(沖虛)
此章混沌養真。杳冥養神。修真以柔弱虛靈。其道也常悶悶。以無我。悶字關防。我心為道之要。其氣通貫融和。心無紊亂。為之醇醇。政是道。民是氣。道和於氣。忘我合真。始為政也。察察者惺惺之謂。我若惺惺。我即為心所使。不能關防其氣。散而不和。則道不成。故有禍福兼行。禍者因福而至。福者因禍而得。禍福兼至在於心也。我能防此。無求福之心。其禍無門而入。如惟能惺惺常住。求福而返招禍也。以此推之。孰能明至極之道哉。惟無可以為天下政。我有淳風感動其民。則民無不歸我之化。政若施於有為。好奇之心無不招禍。我能空洞善根。常常防危。不放半著。其德無不合天。無心之謂也。無奇無訣。只悶然不放。則我之氣無不混然。而民迷握固之久。而道成矣。是以聖人方面不割。寓正於通道之機也。廉而不劇藏清於渾道之統也。直而不肆。真正英雄。從戰競中來。道之體也。光而不耀。如珠藏澤媚。玉輟山輝。道之用也。以此治人。則政悶悶而民醇醇。以此自治。則至陰肅肅。而至陽赫赫。攝生之道無出此矣。
直而不肆極希夷。百丈竿頭未是危。
識得聖賢心地用。早應臭腐化神奇。
守道章第五十九
治人事天。(存心養性)莫若嗇。(以天理勝人欲)夫惟嗇。(儉從約易從簡)是謂早服。(先得此理)早服謂之重積德。(有所操持)重積德則無不尅。(復禮克己)無不尅則莫知其極。(無所不用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靜極見真種)有國之母。(真一來投)可以長久。(神與道存)是謂深根固蒂。(深息固精)長生久視之道。(虛空消殒道秦常存)
此章盡性以俟命的功夫。治己之心純一不雜。絶妄遠思。神魂守舍。鉛汞交加。週旋於內。氣合日月。運用周天。身形皆同湛寂之體。此乃治人也。輕清而上浮。空而存虛之至也。包羅萬象。無不含容。窮之極也。謂之事天。人能治人事天。無他莫如嗇足矣。嗇者儉也。一儉則易於虛無。妄念不生。善養其氣。夫惟嗇則習靜而氣足。是謂早復其元。德者道也。早能回其心意。靜內潛修。返復元陽。不耗真一。謂之重積德。若能如此重積乃德。則金水融流。先天到而無處不克。百脉無不相通。而成一大光明竅矣。到了無不克時節。返不知其道之所以然。則莫知其極。我不能知。這就是靜極方見。無影無形的虛無。不靜不能知。不靜極不能見。靜極見者。是有國矣。有了此箇。則真一自投。不待意為者也。意至復滅。意盡復現。得其祖黑。則有母矣。其中生化之機。口不能言。惟有覺照。我用無窮。常生常化。內有天機。中合道機。可以長久矣。長久只要深明其性。靜生其命。性根命蒂從虛而入。從有而成。如此可以視長久之道也哉。治人事天豈外此乎。
有國之母深積德。根深固蒂可長生。
五更早起無巴鼻。却是街頭有夜行。
居位章第六十
治大國。(虛生明空生慧)若烹小鮮。(治心亦易)以道蒞天下。(道不遠在身中)其鬼不神。(陰魔俛首)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幻盡覺圓)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心境兩忘)夫惟兩不相傷。(形神俱妙)故德交歸焉。(道德感通)
此言治身以虛空為主。先要全其性。完其本來。而不以人為害之。若烹小鮮者。而不敢妄動。恐傷鮮也。蒞即到也。真一之氣。乾健之精。通身化而為煮。聚散無不本諸身。身若去而我何存。入有魂魄。魂魄各一故為人。魂魄合一故為仙。魂魄不虛故為鬼。魂魄能空故為神。其鬼不神。我無心而鬼難測。故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天地不能度我。而況鬼乎。其神不傷人。神者虛空。虛空為實。靈明為神。故不傷人。人者生也。神靈及得長生。故無害也。非其神不傷人。杳冥之中神不知為神。而我亦不知為我。故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以無心立脚。無意下手。心意窈然。故聖人亦不傷人。如天地久也。神也我也。神我合抱。入無尋有。有中返空。兩無隔礙。俱不著於有。若存若忘之間。一氣貫通而周遍天下。至道至德交感為一。同歸於無極。以入玄玄之境。妙臻上清之鄉。治身之要。虛空見矣。故德交歸焉。
兩不相傷故德歸。鬼非不害自無欺。
抱琴有意過西院。彈者彌多聽者希。
謙德章第六十一
大國者下流。(上善若水)天下之交。(眾高從下)天下之牝。(眾剛從柔)牝常以靜勝牡。(靜為躁君)以靜為下。(無爭)故大國以下小國。(容納)則取小國。(靜定)小國以下大國。(處順)則取大國。(存理)故或下以取。(小必歸大)或下而取。(大必納小)大國不過欲兼畜人。(神者萬化之主)小國不過欲入事人。(心者大道之源)夫兩者。(即心是道)各得所欲。(自當其分)故大者宜為下。(除垢止觀)
此章要知彼知此。大國小國。天下皆是我身。下流者言其一身通透。無有隔障。陰陽交泰。感|币為孕。抱合乾坤。謂之天下之交。天下昏昏默默。不知已有而有自現。大凡此章虛能實空能有。不待聰明造作而成。虛無通天地玄妙。而人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乃通於道也。心者虛中不昧。存一真性。養和萬物。各得其宜。如此行之清靜。外妄不生。內欲不動。澄於心去其意。則小人不敢犯。誠篤宜慎。皆為大道。提綱上下。貫通內外。貞白如此。自與天同。故天者宜為下。天下者形也。大國者性境也。小國者虛靈也。形清靜則性生。性清靜則虛靈不昧。虛靈不昧則慧劍鑄。慧劍鑄則外魔不生。外魔不生則內欲盡除。內欲除則虛中靜。而萬竅歸。其道成矣。此聖入謙卑以自牧。處上則下下。處下則益下。以此道而修身。心愈下而道愈高。身愈退而德愈進。謙尊而光。此大者宜為下之意也。知矧犬修行人。當鉛汞欲產。玄牝開張之時。龜於上吐。蛇於下啜。所謂正心收住黃龍髓。張口擒吞白虎漿。以此思之。則宜為下。下之旨明矣。
下流非是下流人。以靜勝人要一真。
牝牡之交宜處下。唯應分付下流人。
為道章第六十二
道者萬物之奧。(造化玄微)善人之寶。(一點真金源流天造)不善人之所保。(人各有心謹持勿失)美言可以市。(巽語能說)尊行可以加人。(力行近仁)人之不善。(昧道)何棄之有。(道亦在)故立天子。(心君)置三公。(神氣精也)雖有拱璧以先瓢馬。(世之所貴)不如坐進此道。(我之所寶)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也。(完我本無)不曰求以得。(求則得之)有罪以免耶。(純一如初)故為天下貴。(用和為貴道斯為美)
此言道之不可量。難以測度也。道生萬物。有萬物而道始顯。捨萬物。指道而道益奧。乾坤內外無不有道。故為萬物之奧。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天地萬物無不稟氣而生。無不隨氣而化。人乃天地中之天地。可不以道為寶乎。道者氣也。無陰陽之氣。豈能化育。捨其氣又有何求。善人者積精養氣之人。生死置於膜外。形身不足惜。性命實可寶。惟善以為寶也。不善之人從其實就其有。隨欲之生化。只保目前之傀儡。所以不知道者。惟無善言與尊行為之導耳。夫一言之美且可以市。而人無不悅。從一行之善且可以尊行。而人無不加敬。況此大道人皆可學。豈因其不善而便棄之耶。學仙修丹。須從玄牝以立根基。天子者神也。存其神秉陰陽之升降。中立不倚而皇建其極。三公者性也。會三性於元宮。參天地之化育。所謂勸得主人。長久住置在虛閒無用處也。六合之內皆為一體。雖有拱璧之障蔽。以先馴馬之周流貫通後。不如坐進靜守之道。任其反覆陰陽。輪轉日月。不言不動。無聽無觀。惟善為寶。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乃言其靜凝。無求於動。功到性現。處內外虛白。自有天然之味以得。有罪者貪妄也。去貪除妄。以免外邪之侵。諸障之弊。總而言之。去其心斷其欲。忘其意滅其情。種種業債不能侵犯。故道者萬物之奧。善人之所寶。如此以為天下貴。
善人之寶萬物奧。不善之人人所保。
人之不善可存之。日月去兮進此道。
恩始章第六十三
為無為。(不擾其心)事無事。(不鑿其性)味無味。(不驚其神)大小多少。(縱橫順逆)報怨以德。(修行無咎)圖難於其易。(抱一)為大於其細。(執中)天下難事。必作於易。(仁者先難而後獲)天下大事。必作於細。(積精累氣以成真)是以聖人終不為大。(聖不自聖)故能成其大。(身等虛空)夫輕諾必寡信。(易悟易疑易得易失)多易必多難。(大迷之下必有大悟)是以聖人猶難之。(不可說破)故終無難。(欲其自得)此章動靜合一。虛實並生。為營為也。人皆有所為。
聖人獨無所為乎。但眾人為者有為之事。聖人為者無為之道。事乃所為之條件。味乃所為之理趣。然主張萬物非有也。無也。唯聖人得道之奧。能以無而藏有。方且齊大小一多少。渾報施乎怨德。謹易中之難。愼細時之大。以天下難事。清之靜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精之微之。必作於細。域中四大。王居其一。而聖人終不為大耳。夫何物大於天地。虛空是也。聖人至虛。故能藏天地於虛空而成其大。世之易於諾者必難於信。況學道大事。凡從旁門按摩吐納存想閉息。諸家皆易遇而難成。是以聖人修鍊還丹。須要曉陰陽逹造化。攢簇五行。會合八卦。始得玄珠有象。脫胎神化。是以聖人猶難之。故終無難。所謂難遇而易成者是也。
早知為大於其細。天下難事作其易。
我若不因師指明。舌頭那識味中味。
守微章第六十四
其安易持。(安靜自得)其未兆易謀。(臨事謀始)其脆易破。(防危慮險)其微易散。(道心惟微)為之於未有。(未發之中)治之於未亂。(發皆中節)合抱之木。生於毫末。(從微至著)九層之臺。起於累土。(登高自卑)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行遠自邇)為者敗之。(道不可窮)執者失之。(道不可得)是以聖人無為故無敗。(與道合一千古不朽)無執故無失。(與神合無萬世常存)民之從事。(不知自然)常於幾成而敗之。(不謹於始鮮克有終)慎終如始。則無敗事。(初心不昧永無危殆)是以聖人欲不欲。(欲人之所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尊德樂道)學不學。(學人之所不學)復眾人之所過。(反本)以輔萬物之自然。(與時偕行)而不敢為。(慎獨戒懼)
此章混合陰陽。收歛天地。滿卦內之爻象。返之於未有。心無心物無物。定靜之后安而不持。萬緣放下謂之安而能持。持字不要看易了。先要難於安纔能易持。兆者幾先其未兆也。思動則籌於心。言其太了然明白。而不若愚。故謀易生。脆者日夜不放。存心意於運用。遂耗其思。謂之脆。脆則魔生。喪我之真。其形易壞。微者稍有動念。散亂其志。此皆道之病也。學玄者將何修之。默而為。誠而守。無念而行。為之於不有。寂然無我。冥然無人。治之於未亂之先。無為心不亂。無作意不馳。無功情不種。如此始可以言道矣。道乃何為。金也木也。金生於水。木生於火。得水火而交併於土。不為不作。聽彼之天然。隨氣之運用。合抱木即是一點之真。靜極而生。毫末之間。定極而降。元始之初。慎篤於我也。九層者二土成圭。還九之數。起於水降於火。抱合而為圭。臺即圭也。二氣交泰累於中土。合成太極。從太極中返於無始。即此物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言道之不驟進也。驟則易敗。遲則難來。要不間斷。時時溫故。須臾勿離。遇物不著。臨事不染。全在清心靜意。於內是以為作執著者。避陽就陰之病也。聖人無為亦無敗。無執亦無失。何也。因其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空空洞洞。聖人學道如此。民之者氣也。若從事不免有為。譬如為山。未成一簣。止吾止也。故常於幾成而敗之。愼終如始。言其先靜而後有。景像從靜中而來。亦從靜中而返本來面目。庶乎不失聖人。學道全在於心。心靜欲纔不欲。毫髮不生。故不貴難得之貨。清靜無為。道從何學。亦從何傳。心靜似愚即道也。將何學焉。故學不學。復我本來。與眾不同故。復眾人之過。生兮動兮。長兮滅兮。隨陰陽之氣。聽其無為之始。天地萬物總不過二氣化育。以輔萬物之自然。因有敗有失。聽天然而不敢為。
聖人心上起經綸。機事非潛害轉因。
能服眾人之所過。月從西墜日東輪。
淳德章第六十五
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在明明德)將以愚之。(不使其有知)民之難治。(心亂)以其智多。(動則易昏)故以智治國。國之賊。(覺亦有念)不以智治國國之福。(道之以德其民有餘)知此兩者亦楷式。(道貴若愚行為世法)常知楷式。(抱虛守中)是謂玄德。(教父)玄德深矣遠矣。(愈覓愈深愈求愈遠)與物反矣。(不與萬法為侣)然後乃至大順。(逆行順化)
此章混然自得。明德親民。民者氣也。為道之士明往來升降之理。要渾然不動。萬象皆空。自有一番真景。今修道者止求於說。不務無為。為氣之樞轉。自難主持。民之難治可知矣。智乃明白了然之謂。諺云聰明反被聰明誤也。故以智治國則國失。國者身也。太明為國之賊。似愚非愚。若不篤而誠者。是以不智治國之人。身形康健容貌溫和。三寶內固而不泄。身享太平無魔侵害。如天地皆春。因湛寂無為之道也。謂之不以智治國。為國之福。古之善為道者。能知此賊。福之兩者。就楷式了。清靜而安。高明而和。不言不動。非白非青。真常堅固之體。金剛不壞之身。謂之楷式。與道同體。如能知楷式。是謂玄德之道。玄德可以為天地始。可以為萬物母。深矣遠矣。即玄之又玄之謂也。天地萬物俱從順生。惟道逆之。謂之與物反矣。如是乃至於大順。從逆而順。從順而生。復返於逆。歸于太玄。嗟夫。善為道者難矣哉。
君子不以智治國。常知楷式是玄德。
千蹊百徑要知歸。若不知歸名國賊。
後己章第六十六
江海之所以能為百谷王。(心為萬法之王)以其善下之。(虛而能容寂而不見)故能為百谷王。(異派同歸)是以聖人欲上民。(使人知道)必以言下之。(示之以無)欲先民。(使契乎道)必以身後之。(能忘其心)是以聖人處上而民不重。(道大)處前而民不害。(性空)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中心悅而誠服)以其不爭。(不與物競)故天下莫能與之爭。(自然無礙)
此章以退弱柔和為主。江海者水之聚也。百谷者天地萬物也。水為天地之脉。為萬物之滋。是以借水而譬之。水之最退弱柔。和天地萬物不能強之。不能遠之。言其道與水同體。故水為百谷王。道亦然之。何也。水之善下故耳。道之能逆故耳。水之體柔而不絶。道之體柔而長生。總言清靜之足矣。水能川流不息。其勢故然。是以聖人在上位而不驕。順乎民情。學道而不驕。順乎一氣。故欲上民先以下之。故欲順民先以和之。不重不害。居上以柔和。則民無變。守道以退弱。則氣不驟。故無重無害。民不爭氣不散也。性為命根。水為物母。水不能離土。性不能離命。須默守安如磐石。萬緣不臺。靜則無爭。除道之外莫能如是。無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聖心與物無兢故也。
聖人處下復何爭。江海納污仍太清。
默顧當前正法眼。擡頭暗室月分明。
三寶章第六十七
天下皆謂我大。(惟道獨尊)似不肖。(如愚)夫惟大。故似不肖。(無可議擬)若肖久矣其細也夫。(可比便小)我有三寶。持而寶之。(道不可離)一曰慈。(專氣如嬰)二曰儉。(少私寡慾)三曰不敢為天下先。(退藏自牧)慈故能勇。(其力大)儉故能廣。(其量深)不敢為天下先。(心廣)故能成器長。(體胖)今捨慈且勇。(逐物)捨儉且廣。(貪嗔)捨後且先。(急欲求成)死矣。(不見乎道)夫慈以戰則勝。(仁者無敵)以守則固。(靜以待之)天將救之。(惟德是輔)以慈衛之。(守位曰仁)
此章言道之精微。世人罕知。皆謂之大。大不足以進道。微足以進之。天下指眾而言也。夫惟道大。故我似不肖道也。若以我為肖道。我其細也。夫非大也。葢道尊而德貴。大無不有。我特有道之三寶而已。寶而持之。非富貴也。非金玉也。一曰慈。體天地生生之心。保性命如履冰也。二曰儉。法天地收歛之意。愛精神如捧盈也。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效天地謙虛之德。守遜讓而未遑也。惟真慈者屈於理而不屈於欲。無欲故剛能勇也。惟真儉者嗇於妄。而不嗇於誠。無妄故裕能廣也。惟真謙者怯於悻悻自好。而不怯於以道器自任。任重故成其為器長也。若同世人捨慈而勇可謂勇乎。捨儉而廣可為廣乎。捨後而先可謂先乎。祇速死耳。勸君臨陣休輕敵。夫慈以戰則勝。所謂戰罷方能見聖人也。以守則固。所謂大小無傷。兩國全也。倘毫髮差殊。戰不勝而守不固。天猶見憐而多方以護衛之。鑒其慈也。悟真云。大藥修之有易難也。知由我亦由天。若非積行修陰德。動有羣魔作障緣。要學者謹愼篤厚。惟守慈乃可長生。
慈儉本為天下先。若加精進契前賢。
始惟不肖終當肖。正是千錢一貫穿。
配天章第六十八
善為士者不武。(慈和)善戰者不怒。(寬奉)善勝敵者不爭。(安穩)善用人者為下。(小心翼翼)是謂不爭之德。(好是懿德)是謂用人之德。(天理自見)是謂配天。(高明)古之極。(大道乃明)
此言聖人善於下人。以明不爭之德。一章主意。只在善用人者為之下一句。乃假兵家戰勝之事。以形容其慈。士字作道字看。善能固守道者。似天之虛地之寧。山靜水清而不武。靜極不動也。善戰者言善為道之士。聽天機之自然。不假造作。無繫於心。不著毫髮之染故不怒。善勝敵者強則多敗。柔則尅之。以煮御氣。無種於情。不假乎爭空中勝之人。即先天到無為處。我不能用乎人。人不能用乎我。隨二氣之週流。任五行之運動。不用修為而為之下。是謂不爭之德。德者道也。不爭之德。即是無為之道。如此者是謂用人之力。靜極黑生。煮生神化。天以無為而治。道以無為而成。其玄妙合天。是謂配天。天之高也虛也。古之淳也。道之玄也。皆到至極精微之處。謂之配天。古之極皆從一善來。此道者德與天合。實古今之至極要道也。
善用人者為之下。善彎弓者為之射。
萬丈懸崖撒手時。方名了了弓弦卸。
玄用章第六十九
用兵有言。(託己設義)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任他為主我為賓)不敢進寸而退尺。(分寸之間進退火候)是謂行無行。(莫慘於志鎂鄉為下)攘無臂。(不得已而後起)仍無敵。(一陣交鋒定太平)執無兵。(兩枝慧劍埋真土)禍莫大於輕敵。(守城野戰要防危)輕敵幾喪吾寶。(恐喪吾家無價珍)故抗兵相加。(縱潢順逆沒遮攔)哀者勝矣。(飲酒戴花鬼神哭)
此章借兵以喻氣。明火候也。修真者入室安爐。要識浮沉。所謂用將須分左右軍。饒他為主我為賓。靜養天真。侯二氣來升。不敢勇於前而退於後。方寸間一段中和之氣。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在乎精粹純一。是謂行無行。攘無臂。拳拳服膺。任天河之逆流。仍無敵。待他生而我方採之。執無兵。他雖勝我以柔制之。我若以意迎心取。是我輕敵。禍莫大於輕敵。故云野戰要防危也。輕敵者致崩鼎漏真。幾喪吾家寶。大道失矣。皆因抗兵相加之故。而不能勝。慈弱退後者勝之。則木愛金順。義金戀木。慈仁用兵無他。中和而已。
吾寶非金亦匪珍。若輕其敵喪其親。
臨深履薄如精進。作主先當會作賓。
知難章第七十
吾言甚易知。(惟心而己)甚易行。(惟道而已)天下莫能知。(不知無心)莫能行。(不知大道)言有宗。(物有本末)事有君。(事有終始)夫惟無知。(冥然)是以不我知。(夫復何有)知我者希。(孰是知音)則我貴矣。(孰肯承當)是以聖人被褐而懷玉。(衣錦尚綱韞櫝而藏)
此言大道貴於己知。不公天下。吾非我之身。即我之神也。定於性靜於神。定靜恒常。我難言妙。雖難言易。而行甚易。謂之吾言甚易。道難乎知。知者易行。我知其易。天下莫能知。天下者一身也。煮生於混沌。入於冥忘。昏默之中不知我存。故莫能知。無強運行。隨天機之自動。我不能為主。故莫能行。言乃口口相授。片言一語之中。指點真機就明了宗旨。得了把柄。謂之百有窖。君者心也。萬事從心。心存意在。心死渾忘。渾忘中自在。主宰歷歷自驗。謂之事有君。夫惟無知乃能成道。是以不我知。獨修獨行。孤陋寡聞。性似太陰。氣若長河。川流不息之中。惟我自樂。知我者是以希。希我知者是以自貴。古之聖人被衲。而外若無為。懷玉而內實。虛靈所謂此般。至寶家家有。只是愚人識不全。我懷我寶。是以天下罕知者矣。
知我者希空碌碌。聖人被褐仍懷玉。
知者非難行惟難。千錢一貫為之足。
知病章第七十一
知不知上。(真知)不知知病。(妄知)夫惟病病。(惟恐有知)是以不病。(終無妄知)聖人不病。(塵淨光生)以其病病。(一念不存此性乃見)是以不病。(三界惟心一切惟識)
此章以無言開化。無為修身。聖人知道龛無所知。俱在先天中一煮。運行五行自轉陰陽。無意而和造化。無意而成。如此觀之。有何知之。先說無知則不能入道。後說有知則不能得道。聖人始以知無遣其有。隨以不知遣其知。萬法歸無。無亦不立。非上而何。世人於虛空之中橫生意見。清靜之內忽起山河。捏目生華。迷頭認影。不知中之妄知為病也久矣。若知妄知為病。而病其病。則妄知之病摻矣。聖人所以知。如不知而不病者。以其病多知。是以不病也。
大人之病病當心。不用藥醫只用針。
針得血膿俱下了。脫除苦難似觀音。
愛己章第七十二
民不畏威。(不能究心)則大威至矣。(生死事大)無狹其所居。(身藏世界)無厭其所生。(無勞爾形無搖爾精夫惟不厭。(洗心滌垢)是以不厭。(神自居之)是以聖人自知。不自見。(虛能生白)自愛不自貴。(人人本有箇箇不無)故去彼取此。(去彼見貴取此知愛)
此章一團至理玄妙。劈邪歸正之說。民者先天至寶。威者使用也。至道無使。至玄無用。冥然自生自化。不待造作有為之事。虛靈至極。先天自生。流貫天下。無有恐怖。如此大威至矣。狹者限於所存。於處大道無所處。待先天見自有著落。命即存矣。謂之無狹其所居。真種一生。萬脉歸元。無不通透暢然。性命從此合一。虛無之中秉乾坤之象。符陰陽之氣。同四時生化肅殺之機。常常如是。不假間斷。謂之無厭其所生。夫惟是這箇二字。這箇不厭。方是大道。聖人成道為之不厭者。無止其所生。無厭其所化。自生自化。內合天地理。外成山嶽形。外靜自然之靜。內動自然之動。是以聖人自知其有。而不自見其形。自愛其道。而不自貴其身。故去彼之假象。而留此之真形。血化膏。心化虛。形化氣。而成自然不畏威也。如此。
自知己是己靈神。內養功夫熟且純。
能自愛兮惟不厭。恰然理順樂天真。
任為章第七十三
勇於敢則殺。(剪除妄念)勇於不敢則活。(守雌抱一)此兩者。(能殺能活)或利或害。(禍福昭然)天之所惡。(貴無所用)孰知其故。(天道無知)是以聖人猶難之。(堯舜其猶病諸)天之道。不爭而善勝。(自然神化)不言而善應。(動應以時)不召而自來。(負陰向陽)繹然而善謀。(無為而成)天網恢恢。(何物不在此道之中)疎而不失。(此道常在萬物之內)
此章教修真之勇。割愛堅固是也。勇於敢。則身心為利名所牽。三寶耗而真元失矣。故殺雖勇未堅此也。謂之勇。於敢則殺。心靜而意絶。情斷而慾無。常存柔弱中和。無世塵所染。戒愼謹懼之心。與天同體。則真元來朝。任二氣流通。日月共照。其道乃得。勇於不敢者此也。天地壞而真靈不崩。清靜養神。靈虛死心。只有性存命來固蒂。謂之活也。何也。言其利則殺。故害人好動而不善。靜易迷而難清。此天之所惡也。天者我靈也。意取耗其真。心存耗其精。息通耗其氣。內運耗其神。如此者我之真靈所惡也。孰能知此。故孰能知天惡好動。務有者勇於敢也。故天惡之而殺。清靜自然。篤愼謙柔。中和之勇。勇於不敢者。故天不惡而活。勇於敢者。易進而不成。勇於不敢者。難進而易。就是以聖人猶難之。聖人體天合道。清虛混元。故似夭道不爭而善勝。勝者起也來也。至寶來而天下暗迷。則二黑交合成為太極。五行運動而有歸於虛無。而成無極。湛然常寂是謂天道。不爭而善勝。不爭即不言也。不言而善行。不取其意。不用其心。而真無合一。自然來矣。是以聖人猶此之難。故不謀於有。不謀於心。而謀於湛寂。恢恢者死心也。天者我也。綱者昏默無主之謂也。疎者忘物忘形之謂也。物形既忘則真心不失。而字指形物言。莫當虛文看。過我之真。昏默不醒。形物不分。不失真性。了然至道。何殺之有。何惡之有。故無利而害不生。以此常活。謂之天網恢恢疎而不失之勇也。
善惡昭昭網不疎。傷人抵罪豈差殊。
種禾種粟不生豆。怡退無為是護軀。
制惑章第七十四
民不畏死。(念死道全)奈何以死懼之。(海枯終見底人死不知心)若使民常畏死。(惟貪生不知死)而為奇者。(素隱行怪)吾得執而殺之。(安能殺心)孰敢。(誰肯)常有司殺者。(心為司殺能絶有念)夫代司殺者。(他心雖同我不可代)是謂代大匠斷。(纔生思惟勞而無功)夫代大匠斷者。(事物之來情慮之及)希有不傷其手者矣。(輕弄命寶後必有灾)
此章要清靜心地。割斷愛根。虛無下手。實處著脚。民者氣也。內秉中和。外無耗散。綿綿自固。坦然常存。何死之有。謂之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因人從順道。不返於逆。日耗真元。歲時不惜。以至於老朽槁。槁乎豈不死乎。此自取之。奈何反以死懼。若使人常畏死孤寡。而不和萬物而不生。為之奇者。莫能偶矣。奇陽也。偶陰也。陰陽合而成道。至道有形無質。我得其妙。誰能殺之。孰敢。有司即我心也。我死其心。勿起思妄。勿起執著。常常平等而不動。孰敢使有司而殺者。必無是理也。總不過自得。平常無使我心。亂我至道。謂之常有司殺者。殺是亂其本心。無所不為。自取其死而殺之。夫代有司殺者。是我隨心轉動。不能自主。我害道也故殺。大匠者巧工也。虛靈其神。通貫其意。無所不作。了徹於胸。若使愚蠢輩代而作之。必害其事。故殺之苟能免其害者。希有不傷其手矣。譬如人之為道。假使有作晝夜運行。後天抽添穀氣。猶如代大匠而斷之。未有不害其生也。至道只要惜精氣神。盡性以俟命。故以大匠譬之。
不畏死兮却畏生。畏生之道在持盈。
八千兵散渾如事。項羽頭來落漢營。
貪損章第七十五
民之饑。(人不知道)以其上食稅之多。(以其心之念不已)是以饑。(所以不知道)民之難治。(人之不得道)以其上之有為。(以其心之事不停)是以難治。(所以不得道)民之輕死。(人之不合道)以其求生之厚。(以其心之情不盡)是以輕死。(所以不合道)夫惟無以生為者。(勇於忘我)是賢於貴生。(所以得道)
此章以無為自化。不求生而乃長生。民者我也氣也。我不食饑從何來。以其惜氣保身。閉五官之門。固我真之室。人若大開門戶。貪好五味。日漸一日。習氣太甚。是以饑之。以其愛身之故。殊不知反受其殃。上者心也。稅者歛也。人之不食畏其生也。不是要人避穀。是要人一心內照。不貪不求。食而不知其味。故無饑也。一心貪求是以饑之。拏思食之心思道。何道不成。拏稅食之心稅身。何身不久。如此纔叫箇不饑。民之難治因我思多欲生。心多事煩。欲靜事清民豈難治。以其上之明心見性。氣有順逆。以無為自化則和於中。安得不治。非是教人瞎坐。肉心死而真心見。無為化為有。作有作者。天然自動之機。陰陽隨分之化。乾坤從無而生坎離。坎離得混元之氣而合。至道於是復返。於清靜外無息。而氣內輸淳化之極。何難治之。雖無為而入禪。是以難治。民之輕死以其求生之切。未饑思食。未寒思衣。見色思姪。見財思富。五金八石。終日服之。學彼延年。無所不至。求存世也。殊不知反害其生。何也。因貪因求。日費其思。逐耗其陽。是以輕死。安得長生。欲求長生者何法治之。無稅其食。無空無為。一心內固。外無貪求。內外貞白。夫惟無以生為者。是不求生而固道。道存者故不死。是貴其生也。苟能如是寧安死乎。
無生之義最難言。人世輕生若駿奔。
越得非生非死法。乾坤有限道長存。
戒強章第七十六
人之生也柔弱。(水結成冰)其死也堅強。(冰消即水)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水流元在海)其死也枯槁。(月落不離天)故堅強者死之徒。(死者生之本)柔弱者生之徒。(生者死之基)是以兵強則不勝。(心雜則道愈遠)木強則共。(念頭不巳心則愈雜)強大處下。(沉淪之本)柔弱處上。(升騰之象)
此章教人惜氣內歛。藏神內用。人乃寄天地中之一物耳。物有長久亦有速敗。秉天地之秀。得四時之氣。感父母之精。皆是一派中和之氣。生而為人。養而成體。得道以成仙。失道以為鬼。俱在和於不和之間。在己之修為而已。人生柔弱者。外能保身。內能煉神。堅剛者。外則殺身。內則死神。譬如藏物。封固堅者。無風雨霜雪之苦故長存。露於外者。有日晒夜露之苦故敗之。人若體此修身。中和惜氣平等斂神。死生二路在我。柔弱堅剛之中其柄在我。不在天矣。人若有為者。強而行之是用心用意。堅執剛勇。一頭行去。無返避之心。謂之其死也。堅剛人若無為者。忘心灰意。聽其天然。不假修為。道自混元。謂之其生也柔弱。苟能體此行之。則生而不死。萬物之生無不中和。言其不睹不聞不言不動。感天之雨露。得地之沖和。春夏長於外。秋冬歛於內。故來年尚有生氣。為之柔脆。又有不得雨露之施。日曝風折不枯槁。而何若人之不修。譬人之豐衣玉食。功用於外。不修於內。萬物枯槁。猶人不生。二理一也。只在存太和耳。和者退也。無物無形。歛神惜精之謂也。嗟夫柔弱者生之徒。堅剛者死之徒。是以客氣勝和。有為害中。心意使之然也。謂之兵強則不勝。木者和之。根中之苗須去。其重濁盡化輕清。故木強則共之。強而大者處下以為鬼。柔弱者居上以成道。無他。明於心為之柔。見於性為之弱。和於中為之生。迷於心為之堅。亂於性為之剛。不和中為之死。上下於此明矣。
人死堅強木死枯。夫惟不死是良圖。
五行顛倒人能用。有一物常死復甦。
天道章第七十七
天之道。其猶張弓乎。(心性有力)高者抑之。(省思慮)下者舉之。(奮精神)有餘者損之。(絶嗜欲)不足者補之。(養沖和)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虧盈益謙)人之道則不然。(反是)損不足以奉有餘。(貪其所愛忘其自然)孰能有餘以奉天下。(損己益人)惟有道者。(徼天)是以聖人為而不恃。(存心無心)功成而不處。(率性忘性)其欲不見賢邪。(損之又損)
此言人道天道不過一理。皆是致中和之道。天之道不言而高。不名而尊。猶張弓乎。弓者射也。入矢為中。力大則放去。力小則不滿。過不及之謂也。過者不為中。不及者亦不為中。天之道中已矣。猶之乎弦望晦朔。以此月之有餘。補來月之不足。盈虛消長。天道如此。修煉者月月行持。進陽火退陰符。如天道之補損。周而復始。此之謂性命雙修。何憂不仙乎。何為人道。不然一身之中所不足者陽也。有餘者陰也。反以情識損元陽。而長羣陰。孰肯損陰之有餘。以奉不足之陽哉。惟有道之聖人。始而効天道之張弓。有作有為而不恃其勞。既而功成。無作無為。而不居其功。所謂行賢而去自賢之行。聖人殆一天也。
不欲見賢豈不賢。只惟平地有神仙。
真人指我回瀾訣。自道女娟會補天。
任信章第七十八
天下柔弱。(人之生也)莫過於水。(人之心也)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棒打不開)其無以易之。(情念死矣)故柔勝剛。(心有力則情念自消)弱之勝強。(心無為則天道乃見)天下莫不知。(人人具此衷)莫能行。(人人昧此理)是以聖人言。(聖人知之)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藏心不見一身之主)受國不祥。是謂天下王。(藏身不靈萬法之先)正言若反。(正言合道而反俗)
此言上善若水。五行以水為本。水能沉金。漂木克火蕩土。此天地之水也。其攻堅強。信莫能勝也。若人身之水。腎也。腎水足則五臟皆不受侵。腎水竭則心火熾克肺金。金克肝木。木克脾土。死矣。故大修行人寶此腎水如寶金。河車運轉晝夜不敢暫留停。所謂因燒丹藥火炎下故。使黃河水逆流。水能上行則火下降。是柔勝剛弱勝強也。人人皆能知而人人不能行。何也。好堅強之故也。而聖人不然。寧為柔弱毋為堅強。未得道時忍辱含污。如玉在石中何垢如之。甘魔受難。如金遭火試何不祥如之。既得道後忽然真人出現。小則不失本來之面目。是謂社稷主也。嬰兒積漸變化。大則分為億萬之陽神。是謂天下王也。垢與不詳眾人之所惡。是以正為反。惟有道者能直受之。而不以為反也。原水土滋生萬物。性命煉成鉛汞。人若體此。道立成矣。
受國之垢實希奇。到此方知壽可躋。
一得歸來宜永得。渡河筏子上天梯。
任契章第七十九
知大怨。(嗜欲殺身)必有餘怨。(情念不斷)安可以為善。(何以見道)是以聖人執左契。(正念現前)而不責於人。(勿與物競)故有德司契。(以心契心執其信約)無德司徹。(自非寂照何能渾融)天道無親。(靈光獨耀適脫根塵)常與善人。(無得無失)
此章克己修為。和怨於人。而不自取之也。和怨於人必有餘。怨安可為。篤愼善修。必自潛自固。不親於人。如是可以為善矣。一親於人則有怨於人。不親則不怨矣。如是不和大怨。庶可以為善乎。是以聖人修己。無偏無黨而執左契。將至誠符合責己而不責於人。惟有德者司其契矣。無德司徹。其怨德太明。不以厚道自居也。若人能體天之無親。不偏不倚而執中。常存普徧之心。與天同善矣。天道無私。不親無餘。怨而常善。故常與善人同矣。修道者須內秉中和。外安磐石。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與天同德。不言不動。無視無聽之謂也。
左契猶如般若舟。人能執此任西流。
故云有德長司契。天道無親親善柔。
獨立章第八十
小國寡民。(大智光中)使有什伯。(可養)人之器而不用。(其國太平)使民重死(一念不生)而不遠徙。(念念在茲)雖有舟車。(三車來往)無所乘之。(實無來去)雖有甲兵。(負甲持符)無所陳之。(六根清淨)使民復結繩而用之。(信是道之源)甘其食。(味道之腆)美其服。(受道之庇)安其居。(處道之安)樂其俗。(樂道之和)鄰國相望。(心心相照)雞犬之聲相聞。(照見五蘊皆空)民至老死。(灰心絶念)不相往來。(如如自在)
此章教人知運動璇轉之機。毋得空無。方為不死之玄竅。小國者中之中也。寡民者氣之深也。器有什伯非止一處。皆傍門導引之法。可以一時見功。久必懊矣。非聖人流傳之法。故而不用。虛裏能見小國。氣靜而知寡民。此至道精微。非什伯之器。靜極氣深。那時方知先天。入國自然玄妙。運動周流。一竅相通。竅竅光明矣。端拱無為。耳目口鼻不敢妄馳。所謂重死不遠徙也。其無形之舟車。瞬息千里而莫知。操縱無刃之戈矛生。於一掬燹忽。兼併而莫能禁遏。今主人既住華胥國裏。神遊上古。作葛天之民。復結繩之化。所食者無味之味。何其甘也。所服者無色之服。何其美也。所居者空中樓閣。何其安也。所同者太和之俗。何其樂也。所比隣者至近之國。目可以相望。有色界也。所狎畜者雞犬之聲。耳可以相聞。有聲界也。不能杜絶聲色。則不能無往來矣。須六根清靜。形如槁木。心若死灰。即至老死矣。已超乎聲色之外。安見其往來哉。無聲無臭至矣。
小國寡民復古初。壽同日月沒盈虛。
豈非年老死無往。天地推遷我自如。
顯質章第八十一
信言不美。(淡而不厭)美言不信。(甘而悅人)善者不辯。(訥言敏行)辯者不善。(巧言易以招尤)知者不博。(守元得一明理達根)博者不知。(通於物務事多則惑)聖人不積。(聖道運而無所積)既以為人己愈有。(如鑑之照而不疲)既以與人己愈多。(如井之汲而不竭)天之道利而不害。(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道。為而不爭。(聖人之守位曰仁)
此章結局以天道聖道並言。分明太上以天道自處。橐橐五千言。可謂不美乎。不辯乎。不博乎。不為人乎。不與人乎。然人當察其孰為逆耳。孰為悅心。在信不信。則美不美。分察其孰為守中。孰為尚口。在辯不辯。則善不善分矣。察其孰為抱一。孰為馳騁。在博不博。則知不知分矣。凡人有一長。必積而私之。聖人有道。公之於人。是不積也。然此道人人本有。聖人特一指點耳。而未常分我之所有。故曰既以為人己愈有。此道箇箇圓滿。聖人特成人之美耳。而其實不損我之故物也。故曰既以與人己愈多。亦有天道運而不積之意。夫天道好生。即有時殺之而不害其生生之心。故曰利而不害。聖道不外慈。儉。不敢為天下先之三寶。即有知雄守雌。知白守黑。不敢為主而為客之。諸說皆是信言。真美不美。真辯非辯。真博非博。未常積大道而私之於一己。其五千言皆以為人也。而太上之道何曾見其減乎。迄今與天並高。後世蒙其利而無害。道邁萬古矣。
既以與人己愈多。聖人不積抱天和。
五千言是金丹髓。信則修之上大羅。
道德經註釋(出續道藏)
純陽呂仙衍義本
道德經序
粵自玄元未判。太極初張。渾然有炁。寂爾無光。陰偶陽奇。始正乾坤之位。上蟠下際。初開離坎之方。惟茲大化流行。發生萬象賴此至誠不息。克振三綱。溯道之由。自先天而蘊積。著經之始。獨老氏而宣揚。言有五千。發明道德。文成一冊洩盡陰陽。玄遠幽深。造化之神功悉見。精微奧妙。混元之妙諦攸彰。厯萬世以至於今。誰能增減。亘千秋而思往古。孰測精詳。今有 呂祖。道號純陽。粵稽五帝厯考三皇。參玄門之妙旨。解道祖之靈章。安邦定國之文。微而益顯養性修真之理。隱而彌彰。昨日功曹。向文華而問序。今朝生等。開幽閣以焚香。竊思抹犬塗鴉。宜藏大絀。轉念飛龍舞鳳。足見餘光。因降香壇。信筆而書俚韻。聊為寶懺。片言以發幽芳。序始末於靈文。大彰六合。闡古今之妙理。廣潘八方。曾聞昔日。傳是經於函谷關中。飛昇尹嘉。應識今時。解斯訓於迎仙閣內。欲度愚盲。道域宏開。自是幽玄之象。德門大展。堪瞻清淨之光。紫氣滿於天堂。祥徵太極。清風流於世宙。瑞獻當陽。老子玄文。固已彌加珍重。呂仙註釋。豈云出自荒唐。宜速付於棗梨。欽遵毋忽。當頒行於天壤。佩服莫忘。是序。
太極天宮文華殿內左相臣頻子淵謹譔
老子源流(史記)
老子者。楚苦縣。厲鄉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伯陽。謚曰耼。周守藏室之史也,孔子適周。將問禮於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吾聞之。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貎若愚。去子之驕氣與多慾。態色與淫志。是皆無益於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罔。游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燴。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耶。老子脩道德。其學以自隱無名為務。居周久之。見周之衰。乃遂去。至鬬。關令尹喜曰。子將隱矣。強為我著書,於是老子乃。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餘言而去。莫知其。所終。或曰。老萊子。亦楚人也。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與孔子同時云。蓋老子百有六十餘歲。或言二百餘歲。以其脩道而養壽也。自孔子死之後。百二十九年。而史記周太史儋。見秦獻公日。始秦與周合而離。離五百歲而復合。合七十歲而霸王者。出馬。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老子隱。君子也。世之學老子者。則絀儒學。儒學亦絀老子。道不同不相為謀。豈謂是耶。李耳無為自化。清靜自正。
附錄神仙傳
老子者。名重耳。其母感大流星而有娠。雖受氣於天。然見於李家。猶以李為姓。或云。老子先天地生。或云。天之精魂。蓋神靈之屬。或云母懷之七十二年乃生。生時。剖母左腋而出。生而首白。故謂之老子。或云。其母無夫。老子是母家之姓。或云。老子之母。適至李樹下而生。老子生而能言。指李樹曰以此為我姓。或云。上三皇時。為玄中法師。下三皇時。為金闕帝君。伏羲時為鬱華子。神農時為九靈老子。祝融時為廣壽子。黃帝時為廣成子。顓頊時為赤精子。帝嚳時為祿圖子。堯時為務成子。舜時為尹壽子。夏禹時為真行子。殷湯時為錫則子。文王時為文吧先生。一云守藏史。或云。在越為范蠡。在齊為鴟夷子。在吳為陶朱公。或云老子騎青牛。西度函谷關。關令尹喜。望氣先知焉。乃掃道四十里見老子至從而問道。老子驚怪故吐舌耼然。遂有老耼之號。老子黃白色。美目廣顙。長耳大目。疎齒。方口厚唇。額有三五達理。日角月懸。鼻純骨雙柱。耳有三漏門。足踏二五。手把十文。周文王時為守藏史。至武王時為柱下史。時俗見其久壽。故號之為老子。老子恬淡無欲。專以長生為務者。故在周雖久。而名位不遷者。蓋欲和光同塵。內實自然。道成乃去。蓋仙人也。老子將去。而西出關。以昇崑崙。老子有客徐甲。少賃於老子。約日顧百錢。計久甲七百二十萬錢。甲見老子出關遊行。速索償。不可得。乃倩人作辭。詣關令以言。老子而為作辭者。亦不知。甲已隨老子二百餘年矣。惟計甲所應得直之多。許以女嫁甲。甲見女美。尤喜。遂通辭於尹。喜得辭大驚。乃見老子。老子問甲日。汝久應死。吾昔責汝。為官卑家貧無有使役。故以太玄清生符與汝。所以至今日。汝何以言汝。吾語汝。到安息國。固當以黃金計直還汝。汝何以不能忍。乃使甲張口向地。其太玄真符。立出於地。丹書文字如新。甲成一聚枯骨矣。喜知老子神人。能復使甲生。乃為甲叩頭請命。乞為老子出錢還之。老子復以太玄符投之。甲立更生。喜即以錢二百萬與甲。遣之而去。并執弟子之禮。且以長生之事授喜。喜又請教誡。老子語之五千言。喜退。名曰道德經焉。尹喜行其道亦得仙。
附錄拾遺記
老耼在周之末。居反景日室之山。與世人絶跡。惟有黃髮老叟五人。或乘鴻鶴。或衣羽毛。耳出於頂。瞳子皆方。而色玉潔。手握青筠之杖。與耼共談天地之數。及耼退跡。為柱下史。求天下服道之術。四海名士。莫不爭至。五老。即五方之精也。
老子道德經
發爐讚
香煙緲緲。燭焰騰騰。八方周遍。眾聖來臨。
淨心讚
靈哉一點。不擾不驚。萬緣頓息。保護吾真。
淨口讚
丹朱口神。吐穢除氛。必慎必謹。朗誦真經。
淨身讚
既誠其意。必正其身。沐浴齋戒。衣冠更新。
土地讚
通天達地。出幽入冥。位居土府。感應尊神。
伏以
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太音希聲。叩之則靈。恭焚真香。虔誠上啟。
黃金金闕。白玉玉京。王皇宥罪天尊。九叩
上清仙境。清微天宮。元始萬法天尊。九叩
玉清勝境。太極宮中。靈寶道德天尊。九叩
太清真境。太赤宮中。太上降生天尊。九叩
上天下地。無鞅數眾。一切高真。三叩
仗此信香。普同供養。
今據
中華民國 省 縣 鄉(住所),士民 (名諱)持誦
太上道德經若干卷。恭對
聖前。虔誠禮拜。皈依佩奉。心慕身行。俯祈
諸聖降臨。鑒民臣所叩。咸賜如意。永沾吉祥。臣民某某無任俟恩之至。
開經讚
講道談玄字五仟。 揮然妙理冠人天。
我今體會其中意。 清淨無為學上仙。
道德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乎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載營魄抱一能無離。專氣致柔能如嬰兒。滌除玄覽能如疵。愛民治國能無知。天門開闔能為雌。明白曰。達能無知。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者。則可寄於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者。乃可托天下。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繩繩兮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為惚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唯不可識。故強為之。容與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客。渙兮若冰之將釋。敦兮其若朴。曠兮其若谷。渾兮其若濁。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不新成。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是謂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太上下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猶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朴。少思寡欲。絕學無憂。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獨泊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乘乘兮若無所歸。眾人皆有餘。而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獨若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忽兮若海。漂兮若無止。眾人皆有以。而我獨頑似鄙。我獨異於人。而貴食母。孔德之容。唯道是從。道之為物。唯恍唯惚。惚兮恍兮。其中有像。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閱眾甫。吾何以知眾甫之然哉。以此。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希言自然。故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故從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若道亦樂得之。同於德者。德亦樂得之。同於失者。失亦樂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在道也。曰餘食贅行。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也。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重為輕根。靜為躁君。是以君子終日行。不離輜重。雖有榮觀。燕處超然。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輕則失根臣。躁則失君。善行無轍跡。善言無瑕謫。善數不用籌策。善閉無關楗而不可開。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是謂襲明。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不善人者。善人之資。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智大迷。是謂要妙。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歸於無極。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朴朴散則為器。聖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智不割。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隨或呴。或吹或強。或羸或載。或隳。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還。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善有果而已。不以取強。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強。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夫佳兵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朴雖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天亦將知止之,知之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之於江海。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知足者富。強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大道氾兮其可左右。萬物恃之而生而不辭。功成不名。有愛萬物而不為主。常無欲可名於小。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為大。以其終不自為大。故能成其大。執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太樂。與餌過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可既。將欲歙之。必故張之。將使弱之。必故強之。將欲廢之。必故與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柔弱勝剛強。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朴。無名之朴,亦將不欲。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為之而有以為。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上禮為之而莫不應。則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居其薄。處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其致之天無以清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貴高將恐蹶。故貴以賤為本。高必以下為基。是以侯王自謂孤寡不軗。此非以賤為本耶。非乎。故致數車無車。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類。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真若渝。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夫唯道善貸且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人之所惡。唯孤寡不轂。而王公以為稱。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強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人無間。吾以是知無為之有益。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沖。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躁勝寒。靜勝熱。清靜為天下正。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罪莫大於可欲。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其出彌遠。其知彌少。是以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名。不為而成。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聖人常無心。以百姓心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聖人在天下。怵怵為天下渾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德十有三。人之生動之死地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被甲兵。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用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畜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之覆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既知其母。復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見小曰明。守柔曰強。用其光。復歸其明。無遺身殃。是為襲常。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人好徑。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服文綵。帶利劍。厭飲食。財貨有餘。是為盜夸。非道也哉。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子孫祭祀不輟。修之於身。其德乃真。修之於家。其德乃餘。修之於鄉。其德乃長。修之於國。其德乃豐。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以此。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峻作。精之至也。終日號而不啞。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日祥。心使氣日強。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故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疎。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民多利器。國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盜賊多有。故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朴。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觖觖。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正也。正復為奇。善復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聖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害。直而不肆。光而不耀。治人事天莫若嗇。夫唯嗇。是謂早服。早服。謂之重積德。重積德則無不克。無不克。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是謂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治大國若烹小鮮。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大邦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牡。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故大邦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國不過欲兼畜人。小國不過欲入事人。夫兩者。各得所。欲大者宜為下。道者萬物之奧。善人之寶。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棄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為天下貴。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大小多少。報怨以德。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是以聖人猶難之。故終無難矣。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其脆易破。其微易散。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臺,。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民之從事。常於幾成而敗之。慎終如始。則無敗事。是以聖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不學。復眾人之所過。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知此兩者亦稽式。常知稽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然後乃至大順。江海之所以能為百谷王。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是以聖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後之。是以聖人處上而民不重。處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細。夫我有三寶。持而寶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今舍慈且勇。舍儉且廣。舍後且先。死矣。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之。善為士者不武。善戰者不怒。善勝戰者。不與。善用人者為下。是謂不爭之德。是謂用人之力。是謂配天古之極。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是謂行無行。攘無臂。仍無敵。執無兵。禍莫大於輕敵。輕敵幾喪吾寶。故抗兵相加。哀者勝矣。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唯無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則我者貴。是以聖人被褐而懷玉。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聖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民不畏威。則大威至矣。無狹其所居,無厭其所生。夫唯不厭。是以不厭。是以聖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故去彼取此。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此兩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惡。孰知其故。是以聖人猶難之。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繟然而善謀。天網恢恢。疎而不失。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常有司殺者。夫代司殺者。是謂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者。希有不傷其手者矣。民之饑。以其上食稅之多。是以饑。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是以難治。民之輕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輕死。夫唯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強則不勝。木強則折共強。大處下。柔弱處上。天之道。其猶張弓乎。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孰能有餘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聖人為而不恃。功成而不處。其不欲見賢。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其無以易之。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聖人云。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正言若反。知大怨。必有餘怨。安可以為善。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有德司契。無德司徹。天道無親。常與善人。小國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民復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聖人不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持誦靈章一卷終。此心休與物相從。
探求道祖玄中妙。練習飛昇羽化功。
太上李老君著輯
純陽呂仙衍義
道可道。非常道。
道者。無極之理也。可道者。言人受天地之中以生。皆可得聞斯道也。常、中和也。常道者。即四端五常。合於中正之道也。此二句。乃全篇之首領。言此經之所以言道者。乃一炁渾然之理。非四端五常之道也。
名可名。非常名。
名、道之名也。玄元未判。道本無名。可名者。言可強為之名也。非常名者。言其無極之象。非尋常之言。可以道其極也。
無名。天地之始。
無名。即無極之時。道猶未立名也。有無極。始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而天地位焉。故無名者。乃天地之始祖也。
有名。萬物之母。
有名。言天地已分。而道之名立也。道既成名。遂發為陰陽五行。以生萬物。所以有道之名。即為萬物之母也。
故常無欲。以觀其妙。
無欲。言道之至靜。無一毫私欲也。妙、玄妙也。此言欲觀道之玄妙。常於二氣之靜。而無欲可得而見之也。
常有欲以觀其徼。
有欲。道之動也。徼、發洩之處也。蓋靜極必動。動必有所注意。故曰有欲。能知道之動。則可以觀道之發洩處也。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
此兩者。指有欲無欲而言。同出。言動之與靜。皆道所出也。異名。言靜之與動也。各成其名也。同謂之玄者。言末復合為一理。而同歸於道之玄妙也。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玄、遠也。言道之包羅天地。而超越三界。至遠難察。惟天玄之色。足以存其象。故曰玄。玄之又玄。言修道 者。得其深復見其深。進其遠復見其遠。得其妙復見其妙。不能窮其極也。眾妙之門者。言萬事之精微奧妙。皆出於道之門也。蓋世有三教之分。儒者誠意正心。窮理盡性。道家運神煉氣。養性修真。釋氏參禪學法。明心見性。教雖殊。而其道則一也。推極其妙。以至於成聖成真。成仙成佛。皆由道門而出。故曰玄玄之道。欲得其妙者。無不入是門也。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
美、好也。惡、不美也。言天下之人。性本相同。好惡相通。若有一美好之事。則眾皆知其為美好也。設有一惡以相形。則皆知此為惡事也。善、即道之所發於行事之間者也。言有一善行。則人皆知其為善。設有一不善者以相形。亦知斯為不善也。此言人性皆善之意。
故有無相生。
虛無成萬有。萬有復虛無。此有無相生之意也。如天地初分。萬物皆無。而虛無之氣。發生萬物。是無中生有也。有萬物之生。必有萬物之死。死則復歸於無。是有中生無也。
難易相成 。
難易。指事而言。事有遠近大小之殊。故有難易之分。知其易。可進於難。為其難。便知其易。故曰相成也。言修道者高遠難成。而由其易以圖之。則難者亦不見其難。而道可成也。
長短相形 。
長短。兼人物而言。蓋天地生物。萬類悉備。而受氣成形。各有長短之分。無長不能形其短。無短不足見其長。是以長短相形也。
高下相傾。
天地既分。而高下乃定。傾、傾心以相從也。蓋道之分天地。定山川。皆以誘眾生於道。故易曰。天尊地卑。君臣定也。然高下皆歸於一體。居高者必能服下。處下者必能事高。高下相從。而道乃得也。
音聲相和。
音。五音也。天有陰陽氣候。而人莫能測之。故顓頊氏探陰陽之氣候。聽天地之靈音。乃截竹為筒。陰陽各六。共有五音。宮商角徵羽。而音乃出也。聲、人口所出也。律有五音。而聲亦有五。曰。喜聲。怒聲。哀聲。清聲。濁聲。與五音相為表裏。出於聲者。即現於音律之間。故音聲相和也。
前後相隨。
有引之於前者。必有隨之於後。如道成於前。而人行於後也。語云。前車之覆。後車之鑒。其意本此。
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
聖人、即開道之基者也。無事、謂上古之世。無奪無爭。而相安於無事也。不言之教。謂取法於天以教民。不待言而民自治也。蓋天本無言。四時行而萬物化生。聖人知有無難易。長短高下。音聲前後。身修道以齊之。亦無言而教化遂成。是以謂之不言之教也。
萬物作焉而不辭。
作、始制也。言天地始制萬物。雖賦以道。而道無形。聖人參伍以變。錯綜其數。而制為規矩法度。不敢辭其勞苦也。
生而不有。
生而不有者。謂聖人曲成而不遺。使萬物各遂其生。而不以為己德也。
為而不恃。
為、即道之發輝。聖之作為也。恃、自恃也。言聖人體道而為。為之亦若無為。不自恃其能也。
功成而弗居。
功成、謂所作之事成。四海咸沾其功德也。而弗居者。謂聖人不自居其功。而推之於天也。
夫惟弗居。是以不去。
惟、獨也。言世之人。多自居功。而功每去而不立。惟聖人能謙遜以自處。不自居其功。而功竟歸於聖人。萬世不能去也。
不尚賢。使民不爭。
不尚賢。謂不徒尚夫賢也。聖人在位。化天下皆為賢士。務使一道同風。故民無爭奪之患也。
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
難得之貨。異土所產之寶。故難得也。凡為上者。若以貨之難得。而貴其價以求之。則民必爭取其利。貧者遂起盜賊之心也。聖人則不以為寶。而反賤之。是以民無所好。而各安其本業。故不為盜也。
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
可欲。謂心有所愛慕而思戀之也。凡外誘之私。皆由外而入內。若能見可欲而無欲。則私欲已去。無所擾亂於中心也。
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
虛、空也。心、一身之主也。言聖人之治世。心有所主。而洞徹無外。凡萬物之足以動其心者。皆能置之度外。視為虛假。與人相接之際。復能虛心以待人也。
實其腹。
實、充滿也。腹所以藏心也。言聖人之心雖空。而道德仁義。皆充滿於腹中也。
弱其志。
志、心之所發也。弱、常若不足之意。言小心翼翼。不肆志而為矜驕滿假之弊也。
疆其骨。
骨者、人所秉於天之度數以生。天有三百六十五度。骨有三百六十五節。因此而成其身也。疆、非悻悻之疆。言疆健不息也。人之力皆本乎骨。疆其骨者。即勉力之謂也。
常使民無知無欲。
無知、如詩云不識不知。順帝之則之謂也。無欲、謂民皆知自檢其心。不為私欲所蔽也。此言聖人之常。以使民者如此。
使夫智者不敢為也。
知者。言民之智巧。靡所不知。而失於中道者也。不敢為者。言聖人以道齊之。使知者亦歸於醇厚。而不敢為非分越理之事也。
為無為。則無不治。
為、作為朝政之事也。無為者。言作為主乎靜。故為之而亦若無為也。如聖人德輶如毛。君子德化如風未聞聲臭。而風徽自至。天下自平。故曰為無為。則無不治也。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
沖、與充同。盈、滿也。或不盈者。言道充足於內。而不自滿假。即有若無。實若虛之意也。
淵乎似萬物之宗。
淵、源也。宗、本也。聖人之道。其涵容發洩。如淵泉之深廣。統萬類而歸宗其道也。
挫其銳。
挫、折也。銳、剛強也。言太剛必折。故必去其剛強之性也。
解其紛。
解、開也。紛、亂也。道有萬端。若不得其緒而妄動。猶治絲而紛之也。必解釋意義。條分縷晰。而後可明也。
和其光。
和、禮之用也。光、道之見於容貌者。言道既立。則誠於中而形於外。其威儀容止之間。融融而光彩也。
同其塵。
同其塵者。如柳下惠袒禓裸裎於我側。亦無厭惡之心。蓋心地光明。即同乎流俗。亦不為塵垢所污也。
湛兮似若存。
湛、深也。言大道汪洋。無形無影。求則得之。如存乎其間也。
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
吾、老子自謂。誰之子。誰所生也。帝、上帝也。言我不知道為誰所生育。先上帝而成象也。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天地者。陰陽二氣所結成。仁、愛也。芻、草也。狗、畜也。蓋天地以好生為心。莫不有仁慈之德。不仁者。設言之辭為芻狗者。言賤之如草。而殺之如狗彘耳。聖人體天地之心以為心。其待百姓。亦以仁慈為主。言聖人若不以仁存心。亦將視百姓如草芥狗彘之類。而傷踐之也。蓋萬物之生死在天地。百姓之生死在聖人。極言仁不可無之意。
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
橐革囊也。籥、筐箱之類。皆所以盛物也。言天覆而地載。萬類居於中。如盛於橐籥者然也。
虛而不屈。動而愈出。
虛、空也。屈、枉也。言天地空闊無外。包容萬類。使各得其自然。不致有屈而不伸也。動發洩也。言天地有所發洩。而所出者愈多也。此二句。言人當體天地之道。虛心以自待。則不為人所屈。變動有常。則愈出於玄妙之意。
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言、聲之所發。心之所傳也。數、盈虧之數也。窮、盡也。中、正也。蓋躁人之辭多。言多必失。數必至於窮盡而無長益。不若守正道者。言不妄發。發必中理之為善也。
谷神不死。是謂玄牝。
谷、空闊幽深也。神、氣也。死、滅也。言道之幽深如谷。必有神氣存乎其間。永不喪滅也。玄、青色也。牝、母也。此即陰陽二氣。陽配於天。故色玄。陰生萬物。故為母。言存而不滅之神。即陰陽二氣是也。
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
玄牝之門者。言陰陽二氣之所出納也。根、本也。謂二氣之包羅。即天地之根本也。
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天地陰陽不滅。日月往來無息。故曰綿綿。若存者。如立則見其參於前也之意。用之不勤者。猶言用之不息也。此言道之深微。如川流之不息能實踐功修。時刻存之於心。自然日用行習。皆合夫常經。而大化流行不息也。
天長地久。
長、遠也。久、永也。言天道高明。地道博厚。而至誠無息。悠久無疆也。
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
天地之悠久無疆。而不傾崩者。以其至公無私。生育萬姓。而不自利其生。是以能長生不滅也。此言欲求長生者。須置此身於度外。常存濟人利物之心。積德累功。雖不自求其生。而長生之術已得也。
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是以、承上而言。聖人即體天地長久之道。而能長生者也。言古之聖人。以正心誠意為先。以修身為後。時刻存誠於內。而置身於外。然道修而身反在夫先。心正而身自不滅也。
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
私、私欲也、凡意之在已者。即謂之私。邪、與耶同。助語詞也。言聖人後其身。復外其身。誰不以為無私欲者哉。然所為者至公無私。而身先身存。竟能遂其私願也。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
上善、言在上者所為之善也。若水者。言如水之和柔也。水善、言水之合於道也。凡萬物之生。皆賴水以灌溉滋潤。而後長育。是水之利於物者甚多。在人則多與物爭功也。而水乃柔而不爭。故比於上善焉。
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處、居也。惡、憎恨也。幾、近也。天下萬姓之心。皆惡居於下流。而水獨居之。是必有謙厚和平之德。故近於道也。
居善地。
居、處也。古者居必擇鄰。孔子又曰。里仁為美。即居善地之意也。
心善淵。
心、所以裁制萬物者也。故當如淵泉之不測能容萬理。斯為善也。
與善仁。
與、與人也。如與朋友交之類。言君子之所以待人者。必以慈惠之德為善也。
言善信。
信者。言之準。言而無信。則不可以謂之言。故言之善。必合乎信也。
政善治。
政、治國之事也。凡為國者。必得民心。能善治其民。乃可謂政也。
事善能。
事、日用行習之事也。能、才幹也。言作事者。必才高智廣。應動合宜之為善矣。
動善時。
動、言國家有事而作為也。如修城築池之類。善時者。使民以時。則民事不妨。乃可謂善也。
夫唯不爭。故無尤。
惟、獨也。言獨有為善者。以身為天下則。而不爭取於下。故百姓無怨尤也。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
持、行道而有所得也。盈、自誇其滿也。已、止也。盈則招損。故不如止而不為也。
揣而銳之。不可長保。
揣、度也。銳、剛也。言揣度於心。而剛強太甚。則實以速其死。不能長保其身家也。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
金玉、黃金白玉也。滿堂、極言其多也。蓋財者。禍之基。匹夫懷璧、而猶喪命。況財多者禍彌烈。豈能守乎。
富貴而驕。自遺其咎。
富、財多也。貴、高官也。言富貴而生驕奢。驕奢則生淫逸。淫逸則生貧賤。貧賤既至。而迴思富貴之難得。則追悔從前。已徒自執其咎也。
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功、言我之有利於人。事成而人推功於我也。名、謂我所學而成其名。如揚名顯親是也。凡人幼學壯行。治國之功已成。而修道之名亦立。復能急流勇退。知止則止。是得天時自然之道也。
載營魄抱一。能無離。
載、受也。營魄、謂二氣之經營而初生魄也。抱、持也。一、心也。人本一心。心本至純。各所抱於懷者也。能無離者。言不失其心也。蓋人受二氣以成形。善性各賦。而知識未開。故守其一心。無喪失之患也。
專氣致柔。能孾兒。
專氣致柔。言堅守其剛強之氣。而致其柔順之心。如孟子言持其志無暴其氣是也。孾兒、稟命初生者也。初生之時。善性各備。能孾兒者。即能復其善性也。
滌除玄覽。能無疵。
滌、洗也。除去也。玄、天也。覽、見也。言已有過而人不知。惟天見之也。學者每以過無人知。逡巡憚改。故瑕疵日積於身也。若能暗室不欺。青天自凜。而品白如玉。非無瑕玷可指哉。
愛民治國。能無知。
愛民。謂以仁愛之心待民也。治國、謂綱常大振。而成教於國也。能無知者。言使民醇厚如愚。不知爭奪也。
天門開闔。能無雌。
天門、即上天予人以入德之門也。開闔、動靜也。雌、陰也。天本純陽之氣。而動則主陽。靜則主陰。動靜無常。陰陽之氣紊也。能無雌者。言至誠不息。則復於純陽。而陰氣自消也。
明白四達。能無知。
明白、心性洞澈也。四達、即舜典所謂明四目。達四聰是也。蓋明主乎目。而聰本乎耳。目明而耳聰。則心性自能洞澈也。能無知者。謂心領神會。不求知而自知也。
生之畜之。
生之、天之發生萬物也。畜之、地之長養萬物也。
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生而不有。為而不恃。與上文同。蓋恐人之生而自有其功。為而自恃其能。故重為誥誡也。長、居眾人之上也。宰、主也。長而不宰。謂年齒學問。皆長於人。而不妄自尊貴。以為眾人之主宰也。玄德、即修玄妙之道。而得於心者也。以上所言。皆玄德也。
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
輻、木也。轂、車也。當、作也。上古之世。陸行無車。軒轅氏作。乃斲木為輻。以三十輻之木。共成一轂。而車之制始於此。故曰轂者。無車之時而作用之也。
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
埏埴、土器也。上古之制作利備。而邊豆樽俎。一毫未有。故以土為器而盛物。以代無器之用也。
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
戶、門也。牖、窗也。洪荒之世。野處穴居。民皆靡室靡家。故鑿門戶窗牖以為居處。以代無室之時用之也。
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歷代聖人。仰以觀於天文俯以察於地理。無之之物。聖人制為用焉。百工既備。世人因以為利也。
五色令人目盲。
五色、青紅黃白黑。五行所發之色也。盲、瞎也。謂人之眼目。視必能明。然每為五色所蔽。而目注心移。視遂不能明。故曰盲也。
五音令人耳聾。
天有五氣。發為五音。宮商角徵羽。聖人用以彰德。愚者心中無權。而嗜聽於淫聲。聽遂不能思聰。而為五音所蔽。故曰聾也。
五味令人口爽。
潤下作鹹。炎上作苦。曲直作酸。從革作辛。稼穡作甘。此五味者。所以養生。然心無主。則使人悅口。貪饕而蔽於口也。
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
馳、乘馬而奔也。騁、驅逐也。田獵、巡取禽獸也。古者春蒐夏苗。秋獮冬狩。以為民除害者也。然多令人樂而忘反。畋遊無度。若顛若狂。而為蔽於心者也。
難得之貨。令人行妨。
難得之貨。奇珍異寶也。妨、害也。傳曰。小人懷璧。不可以越鄉。蓋貨之難得者。人所共貪。而令人遭其害也。
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為腹。實經綸於腹內也。不為目。言不以悅目者為真也。蓋聖人秉聰明睿知之權。是以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惡聲。口不食珍饈。心不好嬉遊。難得者不貪。凡蔽於耳目口鼻身心者。皆去之而取乎中道也。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
寵、為貴人所愛也。辱、居下而受凌辱也。驚、恐懼也。貴、尊於眾人之上也。大患、言憂患之深也。若身、吾身也。此二句乃下文之綱領。
何謂寵辱。辱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
何謂寵辱。乃解上句之語。言寵則榮也。辱為下也。而何以謂之寵辱哉。蓋人情之常。愛久則疎。疎則取辱也。得之、即得人之寵也。若驚者。言得人之寵愛。惟恐我之無福。而反以禍我也。失之者。失寵也。若驚者。謂失寵於人。而辱居於下。必如君子之兢兢自恃。惟恐造乎愆尤。而自罹羅網也。受寵若驚之意如此。
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
何謂貴大患若身。乃解次句之語也。言身既貴也。而何以大患其身哉。吾、我也。言我心之所患者。為吾有身。恐顧於己而不能克己之私欲。不足以服人也。及、至也。言我至道明德立之時。能置身於天地之外。無一毫之所蔽。則我自能為貴也。而何以有憂患哉。
故貴以身為天下者。則可寄於天下。
貴、尊也。貴以身者。言修道於吾身。而崇高累大也。為天下者。言吾之所為。皆為天下之人也。寄、託也。蓋以一人之身。至尊至重。而為天下之人。則天下莫不歸服。而無不可以寄託其身也。
愛以身為天下者。乃可託於天下。
愛、慈也。言修慈惠之德於身。而推及於天下之人。則行於天下無不可以託其身也。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
視、目視之也。夷、遠也。言視之而不見其形。故曰遠也。聽、耳聽之也。希、虛無也。言太音希聲。聽之而不聞其聲。故曰虛無也。搏、以手取物也。微、隱微也。言以手取之。而一無所得。故曰隱微也。此三者。指夷希微三者而言。致、極也。詰、反覆言之也。混、合也。一、道也。言三者。本陰陽之氣。其深微之處。非言所能傳。混而論之。則本乎一道也。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繩繩不可名。
皦、明也。昧、暗也。此言道之高深。至上者難得而明。至下者亦不至於黑暗。而明可覩也。繩繩、緜緜不絶也。言如繩之垂。永遠不斷。萬世不滅。浩蕩難名也。
復歸於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恍惚。
無物、言道之隱微。雖浩蕩難名。惟氣以鼓盪。無聲無臭是也。無狀。謂無其形狀也。無狀之狀者。言無形之中。而竟有形狀存焉。謂道之難測也。象、形也。無其物而有其象。故為惚恍也。惚恍者。如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也。
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
首、領也。迎之、謂劈面相逢也。隨、相從也。後、終也。此言忽恍之形。迎之而不見其首領。追之而不見其踪跡。則道之隱微難見可知也。
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以知古始。是謂道紀。
執、得也。古之道。古人所行之道也。御、佐也。言得古之道。踐迹而行。則可輔我之德而成道也。以自也。言自知古人之道。以得其修道之始。而道可企也。故云知古者。即得道之綱紀也。
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
微者、道之隱微也。妙者、道之奧妙也。玄通者、玄遠幽深也。此言上知之人。體道於心。深之又深。玄之又玄。而人莫有能識者也。
夫唯不可識。故強為之。
此言困勉之士。知道之微妙玄通。人不能識。而勉強為之。欲以馴至於道也。以下正言求道之篤。
容與兮若冬涉川。
言求道者一念在道。不使邪欲得而參之。故曰容與。又恐私意得而蔽之。故時加愓厲。若冬日涉川。不敢輕涉。謹之至也。
猶兮若畏四鄰。
猶、豫也。言有事必籌思。以決其可否。蓋惟恐事有不善而貽羞於四鄰。故必猶豫而如畏人也。
儼兮其若客。
客、賓也。賓主酬酢。必有恭敬之容。而求道者。容貌戒嚴。有以肖之也。
渙兮若冰之將釋。
渙、散也。若冰之將釋。言求道者。真積力久。豁然貫通。如冰之解散。而得見深潭也。
敦兮其若朴。
敦、厚也。其若朴者。言敦厚誠朴。不務乎虛文也。
曠兮其若谷。
曠、寬闊也。谷、空谷也。言大道寬闊。若空谷之能容物也。
渾兮其若濁。
渾者、渾然包羅也。其若濁者。謂萬殊合為一理。察者難分。儼若濁氣相淆也。
孰能濁以靜之徐清。
孰能、誰能也。清濁、水之善惡所由分也。蓋水之所畜。動極則濁。靜久則清也。人之秉性濁者。若能靜以養之。亦可為聖為賢。與秉之清者無異也。
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
孰能安者。言誰人能靜以自安也。以久動者。言靜極而動也。徐生、謂純陰既盡。一陽復初則可以幾於長生也。
保此者。不欲盈。
保此道者。謂體天道而長保之人也。盈、滿也。盈則復虧。一定之理。故欲長保其道也。不自恃其盈。惟合乎其道而已。
夫唯不盈。故能蔽不新成。
蔽、舊也。言唯不求其盈滿。故舊之得於身心者長存。不待新為創立也。
至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
天、至虛至極者也。地、守靜而篤厚者也。天地相成。故萬物並生也。復、循環也。此言觀夫天地萬物。而知其循環之理也。
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
芸芸、方長之貌。言物之所以能長者。不失其本根故也。
歸根曰靜。是謂復命。
根、物之本。而人以心為根。根本至靜。由於培養之不力。乃因物而遷也。誠能反其本而安靜自如。則可以復其秉命於天之善性也。
復命曰常。知常曰明。
常、至中之道。明、明此道也。言誠能復其命所畀之善性。則可謂中正不易之常經。既知不易之常經。則日躋於高明也。
不知常。妄作凶。
妄作、亂為也。凶、禍也。言不知常道。而亂作糊行。是逆天之理。必有奇禍也。
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
常道主於仁。仁者自然容物。故知常道者。自能容眾也。公、不偏也。言心能容物。而無所偏愛。則至公而無私也。王、一國之主也。至公無私者。乃可為一國之主也。天、上天也。王者受命於天。而為天下之主。可與天參也。道、太極也天乃太極所生。故天之本。在乎道也。久、悠久也。言道先天地而成。即至誠無息。不息則久是也。殆、喪也。言能體此悠久之道。則身雖沒而名不朽。萬世不滅也。
太上。下知有之。
太上者、非謂道君也。即秉陰陽二氣之清者。高出於眾人之上。達乎上下者也。知、生而知之也。有、言有此道也。
其次。親而譽之。
其次、即賢智之流。親之者。言親近此道。日用行習皆不離也。譽之者。學而得之。又復贊揚斯道也。
其次。畏之。
又其次。即中人以上之類。畏之、即君子畏天命。畏聖人之言之意。
其次。侮之。
又言其次者。即下愚之類。侮輕褻也。以上之字。皆指大道而言。
信不足。
信、言之實也。信不足者。言毀謗之人。徒恃便佞之習。而不必有德。遂至言不顧行。行不顧言也。
有不信焉。
有不信者。謂有頑梗之徒。不信此道也。
猶兮其貴言。
猶兮者。籌度之意。貴言者。謂籌度而言。言不輕發。發必有中。使人貴重而不輕賤也。
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
功、治國之功也。事、修身之事也。謂言之有信者。則治國之功已成。而修身之事已遂。百姓不以我為非。而皆謂我得其自然也。
大道廢。
大道、即五帝三王相傳之道。廢者、代遠年湮。無人遵行此道也。
有仁義。
仁者、在天為元。在人為德。即命之所畀。慈祥惻怛之衷是也。義者、事之宜。所以裁制萬物者也。曰仁與義。惟聖乃備。大道既廢。而何有仁義哉。蓋世有大亂。則大才生。如列國紛爭。無父無君者眾。天然後生仁且義之孔子是也。
智惠出。有大偽。
智者、耳聰目明。心靈手敏之士。惠者、寬厚和平。溫恭謙遜之人。出、生於世也。偽、虛誣也。智惠者出。而何以有大偽哉。蓋人類紛紛。真假難測。既有君子之真。即有色取行違之輩、雜乎其間也。
六親不和有孝慈。
六親、即父子兄弟夫婦之謂。不和者、言乖戾起於室家也。室家不和。而何以有慈孝哉。蓋不慈孝者。與慈孝相形。而慈孝乃彰。如大舜父頑母囂象傲。而至誠感神。乃顯其慈孝也。
國家昏亂。有忠臣。
國家之興也。必有良臣。而太平之世。師師濟濟。亦莫不多吉士。但無以顯其忠。必於昏亂之世。而忠心乃見也。如桀之無道。猶有龍逢。紂之不善。猶有比干。此二人者。皆於世亂君昏。而忠烈乃傳於萬古也。以上言道相傳。古今不滅。即五濁惡世亦有道存乎其間也。
絕聖棄智。民利百倍。
絶、拒之也。棄、弗用也。利、貨財也。言無聖人在位。智者不能見用。則民惟利是依。貪心甚於尋常百倍也。
絕仁棄義。民復孝慈。
仁義二字。本聖智之所為。若棄絶仁義。則天下必亂。亂極則民思治。而慈孝之風可復也。
絕巧棄利。盜賊無有。
巧、華麗也。若能去其華麗。棄其貨利。則民無奪無爭。菽粟自如水火。盜賊無由而起也。
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
此三者。承上文而言。以為文不足者。謂徒尚乎文。不存其質。則治國之道。猶未足也。屬、猶守也。言必使百姓各有所守。而其心乃定也。
見素抱朴。少私寡欲。
素、本質也。朴、誠實也。私、顧己也。欲、嗜、好也。言必使百姓復其固有之良。以懷其誠朴之心。而皆去其外誘之私。以絶其中心之欲。庶幾民可治而風可醇也。
絕學無憂。
絶、窮其境也。學、學此道也。蓋古仙聖王。開此道於前。而後之人即當效其為。然學有未純。則道有未備。不能坦然無憂。必汲汲乾乾。日進月將。窮其至極。庶無終身憂辱之患也。
唯之與阿。相去幾何。
唯、應聲也。阿、逢迎也。君子之待人。心口如一。故應之速而無疑。若小人則心藏叵測。而徒阿意以逢迎也。觀此二者相去為何如哉。
善之與惡。相去何若。
合乎理之謂善。違乎道之謂惡。善與惡皆出於一心。而推較其是非輕重。則相去之遠為何如哉。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畏、懼也。好惡之心。大抵相同。故人之所畏懼者。我亦不可不畏也。
荒兮其未央哉。
荒兮者、言學業怠荒也。未央者、未明也。學業既荒。則遠近善惡。不能分別。其心之不明。殆如長夜昏黑耳。
眾人熙熙。如享太牢。
熙熙、和悅也。太牢、所以祭天地者也。言人皆和悅自得。而所享之榮華不啻太牢之厚也。
如春登臺。
春臺、所以遊眺者也。如登春臺者。言如登遊眺之所。而快然自得目爽心怡也。
我獨泊兮其未兆。
泊、淡泊也。兆、前知也。言我獨淡泊以明志。安其命之自然。不求前知而妄圖也。
如孾兒之未孩。
孾兒、初生也。未孩、言未至於孩提也。孩提之童。尚有所知。而我則反其本樸。若孾兒之無知。無欲是也。
乘乘兮若無所歸。
乘乘、飄飄也。言我之飄然於宇宙。若靡室靡家。而無所歸處也。
眾人皆有餘。而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
餘、過也。遺、失也。蓋眾人之心。皆貪乎貨利。而積之有餘。我獨心內矌然。如有所失也。愚、蠢也。言眾人皆有餘。而我獨若失。我豈愚人之心也哉。
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獨若昏。
沌沌、渾然也。昭昭、明也。昏、暗也。言我之心內。渾然一理。以觀於俗人之心。皆有所明。而我獨昏然不明也。
俗人察察。我獨悶悶。
察察、辨析精明。悶悶、渾噩也。言觀諸於外。俗人求辨析幹練,我獨然大智若愚。
忽兮若海。
忽、難定也。海、眾流之所歸也。言我之心。深遠難定。而為天下所歸也。
漂兮若無止。
漂、流也。若無止者。言如川流之不息。而無所窮其竟也
眾人皆有以。而我獨頑似鄙。
以、用也。頑、如頑石之一無所欲也。鄙、如愚人之一無所知也。言人之耳目心思。各有所用。而我獨無欲無知也如此。
我獨異於人。而貴食母。
異、不同也。貴、尊仰也。食母言畜我生我之本也。此道君言不同於眾人之心。而所貴者。在於稟命受生之始也。
孔德之容。惟道是從。
孔德、猶言盛德也。容德之發見於外者。道、即至玄之道。從、依也。又遵行也。言人欲有盛德之容積中發外必體大道而遵行也。
道之為物。惟恍惟惚。
物、有形有聲之類。恍、無定也。惚、顏子所謂忽焉在後之忽。此言道本陰陽。若論其形象。則或高或遠。或前或後。其玄妙有如此。
忽兮恍兮。其中有像。
像、如河圖洛書之類。言道雖高遠難測。前後難窺。而其中亦時有象之可指焉。
恍兮忽兮。其中有物。
言道雖或有象之可指。而究竟恍惚無憑焉。以為恍惚無憑。則其中乃竟有聲臭者存。如天地之五氣五行見也。
窈兮冥兮。其中有精。
窈、虛也。冥、莫測也。精者、天地絪縕之氣所由結也。言道中有物。虛杳難測。以為難測。則其中有精在。而長生立命。皆本乎此也。
其精甚真。
言求長生者。必先固其精液。而後存其神氣。是精為受氣之本。立命之根。至真之寶也。
其中有信。
信、孚也。言道之中。有至誠不息之理。故發而為信。與行相孚也。
自古及今。其名不去。
古今相繼。無非道之相承。去此道。則無以為世界。故古今來。大道之名不去也。
以閱眾甫。吾何以知眾甫之然哉。以此。
閱鑒觀也。眾甫、猶萬方也。言既行此道。復鑒觀於萬方。萬方之人。皆以道為是也。道君言吾何以知眾人皆以為是哉。蓋即以此道揆之耳。
曲則全。
曲、偏端也。全、純全也。欲道之成者。必由偏端以至於純全。如中庸所言其次致曲。曲能有誠之意。
枉則直。
枉、不直也。直、正直也。枉則直者。如孔子言父為子隱。子為父隱事雖徇徧。而直在其中之意。
窪則盈。
漥、虛也。盈、滿也。言天下之物。虧而復盈。一定之理也。
弊則新。
弊、壞也。新、美也。去舊則可以從新。如衣之弊。而必易以新也。
少則得。
少、寡也。得、得於身心也。言謙則受益。惟常恐其少。而以不及人為憂。則必孳孳前進。其道乃得於身也。
多則惑。
多、眾也。惑、疑也。蓋言多必失。反致聽者生疑也。
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
聖人、參贊化育者也。一、即孔子所謂一貫之道。心志純一者是也。式、法也。蓋天下人心紛紛不一。愚者不及而智者過中。聖人抱中道於懷。純一不雜。其心即能齊天下之心。故可以為天下法也。
不自見。故明。
不自見者。謂聖人不自以為所見之明。必如舜之好問察邇。故道得而明也。
不自是。故彰。
不自是者。聖人不自恃其所為之是。必揆情度理而後可。故大道乃能彰顯也。
不自伐。故有功。
伐、矜誇也。有小人之為。必自驕其所長。以求稱譽。聖人則不然。萬善悉備。而不誇其功。雖不居功。而功自立也。
不自矜。故長。
矜、自恃也。言聖人不矜不驕。謙恭是尚。故道德日長也。
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與之爭。
不爭即君子無所爭之意。凡爭勝者。不可以治國家。維彼聖人。自息其爭端。而天下之人。亦不與之爭也。
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
曲則全之語。蓋羲皇以上之言。老子引之。故曰古之所謂。豈虛言哉者。言至真至確也。誠、信斯言也。言能體貼此語。乃可以全身。父母全而生之。庶可全而歸之也。若不然。如子路之剛強長苰之才智。有過於道。皆足以殺其軀而已也。
希言自然。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
希、少也。希言、謂吉人之辭寡。故得其自然也。飄風、狂風也。驟雨、猛雨也。此二者。大而且急。故不能久長。孰為此者。言飄風驟雨。孰使之而然也。推而論之。則風雨皆主乎天地。天地者。大化流行。萬物之所託也。豈不能長久乎。然所施之風雨若太急迫。猶且不能長久凡為人也。而自高自大。浮躁粗率。豈能久乎。
故從事於道者。
此言天道如是。故引矢志修途。從事於道者而言也。
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
道者、明乎此道之人也。言能明乎道則以道為友。故同乎道也。德者、行道而有得於心之謂也。言行道而有所得則以德為鄰。故同於德也。失者、失此道德也。言失此道之人。則面牆而立。茫然無所定向故同乎失也。
同於道者。道亦樂得之。同於德者。德亦樂得之。同於失者。失亦樂得之。
此以下承上而言。道亦樂得之者。謂既與道相摩。則煆煉琢磨。日躋於道。道亦樂與人相得也。德亦樂得之者。謂既與德為同類。則砥礪切磋。德亦樂得於人。而人樂有乎德也。失亦樂失之者。謂失道德之人。則逸游宴樂。放其心而不知求。亦以失道為歡樂也。
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信不足者。言世之人有奉行此道。而信心不堅也。有不信者。謂見此道而疑惑不信也。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
跂、獨立也。跨、跛行也。獨立難久。跛行難遠。一定之理也。此以喻下數端而言。
自見者不明。
自見者。不屑受教於人。而無審問慎思明辨之功。故天下之理。不得而明也。
自是者不彰。
自是者。任性而妄為。不從今古之制。故所為之事。不能彰顯也。
自伐者無功。
我之有功。人縱推之於我。而我猶不敢居。其功乃大也。若為一事。而自炫其功。亦屬無功已耳。
自矜者不長。
己之道德。必謙遜而愈進。若妄自矜誇。而無涵養之學。是道德不日進而日退也。
其於道也。曰餘食贅行。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也。
其於道也。謂如此之人。其所以修道者。亦修其天爵。以要人爵己耳。故曰餘食贅行。餘食、即徒餔啜之意。贅行、即遊說縱橫之徒。言自見自是。自伐自矜。多是此類。若為國家。非惟不能化民成俗。且萬物皆是以增其惡。此有道之君子。斷不如是也。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物、即道也。混成、太極之象也。太極生兩儀。兩儀者、天地也。玄黃未判之先。即有道存焉。故先天地而生也。
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
寂、至靜也。寥、高遠也。獨立者。言道之一炁自成。周行者、周而復始之意。殆危也。此謂道之至靜無動。高遠難名。特立於天地之中。絲毫不能改變。流行於宇宙之內。萬世不滅也可以為天下母者。言天地本此而生。萬象本此而出其與母之生子無以異也。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
吾、道君自謂。不知其名者。即蕩蕩乎民無能名之意。字之曰道。言可取法於人。為終身奉行。日用出入當由之徑。故字之曰道也。
強為之名曰大。
強為之名者。無其名、而加之以名也。大者、極言其廣也。
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
逝、如行路之長往也。惟其廣大莫被而無所止。故曰逝也。既長往而無所止。則悠遠難測也。故逝曰遠。然道雖悠遠不待外求。反而尋之。則前後左右。皆充滿也。故遠曰反。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
言乾坤內外。無有過於道者。故首曰道大。論道之外。唯天高明。故次曰天大。昊天之下。有地焉。博厚載物。而廣大莫測。可以配天。故天之下。乃曰地大。王者受命於天。統御乎地。傳前代之道統。管萬國之黎民。至尊無上。故天地之中王者亦大。
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
域中、即宇宙之中。四大而王居其一。謂王者亦在四大之內。
人法地。
言人之所以得道者。皆取法於地。如孔子在川而有不舍晝夜之思。孟子言泰山。而別高下之殊。致知格物之功。莫不取法於地也。
地法天。
地居卑下。取法於天。故觀於四時之行。然後百物乃生。即可得而知也。
天法道。
天之取法於道者。蓋道本至靜。而北辰亦能至靜。道本至明而日月亦能至明。溯厥由來。道有以立於前。而天乃成象於後也。
道法自然。
言萬彚皆以道為宗。道又何由取法哉。蓋虛無之炁。惟得其自然。即以為法耳。
重為輕根。
重、多也。輕、微也。根、本也。蓋任重任勞。而心每思其輕。故重者乃為輕之本。
靜為躁君。
靜、不動也。躁、煩腦也。君、主也。言人靜極。則心易於躁也。
是以聖人終日。行不離輜重。
聖人任重致遠。靜而能安者也。輜、車也。言聖人雖終日行而不離輜重者。蓋喻道之大。如輜車所載之重。聖人行息不離。恐其輕忽也。孔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其意本此。
雖有榮觀。燕處超然。
榮、華也。觀、仰望也。燕處、即心無私累。而能安處也。超然、出類拔萃也。此言聖人雖見榮華之可瞻仰。而安靜自然。不為躁暴所累。所以超羣拔萃也。
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
乘、馬匹也。四十匹為一乘。萬乘之君。富有天下者也。此言聖人惟不自輕。故為萬世法。欲為國者。必效聖人而後可。奈何以一人之身。而自輕於天下乎。
輕則失臣。
為人君者止於仁。若輕薄是尚。仁喪而禮衰。則賢臣退位。而國殆也。
躁則失君。
臣之事君。貴有乎忠。若躁氣未平。而犯顏諫諍。不惟不見用於君。而且速其亡身之禍也。孔子云。事君數。斯辱矣。即此躁則失君之意。
善行無轍迹。
善行者、善人之行也。轍迹、車轍之迹也。無轍迹者。即不踐迹之意。
善言無瑕讁。
善言者、和平遜順之言。瑕、疵也。讁、指讁也。蓋善人所出之言。至情至理。而無失言之患。人不得而指讁也。
善計不用籌策。
善計、良謀也。蓋善人進退避藏。無所不知。所謀之計。不待籌策而成也。
善閉無關鍵而不可開。
閉、阻滯也。關、門也。鍵、鎖鑰也。言善人之為邦。其所以避藏者。全在乎善。雖不用關鎖之力。已如牆如城。即千軍萬馬。亦不能破也。
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
結、結交也。言善人能交於鄰國。永通和好。不待玉帛往來。而爭端自息。如物之不用繩以約束。自相結而不可解也。
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
以上言善政如是。此又言聖人之心。皆本乎善。故常以仁愛之意。救民於水火之中。使萬姓皆登袵席。而天下無可棄之人也。
常善救物。故無棄物。
善救物者。推仁民之德而愛惜物類也。無棄物者。謂萬物被其恩膏。相成不害。而終無可棄之物也。
是謂襲明。
襲、取也。明、文明之德也。言聖人之所以為此者。是謂取於高明之德而行之也。
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不善人者。善人之資。
書曰。德無常師。主善為師。天之生善人者。所以之人。善者得而裁制栽培也。或曰。此二句。如孟子言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之意。亦通。
不貴其師。不愛其資。
不貴其師者。言不善者。不以善人為可師。而輕慢之也。不愛其資者。言彼不率教善人亦不屑教之意也。
雖智大迷。是謂要妙。
智者。聰明之士。大迷者。一無所知也。言不率教於人。則無以化其不善故聰明之士。猶必如迷者之審問於人。乃無過則失中之弊也。是持上文而言。謂以上。皆切妙之要道也。
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
雄、公雉。雌、母雉。谿、山溪。水所歸也。雄者好鬬。多不得而死。雌者守下。乃可以全身。維彼詩者。雖知雄之強暴。而必如雌之守下。所以能為天下萬姓之所歸也。
為天下谿。常德不離。復歸於孾兒。
常德、中庸之德也。言能為天下萬姓所歸服者。則於中庸之德。必常一一遵守。而未有須臾離也。孾兒、善性天賦。本質無虧也。言不離於德。則復其本質。而充其本然之善。故曰復歸於孾兒也。
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
白、明也。黑、暗也。言知光明之可羨。而常以幽獨是慎。不自稱為高明也。式、法則也。為天下式者。言能知白守黑。則可以為天下萬姓法則也。
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歸於無極。
忒、紊亂也。此復言為天下法則之人。則於大中至正之德。必有條而不紊也。無極者。太極之本。無私無欲。廣大之象也。蓋人之生也。而無極之理。莫不寓於其中。但因物而遷耳。若不亂乎常德。則無私無欲。廣大之機可復也。
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
榮、顯逹也。辱、卑下也。谷、深谷也。凡舍辱求榮。行險僥倖。此乃小人之為。實足以殺其軀而已。維彼賢者。守器待時。深藏若谷。故能為天下所瞻仰也。
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朴。
足、充足也。謂知榮守辱者。其於五常之德。乃能充足也。朴本質也。惟其常德充足。則本來姿質。必自此而可復也。
朴散則為器。
散、行之於處。施之於人也。言以天所賦之姿質。發於行事之間。則可為盛物之器。如孔子謂子貢為瑚璉者然也。
聖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制不割。
聖人、如商湯周文之等。用以為官長者。因才任政。無求備於一人之意。制、法度也。割、喪失也。聖人之為國家舉賢才。故制度大彰。而無喪失之患也。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者。如湯之伐桀。武之伐紂是也。蓋所以拯天下於陷溺。救斯民於塗炭。皆不得已而為之也。
天下神器。不可為。
神器、如宗廟祭祀之器。不可為。謂不可奢華靡麗。為之有過於分也。
為者敗之。執者失之。
敗、壞也。為者敗之。猶言成敗皆主於一人也。執、得也。既得之而復失之者。不以其道故也。
故物或行或隨。或呴或吹。或強或贏。或載或隳。
物、兼萬類而言。行則在前。隨則在後。呴者咨嗟。吹者喜悅。強者剛勇。嬴者瘦弱。載者努劣。隳者抛棄。此言物類之不齊也如此。
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
甚、失中也。奢、過分也。泰、矜驕也。聖人知陰陽二氣之理。太剛必折。盈者必虧。故合於中道而行。不使過份。去甚、如孔子云由也兼人。故退之之類。去奢、如孔子云奢則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甯固之等。去泰如溫良恭儉。讓之容是也。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
以道佐人者。如伊尹周公之流。不以兵強者。惟以德服人。不假兵革之利。士卒之多。以威逼於天下之人。
其事好還。
事、即治國之事。還、謂反求諸己。不徒責於人也。
師之所處。荊棘生焉。
師、二千五百人為師。處、即兵所屯之處也。荊棘生焉。言師旅之處。民皆流離。而土地荒蕪也。
大軍之後。必有凶年。
大軍之後。謂兩國紛爭之後。必有凶年者。謂耕種失時。而礫石不榖者有也。蒿萊不榖者有也。飢饉不由是而至乎況殺伐爭競。大傷天地之和。而旱魃為虐。淫雨為災。必相因而至耳。
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強。
善者、即善治國之人。果、果敢也。言惟使民理真氣壯而已。不敢取強者。謂不以剛強自恃也。
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
矜、誇也。伐、爭功也。驕、逞能也。言善治者之民。雖果敢而不自矜其力。理直而不自伐其功。氣壯而不自驕其勇也。
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強。
言果敢是尚者。干戈擾攘之中。不得已而用之也。然雖果而不可自逞其強者。蓋恐太剛則折耳。
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壯則老者、言人之強壯。必易至於衰老也。不道者。言不得長生之道也。已、死也。不得其道。則不可以長生固宜其早死也。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
佳兵、利刃也。然皆所以殺人者。故為不祥。物或惡之者。言兵之所到。禽獸為之驚恐。是物亦惡此兵也。處、用也。有道者之為國。則不輕用此兵也。
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
君子、即有道之人。居、安處也。貴左者、以左為吉也。凡人之執干戈。皆以右手為能。故用兵者。則以右為貴也。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言兵既為不祥之器。定非君子所用之器。而何以用之哉蓋如湯之伐毫。文之伐崇。誅無道以安百姓。不得已而用之也。
恬然為上。
恬然無為也。上古聖人。無為而天下治。如皇陶所謂君既修德。則四凶自化。可以不用刑戮也。故老子曰。恬淡無為。治國者必以此為上也。
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
勝、戰勝也。美、盡美也。言爭戰而得勝。則不可為美好而歡樂之也。如以戰勝為美者。是必樂於殺人。而不知美非其美耳。
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矣。
孟子云。今有不嗜殺人者。則天下之民。皆引領而望之也。彼好殺人者。人人得而誅之。豈能得志於天下乎。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
此承上而言。吉事、燕饗朝聘之類。凶事、喪葬師旅之事。偏將軍、乃上軍之羽翼也。所以防患救援。保全軍士。故居吉位也。上將軍、運籌幃幄。志在必勝。即不幸而敗。必以死報君。故居凶位也。
言以喪禮處之。
處之以喪禮者。言上將軍居於凶位。如居喪之禮然也。
殺人之眾。以悲哀泣之。
謂不幸而兵敗。則死者甚眾。故以悲哀泣之也。
戰勝。喪禮處之。
一戰而勝。猶以喪禮處之者。明兵器之不祥。國家所深禁也。
道常無名。朴。雖小。天下不敢臣。
無名者。道之廣大難名也。朴、實也。言能修此道者。守其樸實之資。雖一介草茅。萬乘之君。求與之友而不可得也。而況得而臣之乎。
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
侯、諸侯也。王、天子也。言或為諸侯。或為天子。若能守此道者。則萬物皆賓服於他也。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
天地不和。則雨澤不降。為人君者。修道以勷天地之和。天地交泰。而甘露自降也。
此莫之令而自均。
均、如天下國家可均、之均。即平治也。蓋蒼蒼蒸民。其心不一。若徒以命令驅之。民弗從也。治國平天下者。修道其身。則上行下效。不待命令而自均平矣。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天亦將知之。知之所以不殆。
道立於天地之先。蕩蕩平平。雖為萬姓所共由。而卒無能名之者。惟聖人出。始制有道之名。既制為道之名。天亦從此而知之。惟其知之。所以並行不悖。長存於宇宙間也。
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之與江海。
譬、比也。川之流。不舍晝夜。谷之深。不摧不崩。江海之汪洋。及其不測。故比譬乎道也。
知人者智。
人有善惡不均。真假難擇。誠能有知人之哲。聽其言。察其色。觀其行。而誠偽自辨。可謂智矣。
自知者明。
人多任性。而不自覺其非。誠能時時省察。有過則改。於大道之中。一見了然。可謂明矣。
勝人者有力。
我之取勝於人者。惟力足以勝之也。
自勝者強。
自勝者。克伐怨欲之私。我之心有以勝之。不使存乎其中。可謂自強不息也。
知足者富。
知足、如衛公子荊之為人是也。蓋富不知足其富必傾。石崇之豪富。卒以取敗。故必知足。乃能長保其富也。
強行者有志。
強行者。如人一能之已百之之類。蓋賦性愚者。每甘為人下而不行乎道。誠能勉力行之。可謂有志之士也。
不失其所者久。
所、所習之業也。不失其所。謂念茲在茲。釋茲在茲。永遠不忘也。此惟有恆者能之。
死而不亡者壽。
死而不亡者。謂終身不亡乎道也。壽、永久也。言不失此道。則壽自長久。雖沒世而不朽也。
大道氾兮。其可左右。
氾、洋洋之貌。其可左右者。言大道之洋洋。取之左右逢其原是也。
萬物恃之而生而不辭。
萬物恃之而生而不辭。此即曲成萬物而不遺之意也。蓋玄黃二氣。絪縕凝結。萬物乃得以生。而道之涵容。未嘗或辭其任也。
功成不名。
功成、謂兩儀分。八卦定。萬象俱備之功已成。不名者、而人猶不知其名也。
有愛養萬物而不為主。
愛、慈仁之德。養、惠澤之恩。言萬物之生。皆賴二氣之長養。日月所照。霜露所隊。而物乃成焉。推其本。皆道之所發。萬物乃有賴。然道亦不自居其主也。
常無欲。可名於小。
欲、私欲也。小者、專靜純一也。道之為德。至純至粹。故常無私欲而專靜純一也。
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為大。
為萬物之所歸。而不自居其主。故可名之曰大。大者、至極而無以復加也。
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
聖人能體此道。常卑牧以自待。故不為大也。然道既得於身。積於中而形於外。大化聖神。參天位地。竟能成其大也。此以上。言治國當有知人之哲。及自知之明。而謙遜自守。常若不及。乃能成功也。
執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
大象、即大道之象。執、得之也。言得大道之象以教於民。則天下之人。皆無災害也。
安平太樂。與餌過客止。
安平、太平無事。國家相安也。太樂、樂之極也。餌、香味也。客止、言宴客留連也。此言太平無事。而民之和樂深味有如此者。
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
道之出口。如談仁義禮智之言是也。其言高遠幽深。愚者每視為迂濶。不若小人之言。津津有味也。
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可既。
其詞微、則難察。故視之不足見也。道之理深。深則愚者難聞。即或從事於道者。心不在焉。聽之猶不聞也。用、用此道也。既、窮也。言道雖無形無影。而終身用之不盡也。
將欲歙之。必固張之。
蹹、納之於內也。張、顯之於外也。言欲納此道於心。而必固張顯之也。
將欲弱之。必固強之。
弱、柔也。強、剛也。固、堅固也。言欲修此道於柔。必固其自強之力也。
將欲廢之。必固興之。
將欲廢之者。言心志怠荒。欲廢此道。必堅固其心以興之也。
將欲奪之。必固與之。
奪、取也。與、授也。言人欲取此道。而我必固以道與之也。
是謂微明。
微、隱微也。言誠能如此。則隱微之中。亦可無愧。而道益明矣。
柔弱勝剛強。
柔之可以勝剛。弱之可以勝強者。如水之勝火然也。
魚不可脫於淵。
魚、淵中之物。若離脫於淵則立見其死也。
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利器、如奇珍異寶之類、君若以利示人。則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
道本無為。而推及於萬事。則無不為也。如孔子曰。無為治者。其舜也與。然舜之治天下。豈真無為哉。其所以明四目。達四聰者。蓋納天下之善言善行而為之也。
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
世之天子諸侯。若能守此道。而念念不忘。推及於天下。則萬物將自化醇也。
化而欲作。
然民風既醇。久則逸。逸則私欲之念復生也。
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
鎮者、言道之鎮乎天地萬物也。無名之朴。即道予人本來朴實之性也。此道君言民心若有疎虞。即以道鎮之。使各反其本然之性。而朴實是尚也。
無名之朴。亦將不欲。不欲以靜。天下將自定。
此言既反其本然朴實之性。則民亦將行乎道。而去其私欲也。私欲既去。而此心至靜無動。則四海文明。天下自定也。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上德、謂積德之厚。而居於上位也。不德、言謙遜自處。不自以為德也。蓋謙尊而光。是以能有乎德也。
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
下、臣民也。不失德者。謂在下之人。雖有是德。而不以失德為可憂。則德必至於喪失。是以謂之無德也。
上德無為而無以為。
言在上之德。靜而不動。固無所作為然萬端充盡。亦不待作為而德自備也。
下德無為而有以為。
言在下之人。動而難靜。固其德必有為。然兢兢不遑。亦有其事而為之也。
上仁為之而無以為。
仁、慈愛也。言在上者。施慈愛之德於民。雖有所為。不過存於身心之內。而仁風廣播。則仍不待作為而治也。
上義為之而有以為。
義者、事之宜。上好義、則民易治也。然義之道。必施於行事之間乃見。故為之而遂見其有以為也。
上禮為之而莫不應。
禮、規矩法度也。上所行之禮。形於威儀容止之間。彼在下者莫不親之畏之。悉應從而效法之也。
則攘臂而仍之。
攘臂、謂振臂相從也。仍、因也。言上之好仁好義好禮。則民亦攘臂相從。因而效法於上也。
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
失、非得失之失。當與充實之實同。猶足也。德者、道之功效也。言充足夫道。而後有其功德也。仁、心之主。德之光也。既充足夫德。而德光發外。乃為仁也。義、仁之經也。既充足乎仁。而事乃合宜。方不悖乎常經也。。禮、義之節文也。既能行事合義。而後節文乃彰也。
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
禮之節文。皆尚夫外忠信存諸心者。即本質也。言禮之興也。風化日衰。遂徒尚乎文。而不存其質。故為忠信之薄也。亂、作亂也。首、初也。徒事繁文。即為亂之首也。
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
前識者。即先覺也。道之華者。言先覺者之制禮。所以增道之光華也。然後之人。遂徒務於外。而不存諸內。愚而不明夫道者日多。故曰愚之始也。
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居其薄。處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
大丈夫。如孟子言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之人。厚、即道也。薄、即禮儀也。實、忠信也。華、虛文也。言丈夫之所為。甯可道有餘。而禮儀不足。甯可存忠信。而不務虛文。蓋恐敗壞世風。故去末而存本也。
昔之得一者。
昔、天地未判之前也。一、道之子。天地之宗也。道乃生一。故言昔之得一也。
天得一以清。
清、明也。輕清之氣。上浮者為天。而天之所以輕清者。得一陽之氣而成故耳。
地得一以甯。
寧、靜鎮也。重濁之氣。下沈者為地。然地亦得純陰之一炁。故山岳鎮靜。而無崩頹之患也。
神得一以靈。
神、聰明正直而一者也。故曰得一。言神必得一氣相通。乃能靈爽不昧也。
谷得一以盈。
谷、深谷也。盈、滿也。言深谷之處。必得一氣之道存乎其間。然後眾派歸之。乃能盈滿也。
萬物得一以生。
萬物、萬有不齊之物也。凡物之生。必天地交泰。二炁合而為一乃能生生不已也。
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
為天子諸侯者。必承天之命以一心為主。心之所存者純一不雜。則天下之人。自歸於正矣。
其致之。天無以清將恐裂。
致、極也。推而論其至極之意。言觀象於天。若損其一道。則天無以清。而將崩裂也。
地無以甯將恐發。
發、傾也。無以寧。謂地失一道。則地不能寧。而將傾地也。
神無以靈將恐歇。
歇、止也。神無以靈。謂神失其一道。則不能昭其靈應。而人之祭祀將止也。
谷無以盈將恐竭。
竭、枯也。言深谷之中。無一道以相統。則水自不能盈滿。而將有枯竭之患也。
萬物無以生將恐滅。
滅、絶也。萬物無以生。謂天地不和。無一道以生物。則萬物必滅。而無以為世界也。
侯王無以貴高將恐蹙。
蹙、顛覆也。若失其一道。則無以為貴高。而眾叛親離其位必將至於顛覆也。
故貴以賤為本。
貴、如侯王之貴賤庶民也。蓋得乎邱民為天子。故位高者。必以賤為本。乃能成其貴也。
高必以下為基。
高、上也。下、卑也。基、業也。言欲道之高。必卑下以自牧。欲位之高者。亦必以下為基業也。
是以侯王。自謂孤寡不轂。此非以賤為本耶。非乎。
此承上而言。孤寡不轂。皆侯王自謙之詞也。謂居上位而猶自謙者。即以賤為本之意。蓋不以勢凌賤也。非乎者。疑詞也。言明知以賤為本。而猶以為非乎。
故至數車無車。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
數車、貴者也。無車、賤者也。琭琭、光華也。落落、無光也。極而論之。貴者之與賤者共處。如玉與石相參。一見而知之也。
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
反、逆也言道之微。靜則順。而動則逆也。弱柔也。道有剛柔。惟柔可以制萬物。故行道者。必以柔為用也。
天下萬物生於有。
有者有此道也。蓋天地既分。八卦定位。有道存乎其間而萬物乃生也。
有生於無。
無極生太極。太極有象。而無極無象。是有生於無也。
上士聞道。勤而行之。
上士、即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揚之士。聞道者。得聞此道也。勤、孜孜矻矻之意言聞之而即行。不敢怠惰自安也。
中士聞道。若存若亡。
中士、即中材也。或存或亡。如或日一至焉。或月一至焉。而心不能堅定也。
下士聞道。大笑之。
下士、即下愚不肖之類。言愚不肖之人。惟利是貪。惟私是存。間聞君子之大道。必笑其迂濶而不為也。
不笑不足以為道。
言道存乎天壤。必有毀謗者之笑謔。而道無所虧。乃能成其為道也。
故建言有之。
建言、建功立業之言、有之者即有合於斯道也。
明道若昧。
明道者。如帝典所言。克明峻德是也。若昧者。若道行高深。使人莫測。如夫子之牆萬仞。人不得而窺之也。
進道若退。
進道、如君子之上達。道日進於高明也。若退者。言學問既深。而涵養有素。其謙遜涵容。若無知之貌也。
夷道若類。
夷道者、異端之道。若類者、言小人竊君子之行。而飾之於外。儼若與道同類也。此承上中下之士而言。
上德若谷。
上德、謂高出於萬類之德。若谷者言如空谷之幽深也。
大德若辱。
大德者、言聖人之德。與天地參之謂也。若辱者。言常存羞惡之心。恐德有所虧。忝居大德之名。而為人所羞辱也。
廣德若不足。
廣德、謂使天下之民物。咸沾其德也。。若不足者。如修已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之意。蓋恐德之未廣也。
建德若偷。
建、樹立也。偷、薄也。言有道者所樹之德業。愚者觀之。儼若偷薄也。
質真若渝。
質、姿質。渝、過也。言本然之質。至真至實。若愚者然。惟恐有過於道也。
大方無隅。
方者必有隅。無隅、謂大而難見其隅也。
大器晚成。
器之小者。工少而成速。若夫大者。非一朝一夕所能成。必待積日累月。故曰大器晚成也。
太音希聲。
太音、虛無自然之音也。希、少也。言其聲音之大者。必不輕易鳴也。
大象無形。
大象。如太極之包羅天地。其象至大也。又誰得見其形乎
道隱無名。
道之隱微。人所難見。故不可得而名之也。
夫唯道。善貸且成。
唯獨也。言獨有此道也。貸、假之於人也。成、成功也。言道不棄於人。但有能修之者。即與以自然之理。而成其功也。以上言道之旨如此。
道生一。
道凝而為天。天、一數也。故曰道生一也
一生二。
天一地二。地者承天而生。故一生二也。
二生三。
天地陰陽。二氣相合。乃生物焉。生三者。震一索而得男。故謂之長男。坎再索而得男。故謂之中男。艮三索而得男。故謂之少男。其數三也。巽一索而得女。故謂之長女。離再索得女。故謂之中女。兌三索得女。故謂之少女。數亦三也。三陰三陽。皆二氣所生。故曰二生三也。
三生萬物。
言有此三陰三陽。乃生萬物。如周易繫辭所言乾為天為父以下之謂也。
萬物負陰而抱陽。
此言萬物之生。必從陰而出。抱陽者。必賴陽氣以育之也。
沖氣以為和。
沖、上昇也。言天氣下降。地氣上騰。二氣乃相和也。
人之所惡。唯孤寡不穀。而王公以為稱。
幼而無父曰孤。老而無夫曰寡。不轂、言命之薄。忝食五穀之意。此三者。人之所惡。恒情也。而王公自稱。則曰孤曰寡曰不轂。殆自謙之詞。惟能自謙。故民從而歸之也。
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
物、兼萬類而言。日中則昃。月盈則蝕。日月且然。而況於人乎。故損久則益。益久則損。一定不移之理也。
人之所教。我亦教之。
人之所教。言人有善行。而指陳於我也。我亦教之者。謂我有善行。亦舉以教誨於人。相規勸善之意也。
強梁者。不得其死。
強梁者、凶惡之人。不得其死。如子路行行如也。竟不得其死然之意。蓋強梁好勝。則必遇其敵。終有殺身之禍也。
吾將以為教父。
吾、老子自謂。教父者。言教化百姓。如父母之保赤子也。
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
天下之人。紛紛不一。上之教化行。而下之風俗化。以此觀之。可見民心之至柔也馳騁驅逐也。言在上者。不施德教。而徒以命令驅逐於天下。則民不遵從至堅難化也。
無有人無間。吾以是知無為之有益。
無有人、言行道之無其人也。無間、不輟也。言未見有行道而無間斷者也。知無為之有益。言在上者。誠能修德。則無為而天下治。故有益也。
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
不言之教、謂在上者。不待言語之教誨。而民之聞風感發也。無為言在上者。不待身力之作為。而民自然興起。其益莫大焉。希少也。言此二者。天下少有能及之者也。
名與身孰親。
名、謂人之稱揚於我者。身、即吾之形體。親、猶重也。言身修而后名立。若身不修。而徒以名傳。是亦虛名已耳。名馬有如身之重哉。
身與貨孰多。
貨、財也與貨孰多者。言身之與貨財。誰多誰寡也。
得與亡孰病。
得者、得之於身。亡者、失之也。病、不善也。言得之與失。誰是誰非也。此三句。言輕重多寡善惡。一見自明。不待想而知也。
是故甚愛必大費。
甚、過也。費、棄也。言人之所愛。若過於常。則愛必不久終而亦棄也。
多藏必厚亡。
多藏。謂財物所藏之多也。厚亡。言所失者必多也。此貨悖而入。亦悖而出之意。
知足不辱。
知足者、不過於貪。故無羞辱之患也。
知止不殆。
知止、如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之類。言既知所止。則得其自然。而無殆危之慮也。
可以長久。
言人能知足知止。方可長久無虞也。
大成若缺。
大成者、大道之成也。缺、不滿也。言大道既備。則局量宏深。不自滿假。儼若不滿者然也。
其用不弊
弊私欲蒙蔽也。言雖若不滿。而措施於萬事之閒。事事合宜。無一毫之私也。
大盈若沖。其用不窮。
盈、滿也。沖、以昇也。言大道之盈者。其氣上昇。充塞於天地之間也。
大直若屈。
直、伸也。屈、枉也。言直道之人。能屈能伸。其心雖至直而其所為。儼若屈者然也。
大巧若拙。
巧、才智之士。拙、愚也。小有才之人。則令色巧言以恃其巧。若大智之人。則藏之於內。而不見之於外。觀其外。儼若愚者之所為。究而論之。非大巧者不能也。
大辯若訥。
辯、能言之士。訥、遲鈍也。言能言之士。言不妄發。發必有中。欲出之口。必揆諸心。若遲鈍者之不多言也。
靜勝寒。寒勝熱。
躁、焦躁也。寒、冷也。靜、不動也。熱、盛暑也。此言躁可勝寒。靜可勝熱者。如冬日則畏寒。若能身心不間。躁生而寒退也。夏日則畏熱。若心靜而身不勞。則熱自解也。
清靜為天下正。
清靜者、即無為之意。言在上者。在朝廷之上。能以清靜無為為主。不貪利。不施刑。惟一心之仁慈以惠天下。則人心自歸於正也。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
天下有道、謂德教行而天下平也。走馬、千里之馬。糞、糞土也。言兵戈不作。而坐享成功如武王之歸馬於華山之陽。雖有良馬。亦棄之如糞土也。
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
無道、謂大道衰而天下亂也。戎馬、西戎所出之馬。生於郊。謂戰陣無停。而馬遂生於中國也。
罪莫大於可欲。
欲、私欲也。可欲者。言私欲之蔽人耳目心思。而令人思慕於物也。造罪之由。皆在於此。若以私欲為可欲而不去之。則罪莫大焉。
禍莫大於不知足。
不知足者、則肆行無忌。如篡國弑君。皆貪心不足所至。迨其後。合族誅夷。禍事不亦彌烈乎。
咎莫大於欲得。
咎、過失也。得、貪得也。言所欲者惟貪得。則所造罪咎。莫之紀極也。如為民牧者。常以貪得為心。而朘民以自奉。則人怨神嗔。罪豈容赦乎。
故知足之足常足。
此承上而。言謂人必去私欲之心。甯安於貧賤。勿求乎富貴。俯仰無虧。可謂足矣。誠能知足。則身可存。家可保。富可以久。貴可以永。何患乎不足哉。
不出戶。知天下。
戶、門也。不出門而知天下事者。亦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國之意。
不窺牖。見天道。
牖、窗也。不窺牖而見天道者。言道之玄妙。以一心領會。自然得見。不待觀望也。
其出彌遠。其知彌少。
出彌遠而知彌少者。言致知格物之功。由心而得。若徒觀象於世。雖行盡天下之遠。終亦有所不知也。
是以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名。不為而成。
是以古之聖人。不待行路奔馳終日。乾乾於學問。而天下之事。無不知之也。不見而名。如孔子知萍實商羊之類。雖未見之。而亦知其名也。不為而成。言身不動而事成也。
為學日益。為道日損。
學、行道之基也。言學。自踐迹而後。故日見其增益也。道之深遠難測。修道者。必去其浮誇之習。以返其樸實之基。儼若道之有損焉。
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
損之又損者。言一切雜念。除之又除也。至於無為者言私欲既去。天理盡復。乃能至誠不動也。
無為而無不為。
此言道之既成。雖一無所為。而順親信友。推及於萬事。亦無不為也。
取天下常以無事。
取天下、得天下而治之也。言修道之人。若得天下而治之。則天下安平。共享無事之樂也。
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及、轉語詞。言若治天下。而天下紛紛不息者。是亦道之未修。不足以取天下而治之也。
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
常、一定也。聖人之心無定。而必以百姓之心為心者。蓋得乎民心。而天下可治也。孟子曰。得乎邱民為天子。其意本此。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
善者、為善之民也。吾善之、謂聖人即奬勸之。使之日進於善也。不善者、為不善之民也。吾亦善之。謂聖人亦誘掖之。使日歸於善也。德善者、謂聖人之德。足以化民為善也。
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
信。孚也。謂民心之孚合於聖心者。而聖人之心。亦孚合之也。不信者、謂民之心。不孚合於聖心。而聖人亦教化之。以使歸於孚合也。德信者、謂聖人之德。足以孚合於天下也。
聖人在天下。怵惕為天下渾其心。
怵惕、惻怛也。言聖人之治天下。惟以惻怛為心。而使天下萬姓之心。渾而為一也。
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
注意所在也。言民心無常。惟上是法。上有所為。而民之耳目。早以注之也。孩愛之如赤子也。言聖人之愛民。如保赤子。民之注意於見聞者。必心誠求之也。
出生入死。
人之生也、則如泥蟲之出戶。故曰出生。及其死也。魂歸於天。魄歸於地。尸入於土。如蟲蟻之入戶。故曰入死也。
生之徒十有三。
徒、路也。生之徒十有三者。言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四肢全。九竅通。故云十有三也。
死之徒十有三。
死之徒十有三者。言既死之人。三魂上昇。七魄下墜。一元散為昭明。陰陽二氣散於上下。是死之徒十有三也。
人之生動之。死地亦十有三。
此言人之生斯世也。至動無靜。勞碌以至於死。其死之地亦十有三。即八方之中。五行之內是也。
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
夫何故、乃承上而言。言其何所由來也。生而死。死而生。是謂生生。言相繼不絶也。厚者。言人生相繼不絶。由於道之所畀者厚也。
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
善攝生者。猶言善養其生也。陸行涉地而行也。兕、野牛也。兕虎皆傷人之物。陸行而不遇者。言能見機而作。趨吉以避凶也。
入軍不避兵甲。
軍、三軍也。言三軍之眾。生死難測。入軍而不避甲兵者。即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之意。
兕無所投其角。
兕之傷人者惟以角。無所投其角者。言避之合宜。兕亦不能用其角以傷之也。
虎無所措其爪。
虎之利者惟其爪。措、施也。無所施其爪者。謂道路不相逢。牙爪亦無所施也。
兵無所容其刃。
容、用也。刃、刀也。言即遇千軍萬馬。而言語足以相安。無怨無仇。兵亦不能加以刀斧也。
夫何故。以其無死地。
此言攝生者。何以兕虎不能傷。甲兵不能損乎。蓋趨避有方。保守有術。身不罹於死地耳。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
生、發育也。畜、長養也。形、體象也。成、全備也。言萬物皆道所發生。而所以長養之者。惟在乎德。如天地有好生之德。乃長養萬物。天若無好生之德以畜萬物。則物雖生。亦不可存也。有德以養育。必借物以成形蓋道德之發育本無形。其有形者惟物耳。勢、即風化水土之勢。言因地土之剛強柔弱而成其性也。萬物、統人物而言。蓋萬物皆道之所生。德之所畜。故莫不尊道而貴德也。
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
此言萬物之尊崇乎道。貴重乎德者。非有以使之而然。物之自然尊仰也。
故道生之。德畜之。
此言萬物皆知尊道而貴德。故道德不棄於物。而生之畜之也。
長之育之。
長之、如雨露降而百物長是也。育之、如道之生人。復生五穀以育人是也。
成之熟之。
成之、謂生一物。必使成其一物也。熟之、如菓木之類。必使至於成熟也。
養之覆之。
養之、如物之生。皆令有以養其生也。覆之、謂天之蓋覆於上也。
生而不有。
道生萬物。亦各隨其自然。道不自有其功也。
為而不恃。
萬物之長養生成。皆德之所為。而德不恃能也。
長而不宰。
長、謂成物也。宰、殺也。言天之生物。長養生成。而不傷害之也。
是謂玄德。
此承上數者而言。謂能生物而不自有其利。為事而不自恃其功。長物而不傷害。故能成其幽深玄遠之德也。
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
天地皆道所結成。萬物皆道所發洩。此言為天下母者。即此道也。
既知其母。復知其子。
知其母。言能知道之為母也。子、即道所生者。言既識其本。又能知其所生也。
沒身不殆。
殆、危也。言誠能堅守此道。則終身不至於顛危也。
塞其兌。
兌、少陰也。塞、沮滯也。謂沮滯其少陰。而復其純陰之象也。
閉其門。
門、出入當由之徑。閉其門。猶言防意如城。不使心放於外也。
終身不勤。
不勤。謂不受勤勞。而終身得其清靜自然也。
開其兌。
謂放其心。而少陰日長也。
濟其事。
言遂其私事。而徒以自濟也。
終身不救。
不救。謂不修其德。則禍患必臨。終身難保也。
見小曰明。
見小。如察秋毫之類。物之至微者亦能見之。是以謂之明也。
守柔曰強。
柔與剛雖異。然柔則制剛。故善守其柔者。乃可謂之強。如孔子與子路論強之意。
用其光。復歸其明。
明者。必有其光。如日月之長明。惟用其光故耳。言人能用其光。如舜之明其四目。則德業有成。可以復歸於明也。
無遺身映。是為習常。
殃、禍也。常、中庸之道也。言過與不及。皆非所以全身。惟不使禍殃累及其身。乃可謂習於常道也。
使我介然有知。
介然、猶豁然也。有知、謂心性明明也。
行於大道。
謂時刻所行。皆合於大中至正之道也。
惟施是畏。
施、人之所求於我也。言修道必精。則人有所求。而皆足以應之。若道有未明。則人之所求。必無以應之。固獨以施為畏懼也。
大道甚夷。而民好徑。
夷、遠也。徑、邪徑也。言道之高遠。民多畏勞。乃好履邪徑。以求其捷。遂違乎道也。
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
朝、朝廷也。除、無良臣也。田、畝也。蕪荒也。倉、所以積榖者。虛、空也。此言為國者。不修德政。而徒取貨財。入朝廷。則朽木為官。斗筲食祿。出草野。則農夫廢業。田野荒蕪。倉庫空虛。國無餘蓄也。
服文綵。帶利劍。厭飲食。財貨有餘。是謂盜夸。非道哉。
文綵、錦衣也。利劍、寶刀也。厭、棄之也。如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是也。財貨、如玉帛珍寶之類。盜、竊取於人也。竿也者、五音之長也。言竿先則鐘瑟相隨。竿唱則諸樂皆和。今大姦作於上。則俗之民唱。俗之民唱。則小盜必和。皆文綵為衣。利劍是佩。飲食過於浪費者。資財雖有餘。而必謂之盜竿。有道者顧如是哉。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子孫祭祀不輟。
建、立也。拔、傾也。抱、懷也。脫、遺失也。輟、絶也。言善建功立業者。萬世不至於傾頹也。善抱、言善於抱道懷德者。兢兢自持。故不至於遺失也。祭祀不絶者。惟其立德之固。懷道之堅。故能貽謀後嗣。而明禋休享也。
修之於身。其德乃真。
修之於身。謂修道於吾身。即大學所言正心誠意之旨是也。蓋德者。行道而有得者也。然必修之於身。乃可謂之真德。
修之於家。其德乃餘。
修之於家。即齊家之理。言道既修之於身。復推之以齊其家也。餘、多也。言家既齊。則可以成教於國。本孝以事君。本弟以敬長。德乃有餘不盡也。
修之於鄉。其德乃長。
鄉、五州為鄉。修之於鄉者。言家既齊。而推及於鄉里之間。如孔子之於鄉黨。化一鄉為仁厚之俗。則里黨咸稱。而聲名乃能長久也。
修之於國。其德乃豐。
一鄉既化。復推此道以治國。誠使一國之中。於變時雍。其德乃豐滿而不虧也。
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
聖人之心。以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若徒治其國。而未洽於天下。則道猶未廣。故必修此道以推於天下。誠使薄海內秩然。藹然。則道所修之德。乃溥徧而無遺也。
故以身觀身。
以身觀身。言以吾之身。鑒觀於人之身也。
以家觀家。
以吾之家。鑒觀於人之家也。
以鄉觀鄉。
以吾所治之鄉。覽觀於他人所居之鄉也。
以國觀國。
以吾所治之國。覽觀於人之國也。
以天下觀天下。
以吾所治之天下。鑒觀於古聖王所治之天下也。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吾。道君自謂。言一人之心。何以知天下萬姓之心。皆以修道為然哉。蓋即以上數端而知之也。凡事之善惡。民之愛惡。惟一心可以會通。如以吾之身。鑒觀於人之身。合於善知之。合於惡亦知之也。以吾所治之家。與鄉國天下。揆之於古今之家國天下。善則民服。不善則民離。我自知修德足以服民。不待想而知也。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含德、謂德之含蓄於中。深厚無極也。赤子、孾兒也。言赤子之性。至誠至樸。良知良能。修德之厚者。亦若是焉。
毒蟲不螫。
毒蟲、如蚖蛇蜂蝎之類。螯、囓人也。言蟲之有毒者。每每害人。而厚德有以化之。則亦不為害也。
猛獸不據。
猛獸、如虎豹之類。謂獸之猛者。每據於山林之內。日俟人而食之。若厚德所及。則猛獸潛逃。而自不為虐也。
玃鳥不搏。
玃鳥、如鷹隼之類。搏、追而食之也。鷹隼每每搏雀鳥以為食。不搏者。亦德有以化之也。
骨弱筋柔而握固。
弱、小也。握、持物也。固、堅固也。如人之一身惟十指骨弱而筋柔。故能持握固。此即柔能制物之意也。
未知牝牡之合而脧作。精之至也。
牝、陰也。牡、陽也。朘作、胎成也。故易曰。男女媾精。而萬物化生。蓋精之所至。乃能成形受氣也。
終日號而不啞。和之至也。
號、大哭也。啞、失聲也。言號哭終日。而聲不啞者。蓋音出於和之極而然也。
知和曰常。知常曰明。
和、即致中和之和。常、不偏不易之常道。明、高明也。言中和之理。可謂常道也。知不偏不易之常經。可以參天而同其高明也。
益生曰祥。
益、增也。祥、即國家將興。必有禎祥之祥。言道有增益。而禎祥日見也。
心使氣曰強。
人之所行貴乎氣。而所主貴乎心。欲有成者。固必以心使氣。而勇往直前也。
物壯則老。
物之生也。幼而壯壯則老。一定之理也。
謂之不道。
不道者。言不能除其強暴之氣。是以速老。皆不合於道也。
不道早已。
已、死也。言此不合於道之人。定知其必死也。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知者、謂知道之人。不言者。謂不徒尚乎便佞也。多言者。言多必失。故曰不知道者也。
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
塞、阻滯也。兌、少陰之象也。閉、關也。門、戶也。挫、折也。銳、勇也。解、排解也。紛、紛亂也。和、禮之用也。光、容也。同、與彼同也。塵囂塵之俗也。玄、道也。此言人能阻滯其少陰。使之不動。而無擾於心。復閉其出納之門。而言不妄發。修道以挫折其剛強之銳氣。知慧以排解其私欲之紛紜。和順積中而發外。謙厚流光。雖塵囂亦可同居。如柳下惠之行是也。玄同。言與道同躋於幽深玄妙之域也。
故不可得而親。亦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亦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
親、近也。疏、遠也。利、益也。害、損也。不可得而貴。如齊宣王欲與孟子以萬鍾之意。得而賤。謂得而為民也。為天下貴者。言其尊重如此。故能為天下萬姓所當欽仰也。此言既與道同。則超羣拔萃。非常人可得而親近也。然而民胞物與為懷老安少懷在抱。其於大眾。不勝仁愛也。焉可得而疏之乎。或曰。道之成者。望之儼然。故不可得而親。即之也溫。故不可得而疏。亦通。聖人所懷者德。不尚貨利者也。焉可以利誘之乎。況聖人受天命而生。天欲生之。人豈能害之。。故孔子云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亦不可得而害之意。不可得而貴者。言棄天下猶棄敝屣然。若以不義處。雖一介不取也。而況可得而貴乎。不可得而賤者。言抱道自高。千乘之君。求與之友而不可得。況得而賤之乎。其德之大。至於如此。所以能為天下貴也。
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
以正治國。謂修身以正。率天下而為正也。奇、神妙也。言用兵不貴勇而貴智。若能妙算無遺。用兵如神。即可取勝也。無事、即無為也。言以智治國。則民懷德。以奇用兵。則民威畏。不待作為。而天下可得也。
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
道君言吾何以知國可治。兵可用。天下可取哉。以此。言即以正奇無事揆諸心。而知其必然也。
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
忌諱、即兵革之事。言所當深戒者也。若天下多起紛爭。則國削而民貧也。
民多利器。國家滋昏。
利器、貨財之類。國、諸侯之國。家、大夫之家也。滋、漸也。昏、暗也。言民心好競。徒尚貨財。多懷利器者。因大夫之利其家。諸侯之利其國。上不修德。昏暗如此。故民若是也。
人多伎巧。奇物滋起。
伎巧、言民類繁華。造作者。不敦樸實而徒尚虛華。以恃其技藝之巧也。奇物、如雕鏤珠玉之類。滋起、言上好之。故民為之。是以奇物漸滋而起也。
法物滋彰。盜賊多有。
法、刑法也。法物、如刑書之類。滋彰、言在上者之法律大彰也。盜、竊取也。賊、搶劫也。法律所以弭盜賊。而盜賊多有者。言教化不興。而徒以刑律罔民。則民不知畏懼。故為盜賊者多也。
故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
聖人、即上古之為國家者。云、言也。我、即聖人自稱。無為而民化者。言德修於身。不待作為。而民自化為良善也。
我好靜而民自正。
好靜、言我之所好者。誠其意以正其心。靜而不動。而民自相率而為正也。
我無事而民自富。
無事、謂國家安靜也。言我不尚虛華之費。不妨民事。不奪民時。而民之鑿井耕田。自鼓腹於光天之下。是我無事而民自富也。
我無欲而民自朴。
欲、私欲也。言我食不重食。器不雕鏤。不尚紛華。一無所欲。卑宮室而惡衣服。是以民自反其醇朴也。此以上。皆聖人之言。老子引之。以證上文正治國。奇用兵。無事取天下之當然也。
其政悶悶。
政、即朝廷之事。所以施於天下者也。悶悶、無為之象也。言觀有道者之政。一無所為如愚人之悶悶者然也。
其民醇醇。
醇醇、和厚也。言政雖無為。而民之風俗。自敦厚而雍熙也。
其政察察。
察察、苛察也。言為政者。不講道德。而徒號令之整齊。刑律之嚴密也。
其民觖觖。音決
觖、怨望之貌。言舍此無為之化。而徒法律之嚴密。則民必生怨望之心也。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孰知其極。
禍、殃也。福、祥也。倚、依也。伏、藏也。善則降福。惡則降禍。誠一定不易之理。然常以憂患自處。則福可依也。若相安於福。而不慮其憂患之來。則蕩檢踰閑。禍已早藏於中也。孰知其極。言誰能知其中至極之理也。
其無正。正復為奇。
其、設若之詞。正、正道也。奇、非正道也。言在上者若無正道。則民之正者。亦復不正。而為可巧也。
善復為訞。
訞、惡也。言善者亦復轉而為惡也。
民之迷。其日固久。
迷、昧其心也。人性本善。人心本正。上無有以倡之。故民迷其心性也。日、時日也。固、非堅固之固。烏能也。言世道若此。喪無日也。烏能長久乎。
是以聖人方而不割。
方、端方也。割、除之也。言古之聖人。為天下正。其於端方正直之事。終身不去也。
廉而不害。
廉、不欲也。害、傷之也。言聖人心無私欲。廉潔是尚。而不傷害乎風化也。
直而不肆。
直、正直也。肆、放肆也。言聖人所存者。正直而不放肆也。
光而不曜。
光、言德之謙厚流光也。不曜者、不顯其光也。
治人事天。莫若嗇。夫惟嗇。是謂早服。
治人、撫育百姓也。事天、謂承天之命。故當事奉乎天也。嗇、誠實也。服、佩服也。言治人者。以誠實處之。而事天亦必以誠實敬之。則人心乃順。天心乃合也。而推其誠實之由。非可以形容假者。必存於中而發於外。是以謂之早佩服乎道者也。
早服。謂之重積德。
此言道之早服於吾身。則心領神會。含蓄已久。故言積德之重也。
重積德。則無不克。
克、勝也。言積德之重者。治人則人服。事天則天悅。推以及於萬事。無不能勝其任也。
無不克。則莫知其極。
言既能克制萬事。則道之高遠。莫可得而知也。
莫知其極。可以有國。
既無以知其極至。則道德已備。固可以有國家而治之也。
有國之母。可以長久。
母、本也。言有治國之道。復得治國之本。則國家可以長久不廢也。
是謂深根固蒂。
根、樹之根。蒂、花之蒂。根之深者。樹乃榮。蒂之固者。果乃成。此言積德之重。得道之本者。亦如根之深。蒂之固也。
長生久視之道。
長生、謂壽高而不死也。久視、言能久視天下之人也。道、謂玄道。即至誠無息。不息則久。久則徵之意。久者、即長生也、徵者、即視也。
治大國。若烹小鮮。
治大國、如治千乘萬乘之國也。鮮、美味也。若烹小鮮者、極言其易也。然烹小鮮而數撓之。則糜爛無成。治大國而政令屢更。則民變而難馭。其理然也。若得其道。則平治天下。不誠如烹小鮮之易哉。
以道莅天下。
莅、臨民也。言以道臨天下之民也。
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
鬼、陰氣也。神、聰明正直而一者也。其鬼不神者。言道之行於天下。陰陽不紊。上下克敦。故鬼神各安其所而無紊亂也。非其鬼不神者。言宗廟山川。祀各有主。非所當祭之鬼。亦不假託於神明以惑人也。
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
神之為德。體萬物而不可遺者也。其神、謂名山大川。社稷宗廟所當祭祀之神。不傷人者。言神道設教。惟憑清淨。固不傷害於人。若非其神。則必有害於人。而亦不傷人者。謂天下有道。人神各安其所。非惟不傷人。而且降福孔多也。
聖人亦不傷人。
在上位者。設刑律以治民。是傷於民也。若聖人之道民以德。治期於無治。刑期於無刑。而猶有傷人者乎。
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
兩不相傷者、謂在下之人。不作奸犯科。以干國令。在上之人。為慈祥惻怛以治民心。是上下相安。而無相傷之弊也。則德盛化神。有不一道同風哉。
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
大國、萬乘之國也。下流者、言天下之小國。皆如水之就下而歸服之也。交、即朝聘之類。言天下之所樂交。而輸其朝聘也。
天下之牝。牝常以靜勝牡。
牝、陰也。天下之牝者。言如天下之母也。牡、陽也。陽多剛而躁動。牝則柔而能靜。柔足以制剛。靜足以制動。故謂以靜勝也。此言為大國者。宜主乎靜之意。孔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蓋北辰。至靜而不動者也。眾星常動。故拱向於北辰。非靜有以勝之乎。此意大抵相同。
以靜為下。
以靜為下、言心處於靜。而卑以自牧也。
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
以下小國。如仁者以大事小之意。此承上而言。謂大國之君。若能靜以自虛。復下事於小國。則小國之人。皆歸服於我。取之如反掌也。小國之君。亦靜以自處。而能以小事大。則國可保。而大國之民心亦可得也。如孟子言湯事葛。文王事昆夷。以大事小也。而竟取小國。太王事獯鬻。句踐事吳。以小事大也。而皆取大國。即此之意云耳。
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
或下以取者、言大國之取於下也。下而取者。以小國而取大國也。或、無定之詞。言不在於地之險。國之強。兵革之利。惟以靜為主也。
大國不過欲兼畜人。
大國之心。其所欲者。不過欲統天下之人物。而兼畜之也。
小國不過欲入事人。
小國弱則不能兼人而畜之。故所欲者。不過趨事於人。以求保護也。
夫兩者各得所。
兩者、謂欲兼畜人。欲入事人也。言強弱相依。永通和好。則各得其平安之所也。
欲大者宜為下。
欲大者、言欲成大國。合天下而為一也。宜為下者。言必以卑下自處為合宜。如文王之小心翼翼。不自崇高。而後可成。
道者萬物之奧。
道者、玄遠幽深。萬物皆所化育。故曰萬物之深奧也。
善人之寶。
善人率性而行。故以此道為珍寶。而拳拳服膺。永不相離也。
不善人之所保。
不善者。昧其心性。而不修道者也。然道亦生之成之。不使喪其身家。故曰不善者。亦賴此道以保護也。
美言可以市。
美言、善言也。市、沽也。謂言之善者。可以沽名譽於人也。
尊行可以加人。
尊行、善行也。加入、施之於人也。蓋己所不欲。固不可加之於人。我行之而尊重。則可以加人之身也。
人之不善。何棄之有。
棄、拒絶也。孔子曰。其不善者而改之。是不善者。即為去惡之師也。而棄之乎。況彼之不善。無損於我。我亦親愛教誨之而已。何必拒絶於人哉。子張云。我之大賢與。於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賢與。人將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其意本此。
故立天子。置三公。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
立天子。謂萬姓歸心。共尊之為天子也。三公、輔佐大臣也。置、天子建官也。璧、圭玉也。駟馬、四馬所駕之車也。言立主建官。雖鞠躬執圭於前以示敬。駟馬以顯其尊榮。此皆小節也。不如坐處於廊廟之上。為君者。則展道以安天下。為臣者。則進嘉謨於君前。乃可謂善矣。
古之所以貴此道者。
古、古之人。如舜禹臯陶。皆不離乎道。是所貴者道也。
何不日求以得。
言今之為國者。何不遵古明訓。而日夜揣摩。以求得之於心也。
有罪以免邪。故為天下貴。
有罪。即湯誓天下有罪。罪在朕躬之意。免、猶愧勉之勉。邪萬姓之不正也。言歸天下之罪於厥躬。使邪者自知愧勉。故可正南面而立。使天下人。皆尊貴之也。
為無為。
為、行之也。無為、不見所為也。言聖人之所以為者。幽深玄遠。為之而亦若無為也。
事無事。
事、即所為者也。聖人清靜為主。故所作之事。人不見其有事也。
味無味。
味、五味也。無味者。言道以恬淡為上。故味深長。而人不知其味也。
大小多少。
大、物之大者。小、物之小者。多、數之多者。少、數之少者。言洽天下之道。以多易大。以少易小。各有所稱。而民心乃均也。
報怨以德。
怨、人之有怨恨於我者。報、復也。言怨相報復。則成大害。不如舍其怨。復施德以感之。則人自知慚愧也。
圖難於其易。
圖、謀也。難、事之難者。言欲為一難成之事。必於易成者圖之。由易以及難。則不見其難。而事已成也。
為大於其細。
大、大事也。細、微也。言小者、大之基。若欲為大事。必先於微者立其基。而後大功可成也。
天下難事。必作於易。
天下之難事如修道立德。至難者也。而矢志修途。惟日用行習。以及動靜語默之間。合理而已。豈非易為哉。然皆由漸積而成。是以謂之作於易而成於難也。
天下大事。必作於細。
天下大事。如治國平天下之事。至大者也。而所作必本於修身之理。此細事也。然身修而家齊。家齊而國治。國治而天下平。非作於細而成於大哉。
是以聖人終不為大。而能成其大。
聖人、知本末之切要。故不為其末而為其本。一言之兢。一行之必慎。所為者雖不大。而成功則大也。
夫輕諾必寡信。
諾、人有言而應之也。言之所出。信所攸關。若待出之於口。而不揆之於心。人有所求輒應之。必多失信於人。而自取輕賤也。
多易必多難。
易之與難。相為表裏。若徒恃其易。則事必難成。蓋易中亦有難者也。
是以聖人猶難之。故終無難。
聖人之心。裁制萬事。無不合宜。猶難之。言聖不輕以為易。而生玩忽之心。故常恐我之難成。為終身憂辱。遂黽勉不遑。而於天下竟無難作之事也。
其安易持。
安、安處也。持、扶也。危而扶持。則難於安也。故於安而扶持之。則無顛危之患也。
其未兆易謀。
未兆。言未卜也。國之守龜。有事則卜。未兆易謀者。言謀之於無事之時。則易成其謀而不待卜也。
其脆易破。
脆、弱骨也。言柔弱者。必易於破折也。
其微易散。
微細也。言物之細微則易散。而無影無形也。
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
未有、言無有德政也。能作為於未有德政之時。則所為者易成也。未亂、民心未變之時也。蓋世亂則難治。於未亂而即治之。則治天下不難也。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
合抱之木、言其大也。毫末、細也。此言木之生也。本於毫末之細。積日累月。乃至合抱之大。可見由小而能大也。
九層之臺。起於累土。
九層之臺。極言其高也。累土、一簣之士也。言臺之至高。非一簣所能成。然推其本。必始於一簣。積累而成。可見崇高者。必於下而得之也。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千里、言其遠也。蓋千里之遙。非朝夕所能到。然行之者。不辭跋涉。則程途盡在吾足下也。舍近而求遠者。可不返而自思乎。
為者敗之。執者失之。
為者、必有成。敗之者。言為之不以其道。則事不成而無功也。執、得也。失之者。言得之而無堅守之力。是以必失也。
聖人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
聖人於成敗得失。則諳之熟也。故無為而成。乃不至於敗亂也。無執、謂不待夫矜持。惟仁以守之。故有得而無失也。
民之從事。常於幾成而敗之。
從事、即為事也。幾成、謂將成也。敗之、謂不能成功而毀棄也。言民心無恆。多畏難而苟安。故作事將成而亦敗也。
慎終如始。則無敗事。
慎、謹戒也。終者、事之末、始者、事之初。若為事者。能鼓其一往莫遏之氣。勤於始。復勤於終。兢兢焉不敢稍懈。則無敗壞難成之事也。
是以聖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
欲、私欲也。言物類擾於心。則人多徇夫欲也。惟古之聖人。雖所欲之事。亦不累於心。而無貪得之意。故於天下難得之貨。皆視如草芥。而不以為可貴也。
學不學。復眾人之所過。
學、效也。後覺者。必效先覺之所為也。不學者。謂學業難成。人多畏難苟安而不學也。學不學。言聖人於人所不學者。而必學之也。復、反其初也。過、失於道也。蓋聖人之無所不學者。將以復眾人於中道。而去其過與不及也。
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
輔、相也。言萬物之生。皆賴道以裁成輔相。乃能各得其自然也。而不敢為者。言道之靜而不動。為則有近於動。故不為也。
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
善為道者。善於修道之聖人。明、明之也。蓋聰明者。每多任性而妄為。故善於修道者。不啟民之聰明。以使習於華麗也。
將以愚之。
愚、不識不知也。詩有云。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即治之有導。而民之醇厚如愚也。
民之難治。以其智多。
智、聰明也。此言治民者。不使民歸於樸實。而徒啟其聰明。則民之自矜才智者。遂多奸詐邪淫。靡所不至也。而欲治之。不亦難乎
故以智治國。國之賊。
以智治國。言不效善為國者之所為。而徒恃其才智設政令以防閑。具刑律以警戒。非惟治國無功。且為治國之賊害也。
不以智治國。國之福。
不以智治國者。言不逞其聰明。以導民於奸巧之俗也。蓋智則風俗遂至於淩夷。若治國者。厚澤深仁以及之。則民心自醇。而太平有象。故國之福也。
知此兩者。亦楷式。
兩、即智與不智二等。楷、規模也。式、則效也。言此二者。或從或去。亦治國之規模也。
常知楷式。是謂玄德。
常知楷式者。謂常以二者為懷。為國之福者則效之。為國之賊者則去之。是謂能志於道。而得其玄妙者然也。
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
所謂玄德者。言道之高遠幽深。至於無極也。物、私欲也。蓋私欲每觸物而生。人心每因物而變。有物存於心。而玄德遂喪。故道之與物。兩相反矣。
乃至於大順。
順、順於理。合於義也。言玄德之積於身而措於事。乃能順乎理之大端也。
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
谷、幽深之處。水所居也。百谷、言流水縱橫之多也。百川皆歸於江海。故江海為百谷之王。王、主也。其所以能納百川而歸一者。既有涵容之量。又有謙卑之德。是以百谷推之為王而歸之也。
是以聖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
此承上而言。以明治天下之宜下也。故有道之聖人欲居於民之上。亦必以謙恭遜順之言。下言於羣黎。而以下為本也。
欲先民。必以身後之。
先民者。為天下倡。居民之先也。以身後之。言雖欲居先。而必以民為先務。不先私及其身也。
是以聖人處上而民不重。處前而民不害。
不重、言敬重乎聖人。而不自為尊重也。不害、謂民皆隨其後。不為悖理叛上之害也。此言聖人能下於民。故居上位而民無輕慢之心。身後於民。而民有遵行之意。其功效也如此。
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樂、心悅誠服也。推、輸將於上也。不厭、無倦怠也。言聖人之居其下。後其身。故民心悅誠服。而蠲納賦稅。無倦怠也。其故何哉蓋聖人不與民爭。而天下之人。亦莫與之爭也。
天下皆謂我大。似不肖。
大、能容物也。不肖、無能也。言我之廣大。能容萬物。人皆謂我為一無所能之人也。
夫唯大。故似不肖。
此言唯能廣大容眾。不與天下爭。故似於不肖之人。一無所能者然也。
若肖。久矣其細。
肖、賢者也。久、悠久也。細、細微也。言若賢者之所為。則心有恆而自能長久。常謹慎於細微也。
我有三寶。持而寶之。
我、老子自謂。言得道之要有三。老子以為珍寶。而時刻懷藏也。
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
慈、仁德也。儉、本質也。不敢為天下先。謙遜之德也。此三者。德之基故老子以為寶也。
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
慈者。親親仁民愛物之心。而何以能勇哉。此所謂勇者。蓋德足以勝物。如文王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非血氣之勇也。守其儉則紛華悉去。奢侈皆除。以復其性生之理。由此而道全德立。廣大莫備也。器、所以盛物者。如百官之任事是也。長、居其上也。言能謙遜以待人接物。雖不敢為天下先。而天下之人。必推尊之。故能成其萬物之長也。
今捨慈且勇。舍儉且廣。舍後且先。死矣。
今、謂後世之人。舍慈且勇。謂不存慈仁惻怛之心。而徒恃其血氣之勇。若撫劍疾視者然也。舍儉且廣。謂不務樸實。而徒務乎虛文。以求其廣大也。舍後且先。謂不以謙遜自守。而徒居於眾人之先也。死、謂喪身也。蓋不慈而勇者。太剛必折也。不儉且廣者。無本必傾也。舍後且先者。人所共惡也。由此思之。不死何為。
夫慈。以戰則勝。
能敦慈愛之德。而戰則勝者。蓋我以慈惠施於兵卒之間。則兵士懷德。而勇可鼓也。況慈仁者。天下所樂與。彼民陷於塗炭之中。我兵若至。民必簞食壼漿以相迎。兵必倒戈而相向也。何不可勝哉。
以守則固。
守、謂守城也。言國小兵微。而困於鄰國。則必堅守也。然地利不如人和。若能以慈仁之德惠及於民。則民心相和。而守乃能堅固也。
天將救之。以慈衛之。
天將救之者。言皇天無親。惟德是輔。人以慈愛為德人能體慈愛之心。則合乎天意。天亦將救其災難也。衛、保護也。言天何能救人哉。亦惟以慈仁之德。衛護眾生而已也。
善為士者不武。
士、儒者也。善為士者。修德於身。惟以經綸治天下。臨事而懼。好謀而成。不為赳赳武夫也。
善戰者不怒。
怒則傷肝。傷肝則胆裂。必懼而取敗。故善戰者不怒也。
善勝戰者不與。
勝戰、謂戰則必勝也。不與、不與爭鬬也。言善於戰勝之人。以智取勝。不徒刀劍相迎也。
善用人者為下。
善用人者、言舉賢用才。朝無倖位之君。為下者、如周公之握髮吐哺。下禮賢士也。
是謂不爭之德。是謂用人之力。是謂配天古之極。
不爭之德、謂不武不怒。而戰必勝者。皆有德之人。一無所爭者能之也。用人之力。承上善用人者而言。蓋能下禮賢士。則朝無倖位。可謂得其力也。配天古之極。承上不爭之德。用人之力而言。謂如此之人。道可以配天地。德可以配古人。其尊重至極也如此。
用兵有言。
用兵有言、謂用兵之策。會有明訓。以下即其言也。
吾不敢為主而為客。
吾不敢為主。謂我師不妄動也。凡先至為主。後至為客。而為客者。必俟彼兵之出。我師乃迎之也。
不敢進寸而退尺。
不敢進寸。謂守我邊疆。不過爭於人也。退尺者。如避三舍之意。言我師既退。彼復相追。是曲在彼。而直在我。自能取勝也。
是謂行無行。攘無臂。仍無敵。執無兵。
行、即行軍也。言如此行兵。我之理直氣壯。亦無損於行也。攘、奪也。臂、與悖同。違於理也。言我雖攘奪人之器械邊疆。亦不悖於理也。仍、相繼也。敵、爭鬬也。言用兵如此。雖相繼而戰。無有能敵於我者也。執、謂得不義而擒之也。無兵、言不待兵革之利也。
禍莫大於輕敵。
禍、災難也。敵、寇兵也。言行兵之道。貴於謹慎。不可輕視敵人也。若或不然。而防閑不堅。軍戎不整。遽欲與敵相抗。則必有敗亡之禍也。
輕敵幾喪吾寶。
此言輕敵者。則必有浮躁之習。而無慈仁之心。是喪其寶。一也。輕敵者。精兵飾於外。嬴弱積於中。是不務本質而無儉德。此失其寶。二也。每輕進以爭先。是失其寶。三也。故老子曰。輕敵者幾喪吾寶也。
故抗兵相加。哀者勝矣。
抗、相對敵也。哀、謂以兵戎為可哀。而恐懼戒慎也、蓋輕敵者。恃強則多敗。戒慎則謀成。故能取勝矣。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
吾言甚易知。此老子言此語甚明。人所易曉也。甚易行者。言非舍近而求遠。即動靜語默之間。人所易行之事也。
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天下莫能知者。言天下之人。皆習焉不察。故無有能知者也。莫能行。言人皆求難而不求易也。此四句。如孔子言中庸之道夫婦之愚。可以與知。夫婦之不肖。可以與能。而行中庸之道者竟鮮。意亦相同。
言有宗。事有君。
宗、本也。君、主也。言出言者。勿忘其本。即言顧行是也。人以心為主。凡欲為事者。必心有主。而後可為也。
夫唯無知。是以不我知。
無知、乃承上莫能知而言。謂不知此道也。不我知者。老子言不知道之人。必以吾言為虛論。而不知我之玄妙也。
知我者希。則我者貴。
希、少也。則、法也。貴、居於人之上也。老子言人之知我者少。故貴者亦少。若以吾言為則效。則可以為邦。而居於眾人之上也。
是以聖人被褐懷玉。
被、披也。褐、粗布衣也。玉、寶也。懷、藏也。聖人抱道自高。守器待時。如被褐之貧窮。亦必卷而懷之耳。如子貢問於孔子曰。有美玉於斯。韞匱而藏諸。求善價而沽諸。孔子答以待善價而沽。即此意也。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
知、知此道也不知上者。言修道之人。日躋於上。而不自知也。不知言我所不知者也。病、有損於吾身者也。言我所不知者。則闕疑以求其知。若以不知為知。則所累於吾身者不淺也。
夫唯病病。是以不病。
病病者、言知弊端之事。損於吾身。而常恐其病已也。不病、言常以為憂。則操守必嚴。而弊端不起於吾身也。
聖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聖人之心。無一毫之累。是不病也。以其病者。言猶兢兢自持。恐其弊病之未能去也。病是以不病。言所憂者在於弊病。則弊自不病於吾身也。此節。言人不可以知之自許。不可以無過自居。必時時省察。念念思維。乃能成其知而去其病也。
民不畏威。則大威至矣。
畏、懼也。威、嚴也。民不畏威者。言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民之蕩檢踰閑。一無所畏也。大威、猶大患也。言國家如此。則大患將臨。而喪無日矣。
無狹其所居。無厭其所生。
狹、不正也。居、私居也。言即私居暗室之中。亦不可茍於言行。失其禮貌也。厭、棄也。所生、即天所生之人類也。言不見絶於人之意。
夫唯不厭。是以不厭。
此言在上者。獨能不棄絶於人。是以百姓歸之。而不棄絶於君也。
是以聖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故去彼取此。
自知、謂生而知之。於萬事無不曉也。不自見者。言不自以為所見之明。必揆情度理。而後為之也。自愛、言自成其身。惟恐失其身也。不自貴。言雖自愛其身。而不自高於天下也。去、彼、謂去其不善。如上文所言。失於道者皆是也。取此、言即取於不病以其病。不狹其所居。不厭其所生。故能如是也。
勇於敢則殺。
敢、果敢也。勇於敢。謂血氣剛強。欲行則行。有進無退。而無一毫懼怯於人。是謂之勇於敢者也。殺、言必為人所殺也。蓋硜硜之行。如以木擊石。有損而無疑也。況勇者多驕。每造犯上悖理之行其干於法律死者。往往然也。
勇於不敢則活。
勇於不敢。謂性雖剛強。而有涵容之德。怒不見於色。慮勝而後會。是以猶可全其身命也。
此兩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惡。孰知其故。
此兩者。即指勇於敢。勇於不敢者而言。謂一則喪命。一則全身。二者之或利或害。人當以當何如也。利、吉也。害、凶也。言勇於敢者。大傷天地之和。故天乃惡之。是以遭其殺戮也。誰人可得而知乎。
是以聖人猶難之。
聖人、道全德備者也。猶難之者。恐躁氣之難化。心性之難純。而必兢兢焉不敢輕忽也。
天之道。不爭而善勝。
天道高明。照臨於下。萬物被其長養。而天不與物爭。故能克勝萬物也。欲體天道者。必去其爭競之心。乃能善於取勝也。
不言而善應。
不言、謂天本無言也。善應、謂善於應事也。言天道之發洩者。本無言可相通。而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其與不相應者。莫不皆善也。
不召而自來。
不召、謂道雖玄遠。不待求之也。自來者、各充足於身。如物之來而得之者然也。
繟然而善謀。
繟然、猶闇然幽深也。善謀、謂所為天下萬姓謀者。無不善也。
天網恢恢。疏而不失。
天網、言天道福善禍淫。如法網之大彰也。恢恢、溥徧無遺。鑒靈不爽也。失、遺漏也。疎者則易於遺漏。而天網雖疏。其於作惡之人。必降以殃。而莫可逃脫也。此言天道之發見也如此。蓋福善禍淫。本無差錯。惟天佑于一德。為人君者。不可不體此也。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民不畏死。言百姓之心。不以死為可畏也。以死懼之。謂法律森嚴以恐懼之也。蓋治民者。道以德。又齊以禮則心自生慚愧。而有畏懼也。若以刑律懼之。則身至於死。而無羞愧之心。是不畏死也。今之長民者。奈何徒示威於百姓乎。
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常有司殺者。
奇、異端也。言非聖人之道。而能使天下之人。皆知畏死而不為非者。老子言吾將以道為虛假。亦橫行於天下。執人而殺之也。何須以道為哉。孰敢言殺人者無赦。孰敢為殺人之事也。常有司殺者。言亦有常為有司所殺之人也。有司即理刑官。言人雖不可殺而頑梗之徒。亦法律所應誅者也。
夫代司殺者。是謂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者。希有不傷手者矣。
代司殺者、言無殺人之權。而為殺人之事也。大匠、木工也。斲、伐木也。大匠習其業。能堅操其柄。乃不至於自傷。若未習其事。而即代大匠以斲木。有不傷其手者乎。此節。言治國之不可殺人。必教之有素。而奸頑罹法。有司乃得而誅之若或不然。而亂施殺戮。則必自喪其身。如代斲者之傷手者然也。
民之饑。以其上食稅之多。是以饑。
飢、餓也。食稅之多。言在上者食用耗繁。所稅斂於民者多。是以民窮國病。餓莩滿於道路也。
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是以難治。
難治、謂難以化民成俗。而天下太平也。難治之由。其故何哉。蓋在上者常有所為。或皆廢時失業。勞民傷財之事。是以民多謗讟。而不服其命令。故難治也。
民之輕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輕死。
輕死、不以身命為重也。好生惡死。人之恆情。而民乃以死為輕者。以其求生於世。而暴虐者厚。是以甯死而不求生也。
夫唯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
唯獨也、無以生為者。言民之在世。無以擾其生也。賢於貴生。謂民安其生。則以生為貴也。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
生、謂稟天命而生。柔弱者。初成形而受氣。手不能舉。足不能行故也。幼而壯。壯而老。其筋骨至於堅強。則死也。
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
萬物、兼萬類而言。草木、地土之所長。柔脆、言生之時。柔而且弱也。枯槁、乾焦也。物老而衰。以至於枯槁乾焦之時。則死也。
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此二句。承上文而言。謂生於柔弱。而死於堅強。可見人之宜柔而不宜剛也。
是以兵強則不勝。木強則共。強大處下。柔弱處上。
兵之強者必輕敵。故不能取勝。而反以取敗也。木之強大者。則共推其強大。而有斧斤之伐也。大處下、如木之大者。必生於原隰之下。乃能成大也。其生於上者。則必小而難大。此喻強者則不能取勝。居下者乃能成大。言人之不可自高自強也。
天之道。其猶張弓乎。
張、設也。弓、所以射者也。言天道如弓之張而不弛也。
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與之。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抑、下之也。舉、上之也。損、虧之也。與、益之也。太高者。必抑而下之。太下者必舉而上之。盈者必虧。故損其有餘。虛而必盈故增益其不足。以此觀之。可見天道循環。損其有餘。以補其不足。使人同歸於中道也。
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
人道。謂世俗所行者。損不足。如民之饑饉相因。而在上之暴斂頻施也。奉有餘者。倉廩實。府庫充。而猶朘於民以自奉也。
孰能有餘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孰、誰也。言今世之人誰能以有餘之財。而給天下不足之萬姓也。唯、獨也。言獨有道者。乃能以有餘而補天下之不足也。
是以聖人為而不恃。功成而不處。其不欲見賢。
為而不恃言聖人之所為。皆有益於天下之事。而不自恃其功也。功成謂治國之功已成也。而不處者。聖人不居其功也。不欲、謂心所不願也。見賢、謂以賢士之名。見稱於天下也。
天下莫柔弱。莫過於水。而攻堅強者。莫知能勝。其無以易之。
天下之物五行統之。水屬陰而秉乎柔。故為至柔者也。攻、攻取也。言堅強者非所易取。而以柔攻之。未有知其能勝乎強也。無以易之。。言皆以為難而無以為易也。
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上二句。言弱者必勝。強者必敗。柔者必成。剛者必折。故弱可以勝強。柔可以勝剛。理當然耳。天下萬姓。誰不知之乎。然人竟無有能行此道者也。
故聖人云。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之不祥。是謂天下王。正言若反。
聖人云。此老子引上古聖人之語。垢、塵垢也。受國之垢。言受命於天而得國。而國中塵垢不潔之事。推之於我。我亦受之而不辭。故能為社稷之主也。不祥、凶事也。言國中災異不祥之事。而能以身受之。不使遺害於萬姓。故能為天下之王也。正言、承上受國之垢與不祥。而反為社稷之主。天下之王而言。蓋言雖出於正理。而其詞若與事相反也。
和大怨。必有餘怨。安可以為善。
和大怨。謂和好之極。久則必疎。疎則相結仇怨。而大生嫌隙也。餘怨。謂念念不忘。常存恨怨於心也。為善者。必有容人之量。乃至於搆怨。如此。則怨欲常存。焉可以為善哉。
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
契、記也。左契、言立監於左。以記其言行也。聖人責己厚而薄責於人。故能遠怨也。
有德司契。無德司徹。
有德、謂所行合於德也。司契、有可記之於書也。無德、謂所行不合於德。徹、去也。言聖人若有失德之行。司契者。乃告之聖人而去之也。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親、愛也。與、受也。言天本無偏受於人。天之所受者。惟積善之人而已。
小國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
小國、地弱政繁故民少也。十人為什。百人為伯。什伯人之器。言器具足以供眾人之用也。而不用者。謂使其用之不窮也。
使民重死。而不遠徙。
重死者。言一國之民。德以懷之。仁以播之。義以安之。禮以成之。信以孚之。則民皆服於教化。甯死以守國也。徙、遷也。謂不以征戰之勞。遂流離於他國也。
雖有舟輿。無所乘之。
舟、水行者。輿、陸行者。舟車之利。而無所乘之者。謂民安於無事。不待跋涉之勞也。
雖有甲兵。無所陳之。
甲、皮革也。兵、戈矛也。陳、設也。言雖有甲兵之器亦無所用也。此言治天下不以兵車之意。
使民復結繩而用之。
結繩、上古之世也。言使民復歸於樸。如上古之民。結繩而治也。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甘其食。謂民享富足。所食者。皆美味也。美其服。謂種桑養蠶。繅絲織帛。以為衣服。民之所著者皆華美。而無寒冷之患也。安其居。謂上下相安於無事。得其居處也。樂其俗。謂風俗醇美。上下相為樂也。望、守望也。言交於鄰國有道。而兵戈不作。相為守望也。雞犬之聲相聞。言如此治國。雖國小民寡。而近說遠來。士者立於其朝。耕者耕於其野。人烟驟密。比閭相接。雞鳴犬吠。互相聞其聲也。禮尚往來此言不相往來者。謂各守其業。無奪無爭。不以寃仇往來報復也。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美、美好也。言之有信者。多直。直則無阿譽之容。故言不中聽。而不見其美好也。美言、巧言也。言之巧者。徒取悅於人。而與行相違。故不合於信也。
善者不辯。辯者不善。
善者、有德之人。不辯、謂不恃其善也。凡有德者。則欲訥於言。而不為謄口之說。囂囂辯論也。辯者多言之士。如戰國湻于髠之徒。舌陣縱橫。隨機應答。而考其實。則非善者也。
知者不博。博者不知。
博、多見多聞也。知者以心會道。而不外求。故不徒以見聞也。博者謂記問之學。徒見多而聞廣。不求體會於心。故學無益。而竟不知乎道也。
聖人不積。
聖人明夫道。故積於中。必發於外。不徒積於身也。
既以為人。己愈有。
為人、謂將以治人也。言推此道及於天下萬姓。而聖人亦無所虧、道愈增其高大也。
既以與人。己愈多。
與人、謂以道授之於人也。言以道授之於人。而己之德業愈多也。
天之道。利而不害。
天之道、即陰陽五行之理。利而不害。言有利於萬物。而無害於萬物也。
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聖人之道、即虛無自然之理。為、謂施於天下也。而不爭者。言聖人一無所爭。而民亦莫與之爭也。此經大旨。以無為為道。清靜為德。全篇首領。俱在於此。讀者其玩索而得焉。長生立命。治國安邦。莫不在是也。尚其欽哉。
道德經跋
乾坤未判。陰陽未分。混沌太無。無象無名。無聲無臭。自然而然。名之曰道。經云。天得之以清。地得之以寧。人得之以靈。物得之以生。是以雲行雨施。風動雷鳴。春夏秋冬。四時盡推遷之妙。山為之峙。水為之流動。植无潛萬物顯化育之奇。皆道之主宰。一氣流行。循環無端者也。本無言說而無言不顯。無說不明。於是太上立五千餘言發大道之全。一語括萬象之機。千言盡三才之奧。使後之學者入道有門。從無欲以臻無上。孚佑帝君愍世不已。忘天尊之至尊。降鸞釋義。普化群黎。闡性理之精微。發是經之奧旨。指示後學以正心修身。窮理盡性。為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大道。誦斯經者。宜讀其辭而玩其義。朝諷夕詠。日進於躬行。悟澈真詮。則知天人一氣。萬物一體。宇宙內事。乃吾性分中事也。乙未歲。余率師駐防京東樂亭縣。王恕存孝廉。由京會試來訪。以此經相授。惜其板年久淹沒。恐後之君子尋經無指。用重付剞厥。不恥謭陋。謹跋數語以記其事。云爾。
光緒丙申年清和月望日扶彝劉光才薰沐謹跋於金陵下關營次
第一章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第二章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較,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第三章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
第四章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
第五章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第六章
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第七章
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
第八章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
第九章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梲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
第十章
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嬰兒乎?滌除玄覽,能無疵乎?愛國治民,能無知乎?天門開闔,能無雌乎?明白四達,能無為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第十一章
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第十二章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第十三章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上,辱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何有患?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託天下。
第十四章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見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繩繩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第十五章
古之善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唯不可識,故強為之容。豫焉,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容;渙兮,若冰之將釋;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濁。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蔽而新成。
第十六章
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復。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是謂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
第十七章
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
第十八章
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第十九章
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樸,少私寡欲。
第二十章
絕學無憂。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臺。我獨泊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欙欙兮若無所歸。眾人皆有餘,而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澹兮其若海,飂兮若無止。眾人皆有以,而我獨頑似鄙。我獨異於人而貴食母。
第二十一章
孔德之容,惟道是從。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閱眾甫。吾何以知眾甫之狀哉?以此。
第二十二章
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惟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
第二十三章
希言自然。故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故從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樂得之。同於德者,德亦樂得之,同於失者,失亦樂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第二十四章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在道也,曰:『餘食贅行』。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
第二十五章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第二十六章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是以聖人終日行,不離輜重。雖有榮觀,燕處超然。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輕則失本,躁則失君。
第二十七章
善行無轍跡,善言無瑕謫,善數不用籌策,善閉無關楗而不可開,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是謂襲明。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不善人者,善人之資。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智大迷,是謂要妙。
第二十八章
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為天下谿,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歸於無極。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樸。樸散則為器,聖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制不割。
第二十九章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執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隨,或歔或吹,或強或羸,或挫或隳。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
第三十章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還。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善有果而已,不敢以取強。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強。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第三十一章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以得志於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
第三十二章
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也。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之在江海。
第三十三章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知足者富,強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
第三十四章
大道氾兮,其可左右。萬物恃之而生而不辭,功成不名有,衣養萬物而不為主。常無欲,可名於小。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為大。以其終不自為大,故能成其大。
第三十五章
執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太。樂與餌,過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足既。』
第三十六章
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柔弱勝剛強。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第十七章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無名之樸,夫亦將無欲。不欲以靜,天下將自定。
第三十八章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無為而有以為。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居其薄,處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
第三十九章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其致之。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貴高將恐蹶。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是以侯王自謂孤、寡、不穀。此非以賤為本邪?非乎!故致數輿無輿,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
第四十章
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第四十一章
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纇。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真若渝,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夫惟道,善貸且成。
第四十二章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人之所惡,惟孤﹑寡﹑不穀,而王公以為稱。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強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
第四十三章
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無間,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
第四十四章
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是故甚愛必大廢,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
第四十五章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沖,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靜勝躁,寒勝熱,清靜為天下正。
第四十六章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第四十七章
不出戶,知天下。不闚牖,見天道。其出彌遠,其知彌少。是以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名,不為而成。
第四十八章
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第四十九章
聖人無常心,以百姓之心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聖人在天下,歙歙,為天下,渾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
第五十章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動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被甲兵。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
第五十一章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畜之。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之,覆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第五十二章
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見小曰明,守柔曰強。用其光,復歸其明,無遺身殃,是為習常。
第五十三章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徑。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服文綵,帶利劍,厭飲食,財貨有餘,是謂盜夸,非道也哉。
第五十四章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子孫以祭祀不輟。修之於身,其德乃真。修之於家,其德乃餘。修之於鄉,其德乃長。修之於國,其德乃豐。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以此。
第五十五章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之牝牡之合而全作,精之至也。終日號而不嗄,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
第五十六章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分,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故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
本章述玄同之道。不營造,故無親疏、利害、貴踐之可加於身者,故得天下最大之貴。
第五十七章
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民多利器,國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盜賊多有。故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
第五十八章
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正。正復為奇,善復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聖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第五十九章
治人事天莫若嗇。夫唯嗇,是謂早服。早服謂之重積德。重積德則無不克,無不克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是謂深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
第六十章
治大國如烹小鮮。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
第六十一章
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國不過欲兼畜人,小國不過欲入事人。夫兩者各得其所欲,大者宜為下。
第六十二章
道者,萬物之奧,善人之寶,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棄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不曰『以求得,有罪以免』邪?故為天下貴。
第六十三章
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大小多少,報怨以德。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是以聖人猶難之,故終無難矣。
第六十四章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其脆易泮,其微易散。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臺,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是以聖人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民之從事,常於幾成而敗之。慎終如始,則無敗事。是以聖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不學,復眾人之所過;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
第六十五章
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知此兩者亦稽式。常知稽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然後乃至於大順。
第六十六章
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是以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後之。是以聖人處上而民不重,處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第六十七章
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細也夫。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今舍慈且勇,舍儉且廣,舍後且先,死矣!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之。
第六十八章
善為士者不武,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與,善用人者為之下。是謂不爭之德,是謂用人之力,是謂配天古之極。
第六十九章
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是謂行無行,攘無臂,扔無敵,執無兵。禍莫大於輕敵。輕敵,幾喪吾寶。故抗兵相加,哀者勝矣。
第七十章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唯無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則我者貴。是以聖人被褐懷玉。
第七十一章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聖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第七十二章
民不畏威,則大威至。無狎其所居,無厭其所生,夫唯不厭,是以不厭,是以聖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故去彼取此。
第七十三章
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此兩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惡。孰知其故?是以聖人猶難之。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然而善謀。天網恢恢,疏而不失。
第七十四章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常有司殺者殺。夫代司殺者殺,是謂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者,希有不傷其手矣。
第七十五章
民之饑,以其上食稅之多,是以饑。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是以難治。民之輕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是以輕死。夫為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
第七十六章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強則不勝,木強則兵。強大處下,柔弱處上。
第七十七章
天之道,其猶張弓與!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孰能有餘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聖人為而不恃,功成而不處,其不欲見賢。
第七十八章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聖人云:『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正言若反。
第七十九章
和大怨,必有餘怨,安可以為善?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有德司契,無德司徹。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第八十章
小國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民復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第八十一章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聖人不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敘意
西域諸祖造論以破外道之執、須善自他宗。此方從古經論諸師、未有不善自他宗者。吾宗末學、安於孤陋、昧於同體、視為異物。不能融通教觀、難於利俗。其有初信之士、不能深窮教典。苦於名相支離、難於理會。至於酷嗜老莊為文章淵藪、及其論指歸、莫不望洋而歎也。迨觀諸家註釋、各徇所見、難以折衷。及見口義副墨、深引佛經、每一言有當、且謂一大藏經皆從此出。而惑者以為必當、深有慨焉。余居海上枯坐之餘、因閱楞嚴法華次、有請益老莊之旨者、遂蔓衍及此以自決。非敢求知於真人、以為必當之論也。且慨從古原教破敵者、發藥居多、而啟膏肓之疾者少。非不妙投、第未診其病源耳。是故余以唯心識觀而印決之。如摩尼圓照、五色相鮮、空谷傳聲、眾響斯應。苟唯心識而觀諸法、則彼自不出影響間也。故以名論。
論教源
嘗觀世之百工技藝之精、而造乎妙者、不可以言傳。效之者、亦不可以言得。況大道之妙、可以口耳授受、語言文字而致哉。蓋在心悟之妙耳。是則不獨參禪、貴在妙悟。即世智辯聰治世語言、資生之業、無有一法不悟而得其妙者。妙則非言可及也。故吾佛聖人說法華、則純譚實相。乃至妙法、則未措一詞。但云如是而已。至若悟妙法者、但云善說法者。治世語言資生業等、皆順正法。而華嚴五地聖人、善能通達世間之學。至於陰陽術數、圖書印璽、醫方辭賦、靡不該練、然後可以涉俗利生。故等覺大士、現十界形。應以何身何法得度、即現何身何法而度脫之。由是觀之、佛法豈絕無世諦、而世諦豈盡非佛法哉。由人不悟大道之妙、而自畫於內外之差耳。道豈然乎。竊觀古今衛道藩籬者、在此、則曰彼外道耳。在彼、則曰此異端也。大而觀之、其猶貴賤偶人、經界太虛、是非日月之光也。是皆不悟自心之妙而增益其戲論耳。蓋古之聖人無他、特悟心之妙者、一切言教、皆從妙悟心中流出、應機而示淺深者也、故曰無不從此法界流、無不還此法界。是故吾人不悟自心不知聖人之心。不知聖人之心、而擬聖人之言者、譬夫場人之欣戚、雖樂不樂、雖哀不哀、哀樂原不出於己有也。哀樂不出於己、而以己為有者、吾於釋聖人之言者見之。
論心法
余幼師孔不知孔。師老不知老。既壯、師佛不知佛。退而入於深山大澤、習靜以觀心焉。由是而知三界唯心、萬法唯識。既唯心識觀。則一切形、心之影也。一切聲、心之響也。是則一切聖人、乃影之端者。一切言教、乃響之順者。由萬法唯心所現。故治世語言資生業等、皆順正法。以心外無法、故法法皆真、迷者執之而不妙。若悟自心、則法無不妙。心法俱妙、唯聖者能之。
論去取
吾佛經盡出自西域、皆從翻譯。然經之來始於漢。至西晉方大盛。晉之譯師、獨稱羅什為最。而什之徒生肇融叡四公、僧之麟鳳也。而什得執役。然什於肇亦曰。余解不謝子、文當相揖耳。蓋肇尤善老莊焉。然佛經皆出金口所宣。而至此方、則語多不類。一經而數譯者有之。以致淺識之疑。殊不知理實不差。文、在譯人之巧拙耳。故藏經凡出什之手者、文皆雅致。以有四哲左右焉。故法華理深辭密曲盡其妙不在言。而維摩文勢宛莊、語其理自昭著。至於肇四論、則渾然無隙。非具正法眼者、斷斷難明。故惑者非之。以空宗莊老孟浪之談宜矣。清涼觀國師、華嚴菩薩也。至疏華嚴、每引肇論、必曰肇公、尊之也。嘗竊論之。藉使肇見不正、則什何容在座。什眼不明、則譯何以稱尊。若肇論不經、則觀又何容口。古今質疑頗多、而概不及此、何哉。至觀華嚴疏、每引老莊語甚夥。則曰取其文不取其意。圭峰則謂二氏不能原人。宗鏡闢之尤著。然上諸師、皆應身大士、建大法幢者、何去取相左如此。嘗試論之。抑各有所主也。蓋西域之語、質直無文、且多重複。而譯師之學、不善兩方者、則文多鄙野、大為理累。蓋中國聖人之言、除五經束於世教、此外載道之言者、唯老一書而已。然老言古簡、深隱難明。發揮老氏之道者、唯莊一人而已。筆乘有言。老之有莊、猶孔之有孟。斯言信之。然孔稱老氏猶龍。假孟而見莊豈不北面耶。間嘗私謂中國去聖人、即上下千古負超世之見者、去老唯莊一人而已。載道之言廣大自在、除佛經、即諸子百氏究天人之學者、唯莊一書而已。藉令中國無此人、萬世之下不知有真人。中國無此書、萬世之下不知有妙論。蓋吾佛法廣大微妙。譯者險辭以濟之、理必沈隱。如楞伽是已。是故什之所譯稱最者、以有四哲為之輔佐故耳。觀師有言。取其文不取其意。斯言有由矣。設或此方有過老莊之言者。肇必捨此而不顧矣。由是觀之。肇之經論用其文者。蓋肇宗法華。所謂善說法者、世諦語言資生業等、皆順正法。乃深造實相者之所為也。圭峰少而宗鏡遠之者。孔子作春秋、假天王之令而行賞罰。二師其操法王之權而行褒貶歟。清涼則渾融法界、無可無不可者。故取而不取。是各有所主也。故余於法華見觀音三十二應。則曰應以婆羅門身得度、即現其身而為說法。至於妙莊嚴二子則曰汝父信受外道、深著婆羅門法。且二子亦悔生此邪見之家。蓋此方老莊、即西域婆羅門類也。然此剛為現身說法、旋即斥為外道邪見、何也。蓋在著與不著耳。由觀音圓通無礙、則不妨現身說法。由妙莊深生執著、故為外道邪見。是以聖人教人、但破其執、不破其法。是凡執著音聲色相者非正見也。
論學問
余每見學者披閱經疏、忽撞引及子史之言者、如攔路虎、必驚怖不前。及教之親習。則曰彼外家言耳。掉頭弗顧。抑嘗見士君子為莊子語者、必引佛語為證。或一言有當。且曰佛一大藏盡出於此。嗟乎。是豈通達之謂耶。質斯二者。學佛而不通百氏。不但不知世法。而亦不知佛法。解莊而謂盡佛經。不但不知佛意。而亦不知莊意。此其所以難明也。故曰自大視細者不盡。自細視大者不明。余嘗以三事自勖曰。不知春秋、不能涉世。不知老莊、不能忘世。不參禪、不能出世。知此、可與言學矣。
論教乘
或問。三教聖人本來一理、是果然乎。曰。若以三界唯心、萬法唯識而觀。不獨三教本來一理。無有一事一法、不從此心之所建立。若以平等法界而觀。不獨三聖本來一體。無有一人一物、不是毗盧遮那海印三昧威神所現。故曰不壞相而緣起、染淨恆殊。不捨緣而即真、聖凡平等。但所施設、有圓融行布、人法權實之異耳。圓融者。一切諸法、但是一心。染淨融通、無障無礙。行布者。十界五乘五教理事因果淺深不同。所言十界謂四聖六凡也。所言五教謂小始終頓圓也。所言五乘、謂人天聲聞緣覺菩薩也。佛則最上一乘矣。然此五乘、各有修進、因果階差、條然不紊。所言人者、即蓋載兩間、四海之內、君長所統者是已。原其所修、以五戒為本。所言天者、即欲界諸天、帝釋所統。原其所修、以上品十善為本。色界諸天、梵王所統。無色界諸天、空定所持。原其所修、上品十善、以有漏禪九次第定為本。此二乃界內之因果也。所言聲聞所修、以四諦為本。緣覺所修、以十二因緣為本。菩薩所修、以六度為本。此三乃界外之因果也。佛則圓悟一心、妙契三德。攝而為一、故曰圓融。散而為五、故曰行布。然此理趣、諸經備載。由是觀之。則五乘之法、皆是佛法。五乘之行、皆是佛行。良由眾生根器大小不同、故聖人設教淺深不一。無非應機施設、所謂教不躐等之意也。由是證知孔子、人乘之聖也。故奉天以治人。老子、天乘之聖也。故清淨無欲、離人而入天。聲聞緣覺、超人天之聖也。故高超三界、遠越四生、棄人天而不入。菩薩、超二乘之聖也。出人天而入人天。故往來三界、救度四生、出真而入俗。佛則超聖凡之聖也。故能聖能凡、在天而天、在人而人。乃至異類分形、無往而不入。且夫能聖能凡者、豈聖凡所能哉。據實而觀、則一切無非佛法、三教無非聖人。若人若法、統屬一心。若事若理、無障無礙。是名為佛。故圓融不礙行布、十界森然。行布不礙圓融、一際平等。又何彼此之分、是非之辯哉。故曰、或邊地語說四諦。或隨俗語說四諦。蓋人天隨俗而說四諦者也。原彼二聖、豈非吾佛密遣二人而為佛法前導者耶。斯則人法皆權耳。良由建化門頭、不壞因果之相。三教之學皆防學者之心。緣淺以及深、由近以至遠、是以孔子欲人不為虎狼禽獸之行也。故以仁義禮智授之。姑使捨惡以從善、由物而入人。修先王之教、明賞罰之權。作春秋以明治亂之跡。正人心、定上下、以立君臣父子之分。以定人倫之節。其法嚴、其教切、近人情而易行。但當人欲橫流之際、故在彼汲汲猶難之。吾意中國非孔氏、而人不為禽獸者幾希矣。雖然、孔氏之跡固然耳。其心豈盡然耶。況彼明言之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觀其濟世之心豈非據菩薩乘、而說治世之法者耶。經稱儒童、良有以也。而學者不見聖人之心將謂其道如此而已矣。故執先王之跡以挂功名、堅固我執。肆貪欲而為生累。至操仁義而為盜賊之資、啟攻鬥之禍者有之矣。故老氏愍之曰、斯尊聖用智之過也。若絕聖棄智、則民利百倍。剖斗折衡、則民不爭矣。甚矣、貪欲之害也。故曰不見可欲使心不亂。故其為教也、離欲清淨。以靜定持心、不事於物。澹泊無為、此天之行也。使人學此、離人而入於天。由其言深沈、學者難明。故得莊子起而大發揚之。因人之固執也深、故其言之也切。至於誹堯舜、薄湯武、非大言也。絕聖棄智之謂也。治推上古、道越羲皇、非漫談也。甚言有為之害也。詆訾孔子、非詆孔子、詆學孔子之跡者也。且非實言、乃破執之言也。故曰寓言十九、重言十七、訶教勸離、隳形泯智。意使離人入天、去貪欲之累故耳。至若精研世故、曲盡人情、破我執之牢關、去生人之大累。寓言曼衍、比事類辭、精切著明、微妙玄通工、深不不可識。此其說人天法、而具無礙之辯者也。非夫現婆羅門身而說法者耶。何其遊戲廣大之若此也。枇糠塵世、幻化死生、解脫物累、逍遙自在、其超世之量何如哉。嘗謂五伯僭竊之餘、處士橫議、充塞仁義之途。若非孟氏起而大闢之。吾意天下後世難言矣。況當群雄吞噬之劇。舉世顛瞑、亡生於物欲、火馳而不返者眾矣。若非此老崛起、攘臂其間。後世縱有高潔之士、將亦不知軒冕為桎梏矣。均之濟世之功、又何如耶。然其工夫由靜定而入、其文字從三昧而出。後人以一曲之見而窺其人、以濁亂之心而讀其書、茫然不知所歸趣。苟不見其心而觀其言、宜乎驚怖而不入也。且彼亦曰、萬世之後、而一遇大聖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然彼所求之大聖、非佛而又其誰耶。吾意彼為吾佛破執之前矛、斯言信之矣。世人於彼尚不入、安能入於佛法乎。
論工夫
吾教五乘進修工夫、雖各事行不同。然其修心、皆以止觀為本。故吾教止觀、有大乘、有小乘、有人天乘、四禪八定、九通明禪。孔氏亦曰、知止而後有定。又曰、自誠明。此人乘止觀也。老子曰、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微。又曰、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莊子亦曰、莫若以明。又曰聖人不由而照之於天。又曰、人莫鑑於流水、而鑑於止水。惟止、能止眾止也。又曰、大定持之。至若百骸九竅、賅而存焉。吾誰與為親。又曰、咸其自取。怒者其誰耶。至若黃帝之退居、顏子之心齋、文人承蜩之喻、仲尼夢覺之論。此其靜定工夫。舉皆釋形去智、離欲清淨。所謂厭下苦麤障、欣上淨妙離。冀去人而入天。按教所明、乃捨欲界生、而生初禪者。故曰、宇泰定者、發乎天光。此天乘止觀也。首楞嚴曰、一切世間所修心人、愛染不生、無留欲界。是人應念身為梵侶。又曰、欲習既除、離欲心現。是人應時能行梵德、名為梵輔。又曰、清淨禁戒、加以明悟。是人應時能統梵眾、為大梵王。又曰、此三勝流、一切煩惱所不能逼。雖非正修真三摩地。清淨心中、諸漏不動、名為初禪。至於澄心不動、湛寂生光、倍倍增勝、以歷二三四禪。精見現前、陶鑄無礙。以至究竟群幾、窮色性性、入無邊際、名色究竟天。此其證也。由是觀之、老氏之學、若謂大患莫若於有身、故滅身以歸無。勞形莫先於有智、故釋智以淪虛。此則有似二乘。且出無佛世、觀化知無、有似獨覺。原其所宗、虛無自然、即屬外道。觀其慈悲救世之心、人天交歸、有無雙照、又似菩薩。蓋以權論。正所謂現婆羅門身而說法者。據實判之、乃人天乘精修梵行而入空定者也。所以能濟世者、以大梵天王為娑婆主、統領世界、說十善法、救度眾生。據華嚴地上菩薩為大梵王。至其梵眾、皆實行天人、由人乘而修天行者、此其類也無疑矣。吾故曰、莊語純究天人之際、非孟浪之談也。
論行本
原夫即一心而現十界之像。是則四聖六凡、皆一心之影響也。豈獨人天為然哉。究論修進階差、實自人乘而立。是知人為凡聖之本也。故裴休有言曰、鬼神沈幽愁之苦。鳥獸懷獝狖之悲。脩羅方瞋。諸天耽樂。可以整心慮、趣菩提、唯人道為能耳。由是觀之、捨人道無以立佛法、非佛法無以盡一心。是則佛法以人道為鎡基、人道以佛法為究竟。故曰、菩提所緣、緣苦眾生。若無眾生、則無菩提。此之謂也。所言人道者、乃君臣父子夫婦之間、民生日用之常也。假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識不知、無貪無競、如幻化人。是為諸上善人俱會一處。即此世界為樂之國矣。又何庸夫聖人哉。奈何人者、因愛欲而生、愛欲而死。其生死愛欲者、財色名食睡耳。由此五者、起貪愛之心、搆攻鬥之禍。以致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先王之賞罰、不足以禁其心。適一己無厭之欲、以結未來無量之苦。是以吾佛愍之曰、諸苦所因貪欲為本。若滅貪欲、無所依止。故現身三界、與民同患。乃說離欲出苦之要道耳。且不居天上而乃生於人間者、正示十界因果之相、皆從人道建立也。然既處人道、不可不知人道也。故吾佛聖人不從空生、而以淨梵為父摩耶為母者、示有君親也。以耶輸為妻、示有夫婦也。以羅侯為子、示有父子也。且必捨父母而出家、非無君親也、割君親之愛也。棄國榮而不顧、示名利為累也。擲妻子而遠之、示貪欲之害也。入深山而苦修、示離欲之行也。先習外道四遍處定、示離人而入天也。捨此而證正遍正覺之道者、示人天之行不足貴也。成佛之後、入王宮而舁父棺、上忉利而為母說法、示佛道不捨孝道也。依人間而說法、示人道揚趣菩提也。假王臣為外護、示處世不越世法也。此吾大師示現度生之楷模、垂誡後世之弘範也。嗟乎、吾人為佛弟子、不知吾佛之心。處人間世、不知人倫之事。與之論佛法、則儱侗真如、瞞頇佛性。與之論世法、則觸事面牆、幾如檮昧、與之論教乘、則曰枝葉耳、不足尚也。與之言六度、則曰菩薩之行、非吾所敢為也。與之言四諦、則曰彼小乘耳、不足為也。與之言四禪八定、則曰彼外道所習耳、何足齒也。與之言人道、則茫不知君臣父子之分、仁義禮智之行也。嗟乎、吾人不知何物也。然而好高慕遠、動以口耳為借資。竟不知吾佛教人出世、以離欲之行為第一也。故曰離欲寂靜、最為第一。以余生人道、不越人乘、故幼師孔子。以知人欲為諸苦本、志離欲行、故少師老莊。以觀三界唯心、萬法唯識、知十界唯心之影響也、故皈命佛。
論宗趣
老氏所宗虛無大道。即楞嚴所謂晦昧為空、八識精明之體也。然吾人迷此妙明一心而為第八阿賴耶識。依此而有七識為生死之根。六識為造業之本。變起根身器界生死之相。是則十界聖凡、統皆不離此識。但有執破染淨之異耳。以欲界凡夫、不知六塵五欲境界、唯識所變。乃因六識分別、起貪愛心、固執不捨。造種種業、受種種苦。所謂人欲橫流。故孔子設仁義禮智教化為隄防、使思無邪、姑捨惡而從善。至於定名分、正上下、然其道未離分別。即所言靜定工夫。以唯識證之。斯乃斷前六識分別邪妄之思、以袪鬥諍之害。而要歸所謂妙道者、乃以七識為指歸之地。所謂生機道原。故曰生生之謂易是也。至若老氏以虛無為妙道、則曰谷神不死。又曰死而不亡者壽。又曰生生者不生。且其教以絕聖棄智忘形去欲為行、以無為為宗極、斯比孔則又進。觀生機深脈、破前六識分別之執。伏前七識生滅之機。而認八識精明之體即楞嚴所謂罔象虛無微細精想者、以為妙道之源耳。故曰、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以其此識乃全體無明、觀之不透。故曰、杳杳冥冥、其中有精。以其識體不思議熏不思議變。故曰玄之又玄。而稱之曰妙道。以天地萬物皆從此中變現。故曰、天地之根、眾妙之門。不知其所以然而然、故莊稱自然。且老乃中國之人也。未見佛法、而深觀至此、可謂捷疾利根矣。借使一見吾佛而印決之、豈不頓證真無生耶。吾意西涉流沙、豈無謂哉。大段此識、深隱難測。當佛未出世時、西域九十六種、以六師為宗。其所立論百什、至於得神通者甚多、其書又不止此方之老莊也。洎乎吾佛出世、靈山一會、英傑之士、皆彼六師之徒。且其見佛、不一言而悟。如良馬見鞭影而行、豈非昔之工夫有在。但邪執之心未忘、故令見佛、只在點化之間以破其執耳。故佛說法原無贅語、但就眾生所執之情、隨宜而擊破之。所謂以楔出楔者、本無實法與人也。至於楞嚴會上、微細披剝、次第徵辯、以破因緣自然之執、以斷凡夫外道二乘之疑。而看教者不審乎此、但云彼西域之人耳、此東土之人也。人有彼此、而佛性豈有二耶。且吾佛為三界之師、四生之父。豈其說法、止為彼方之人、而此十萬里外、則絕無分耶。然而一切眾生、皆依八識而有生死。堅固我執之情者、豈只彼方眾生有執、而此方眾生無之耶。是則此第八識、彼外道者、或執之為冥諦、或執之為自然、或執之為因緣、或執之為神我。即以定修心生於梵天、而執之為五現涅槃。或窮空不歸、而入無色界天。伏前七識生機不動。進觀識性、至空無邊處、無所有處、以極非非想處。此乃界內修心、而未離識性者。故曰、學道之人不識真、只為從前認識神、無量劫來生死本、癡人認作本來人者、是也。至於界外聲聞、已滅三界見思之惑、已斷三界生死之苦、已證無為寂滅之樂。八識名字尚不知、而亦認為涅槃、將謂究竟歸寧之地。且又親從佛教得度、猶費吾佛四十年彈訶淘汰之功。至於法華會上、猶懷疑佛之意、謂以小乘而見濟度。雖地上菩薩、登七地已、方捨此識、而猶異熟未空。由是觀之、八識為生死根本、豈淺淺哉。故曰、一切世間諸修行人、不能得成無上菩提。乃至別成聲聞緣覺、及成外道、諸天魔王、及魔眷屬、皆由不知二種根本。一者無始生死根本、則汝今者與諸眾生、用攀緣心為自性者。二者無始涅槃元清淨體、則汝今者識精元明、能生諸緣、緣所遺者。正此之謂也。噫、老氏生人間世、出無佛世、而能窮造化之原、深觀至此。即其精進工夫、誠不易易。但未打破生死窠窟耳。古德嘗言、孔助於戒、以其嚴於治身。老助於定、以其精於忘我。二聖之學、與佛相須而為用、豈徒然哉。據實而論、執孔者、涉因緣、執老者、墮自然。要皆未離識性、不能究竟一心故也。佛則離心意識、故曰、本非因緣、非自然性、方徹一心之源耳。此其世出世法之分也。故佛所破、正不止此。即出世三乘、而亦皆在其中矣。世人但見莊子誹堯舜薄湯武、詆訾孔子之徒、以為驚異。若聞世尊訶斥二乘以為焦芽敗種悲重菩薩以為佛法闡提、又將何如耶。然而佛訶二乘、非訶二乘、訶執二乘之跡者、欲其捨小趣大也。所謂莊詆孔子、非詆孔子、詆學孔子之跡者、欲其絕聖棄智也。要皆遣情破執之謂也。若果情忘執謝、其將把臂而遊妙道之鄉矣。方且歡忻至樂之不暇、又何庸夫憒憒哉。此其華嚴地上菩薩、而於塗炭事火臥棘投鍼之儔、靡不現身其中、與之而作師長也。苟非佛法、又何令彼入佛法哉。故彼六師之執幟、非佛不足以拔之。吾意老莊之大言、非佛法不足以證嚮之。信乎遊戲之談、雖老師宿學、不能自解免耳。今以唯心識觀、皆不出乎響矣。
此論刱意、蓋予居海上時、萬歷戊子冬、乞食王城、嘗與洞觀居士夜談所及、居士大為撫掌。庚寅夏日、始命筆焉。藏之既久、向未拈出。甲午冬、隨緣王城、擬請益於弱侯焦太史、不果。明年乙未春、以弘法罹難、其草業己遺之海上矣。仍遣侍者往殘簡中搜得之。秋蒙恩遣雷陽、達觀禪師、由匡廬杖策候予於江上。冬十一月、予方渡江、晤師於旅泊庵、夜坐出此、師一讀三歎曰、是足以袪長迷也。即命弟子如奇、刻之以廣法施。予固止之。戊戍夏、予寓五羊時、與諸弟子結制壘壁間、為眾演楞嚴宗旨、門人寶貴、見而歎喜、願竭力成之、以卒業焉。噫、欲識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此區區片語、誠不足為法門重輕。刱意於十年之前、而克成於十年之後、作之於東海之東、而行之於南海之南。豈機緣偶會而然耶。道與時也、庸可強乎。然此、蓋因觀老莊而作也、故以名論。
萬歷戊戍除日憨山道人清書於楞伽室。
病後俗冗、近始讀大製曹谿通志、及觀老莊影響論等書、深為歎服。所謂不知春秋。不能涉世。不知老莊、不能忘世。不參禪、不能出世。及孔子人乘之聖。老子天乘之聖。佛能聖能凡能人能天之聖。如此之類、百世不易之論也。起原再稽顙。
註道德經序
予少喜讀老莊、苦不解義。惟所領會處、想見其精神命脈、故略得離言之旨。及搜諸家註釋則多以己意為文、若與之角、則義愈晦。及熟玩莊語、則於老恍有得焉。因謂註乃人人之老莊、非老莊之老莊也。以老文簡古而旨幽玄、則莊實為之註疏。苟能懸解、則思過半矣。空山禪暇、細玩沈思、言有會心、即託之筆。必得義遺言、因言以見義。或經旬而得一語、或經年而得一章。始於東海、以至南粵、自壬辰以至丙午、周十五年乃能卒業。是知古人立言之不易也。以文太簡、故不厭貫通、要非枝也。嘗謂儒宗堯舜、以名為教、故宗於仁義。老宗軒黃、道重無為、如云失道德而後仁義。此立言之本也。故莊之誹薄、殊非大言、以超俗之論則駭俗、故為放而不收也。當仲尼問禮、則歎為猶龍、聖不自聖、豈無謂哉。故老以無用為大用、苟以之經世、則化理治平、如指諸掌。尤以無為為宗極、性命為真修。即遠世遺榮、殆非矯矯。苟得其要、則真妄之途、雲泥自別。所謂真以治身、緒餘以為天下國家、信非誣矣。或曰、子之禪、貴忘言、乃嘵嘵於世諦、何所取大耶。予曰、不然。鴉鳴鵲噪、咸自天機。蟻聚蜂遊、都歸神理。是則何語非禪、何法非道。況釋智忘懷之談、詎非入禪初地乎。且禪以我蔽、故破我以達禪、老則先登矣。若夫玩世蜉蝣、尤當以此為樂土矣。註成、始刻於嶺南。重刻於五雲南岳與金陵。今則再刻於吳門。以尚之者眾、故施不厭普矣。
老子傳
按史記、老子者、楚苦(音怙)縣厲(音賴)鄉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伯陽、諡曰聃。周守藏室之史也。(亦云柱下史)孔子適周、將問禮於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其言在耳。君子得其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蓬累、篛笠也。首戴之而行、言無車蓋也。)吾聞之、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驕氣與多欲、態色與淫志、是皆無益於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者、若是而已。孔子去、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遊。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網。遊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矰。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吾今見老子、其猶龍耶。老子修道德、其學以自隱無名為務。居周久之、見周之衰、迺遂去。至關、關令尹喜曰、子將隱矣、強為我著書。於是老子遂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餘言、而去、莫知所終。老子生周定王三年。母孕八十年而生。生而皓首、故稱老子。
發明宗旨
老氏所宗、以虛無自然為妙道。此即楞嚴所謂分別都無、非色非空、拘舍離等,昧為冥諦者、是已。此正所云八識空昧之體也。以其此識、最極幽深、微妙難測、非佛不足以盡之。轉此則為大圓鏡智矣。菩薩知此、以止觀而破之、尚有分證。至若聲聞不知、則取之為涅槃。西域外道梵志不知、則執之為冥諦。此則以為虛無自然妙道也。故經曰、諸修行人、不能得成無上菩提。乃至別成聲聞緣覺、諸天外道魔王、及魔眷屬、皆由不知二種根本。錯亂修習、猶如煮沙欲成佳饌、縱經塵劫終不能得。云何二種、一者無始生死根本、則汝今者與諸眾生、用攀緣心為自性者。二者無始涅槃元清淨體、則汝今者識精元明、能生諸緣、緣所遺者。此言識精元明、即老子之妙道也。故曰、杳杳冥冥、其中有精、其精甚真。由其此體至虛至大、故非色。以能生諸緣、故非空。不知天地萬物皆從此識變現、乃謂之自然。由不思議熏、不思議變、故謂之妙。至精不雜、故謂之真。天地壞而此體不壞、人身滅而此性常存、故謂之常。萬物變化、皆出於此、謂之天地之根、眾妙之門。凡遇書中所稱真常玄妙、虛無大道等語。皆以此印證之、則自有歸趣。不然、則茫若捕風捉影矣。故先示於此。臨文不煩重出。
發明趣向
愚謂看老莊者、先要熟覽教乘、精透楞嚴。融會吾佛破執之論、則不被他文字所惑。然後精修靜定、工夫純熟、用心微細、方知此老工夫苦切。然要真真實實看得身為苦本、智為累根、自能隳形釋智。方知此老真實受用至樂處。更須將世事一一看破、人情一一覷透、虛懷處世、目前無有絲毫障礙。方見此老真實逍遙快活、廣大自在、儼然一無事道人。然後不得已而應世、則不費一點氣力端然無為而治。觀所以教孔子之言、可知已。莊子一書、乃老子之注疏。故愚所謂老之有莊、如孔之有孟。是知二子所言、皆真實話、非大言也。故曰、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而世之談二子者、全不在自己工夫體會。只以語言文字之乎者也而擬之、故大不相及。要且學疏狂之態者有之、而未見有以靜定工夫而入者。此其所謂知我者希矣。冀親二子者當作如是觀。
發明工夫
老子一書、向來解者例以虛無為宗。及至求其入道工夫、茫然不知下手處。故予於首篇、將觀無觀有一觀字、為入道之要、使學者易入。然觀照之功最大、三教聖人皆以此示人。孔子則曰、知止而后有定。又曰、明明德。然知明、即了悟之意。佛言止觀、則有三乘止觀、人天止觀、淺深之不同。若孔子、乃人乘止觀也。老子、乃天乘止觀也。然雖三教止觀淺深不同、要其所治之病、俱以先破我執為第一步工夫。以其世人盡以我之一字為病根。即智愚賢不肖、汲汲功名利祿之場、圖為百世子孫之計、用盡機智總之皆為一身之謀。如佛言諸苦所因、貪欲為本、皆為我故。老子亦曰、貴大患若身。以孔聖為名教宗主、故對中下學人、不敢輕言破我執。唯對顏子、則曰克己。其餘但言正心誠意修身而已。然心既正、意既誠、身既修、以此施於君臣父子之間、各盡其誠、即此是道、所謂為名教設也。至若絕聖棄智、無我之旨、乃自受用地、亦不敢輕易舉以於人。唯引而不發、所謂若聖與仁、則吾豈敢。又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有鄙夫問於我、空空如也。至若極力為人處、則曰、克己。則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此四言者、肝膽畢露。然己者、我私。意者、生心。必者、待心。固者、執心。我者、我心。克者、盡絕。毋者、禁絕之辭。教人盡絕此意必固我四者之病也。以聖人虛懷遊世寂然不動、物來順應、感而遂通。用心如鏡、不將不迎、來無所粘、去無蹤跡。身心兩忘、與物無競、此聖人之心也。世人所以不能如聖人者、但有意必固我四者之病、故不自在、動即是苦。孔子觀見世人病根在此、故使痛絕之。即此之教、便是佛老以無我為宗也。且毋字便是斬截工夫、下手最毒。即如法家禁令之言毋得者、使其絕不可有犯、一犯便罪不容赦、只是學者不知耳。至若吾佛說法、雖浩瀚廣大。要之不出破眾生麤細我法二執而已。二執既破、便登佛地。即三藏經文、皆是破此二執之具。所破之執、即孔子之四病、尚乃麤執耳。世人不知、將謂別有玄妙也。若夫老子超出世人一步、故專以破執立言、要人釋智遺形、離欲清淨。然所釋之智、乃私智、即意必也。所遺之形、即固我也。所離之欲、即己私也。清淨則廓然無礙、如太虛空、即孔子之大公也。是知孔老心法未嘗不符、第門庭施設、藩衛世教、不得不爾。以孔子專於經世。老子專於忘世。佛專於出世。然究竟雖不同、其實最初一步、皆以破我執為主。工夫皆由止觀而入。
發明體用
或曰、三教聖人教人、俱要先破我執。是則無我之體同矣。奈何其用、有經世、忘世、出世、之不同耶。答曰、體用皆同、但有淺深小大之不同耳。假若孔子果有我、是但為一己之私、何以經世。佛老果絕世、是為自度、又何以利生。是知由無我方能經世、由利生方見無我、其實一也。若孔子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用也。明則誠、體也。誠則形、用也。心正意誠、體也。身修家齊國治天下平、用也。老子無名、體也。無為而為、用也。孔子曰、惟天惟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又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歟。且經世以堯舜為祖、此豈有名有為者耶。由無我方視天下皆我、故曰、堯舜與人同耳。以人皆同體、所不同者、但有我私為障礙耳。由人心同此心、心同則無形礙。故汲汲為之教化、以經濟之。此所以由無我而經世也。老子則曰、常善教人、故無棄人。無棄人、則人皆可以為堯舜。是由無我方能利生也。若夫一書所言為而不宰、功成不居等語。皆以無為為經世之大用、又何嘗忘世哉。至若佛、則體包虛空。用周沙界。隨類現身。乃曰、我於一切眾生身中成等正覺。又曰、度盡眾生、方成佛道。又曰、若能使一眾生發菩提心、寧使我身受地獄苦、亦不疲厭。然所化眾生、豈不在世間耶。既涉世度生、非經世而何。且為一人而不厭地獄之苦、豈非汲汲耶。若無一類而不現身、豈有一定之名耶。列子嘗云、西方有大聖人、不言而信、無為而化、是豈有心要為耶。是知三聖無我之體、利生之用、皆同。但用處大小不同耳。以孔子匡持世道、姑從一身以及家國、後及天下、故化止於中國。且要人人皆做堯舜、以所祖者堯舜也。老子因見當時人心澆薄、故思復太古、以所祖者軒黃也。故件件說話、不同尋常、因見得道大難容、故遠去流沙。若佛則教被三千世界、至廣至大、無所揀擇矣。若子思所讚聖人、乃曰、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是知孔子體用、未嘗不大、但局時勢耳。正是隨機之法、故切近人情、此體用之辯也。惜乎後世學者、各束於教。習儒者拘。習老者狂。學佛者隘。此學者之弊、皆執我之害也。果能力破我執、則剖破藩籬、即大家矣。
發明歸趣
愚嘗竊謂孔聖若不知老子、決不快活。若不知佛、決不柰煩。老子若不知孔、決不口口說無為而治。若不知佛、決不能以慈悲為寶。佛若不經世、決不在世間教化眾生。愚意孔老、即佛之化身也。後世學佛之徒、若不知老、則直管往虛空裏看將去。目前法法都是障礙、事事不得解脫。若不知孔子、單單將佛法去涉世、決不知世道人情、逢人便說玄妙。如賣死貓頭、一毫沒用處。故祖師亦云、說法不投機、終是閒言語。所以華嚴經云或邊地語說四諦、此佛說法未嘗單誇玄妙也。然隨俗以度生、豈非孔子經世之心乎。又經云、五地聖人。涉世度生、世間一切經書技藝、醫方雜論、圖書印璽種種諸法、靡不該練、方能隨機。故曰、世諦語言資生之業、皆順正法。故儒以仁為本、釋以戒為本。若曰、孝悌為仁之本、與佛孝名為戒。其實一也。以此觀之佛豈絕無經世之法乎。由孔子攘夷狄、故教獨行於中國。佛隨邊地語說四諦、故夷狄皆從其化。此所以用有大小不同耳。是知三教聖人所同者心、所異者跡也。以跡求心、則如蠡測海。以心融跡、則似芥含空。心跡相忘、則萬派朝宗、百川一味。
明建鄴憨山道者德清著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註】此章總言道之體用,及入道工夫也。老氏之學,盡在於此。其五千餘言,所敷演者,唯演此一章而已。所言道,乃真常之道。可道之道,猶言也。意謂真常之道,本無相無名,不可言說。凡可言者,則非真常之道矣,故非常道。且道本無名,今既強名曰道,是則凡可名者,皆假名耳,故非常名。此二句,言道之體也。然無相無名之道,其體至虛,天地皆從此中變化而出,故為天地之始。斯則無相無名之道體,全成有相有名之天地,而萬物盡從天地陰陽造化而生成。此所謂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故為萬物之母。此二句,言道之用也。此下二句,乃入道之工夫。常,猶尋常也。欲,猶要也。老子謂,我尋常日用安心於無,要以觀其道之妙處。我尋常日用安心於有,要以觀其道之徼處。徼,猶邊際也。意謂全虛無之道體,既全成了有名之萬物。是則物物皆道之全體所在,正謂一物一太極。是則只在日用目前,事事物物上,就要見道之實際,所遇無往而非道之所在。故莊子曰,道在稊稗,道在屎尿。如此深觀,纔見道之妙處。此二觀字最要緊。此兩者同已下,乃釋疑顯妙。老子因上說觀無觀有,恐學人把有無二字看做兩邊,故釋之曰,此兩者同。意謂我觀無,不是單單觀無。以觀虛無體中,而含有造化生物之妙。我觀有,不是單單觀有。以觀萬物象上,而全是虛無妙道之理。是則有無並觀,同是一體,故曰,此兩者同。恐人又疑兩者既同,如何又立有無之名,故釋之曰,出而異名。意謂虛無道體,既生出有形天地萬物。而有不能生有,必因無以生有。無不自無,因有以顯無。此乃有無相生,故二名不一,故曰,出而異名。至此恐人又疑既是有無對待,則不成一體,如何謂之妙道,故釋之曰,同謂之玄。斯則天地同根,萬物一體。深觀至此,豈不妙哉。老子又恐學人工夫到此,不能滌除玄覽,故又遣之曰,玄之又玄。意謂雖是有無同觀,若不忘心忘跡,雖妙不妙。殊不知大道體中,不但絕有無之名,抑且離玄妙之跡,故曰,玄之又玄。工夫到此,忘懷泯物,無往而不妙,故曰,眾妙之門。斯乃造道之極也。似此一段工夫,豈可以區區文字者也之乎而盡之哉。此愚所謂須是靜工純熟,方見此中之妙耳。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註】此釋前章可名非常名,以明世人居有為之跡,虛名不足尚。聖人處無為之道以御世,功不朽而真名常存之意也。意謂天下事物之理,若以大道而觀,本無美與不美,善與不善之跡。良由人不知道,而起分別取捨好尚之心,故有美惡之名耳。然天下之人,但知適己意者為美。殊不知在我以為美,自彼觀之,則又為不美矣。譬如西施顰美,東施愛而效之,其醜益甚。此所謂知美之為美,斯惡已。惡,醜也。又如比干,天下皆知為賢善也,紂執而殺之。後世效之以為忠,殺身而不悔。此所謂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此皆尚名之過也。是則善惡之名,因對待而有。故名則有無相生,事則難易相成,物則長短相形,位則高下相傾,言則音聲相和,行則前後相隨,此乃必然之勢。譬如世人以尺為長,以寸為短。假若積寸多於尺,則又名寸為長,而尺為短矣。凡物皆然,斯皆有為之跡耳。凡可名者,皆可去。此所謂名可名,非常名也。是以聖人知虛名之不足尚,故處無為之道以應事。知多言之不可用,故行不言之教以化民。如天地以無心而生物,即萬物皆往資焉,不以物多而故辭。雖生成萬物,而不以萬物為己有。雖能生物,而不自恃其能。且四時推移,雖有成物之功,功成而不居。夫惟不居其功,故至功不朽。不尚其名,故真名常存。聖人處無為之道,亦由是也。蓋萬物作焉已下,皆是說天地之德,以比聖人之德。文意雙關,莊子釋此意極多。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知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
【註】此言世人競有為之跡,尚名好利嗜欲之害,教君人者治之之方。以釋上章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之實效也。蓋尚賢,好名也。名,爭之端也。故曰爭名於朝。若上不好名,則民自然不爭。貴難得之貨,好利也。利,盜之招也。若上不好利,則民自然不為盜。故曰苟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所以好名好利者,因見名利之可欲也,故動亂其心以爭競之。若在上者苟不見名利有可欲,則民亦各安其志,而心不亂矣。故曰不見可欲,使心不亂。然利,假物也。人以隋珠為重寶,以之投雀,則飛而去之。色,妖態也。人以西施為美色,麋鹿則見而驟之。名,虛聲也。人以崇高為貴名,許由則避而遠之。食,爽味也。人以太牢為珍羞,海鳥則觴而悲之。是則財色名食,本無可欲。而人欲之者,蓋由人心妄想思慮之過也。是以聖人之治,教人先斷妄想思慮之心,此則拔本塞源,故曰虛其心。然後使民安飽自足,心無外慕,故曰實其腹。然而人心剛強好爭者,蓋因外物誘之,而起奔競之志也。故小人雞鳴而起,孳孳為利,君子雞鳴而起,孳孳為名,此強志也。然民既安飽自足,而在上者則以清淨自正。不可以聲色貨利外誘民心,則民自絕貪求,不起奔競之志,其志自弱,故曰弱其志。民既無求,則使之以鑿井而飲,耕田而食,自食其力,故曰強其骨。如此則常使民不識不知,而全不知聲色貨利之可欲,而自然無欲矣。故曰常使民無知無欲。縱然間有一二黠滑之徒,雖知功利之可欲,亦不敢有妄為攘奪之心矣,故曰使夫知者不敢為也。如上所言,乃不言之教,無為之事也。人君苟能體此而行以治天下,則天下無不治者矣。故結之曰,為無為,則無不治。老子文法極古,然察其微意,蓋多述古。或述其行事,或述其文辭,似此為無為則無不治,乃述上古聖人之行事者。至若是謂等語,皆引古語以證今意,或以己意而釋古語者。且其文法機軸,全在結句,是一篇主意。蓋結句,即題目也。讀者知此,則思過半矣。至其句法,有一字一句,二字一句,三字一句者極多。人不知此,都連牽讀去,不但不得老子立言之妙。而亦不知文章之妙也。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
【註】此讚道之體用微妙,而不可測知也。沖,虛也。盈,充滿也。淵,靜深不動也。宗,猶依歸也。謂道體至虛,其實充滿天地萬物。但無形而不可見,故曰用之或不盈。道體淵深寂漠,其實能發育萬物,而為萬物所依歸。但生而不有,為而不宰,故曰似萬物之宗。或,似,皆不定之辭。老子恐人將言語為實,不肯離言體道,故以此等疑辭以遣其執耳。銳,即剛勇精銳。謂人剛銳之志,勇銳之氣,精銳之智,此皆無物可挫。唯有道者能挫之,故曰挫其銳。如子房之博浪,其剛勇可知。大索天下而不得,其精銳可知。此其無可挫之者,唯見挫於圯上老人一草履耳。由子房得此而進之於漢,卒以無事取天下。吾意自莊周以下,而功名之士,得老氏之精者,唯子房一人而已。以此較之,周善體而良善用,方朔得之,則流為詭矣。其他何足以知之。紛,謂是非紛擾。即百氏眾口之辯也。然各是其是,各非其非,此皆無人解之者。唯有道者,以不言之辯而解之。所謂大辯若訥。以道本無言,而是非自泯,故曰解其紛。和,混融也。光,智識衒耀於外。即所謂飾智驚愚,修身明汙者,是也。唯有道者,韜光內照,光而不耀。所謂眾人昭昭,我獨若昏。眾人察察,我獨悶悶。故曰和其光。與俗混一而不分。正謂呼我以牛,以牛應之。呼我以馬,以馬應之。故曰同其塵。然其道妙用如此,變化無方。而其體則湛然不動,雖用而無跡。故曰湛兮或存。要妙如此,而不知其所從來。故曰吾不知誰之子。且而不是有形之物,或象帝之先耶。帝,即天帝。象,或似也。愚謂此章讚道體用之妙,且兼人而釋者。蓋老子凡言道妙,全是述自己胸中受用境界。故愚亦兼人而解之。欲學者知此,可以體認做工夫。方見老子妙處。宇宇皆有指歸,庶不肖虛無孟浪之談也。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註】此言天地之道,以無心而成物。聖人之道,以忘言而體玄也。仁,好生愛物之心。芻狗,乃縛芻為狗,以用祭祀者。且天地聖人,皆有好生愛物之仁。而今言不仁者,謂天地雖是生育萬物,不是有心要生。蓋由一氣當生,不得不生。故雖生而不有。譬如芻狗,本無用之物。而祭者當用,不得不用。雖用而本非有也。故曰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雖是愛養百姓,不是有心要愛。蓋由同體當愛,不得不愛。雖愛而無心。譬如芻狗,雖虛假之物。而尸之者當重,不得不重。雖重而知終無用也。故曰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猶,似也。橐,即皮韝。乃鼓風鑄物之器。籥,即管籥。乃承氣出音之器。屈,枉己從人之意。動,猶感觸也。謂橐籥二物,其體至虛而有用,未嘗恃巧而好為。故用不為伸,不用則虛以自處,置之而亦不自以為屈,故曰虛而不屈。且人不用則已。若用之,則觸動其機,任其造作而不休,故曰動而愈出。然道在天地,則生生而不已。道在聖人,則既已為人己愈有,既已與人己愈多。大道之妙如此。惜乎談道者,不知虛無自然之妙。方且眾口之辯說,說而不休,去道轉遠,故曰多言數窮。不若忘言以體玄,故曰不若守中。蓋守中,即進道之功夫也。
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註】此言道體常存,以釋上章虛而不屈,動而愈出之意也。谷,虛而能應者。以譬道體至虛,靈妙而不可測,亙古今而長存,故曰谷神不死。且能生天生地,萬物生生而不已,故曰是謂玄牝。牝,物之雌者。即所謂萬物之母也。門,即出入之樞機。謂道為樞機,萬物皆出於機,入於機。故曰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幽綿不絕之意。謂此道體至幽至微,綿綿而不絕,故曰若存。愈動而愈出,用之不竭,故曰不勤。凡有心要作,謂之勤。蓋道體至虛,無心而應用,故不勤耳。
天長。地久。天地所以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耶。故能成其私。
【註】此言天地以不生故長生,以比聖人忘身故身存也。意謂世人各圖一己之私,以為長久計。殊不知有我之私者,皆不能長久也。何物長久,唯天地長久。然天地所以長久者,以其不自私其生,故能長生。其次則聖人長久,是以聖人體天地之德,不私其身以先人,故人樂推而不厭。故曰後其身而身先。聖人不愛身以喪道,故身死而道存。道存則千古如生,即身存也。故曰外其身而身存。老子言此,乃審問之曰,此豈不是聖人以無私而返成其私耶。且世人營營為一身之謀,欲作千秋之計者,身死而名滅。是雖私,不能成其私,何長久之有。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矣。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惟不爭、故無尤。
【註】此言不爭之德,無往而不善也。上,最上。謂謙虛不爭之德最為上善,譬如水也,故曰上善若水。水之善,妙在利萬物而不爭。不爭,謂隨方就圓,無可不可,唯處於下。然世人皆好高而惡下。唯聖人處之。故曰處眾人之惡,故幾於道。幾,近也。由聖人處謙下不爭之德,故無往而不善。居則止於至善,故曰善地。心則淵靜深默,無往而不定,故曰善淵。與,猶相與。謂與物相與,無往而非仁愛之心,故曰與善仁。言無不誠,故曰善信。為政不爭,則行其所無事,故曰善治。為事不爭,則事無不理,故曰善能。不爭,則用捨隨時,迫不得已而後動,故曰善時。不爭之德如此,則無人怨,無鬼責。故曰夫惟不爭,故無尤矣。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註】此言知進而不知退者之害,誡人當知止可也。持而盈之不如其已者,謂世人自恃有持滿之術,故貪位慕祿進進而不已。老子意謂雖是能持,不若放下休歇為高,故不如其已。倘一旦禍及其身,悔之不及。即若李斯臨刑,顧謂其子曰,吾欲與若復牽黃犬,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此蓋恃善持其盈而不已者之驗也。故云知足常足,終身不辱,知止常止,終身不恥,此之謂也。揣而銳之,不可長保者。揣,揣摩。銳,精其智思。如蘇張善揣摩之術者是也。謂世人以智巧自處,恃其善於揣摩,而更益其精銳之思,用智以取功名,進進而不已。老子謂雖是善能揣摩,畢竟不可長保。如蘇張縱橫之術,彼此相詐,不旋踵而身死名滅,此蓋揣銳之驗也。如此不知止足之人,貪心無厭。縱得金玉滿堂,而身死財散,故曰莫之能守。縱然位極人臣,而驕泰以取禍,乃自遺其咎。此蓋知進不知退者之害也。人殊不知天道惡盈而好謙。獨不見四時乎,成功者退。人若功成名遂而身退,此乃得天之道也。
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滌除玄覽、能無疵乎。愛民治國、能無為乎。天門開闔、能無雌乎。明白四達、能無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註】此章教人以造道之方,必至忘知絕跡,然後方契玄妙之德也。載,乘也。營,舊註為魂。楚辭云,魂識路之營營,蓋營營,猶言惺惺,擾動貌。然魂動而魄靜,人乘此魂魄而有思慮妄想之心者。故動則乘魂,營營而亂想。靜則乘魄,昧昧而昏沈。是皆不能抱一也。故楞嚴曰,精神魂魄,遞相離合,是也。今抱一者,謂魂魄兩載,使合而不離也。魂與魄合,則動而常靜,雖惺惺而不亂想。魄與魂合,則靜而常動,雖寂寂而不昏沈。道若如此,常常抱一而不離,則動靜不異,寤寐一如。老子審問學者做工夫能如此。乎者,責問之辭。專氣致柔。專,如專城之專。謂制也。然人賴氣而有生。以妄有緣氣,於中積聚,假名為心。氣隨心行,故心妄動則氣益剛。氣剛而心益動。所謂氣壹則動志。學道工夫,先制其氣不使妄動以薰心,制其心不使妄動以鼓氣,心靜而氣自調柔。工夫到此,則怒出於不怒矣。如嬰兒號而不嗄也。故老子審問其人之工夫能如此乎。滌除玄覽。玄覽者,謂前抱一專氣工夫,做到純熟,自得玄妙之境也。若將此境覽在胸中,執之而不化,則返為至道之病。只須將此亦須洗滌,淨盡無餘,以至於忘心絕跡,方為造道之極。老子審問能如此乎。此三句,乃入道工夫,得道之體也。老子意謂道體雖是精明,不知用上何如,若在用上無跡,方為道妙。故向下審問其用。然愛民治國,乃道之緒餘也。所謂道之真以治身,其緒餘土苴以為天下國家。故聖人有天下而不與。愛民治國,可無為而治。老子審問能無為乎。若不能無為,還是不能忘跡,雖妙而不妙也。天門,指天機而言。開闔,猶言出入應用之意。雌,物之陰者。蓋陽施而陰受,乃留藏之意。蓋門有虛通出入之意。而人心之虛靈,所以應事接物,莫不由此天機發動。蓋常人應物,由心不虛,凡事有所留藏,故心日茆塞。莊子謂室無空虛,則婦姑勃蹊。心無天遊,則六鑿相攘。此言心不虛也。然聖人用心如鏡,不將不迎,來無所粘,去無蹤跡。所謂應而不藏。此所謂天門開闔而無雌也。老子審問做工夫者能如此乎。明白四達,謂智無不燭也。然常人有智,則用智於外,衒耀見聞。聖人智包天地,而不自有其知。謂含光內照。故曰明白四達而無知。老子問人能如此乎。然而學道工夫做到如此,體用兩全,形神俱妙,可謂造道之極。其德至妙,可以合乎天地之德矣。且天地之德,生之畜之。雖生而不有,雖為而不恃,雖長而不宰,聖人之德如此,可謂玄妙之德矣。
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註】此言向世人但知有用之用,而不知無用之用也。意謂人人皆知車轂有用,而不知用在轂中一竅。人人皆知器之有用,而不知用在器中之虛。人人皆知室之有用,而不知用在室中之空。以此為譬,譬如天地有形也,人皆知天地有用,而不知用在虛無大道。亦似人之有形,而人皆知人有用,而不知用在虛靈無相之心。是知有雖有用,而實用在無也。然無不能自用,須賴有以濟之。故曰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利,猶濟也。老氏之學,要即有以觀無。若即有以觀無,則雖有而不有。是謂道妙。此其宗也。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註】此言物欲之害,教人離欲之行也。意謂人心本自虛明,而外之聲色飲食貨利,亦本無可欲。人以為可欲而貪愛之。故眼則流逸奔色,而失其正見,故盲。耳則流逸奔聲,而失其真聞,故聾。舌則流逸奔味,而失其真味,故爽。心則流逸奔境,而失其正定,故發狂。行則逐於貨利,而失其正操,故有妨。所謂利令智昏,是皆以物欲喪心,貪得而無厭者也。聖人知物欲之為害。雖居五欲之中,而修離欲之行,知量知足。如偃鼠飲河,不過實腹而已。不多貪求以縱耳目之觀也。諺語有之,羅綺千箱,不過一暖,食前方丈,不過一飽,其餘皆為榮觀而已。故云雖有榮觀,燕處超然,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去貪欲之害,而修離欲之行,故去彼取此。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則可寄於天下。愛以身為天下、乃可託於天下。
【註】此言名利之大害,教人重道忘身以袪累也。寵辱若驚者,望外之榮曰寵。謂世人皆以寵為榮,卻不知寵乃是辱。以其若驚。驚,心不安貌。貴大患若身者,崇高之位曰貴,即君相之位。謂世人皆以貴為樂,卻不知貴乃大患之若身。以身喻貴,謂身為苦本,貴為禍根,言必不可免也。此二句立定,向下徵而釋之曰,何謂寵是辱之若驚耶。寵為下,謂寵乃下賤之事耳。譬如僻倖之人,君愛之以為寵也。雖卮酒臠肉必賜之。非此,不見其為寵。及其賜也,必叩頭而噉之。將以為寵。彼無寵者,則傲然而立。以此較之,雖寵實乃辱之甚也。豈非下耶。故曰寵為下。且而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也,患失之。是則競競得失於眉睫之間,其心未嘗暫自安。由此觀之,何榮之有。故曰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此其所以寵是辱也。貴大患若身者,是以身之患,喻貴之患也。然身,乃眾患之本。既有此身,則飢寒病苦,死生大患,眾苦皆歸,必不可免。故曰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無身,則無患矣。故曰及吾無身,吾有何患。然位,乃禍之基也。既有此位,則是非交謫,冰炭攻心,眾毀齊至,內則殘生傷性以滅身,外則致寇招尤以取禍,必不可逃。故曰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貴。無貴,則無患矣。故曰貴大患若身。筆乘引王子搜,非惡為君也,惡為君之患也。蓋言貴為君人之患。莊子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獨不見郊祀之犧牛乎。養食之數歲,衣以文繡,以入太廟。當是之時,雖欲為狐豚,豈可得乎。斯言貴為卿相者之患。老子言苟知身為大患不可免。則知貴為大患,亦不可免也。然且世人不知貴為大患,返以為榮。愛身取貴,以致終身之累。皆非有道之所為也。唯有道者,不得已而臨蒞天下,不以為己顯。雖處其位,但思道濟蒼生,不以為己榮。此則貴為天下貴,非一己之貴。如此之人,乃可寄之以天下之任。然有道者,處崇高之位,雖愛其身,不是貪位慕祿以自保。實所謂衛生存身以行道。是則愛身,乃為天下愛其身,非私愛一己之身。如此之人,乃可託以天下之權。若以此為君,則無為而治。以此為臣,則功大名顯。故道為天下貴也。故日貴以身為天下,則可寄於天下。愛以身為天下,乃可託於天下。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繩繩兮、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是謂為無狀之狀。無象之象。是謂惚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註】此言大道體虛,超乎聲色名相思議之表,聖人執此以御世也。夷,無色也。故視之不可見。希,無聲也。故聽之不可聞。微,無相也。故搏之不可得。搏,取之也。此三者,雖有此名,其實不可致詰。致詰,猶言思議。由其道體混融而不可分,故為一。其上日月不足以增其明,故不皦。皦,明也,其下幽暗不能以昏其禮,故不昧。繩繩,猶綿綿不絕之意。謂道體雖綿綿不絕,其實不可名言。畢竟至虛,雖生而不有,故復歸於無物。杳冥之內,而至精存焉,故曰無狀之狀。恍惚之中,而似有物焉,故曰無象之象,是謂惚恍。此正楞嚴所謂罔象虛無,微細精想耳。由其此體,前觀無始,故迎之不見其首。後觀無終,故隨之不見其後。此乃古始之道也。上皆歷言大道之妙,下言得道之人。然聖人所以為聖人者,蓋執此妙道以御世。故曰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吾人有能知此古始之道者,即是道統所係也。故曰能知古始,是謂道紀。紀,綱紀。謂統緒也。
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惟不可識。故強為之容。豫若冬涉川。猶若畏四鄰。儼若客。渙若冰將釋。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谷。渾兮、其若濁。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久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註】此言聖人體道深玄,故形神俱妙。人能靜定虛心,則故有常存也。莊子謂嗜欲深者天機淺。蓋今世俗之人,以利欲熏心。故形氣穢濁麤鄙,固執而不化。不得微妙玄通。故天機淺露,極為易見,殆非有道氣象。皆是不善為士也。老子因謂古之善為士者,不淺露易見。乃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為不可識,最難形容。特強為之形容耳。然形容其行動也。豫若冬涉川。猶若畏四鄰。猶豫,行不進貌。冬涉川,謂不敢遽進。畏四鄰,謂不敢妄動。此乃從容不迫之意。其威儀也,儼若客。儼,謂肅然可觀。若客,謂謙退不敢直前。其氣也,渙若冰將釋。莊子謂暖然似春。又云冰解凍釋。謂其氣融和,使可親愛之意。其外貌也,敦兮其若樸。敦,敦厚。樸,無文飾也。其中心也,曠兮其若谷。曠,空也。谷,虛也。外體敦厚樸素,而中心空虛寂定也。其跡也,渾兮其若濁。渾,與混同。謂和光同塵也。蓋有道之士,心空無著。故行動威儀,氣象體段,胸次悠然,微妙玄通之若此。所謂孔德之容,惟道是從。故可觀而不可識。世俗之人,以功名利祿交錯於前,故形氣穢濁,而不可觀。老子因而愍之曰,孰能於此濁亂之中,恬退自養,靜定持心,久久而徐清之耶。蓋心水汨昏,以靜定治之,則清。所謂如澄濁水,沙土自沈,清水現前,名為初伏客塵煩惱。不能頓了,故曰徐清。人皆競進於功利之間。老子謂孰能安定自守,久久待時而後生耶。生,乃發動。謂應用也。即聖人迫不得已而後應之意。筆乘謂老子文法多什韻。蓋清,生,盈,成,一韻耳。若言徐動,徐應,則不什矣。老子嗟歎至此,乃教之以守道之方,曰,保此道者不欲盈。盈,滿也。欲盈,乃貪得無厭,不知止足之意。謂世人但知汨汨於嗜欲,貪得不足。殊不知天道忌盈,滿則溢矣。所謂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故此教之以不欲盈也。後乃結示知足常足之意,曰,夫惟不盈,是以能敝不新成,故敝。物之舊者謂之敝。凡物舊者,最持久,能奈風霜磨折。而新成者,雖一時鮮明,不久便見損壞。老子謂世人多貪好盈,雖一時榮觀快意,一旦禍及,則連本有皆失之矣。惟有道者,善知止足。雖無新成之名利,而在我故有現成之物,則可常常持之而不失矣。故曰能敝不新成。觀子房請留辟穀之事,可謂能敝不新成者。此余所謂子房得老之用也。
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夫物芸芸、各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
【註】此承上章要人作靜定功夫,此示功夫之方法也。致虛極守靜篤者。致,謂推致推窮之意。虛,謂外物本來不有。靜,謂心體本來不動。世人不知外物本來不有,而妄以為實。故逐物牽心,其心擾擾妄動,火馳而不返。見利亡形,見得亡真,故競進而不休,所以不能保此道也。今學道工夫,先要推窮目前萬物,本來不有。則一切聲色貨利,當體全是虛假不實之事。如此推窮,縱有亦無。一切既是虛假,則全不見有可欲之相。既不見可欲,則心自然不亂。而永絕貪求,心閒無事。如此守靜,可謂篤矣。故致虛要極,守靜要篤也。老子既勉人如此做工夫,恐人不信。乃自出己意曰,我之工夫亦無他術,唯只是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如此而已。並作,猶言並列於前也。然目前萬物本來不有,蓋從無以生有。雖千態萬狀,並列於前,我只觀得當體全無。故曰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復,謂心不妄動也。向下又自解之曰,夫物芸芸,各歸其根。意謂目前萬物雖是暫有,畢竟歸無,故云各歸其根。根,謂根本元無也。物既本無,則心亦不有。是則物我兩忘,寂然不動。故曰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命,乃當人之自性,賴而有生者。然人雖有形,而形本無形。能見無形,則不獨忘世,抑且忘身。身世兩忘,則自復矣。故云靜曰復命。性,乃真常之道也。故云復命曰常。人能返觀內照,知此真常妙性,纔謂之明。故云知常曰明。由人不知此性,故逐物妄生,貪欲無厭。以取戕生傷性亡身敗家之禍。故曰不知常,妄作凶。人若知此真常之道,則天地同根,萬物一體,此心自然包含天地萬物。故曰知常容。人心苟能廣大如此,則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其心廓然大公,則全不見有我之私。故曰容乃公。此真常大道,人若得之於內,則為聖。施之於外,則為王。故曰公乃王。王乃法天行事,合乎天心。故曰王乃天。天法道,合乎自然。故曰天乃道。與天地參。故曰道乃久。人得此道,則身雖死而道常存。故曰沒身不殆。殆,盡也。且此真常之道,備在於我。而人不知,返乃亡身殉物,嗜欲而不返,豈不謬哉。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親之、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故信不足焉、有不信。猶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曰我自然。
【註】此言上古無知無識,故不言而信。其次有知有識,故欺偽日生。老子因見世道日衰,想復太古之治也。大上下知有之者,謂上古洪荒之世,其民渾然無偽,與道為一,全不知有。既而混沌日鑿,與道為二,故知有之。是時雖知有,猶未離道,故知而不親。其世再下,民去道漸疏,始有親之之意。是時雖知道之可親,但親於道,而人欲未流,尚無是非毀譽之事。其世再下,而人欲橫流,盜賊之行日生。故有桀跖之非毀,堯舜之是譽。是時雖譽,猶且自信而不畏。其世再下,而人欲固蔽,去道益遠,而人皆畏道之難親。故孔子十五而志於學,至七十而方從心。即顏子好學,不過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可見為道之難,而人多畏難而苟安也。是時雖畏,猶知道之不敢輕侮。其世再下,則人皆畔道而行。但以功名利祿為重,全然不信有此道矣。老子言及至此,乃歎之曰,此無他,蓋由在上者自信此道不足,故在下者不信之耳。然民既已不信矣,而在上者,就當身體力行無為之道,以啟民信。清淨自正,杜民盜賊之心,可也。不能如此,見民奸盜日作,猶且多彰法令,禁民為非。而責之以道德仁義為重,愈責愈不信矣,豈不謬哉。故曰猶兮其貴言。貴,重也。此上乃歷言世道愈流愈下。此下乃想復太古無為之治。曰,斯皆有為之害也。安得太古無為之治,不言而信,無為而成。使其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人人功成事遂,而皆曰我自然耶。蓋老氏之學,以內聖外王為主。故其言多責為君人者,不能清靜自正,啟民盜賊之心。苟能體而行之,真可復太古之治。
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註】此承上章言世道愈流愈下,以釋其次親之譽之之意也。大道無心愛物,而物物各得其所。仁義則有心愛物,即有親疏區別之分。故曰大道廢,有仁義。智慧,謂聖人治天下之智巧。即禮樂權衡斗斛法令之事。然上古不識不知,而民自樸素。及乎中古,民情日鑿。而治天下者,乃以智巧設法以治之。殊不知智巧一出,而民則因法作奸。故曰智慧出,有大偽。上古雖無孝慈之名,而父子之情自足。及乎衰世之道,為父不慈者眾,故立慈以規天下之父。為子不孝者眾,以立孝以教天下之子。是則孝慈之名,因六親不和而後有也。蓋忠臣以諫人主得名。上古之世,君道無為而天下自治。臣道未嘗不忠,而亦未嘗以忠立名。及乎衰世,人君荒淫無度,雖有為而不足以治天下。故臣有殺身諫諍,不足以盡其忠者。是則忠臣之名,因國家昏亂而有也。此老子因見世道衰微,思復太古之治,殆非憤世勵俗之談也。
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智、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樸。少思寡欲。
【註】此承前章而言智不可用,亦不足以治天下也。然中古聖人,將謂百姓不利,乃為斗斛權衡符璽仁義之事,將利於民,此所謂聖人之智巧矣。殊不知民情日鑿,因法作奸。就以斗斛權衡符璽仁義之事,竊以為亂。方今若求復古之治,須是一切盡去,端拱無為,而天下自治矣。且聖智本欲利民,今既竊以為亂,反為民害。棄而不用,使民各安其居,樂其業,則享百倍之利矣。且仁義本為不孝不慈者勸,今既竊之以為亂,苟若棄之,則民有天性自然之孝慈可復矣。此即莊子所謂虎狼仁也。意謂虎狼亦有天性之孝慈,不待教而後能。況其人為物之靈乎。且智巧本為安天下,今既竊為盜賊之資,苟若棄之,則盜賊無有矣。然聖智仁義智巧之事,皆非樸素,乃所以文飾天下也。今皆去之,似乎於文則不定,於樸素則有餘。因世人不知樸素渾全之道,故逐逐於外物,故多思多欲。今既去華取實,故令世人心志,有所係屬於樸素之道。若人人果能見素抱樸,則自然少思寡欲矣。若知老子此中道理,只以莊子馬蹄胠篋作註解,自是超足。
絕學、無憂。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臺。我獨泊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乘乘兮、若無所歸。眾人皆有餘。而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澹兮其若海。飂兮似無所止。眾人皆有以。我獨頑且鄙。我獨異於人。而貴求食於母。
【註】此承前二章言聖智之為害,不但不可用,且亦不可學也。然世俗無智之人,要學智巧仁義之事。既學於己,將行其志。則勞神焦思,汲汲功利,盡力於智巧之間。故曰巧者勞而智者憂。無知者又何所求。是則有學則有憂,絕學則無憂矣。然聖人雖絕學,非是無智。但智包天地而不用。順物忘懷,澹然無欲,故無憂。世人無智而好用。逐物忘道,汨汨於欲,故多憂耳。斯則憂與無憂,端在用智不用智之間而已。相去不遠,譬夫唯之與阿,皆應人之聲也,相去能幾何哉,以唯敬而阿慢。憂與無憂,皆應物之心也,而聖凡相隔,善惡相反,果何如哉。此所謂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也。老子言及至此,恐世俗將謂絕學,便是瞢然無知。故曉之曰,然雖聖人絕學,不是瞢然無知,其實未嘗不學也。但世俗以增長知見,日益智巧,馳騁物欲以為學。聖人以泯絕知見,忘情去智,遠物離欲以為學耳。且夫聲色貨利,皆傷生害道之物,世人應當可畏者。我則不可不畏懼而遠之。故曰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苟不知畏,汨沒於此,荒淫無度,其害非細。故曰荒兮其未央哉。央,盡也。由是觀之,世人以增益知見為學。聖人以損情絕欲為學。所謂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耳。眾人忘道逐物,故汨汨於物欲之間。酷嗜無厭,熙熙然如享太牢之味,以為至美。方且榮觀不休,如登春臺之望,以為至樂。老子謂我獨離物向道,泊於物欲未萌之前,不識不知,超然無欲。故曰我獨泊兮其未兆,若嬰兒之未孩。兆,念之初萌也。嬰兒,乃無心識愛惡之譬。孩,猶骸骨之骸。未骸,所謂骨弱筋柔。乃至柔之譬。眾人見物可欲,故其心執著而不捨。老子謂我心無欲,了無繫累。泛然應物,虛心遊世,若不繫之舟。故曰乘乘兮若無所歸。乘乘,猶泛泛也。眾人智巧多方,貪得無厭,故曰有餘。我獨忘形去智,故曰若遺。遺,猶忘失也。然我無知無我,豈真愚人之心也哉。但只渾渾沌沌,不與物辨,如此而已。故俗人昭昭,而我獨昏昏。昭昭,謂智巧現於外也。俗人察察,而我獨悶悶。察察,即俗謂分星擘兩,絲毫不饒人之意。昏昏悶悶,皆無知貌。我心如此,澹然虛明,若海之空闊不可涯量。颼然無著,若長風之御太虛。眾人皆自恃聰明知見,各有所以。以,猶自恃也。我獨無知無欲,頑而且鄙,亦似庸常之人而已。然我所以獨異於人者,但貴求食於母耳。凡能生物者,謂之母。所生者,謂之子。且此母字,不可作有名萬物之母的母字。此指虛無大道,能生天地萬物,是以道為母,而物為子。食,乃嗜好之意。眾人背道逐物,如棄母求食於子。聖人忘物體道,故獨求食於母。此正絕學之學。聖人如此,所以憂患不能入也。前章絕聖棄智,乃無用之用。此章絕學無憂,乃無學之學。後章孔德之容一章,乃無形名之形名耳。
孔德之容、惟道是從。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窈兮冥、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閱眾甫。吾何以知眾甫之然哉、以此。
【註】此章言道乃無形名之形名也。孔,猶盛也。謂道本無形,而有道之士,和氣集於中,英華發現於外,而為盛德之容。且此德容,皆從道體所發,即是道之形容也。故曰孔德之容,惟道是從。然此道體本自無形,又無一定之象可見。故曰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恍惚,謂似有若無,不可定指之意。然且無象之中,似有物象存焉。故曰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其體至深至幽,不可窺測。且此幽深窈冥之中,而有至精無妄之體存焉。故曰窈兮冥,其中有精。其精甚真,此正楞嚴所謂唯一精真。精色不沈,發現幽秘,此則名為識陰區宇也。學者應知。然此識體雖是無形,而於六根門頭,應用不失其時。故曰其中有信。此上皆無形之形。下言無名之名。謂世間眾美之名自外來者,皆是假名無實,故其名易去。惟此道體有實有名,故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閱眾甫也。閱,猶經歷。甫,美也。謂眾美皆具。是以聖人功流萬世而名不朽者,以其皆從至道體中流出故耳。其如世間王侯將相之名,皆從人欲中來,故其功亦朽,而名亦安在哉。唯有道者,不期於功而功自大,不期於名而名不朽。是知聖人內有大道之實,外有盛德之容,眾美皆具,惟自道中而發也。故曰吾何以知眾甫之然哉,以此。
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惟不爭、故天下篡能與之爭。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
【註】此承前章言聖人所以道全德備眾美皆具者,蓋由虛心體道,與物無競,故眾德交歸也。曲,委曲。即曲成萬物而不遺之意。謂聖人委曲以御世,無一事不盡其誠,無一人不得其所。譬如陽春發育萬物,雖草芥毫芒,春氣無不充足。若纖毫不到,則春氣不全。聖人之於人,無所不至。苟不曲盡其誠,則其德不全矣。故曰曲則全。枉則直者,屈己從人曰枉。直,伸也。謂聖人道高德盛,則大有徑庭,不近人情。若不屈己從人,俯循萬物,混世同波,則人不信。人不信,則道不伸。由人屈而道伸。故曰枉則直。窪則盈者,眾水所聚,地之最下者,曰窪。譬如江海最為窪下,故萬派皆歸。而聖人之心至虛至下,故眾德交歸,德無不備。故曰窪則盈。敝則新者,衣之汙損日敝。不敝,則不浣濯,不見其新。以其敝乃新耳。以譬聖人忘形去智,日損其知見,遠其物欲,洗心退藏於密。欲不敝,則道不新。故曰敝則新。聖人忘知絕學,專心於一,故於道有得。故曰少則得。世人多知多見,於道轉失。故曰多則惑。是以聖人因愍世人以多方喪道,故抱一為天下學道之式。式,法也。智巧衒耀於外曰見。自見者不明,故不自見乃為明耳。執己為必當曰是,自是者不彰,故不自是乃彰耳。彰者,盛德顯於外也。誇功,曰伐。自伐者無功,故不自伐乃有功耳。司馬遷嘗謂韓信,假令學道謙讓,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則庶幾於漢家勳,可比周召太公之徒矣。意蓋出此。恃己之能曰矜。長,才能也。自矜者不長,不自矜者乃長耳。此上四不字,皆不爭之德也。惟聖人有之。故曰夫惟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者。由其聖人委曲如此,故萬德交歸,眾美備具。故引古語以證之曰,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
希言、自然。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而況於人乎。故從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樂得之。同於德者、德亦樂得之。同於失者、失亦樂得之。信不足、有不信。
【註】此章言聖人忘言體道,與時俱化也。希,少也。希言,猶寡言也。以前云多言數窮,不如守中。由其勉強好辯,去道轉遠,不能合乎自然。惟希言者,合乎自然耳。向下以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以比好辯者之不能久。然好辯者,蓋出憤激不平之氣。如飄風驟雨,亦乃天地不平之氣。非不迅激如人,特無終朝之久。且天地不平之氣,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此甚言辯之不足恃也。蓋好辯者,只為信道不篤,不能從事於道,未得玄同故耳。惟聖人從事於道,妙契玄同,無入而不自得。故在於有道者,則同於道。在於有德者,則同於德。失者,指世俗無道德者。謂至於世俗庸人,亦同於俗。即所謂呼我以牛,以牛應之,呼我以馬,以馬應之,無可不可。且同於道德,固樂得之。即同於世俗,亦樂而自得。此無他,蓋自信之真,雖不言,而世人亦未有不信者。且好辯之徒,曉曉多言,強聒而不休,人轉不信。此無他,以自信不足,所以人不信耳。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在道也、曰餘食贅行(行作形)。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也。
【註】此承前章言好辯者不能持久,猶如跂跨之人不能立行,甚言用智之過也。跂,足根不著地也。跨,闊步而行也。蓋跂者只知要強高出人一頭,故舉踵而立。殊不知舉踵不能久立。跨者只知要強先出人一步,故闊步而行。殊不知跨步不能長行。以其皆非自然。以此二句為向下自見自是自伐自矜之譬喻耳。自見,謂自逞己見。自是,謂偏執己是。此一曲之士,於道必暗而不明。自伐,謂自誇其功。自矜,謂自恃其能。此皆好勝強梁之人,不但無功,而且速於取死。然此道中本無是事。故曰其在道也,如食之餘,如形之贅,皆人之所共惡。而有道之士,以謙虛自守,必不處此。故曰有道者不處。以其不能合乎自然也。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處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註】此承前言世俗之士,各以己見己是為得。曾不知大道之妙,非見聞可及。故此特示大道以曉之也。有物者,此指道之全體,本來無名,故但云有一物耳。渾渾淪淪,無有絲毫縫隙,故曰混成。未有天地,先有此物,故曰先天地生。且無聲不可聞,無色不可見,故曰寂寥。超然於萬物之上,而體常不變,故曰獨立而不改。且流行四時,而終古不窮,故曰周行而不殆。殆,窮盡也。天地萬物,皆從此中生,故曰可以為天下母。老子謂此物至妙至神,但不知是何物,故曰吾不知其名,特字之曰道。且又強名之曰大道耳。向下釋其大字。老子謂我說此大字,不是大小之大。乃是絕無邊表之大。往而窮之,無有盡處。故云大曰逝。向下又釋逝字。逝者遠而無所至極也。故云逝曰遠。遠則不可聞見,無聲無色,非耳目之所到。故云遠曰反。反,謂反一絕跡。道之極處,名亦不立,此道之所以為大也。然此大道,能生天生地,神鬼神王。是則不獨道大,而天地亦大。不獨天地大,而王亦大。故域中所稱大者有四,而王居其一焉。世人但知王大,而不知聖人取法於天地。此則天地又大於王。世人但知天地大,而不知天地自道中生,取法於道。此則道又大於天地也。雖然,道固為大,而猶有稱謂名字。至若離名絕字,方為至妙,合乎自然。故曰道法自然。且而大道之妙,如此廣大精微。而世人豈可以一曲之見,自見自是以為得哉。此其所以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耳。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是以聖人終日行、不離輜重。雖有榮觀、燕處超然。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輕則失根。躁則失君。
【註】此誡君人者,當知輕重動靜,欲其保身重命之意也。然重字指身。輕字指身外之物,即功名富貴。靜字指性命。躁字指嗜慾之情。意謂身為生本,固當重者。彼功名利祿,聲色貨利,乃身外之物,固當輕者。且彼外物必因身而後有,故重為輕之根。性為形本,固至靜者。彼馳騁狂躁,甘心物慾,出於好尚之情者,彼必由性而發,故靜為躁之君。世人不知輕重,故忘身徇物,戕生於名利之間。不達動靜,故傷性失真,馳情於嗜慾之境。惟聖人不然,雖終日行而不離輜重。輜重,兵車所載糧食者也。兵行而糧食在後,乃大軍之司命。雖千里遠行,深入敵國,戒其擄掠,三軍不致鼓譟以取敗者,賴其所保輜重也。聖人遊行生死畏途,不因貪位慕祿,馳情物慾,而取戕生傷性之害者,以其所保身心性命為重也。故曰不離輜重。縱使貴為天子,富有四海之榮觀,但恬澹燕處,超然物慾之表。此其堯舜有天下而不與也。奈何後之人主,沈暝荒淫於聲色貨利之間,戕生傷性而不悟。是以物為重而身為輕也。故曰身輕天下。奈何者,怪歎之詞。物重則損生,故曰輕則失根。慾極則傷性,故曰躁則失君。君,謂性也。莊子養生讓王,蓋釋此篇之意。子由本云,輕則失臣。然臣字蓋亦指身而言。齊物以身為臣妾,以性為真君,源出於此。
善行無轍跡。善言無瑕謫。善計不用籌策。善閉無關鍵而不可開。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是謂襲明。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不善人者、善人之資。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智大迷。是謂要妙。
【註】此言聖人善入塵勞,過化存神之妙也。轍跡,猶言痕跡。世人皆以人我對待,動與物競,彼此不忘,故有痕跡。聖人虛己遊世,不與物忤,任物之自然,所謂忘於物者物亦忘之。彼此兼忘,此行之善者。故無轍跡。瑕謫,謂是非辨別,指瑕謫疵之意。聖人無意必固我。因人之言。然,然。不然,不然。可,可。不可,不可。未嘗堅白同異,此言之善者,故無瑕謫。籌策,謂揣摩進退,算計得失利害之意。聖人無心御世,迫不得已而後應,曾無得失之心。然死生無變於己,而況利害之端乎。此計之善者,故不用籌策。關鍵,閉門之具。猶言機關也。世人以巧設機關,籠羅一世,將謂機密而不可破。殊不知能設之,亦有能破之者。歷觀古之機詐相尚之士,造為勝負者,皆可破者也。唯聖人忘機待物,在宥群生。然以道為密,不設網羅,而物無所逃。此閉之善者,所謂天下莫能破。故無關鍵而不可開。繩約,謂繫屬之意。世人有心施恩,要以結屬人心。殊不知有可屬,亦有可解。然有心之德,使人雖感而易忘,所謂賊莫大於德有心。聖人大仁不仁,利澤施乎一世,而不為己功,且無望報之心,故使人終古懷之而不忘。此結之善者,故無繩約而不可解。是以聖人處世,無不可化之人,有教無類,故無棄人。無不可為之事,物各有理,故無棄物。物,猶事也。如此應用,初無難者,不過承其本明,因之以通其蔽耳。故曰襲明。襲,承也。猶因也。莊子庖丁游刃解牛,因其固然,動刀甚微,劃然已解。意出於此。觀留侯躡足附耳,因偶語而乞封,借四皓而定漢,以得老氏之用。故其因事處事,如此之妙,可謂善救者也。其他孰能與之。故世之善人,不善人之師。不善人,善人之資。由其飾智矜愚,修身明汙,故皆知師之可貴。擇類而教,樂得而育,故皆知資之可愛。若夫聖人為舉世師保,而不知其師之可貴。化育億兆,而不知其資之可愛。所謂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忘己難。此雖在智者,猶太迷而不知,況淺識乎。斯所過者化,所存者神,是謂要妙。
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為天下谿、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歸於無極。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樸。樸散則為器。聖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制不割。
【註】此承上章行道之妙,而言聖人不以知道為難,而以守道為要妙也。古德云,學道,悟之為難。既悟,守之為難。然行道之妙,實出於守道之要耳。蓋此中知字,即悟也。知雄守雌者,物無與敵謂之雄,柔伏處下謂之雌。谿,乃窊下之地。眾水所歸之處也。嬰兒者,柔和之至也。前云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然氣雖勝物,物有以敵之。而道超萬物,物無與敵者。故謂之雄。聖人氣與道合,心超物表。無物與敵,而能順物委蛇,與時俱化,不與物競,故曰知其雄,守其雌。由守其雌,故眾德交歸,如水之就下,故為天下谿也。由乎處下如谿,故但受而不拒,應而不藏,流潤而不竭,故曰常德不離。以入物而物不知,如嬰兒終日號而嗌不嗄,和之至也。以能勝物而不傷,故曰復歸於嬰兒。知白守黑者。白,謂昭然明白。智無不知之意。黑,昏悶無知之貌。式,謂法則。忒,差謬也。謂聖人智包天地,明並日月,而不自用其知。所謂明白四達,能無知乎。故曰知其白,守其黑。由其真知而不用其知,故無強知之過謬,故可為天下式。然強知則有謬,謬則有所不知。既有所不知,則知不極矣。今知既無謬,則知無不極,故曰復歸於無極。知榮守辱者。榮,乃光榮貴高。辱,乃汙辱賤下。谷,乃虛而能應者也。樸,謂樸素。乃木之未雕斲也。謂聖人自知道光一世,德貴人臣,而不自有其德。乃以汙辱賤下,蒙恥含垢以守之。所謂光而不耀,仁常而不居者,虛之至也。故為天下谷。由其虛,故常德乃足。德自足於中,則不緣飾於外,故復歸於樸素也。以虛而能應物,故樸散則為器。聖人以此應運出世,則可以官天地府萬物。故能範圍天地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化行於世而無棄人棄物。故曰大制不割。割,截斷也。不割者,不分彼此界限之意。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隨。或呴或吹。或強或羸。或載或隳。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
【註】此言聖人道全德備,應運出世,為官為長。當任無為無事,而不可有為太過也。由上章云,樸散則為器。聖人用之則為官長。故老子因而誡之曰,將欲取天下者,當任自然,不可有心為之。而有心為之者,吾見其必不可得已。何也,且天下者大器,有神主之。豈可以人力私智取而奪之耶。故曰不可為也。而為之者,必反敗之。縱為而得之,亦不可執為己有。而執之者,必反失之。故如強秦力能併吞六國,混一天下,是為之也。且誓云一世以至萬世,是執之也。故不旋踵而敗,二世而亡,豈非為者敗之,執者失之之驗歟。然而所以敗之失之者,以其所處過甚,而奢泰之極也。凡物極則反,此亦自然之勢耳。故物或行而在前。或復隨而在後。或呴而煖。或反吹而寒。或強而壯。或又尪羸而弱。或正載而成。或即隳頹而毀。此何以故,是皆用力過甚,而奢泰之極也。此皆聖人所不處。故曰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強。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強。炒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註】此承上言聖人不為已甚,故誡之不可以兵強天下也。凡以兵強者,過甚之事也。勢極則反,故其事好還。師之所處,必蹂踐民物,無不殘掠,故荊棘生。大軍之後,殺傷和氣,故五穀疵癘而年歲凶,此必然之勢也。然於濟弱扶傾,除暴救民,蓋有不得不用之者,惟在善用。善用者,果而已。已者,休也,此也。果,猶言結果。俗云了事便休。謂但可了事令其平服便休,不敢以此常取強焉。縱能了事,而亦不可自矜其能。亦不可自伐其功。亦不可驕恃其氣。到底若出不得已。此所謂果而不可以取強也。取強者,速敗之道。且物壯甚則易老,況兵強乎。凡物恃其強壯而過動者,必易傷。如世人恃強而用力過者,必夭死於力。恃壯而過於酒色者,必夭死於酒色。蓋傷元氣也。元氣傷,則死之速。兵強亦然。故曰是謂不道。不道早已。已者,絕也。又已者,止也。言既知其為不道,則當速止而不可再為也,亦通。孟子言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其有聞於此乎。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不可以得志於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居上勢、則以喪禮處之。殺人眾多、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
【註】此承上言不以兵強天下,故此甚言兵之不可尚也。佳兵,乃用兵之最精巧者,謂之佳兵。凡善用兵者,必甘心於殺人。兵益佳而禍益深,故為不祥之器。歷觀古今善用兵者,不但不得其死,而多無後。此蓋殺機自絕,而造物或惡之者。以其詐變不正,好殺不仁,故有道者不處。不但有道者不處,而苟有仁心者,亦不處也。何以知其然耶。觀夫君子所居則以左為貴,用兵則以右為貴,然右乃凶地,由是而知兵者,乃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也。萬一不得已而用之者。老子誡曰,當以恬淡為上。恬淡者,言其心和平,不以功利為美,而厭飽之意。既無貪功欲利之心,則雖勝而不以為美。縱不貪功利,而若以勝為美者,亦是甘心樂於殺人。夫樂於殺人者,必不可使其得志於天下。所謂造物或惡之也。若使此輩得志於天下,將為殘害而無涯量矣。且世之吉事必尚左。凶事則尚右。凶事,謂喪事也。所以用兵則貴右,言其可哀也。故兵家以偏將軍居左,以上將軍居右者,蓋上將軍司殺之重者。言居上勢者,則當以喪禮處之也。故殺人眾多,則當以悲哀泣之。即戰勝,亦當以喪禮處之。甚言其不得已而用之,即不得已而處之也。上二章,通言人臣不能以道佐人主,而返以兵為強者,故切誡之。
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之於江海也。
【註】此承上章不以兵強天下,因言人主當守道無為,則萬物賓而四海服,天地合而人民和,自然利濟無窮也。常者,終古不變之義。凡有名者,必遷變。道之所以不變者,以其無名也。故曰道常無名。樸,乃無名之譬。木之未制成器者,謂之樸。若制而成器,則有名矣。小,猶眇小。謂不足視也。且如合抱之材,智者所不顧。若取徑寸以為冠,則愚者亦尊焉。是以名為大,而以無名為小。甚言世人貴名,概以樸為不足視。故以道曰樸曰小也。然道雖樸小,而為天地萬物之本。即愚夫愚婦,而亦知所尊。故曰天下不敢臣。但侯王不能守耳。藉使侯王若能守,則萬物自然賓服矣,奚假兵力哉。然兵者凶器,未必賓服一國。且上干和氣,必有凶年。若以道服之,不但萬物來賓。抑且和氣致祥,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兵來未必盡和民人,若以道宥之,則民莫之令而自然均調,各遂其生。無名之樸,利濟如此,惜乎侯王不能守之善用耳。若散樸為器,始制則有名矣。始,猶方纔也。謂樸本無名,方纔制作,則有名生焉。且從無名而有名。既有名,而名又有名,將不知其所止矣。莊子所謂從有適有,巧歷不能得,故曰名亦既有。而殉名者愈流愈下,逐末忘本,不知其返矣。故老子戒之曰,夫名者,不可馳騖而不返。亦將知止而自足。苟不知止足,則危殆而不安。知止所以不殆也。由是而知道在天下,為萬物之宗,流潤無窮,猶川谷之於江海也。然江海所以流潤於川谷,川谷無不歸宗於江海。以譬道散於萬物,萬物莫不賓服於大道。此自然之勢也。意明侯王若能守,其效神速於此。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知足者富。強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
【註】此因上言侯王當守道無為,故此教以守之之要也。知人者,謂能察賢愚,辨是非,司黜陟,明賞罰,指瑕摘疵,皆謂之智。但明於責人者,必昧於責己。然雖明於知人為智,不若自知者明也。老子謂孔子曰,聰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議者也。博辯宏大而危其身者,好發人之惡也。去子之恭驕與智能,則近之矣。謂是故也。莊子云,所謂見見者,非謂見彼也,自見而已矣。所謂聞聞者,非謂聞彼也,自聞而已矣。能自見自聞,是所謂自知者明也。世之力足以勝人者,雖云有力。但強梁者必遇其敵,不若自勝者強。然欲之伐性,殆非敵國可比也。力能克而自勝之,可謂真強。如傳所云,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者,所謂自強不息者也。凡貪得無厭者,必心不足。苟不知足,雖尊為天子,必務厚斂以殃民。雖貴為侯王,必務強兵而富國。即縱適其欲,亦將憂而不足,故雖富不富。苟自知足,則鷦鷯偃鼠,藜藿不糝,抑將樂而有餘,此知足者富也。強志,好過於人者,未為有志。惟強行於道德者,為有志也。所者,如北辰居其所之所。又故有之義,蓋言其性也。孟子曰,性者故而已矣。世人貪欲勞形,冀立久長之業。殊不知戕生傷性,旋踵而滅亡,誰能久哉。惟抱道凝神,而復於性真者,德光終古,澤流無窮,此所謂不失其所者久也。世人嗜味養生,以希壽考,殊不知厚味腐腸,氣憊速死,誰見其壽哉。惟養性復真,形化而性常存,入於不死不生,此所謂死而不亡者壽也。老子意謂道大無垠,人欲守之,莫知其向往。苟能知斯數者,去彼取此,可以入道矣。侯王知此,果能自知自勝,知足強行。適足以全性復真,將與天地終窮。不止賓萬物,調人民而已。又豈肯以蝸角相爭,以至戕生傷性者哉。
大道氾兮、其可左右。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不名有。愛養萬物而不為主。常無欲、可名於小。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為大。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
【註】此言道大無方,聖人心與道合,故功大無外,以實前侯王能守之效也。氾者,虛而無著之意。以道大無方,體虛而無繫著,故其應用無所不至。故曰其可左右。以體虛無物,故生物而不辭。以本無我,但任物自生。故生物功成而不名己有。以與物同體,故雖愛養萬物而不為主。其體所以真常者,以其至淡無味,無可欲也。由無可欲,故不足視,似可名於小。若夫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則可名為大矣。然小大因物以名之,道豈然耶。是以聖人忘形釋智,圖於至細,志與道合,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若夫侯王專務於大,豈能成其大哉。言外之教,亦深切矣。
執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樂與餌、過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可既。
【註】此明前章未盡之意也。無象,謂之大象。大象無形,而能入眾形,有形者無不歸。聖人執無我以御天下,故天下莫不往,以其與物同體也。萬物恃之以生,故無往而不利,故云往而不害。然忘於物者,物亦忘之,故物各得其所而無不安。物物相忘而無競,故無不平。暖然如春,故無不泰。此所謂萬物賓,而天地合,人民和,故聖人終不為大,而能成其大也。前云道之所以常者,以其淡然無味,無可欲也。若夫樂之於耳,餌之於口,皆有味而可欲者。若張之於途,雖過客亦止之。然雖暫止,而不能久留,以其用之有盡,蓋不常也。若夫道之出口,則淡乎無味,不若餌之可欲。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不若樂之可欲。此可名於小。然而其體真常,故用之不可既。既,盡也。故可名為大。此大象之譬,以譬人君苟能執大象以御天下,恬淡無為。雖無聲色以悅天下之耳目。無貨利以悅天下之心志。而天下歸往樂推而不厭。此所謂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為大也。如此用之,豈有盡耶。
將欲翕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柔弱勝剛強。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註】此言物勢之自然,而人不能察,教人當以柔弱自處也。天下之物,勢極則反。譬夫日之將昃,必盛赫。月之將缺,必極盈。燈之將滅,必熾明。斯皆物勢之自然也。故固張者,翕之象也。固強者,弱之萌也。固興者,廢之機也。固與者,奪之兆也。天時人事,物理自然。第人所遇而不測識,故曰微明。斯蓋柔弱勝剛強之義耳。譬夫淵為魚之利處,但可潛形而不可脫。脫則塊然無能為。柔弱為國之利器,人主但可恭默自處,不可揭示於人。示人則致敵而招侮,將反見其不利也。夫是之謂微明。世之觀此章,皆謂老子用機智,大非本指。蓋老子所以觀天之道,執天之行是已。殆非機智之端也。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化。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無名之樸、亦將不欲。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
【註】此教人君乘流救弊之意也。以其道常無為而無不為,故侯王但能守之者,而萬物不期化而自化矣。此言守道之效,神速如此。然理極則弊生。且而物之始化也皆無欲。化久而信衰情鑿,其流必至於欲心復作。當其欲作,是在人君善救其弊者,必將鎮之以無名之樸,而後物欲之源可塞也。若施之以有名,則不濟耳。然無名之樸,雖能窒欲,若執此而不化,又將為動源矣。譬夫以藥治病,病去而藥不忘,則執藥成病。故云無名之樸,亦將不欲。此亦不欲,則可專以靜而制群動,無敢作者。故云天下將自正。自正者,謂不待正而自正矣。鎮,猶壓也。如石壓草,非不生也。蓋以無名之樸,鎮壓之而已。若欲樸之心,亦是欲機未絕。是須以靜制之,其機自息。機息則心定,而天下自正矣。故雖無名之樸,可用而不可執,況有名乎。
<<老子道德經解 上篇終>>
明建鄴憨山道者德清著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為之、而有以為。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居其薄。處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
【註】此言世降道衰,失真愈遠,教人當返其本也。所言道,乃萬物之本。德,乃成物之功。道為體而德為用。故道尊無名,德重無為。故道言有無,而德言上下。此道德之辨也。上德者,謂上古聖人,與道冥一,與物同體。雖使物各遂生,而不自有其德。以無心於德,故德被群生,終古不忘。故云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者,謂中古以下,不知有道,但知有德。故德出於有心,自不能忘。且有責報之心,物難感而易忘。故云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失,忘也。以,恃也。然上德所以有德者,以德出無為。功成事遂,而無恃為之心,故云無以為。下德所以無德者,以德出有心。而又矜功恃為,故云有以為。由是觀之,道無真偽,而德則有真有偽矣。此世數淳薄之辨也。德又下衰,上德不稱,而下德為尊,於是始有仁義之名。然仁義皆出於不德,故皆不免有心為之。但上仁雖為,而無恃為之心,故云無以為。上義則恃之矣,故云有以為。且仁義上者為真,三王是已。下則為假,五霸是已。故不足言。此又下衰,仁義之下,則禮為上矣。禮則但以虛名相尚,不復知有仁義,故上禮為之,有莫之應者。如孔子作春秋,雖正名分,而卒莫能正,此莫之應也。不唯不應,且將臂攘而仍之。此五霸之餘,戰國之習也。且彼既不知仁義,則必相因而報復之矣。仍,相因之意。又復也。此所以為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故其德下衰,至此已極,聖人亦無可為天下之具矣。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故禮乃忠信之薄,為亂之首也。所以愈流愈下者,乃用智之過也。前識,猶言蚤智,謂明見利害於未然者。然蚤智在孔子,則為周身之防,所謂明哲保身之意。其次則如范蠡樂毅之儔,以為避名全節之計。又其次則為儀秦縱橫遊說之流矣。然在聖人,則謂之權。在樂范,則謂之好高而務名。名者實之賓,故謂道之華。在儀秦用之,則為愚之始也。此所謂才智,君子用之則成名,小人用之則殺身,豈非愚之始耶。故太上以道德為尊,而仁義次之。故大丈夫處厚而不處薄。務實而不務華。故去彼取此。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其致之、一也。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正、而貴高將恐蹶。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是以侯王自謂孤寡不穀。此其以賤為本耶、非乎。故致數車、無車。不欲碌碌如玉、落落如石。
【註】此言道無為而無不為,以明無用之用為大用。欲君人者,當以無為而治也。一者,道之體也。其體至虛而無為,精一無二。凡諸有為,莫不以之為本。以,用也。意謂天地萬物,皆以道體而為本也。故天得之而清覆於上。地得之而寧載於下。神,指人心而言。謂人得之而為萬物之靈。谷,即海也。海得之而容納百川,故長盈。萬物得之而各遂其生。侯王得之而為天下正。正,猶長,所謂君長也。如此者,雖其跡不同,而推其本則一,故曰致之一也。其下又返釋之曰,天不得此,將恐分裂而不能圓覆於上矣。地不得此,將恐發動而不能寧載於下矣。人不得此,將恐生機休歇,而不能子子孫孫亹亹而無窮矣。萬物若不得此,將恐絕滅而無有矣。侯王若不得此,將恐顛蹶而不能安其貴高之位矣。此老子主意,只重在侯王無以正而貴高將恐蹶這一句。必欲人君當體道無為而治耳。凡人聽其所用而從於人者,謂之下賤。此道之譬也。夫道本無名,故天地萬物皆得而用之。如人之下賤也。且侯王不得此道,而處貴高之位,將恐蹶。豈不以是而為基本耶。故云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且侯王自謂曰,孤,寡,不穀,此三名者,皆賤者之稱也。而侯王以之,其意豈不是以賤為本耶,非乎。所以稱此者,正欲人君忘其貴高之名,而體道凝神,知其無用為用耳。且而侯王所以貴高者,以百官執事總之而為君。若指其所用,而各有所事。至若人君,則無所用其事矣。所謂臣道有為,而君道無為也。若夫輪輻衡軛,會之而為車。故數其車,則件件可數。其車則無可數矣。以無可數,故得車之用。是故侯王以無為之道,而後方大有為也。然道之在物,本無貴賤高下之分。故侯王當體道忘懷,不可執貴高之名,而取顛蹶之患。故誡之曰,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謂不可視己琭琭如王之貴,視物落落如石之賤也。苟忘貴賤之分,則人人皆為我用矣。豈非無用之為大用耶。
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註】此承上章以明道為天地萬物之本也。反者,道之體也。謂道體虛無至靜,為群動之主。世人祇知動之為動,不知動處即靜。易云天下之動,貞夫一者也。以其群動之動,皆自虛無至靜而發,不動而動,故云反者道之動也。然道體至虛,柔弱無用,而為天下有用之本。世人祇知有用之用,不知無用之用為大用也。故云弱者道之用。是故世人祇知天下之物生於有,而不知有生於無也。苟知有生於無,則自然不事於物,而能體道凝神矣。豈易得哉。
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類。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貞若渝。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夫惟道、善貸且成。
【註】此言道出常情,而非下愚小智之所能知,必欲上根利智可能入也。謂上根之人,志與道合,一有所聞,便身體而力行之。如顏子聞者未嘗不知,知之未嘗不行。故曰上士聞道,勤而行之。若夫中人之資,則且信且疑,或日月至焉。故曰若存若亡。至若下根之士,即有所聞,了不相蒙,而且以為怪。故大笑之矣。以道出常情,非愚所測。此輩不笑,不足以為道。以其道與常情,每相反而已矣。何以知之。故古之建言者有云,明道若昧。此下十二句,皆古之立言者之辭,老子引之以明相反之意。謂小人用智,恃知以為能。聖人光而不耀,以有智而不用。故明道若昧。小人矜誇競躁。聖人以謙自守,以卑自牧。故進道若退。世人崖嶷自高。聖人心與道合,同塵混俗,和而不同。故夷道若類。世人局量扁淺,一毫不容。聖人心包天地,德無不容,如海納百川。故上德若谷。小人內藏瑕疵,而外矯飾以為潔。聖人純素貞白,一塵不染,而能納汙含垢,示同庸人。故大白若辱。小人一德不忘,必恃自多而責報於人。聖人德被群生,而不以為功。故廣德若不足。小人一善之長,必衒弄自售,欲求知於人。聖人潛行密用,凡有所施於人者,惟恐人之知己也。如泰伯三讓,民無德而稱。故建德若偷。小人隨時上下,見利而趨,望勢而變。聖人之心,貞介如玉,而不可奪。而能與世浮沉,變化無窮,無可不可。故質貞如渝。渝,變也。世人圭角自立,一定而不化。聖人心如太虛,無適不可。故大方無隅。隅,猶定向也。世人小智自用,以圖速效。聖人深畜厚養,藏器於身,待時而動。迫不得已而後應,乘運而出,必為天下之利具。故大器晚成。所以然者,譬夫大音之希聲,大象之無形,殊非常情之所易見易聞。宜乎下士聞而大笑之也。以其世之所尚者,名也。然道隱於無名,又豈常情所易知耶。所以聖人之廣大難測者,以其有大道也。夫惟道也,萬物皆往資焉而不匱,曲成萬物而不遺。故曰善貸且成。聖人如此,所以世人皆以大似不肖。而輕笑之。然不笑,不足以為道也。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人之所惡、唯孤寡不穀。而王公以為稱。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盜之而損。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強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
【註】此承前言道體沖虛,而為天地萬物之本,誡人當以道為懷,以謙自處也。謂道本無名,強名之一。故曰道生一。然天地人物,皆從此生。故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是則萬物莫不負陰而抱陽也。所以得遂其生,不致夭折者,以物各含一沖虛之體也。和氣積中,英華昭著,秀實生成,皆道力也。故云沖氣以為和。是則物物皆以沖虛為本也。且沖虛柔弱,與物不類,似乎無用,人皆惡之而不取。殊不知無用之用為大用也。即如世人之所惡者,唯孤寡不穀,以為不美。而王公返以此為稱者,豈不以柔弱為天下之利器耶。且孤寡不穀,皆自損之辭也。然而侯王不自損,則天下不歸。故堯舜有天下而不與,至今稱之,澤流無窮,此自損而人益之。故曰或損之而益。若夫桀紂以天下奉一己,暴戾恣睢,但知有己,而不知有人。故雖有天下,而天下叛之,此自益者而人損之。故曰或益之而損。以人人皆具此道,但日用不知,須待教而後能。且人之所教者,我亦未嘗不教之也。惟人不善教人,祇知增益知見,使之矯矜恃氣,好為強梁。殊不知強梁者,不得其死。我唯教人以日損其欲,謙虛自守,以全沖和之德。是故吾將以為教父。而風天下以謙虛之德也。教父,猶木鐸意。
天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無間。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
【註】此承上言無為之益,以明不言之教也。然天下之至堅,非至柔不足以馳騁之。如水之穿山透地,浸潤金石是已。若以有入有,即相觸而有間。若以空入有,則細無不入。如虛空偏入一切有形,即纖塵芒芴,無所不入,以其虛也。若知虛無之有用,足知無為之有益矣。前云人不善教人者,以其有言也。有言則有跡,有跡則恃智,恃智則自多。自多者則矜能而好為。凡好為者必易敗。此蓋有言之教,有為之無益也,如此。則知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矣。
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
【註】此言名利損生,誡人當知止足也。謂世人祇知名之可貪,故忘身以殉名。殊不知名乃身外之虛聲耳。與身較之,身親而名疏。故曰孰親。貨,利也。謂世人祇知利之可貪,故忘身以殉利。殊不知利乃身之長物耳。與身較之,身在則有餘。故曰孰多。世人不察,每役役於名利之間,貪得而無厭,戕生而傷性。與夫貪得而身亡,不若身存而遠害。故曰得與亡孰病。故凡愛之甚者,費必大。藏之多者,亡必厚。如以隋侯之珠,彈千仞之雀,雀未得而珠已失。此愛之甚,而不知所費者大矣。如斂天下之財,以縱鹿臺之欲,天下叛而臺已空。此藏之多,而不知所亡者厚矣。不唯愛者費而藏者亡。抑且身死名滅,國危而不安。斯皆不知止足之過也。故知足則不辱,知止則不殆,即斯可以長久矣。噫,老氏此言,可謂破千古之重昏,啟膏肓之妙藥,昭然如揭日月於中天也。而人不察乎此,惜哉。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沖、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躁勝寒。靜勝熱。清淨為天下正。
【註】此言聖人法天制用,與道為一,故能勝物而物不能勝。以申明前章不言之教,無為之益也。大成若缺,其用不敝者。若天地生物曲成萬物而不遺,可謂成之大矣。然必春生而夏方長之,秋殺而冬方成之。以此觀之,似若有所缺。苟不如此,若一徑生長而無秋冬之肅殺。不但物不能成,而造物者亦將用之而敝矣。由其若缺,故所成者大,而其用不敝也。大盈若沖,其用不窮者。若陽和之氣,充塞天地,無處不至,無物不足,可謂盈矣。其體沖虛而不可見。若塊然可見,亦將用之有盡矣。由其若沖,故既已與人己愈有,既已為人己愈多,故其用不窮也。大直若屈者。若一氣浩然,至大至剛,可謂直矣。然潛伏隱微,委曲周匝,細入無間,故若屈。由若屈,故能伸其生意也。大巧若拙者。若天之生物,刻雕眾形而不見其巧。故云若拙。若恃其巧者,巧於此而拙於彼,則巧非大矣。大辯若訥者。上云若缺,則天地無全功,故人猶有所憾。然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是則生物之功,不辯而自白矣。故曰若訥。是以天地不言而萬物成,聖人不言而教化行。以聖人法天制用,故以不言之教,無為之化,似乎不勝,而物卒莫能勝之也。且躁能勝寒而不能勝熱,靜能勝熱而不能勝寒。斯皆有所勝,則有所不勝。是故聖人貴乎清淨為天下正。此其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矣。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罪莫大於可欲。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
【註】此承上清淨無為之益,甚言多欲有為之害,以誡人君當以知足自守也。謂上古之世,有道之君,清淨無欲,無為而化。故民安其生,樂其業,棄卻走馬而糞田疇。所以家給人足,而無不足者。及世衰道微,聖人不作,諸侯暴亂。各務富國強兵,嗜欲無厭,爭利不已,互相殺伐。故戎馬生於郊。以致民不聊生,奸欺並作。此無他,是皆貪欲務得,不知止足之過也。故天下罪之大者,莫大於可欲。以其戕生傷性,敗亂彝倫。以至君臣父子,皆失其分者,皆見可欲之罪也。以致敗國亡家,覆宗滅族之禍者,皆不知止足所致也。由不知足,故凡見他人之所有,而必欲得之。然欲得之心,為眾罪大禍之本。故咎之大者,莫大於欲得。欲得者,心不足也。古人云,若厭於心,何日而足。以貪得不止,終無足時。惟知足之足,無不足矣,故常足。
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其出彌遠、其知彌少。是以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名。不為而成。
【註】此承上言聖人所以無為而成者,以其自足於己也。謂聖人性真自足,則智周萬物,無幽不鑒。故天下雖,可不出戶而知。天道雖微,可不窺牖而見。以其私欲淨盡,而無一毫障蔽,故也。若夫人者,沉瞑利欲,向外馳求,以利令智昏,故去性日遠,情塵日厚,塵厚而心益暗。故其出彌遠,其知彌少。是以聖人淡然無欲,不事於物。故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故曰不行而知。如此,則尸居而龍見,淵默而雷聲。故曰不見而名。道備於己,德被群生,可不言而化。故曰不為而成。是皆自足於性也。
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故取天下常以無事。乃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註】此承上言無為之德,由日損之功而至也。為學者,增長知見,故日益。為道者,克去情欲,窮形泯智,故日損。初以智去情,可謂損矣。情忘則智亦泯,故又損。如此則心境兩忘,私欲淨盡,可至於無為。所謂我無為而民自化。民果化,則無不可為之事矣。此由無為而後可以大有為,故無不為。是故取天下者,貴乎常以無事也。無事,則無欲。我無欲,而民自正。民自正,而天下之心得。天下之心得,則治國如視諸掌,此所以無事足以取天下也。若夫有事則有欲,有欲則民擾,民擾則人心失。人心既失,則眾叛親離,此所以有事不足以取天下也。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者,此耳。舊注取字訓為,攝化之意。應如春秋取國之取,言得之易也。
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聖人之在天下。惵惵為天下渾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
【註】此言聖人不言之教,無心成化,故無不可教之人也。常者,一定不移之意。謂聖人之心,至虛無我。以至誠待物,曾無一定之心。但無百姓之心為心耳。以聖人復乎性善,而見人性皆善。故善者固已善之,即不善者亦以善遇之。彼雖不善,因我以善遇之。彼將因我之德所感,亦化之而為善矣。故曰德善。以聖人至誠待物,而見人性皆誠。故信者固已信之,即不信者亦以信待之。彼雖不信,因我以信遇之。彼將因我之德所感,亦化之而為信矣。故曰德信。以天下人心不古,日趨於澆薄。聖人處其厚而不處其薄,汲汲為天下渾厚其心。惵惵,猶汲汲也。百姓皆注其耳目者,謂注目而視,傾耳而聽,司其是非之昭昭。聖人示之以不識不知,無是無非,渾然不見有善惡之跡,一皆以淳厚之德而遇之,若嬰孩而已。故曰皆孩之。若以嬰孩待天下之人,則無一人可責其過者。聖人之心如此,所以不言而信,無為而化,則天下無不可教之人矣。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動之死地者、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避甲兵。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
【註】此言聖人所以超乎生死之外者,以其澹然無慾,忘形之至,善得無生之理也。出生入死者,謂死出於生也。言世人不達生本無生之理,故但養形以貪生,盡為貪生以取死。是所以入於死者,皆出於生也,大約十分而居其九。而不屬生死者,唯有一焉,而人莫之知也。生之徒者,養形壽考者也。死之徒者,汨欲忘形,火馳而不返者也。動之死地者,嗜欲戕生,無所避忌者也。舉世之人,盡此三種,而皆不免入於死者,以其出於貪生也。何所以故,以其生生之厚耳。是皆但知養生,而不知養生之主。苟不知養生之主,皆為不善養生者也。攝,養也。蓋聞善養生者,不養其生,而養其生之主。然有其生者,形也。主其生者,性也。性為生主。性得所養,而復其真,則形骸自忘。形忘則我自空,我空則無物與敵。故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避甲兵。色欲伐性,甚於兕虎甲兵也。以無我故,蹤遇之而亦無可傷。故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其爪,兵亦無所容其刃矣。夫何故,以其無死地焉。是知我者,生之寄。生者,死之地也。無我無生,又何死之。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是知生本無生,則知死亦不死,此所以貴朝聞道而夕死可矣。非超乎生死之外者,不易致此。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畜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之。覆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註】此言道德為萬物之本,欲人體道虛懷,而造乎至德也。然道為天地根,故萬物非道不生。且道但能生之而已,然非德不畜。畜,長養也。如陽和之氣,含有而培養之,皆其德也。故道德無形,乃因物以形。形,猶見也。苟不知道德之大,但即物而觀,可知已。故曰物形之。且道之生物,唯一氣流行。苟無四時寒暑之序,生殺之勢,則雖生之畜之,而亦不能成熟之也。所以成萬物者,又因其勢也。勢者,凌逼之意。若夫春氣逼物,故物不得不生。秋氣逼物,故物不得不成。此其皆以勢成之也。觀其成物之功,故知其道無位而尊,無名而貴。所以如此尊貴者,乃道體之自然,又非有以命之者。故曰莫之命而常自然。若侯王之尊,則受命於天。卿相之貴,則受命於君。故凡稟命而得之者,亦可奪而失之也。豈常然耶。以道德乃天然尊貴,故莫之命而常自然耳。所以常然而不失者,以其體至虛,故其用至大。所以萬物賴之以生長之。既生長而又含育之。既育而又成熟之。既成熟而又愛養以覆護之。此所謂成始成終,而道德之量,何如耶。且如此生之,生生不已,而不自有其生。如此作為,以成熟之,而不自恃其為。雖為萬物之主,而不自以為宰。所以為玄德也。是故君天下者,貴乎體道虛懷,而造乎德之至也。
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既知其母、復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見小曰明。守柔曰強。用其光、復歸其明。無遺身殃。是謂襲常。
【註】此言道體之方,當以背物合道為要妙也。由萬物皆資始乎道。故曰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所謂道生之也。是知道為體,而物為用。故道為母,物為子。人若但知道體虛無,而不知物從此生,是知母而不知子,則淪於斷滅。若但知物而不知道,是殉物而忘道,則失其性真。所以既知其母,亦復要知其子,所謂有體有用也。既知物從道生,則不事於物。故曰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所謂用不離體也。體用兩全,動靜不二,故沒身不殆。殆,危也,又盡也。下示守母之方。兌為口,門乃眼耳,為視聽之根。謂道本無言,言生理喪。妄機鼓動,說說而不休,去道轉遠。唯是必緘默以自守,所謂多言數窮不如守中。故日塞其兌。然道之於物,耳得之而為聲,目得之而為色。若馳聲色而忘返,則逐物而背性。是必收視返聽,內照獨朗。故曰閉其門。如此,則終身用之而不勤矣。勤,勞也。若徒執言說以為得。以資耳目之欲,火馳而不返。則是開兌濟事,喪心於物,則終身不可救矣。是皆不能戒謹於隱微之間,而忽於欲機之兆,非為明也。孔子曰,知機其神乎。故曰見小曰明。以道自勝,故曰守柔曰強。是故學人當用其光,復其明,則無遺身殃也。然光,道之用也。明,道之體也。用不離體,故用愈光,而體愈明。此所以能無遺其殃也。襲,承也。且真常之道,吾固有之。但凡人不能承襲而自絕耳。苟能如此做工夫,則綿綿而不絕矣。故曰是謂襲常。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徑。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服文采。帶利劍。厭飲食。財貨有餘。是為盜夸(韓非本作竽)。非道哉。
【註】此言世衰道微,人心不古,而極歎道之難行也。介然,猶些小。乃微少之意,蓋謙辭也。老子意謂使我少有所知識,而欲行此大道於天下。奈何天下人心奸險可畏,而將施之於誰耶。故曰唯施是畏。且有施而無受者,非徒無益而又害之。所謂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災及其身者,故可畏。何也。以大道甚坦夷直捷,而民心邪僻,不由於大道,皆好徑矣。民好徑,則教化衰。教化衰,則奸愈甚。奸愈甚,則法益嚴。故曰朝甚除。除,謂革其弊也。且法令滋彰,盜賊多有。是以朝廷之法日甚嚴,而民因法作奸,更棄本而不顧,好為游食,故田日甚蕪。田甚蕪,則倉日甚虛。倉甚虛,而國危矣。風俗之壞,民心之險,一至於此。君人者,固當躬行節儉,清淨無欲,以正人心可也。且在上之人,猶然不知止足。而虛尚浮華,極口體之欲。而服文采,帶利劍,厭飲食,而積貨財。且上行下效,捷如影響。故上有好之,而下必有甚焉者。是則民之為盜,皆由上以唱之也。故曰是為盜竽。竽,樂之首,而為先唱者也。如此,豈道也哉。上下人心之如此,所以道之難行也。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子孫祭祀不輟。修之於身、其德乃真。修之於家、其德乃餘。修之於鄉、其德乃長。修之於國、其德乃豐。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以此。
【註】此言聖人所以功德無窮,澤及子孫者,皆以真修為本也。舉世功名之士,靡不欲建不拔之功,垂不朽之業。至皆不能悠久者,以其皆以智力而建之,則有智力過之者,亦可以拔之矣。抱,守也。脫,猶奪也,謂失脫也。以機術而守之,則有機術之尤者,亦可以奪之矣。是皆不善建,不善守者也。至若聖人復性之真,建道德於天下。天下人心感服,確乎而不可拔。故功流萬世,澤及無窮,傑然而不可奪。此皆善建善抱,所以福及子孫,故祭祀綿遠而不絕也。是故學道之人,修之於身,故其德乃真。莊子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緒餘以為國家,其土苴以為天下。故曰修之家,其德乃餘。修之鄉,其德乃長。修之國,其德乃豐。修之天下,其德乃普。故以性觀身,則性真而身假。若以我身而觀天下之身,則性同而形忘。以此觀家則家和。以此觀鄉則鄉睦。以此觀國則國治。以此觀天下則天下平。所謂以性融物,則天下化。會物為己,則天下歸。故其德乃普。是以聖人一真之外無餘事,故唯以此。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蟲不螫(以尾毒傷物曰螫)。猛獸不據(以爪按物曰據)。攫鳥不搏(以翅擊物曰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脧作、精之至也。終日號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
【註】此承上言聖人善建善抱,而不為外物之所搖奪者,以其所養之厚也。然人之所以有生者,賴其神與精氣耳。此三者苟得其養如赤子,則自不被外物所傷矣。故曰含德之厚,比於赤子。且毒蟲猛獸攫鳥,皆能傷人之物。至於赤子,則毒蟲雖毒而不螫,猛獸雖惡而亦不據,攫鳥雖梟而亦不搏。何也,以其赤子不知不識,神全而機忘也。所謂忘於物者,物亦忘之。入獸不亂群,入鳥不亂行。彼雖惡而不傷,以其無可傷之地。此言聖人神之王也。且如赤子之骨最弱,筋極柔。手無執,而屈握極固,不可擘。且又不知陰陽之合,而峻亦作者,乃精滿之至。聖人筋骨亦柔弱,而所握亦堅固者,以其精純之至也。故草木之有精液者,則柔弱而連固,精竭者,則枯槁而萎散。是知聖人如嬰兒者,以精得其養故也。然赤子終日號啼而咽嗌不嗄啞者,以其心本不動,而無哀傷怨慕之情,乃氣和之至。聖人之心和,亦然。斯三者,皆得其所養之厚,故所以比赤子之德也。且此三者,以神為主,以精為衛,以氣為守。故老子教人養之之方,當先養其氣。故曰知和日常。何也,蓋精隨氣轉,氣逐心生。故心妄動則氣散,氣散則精溢。所謂心著行淫,男女二根自然流液。故善養者,當先持其心,勿使妄動。心不妄動則平定,心平則氣和,氣和則精自固,而神自安,真常之性自復矣。故曰知和曰常。如所云不認緣氣之心為心,則真常之性自見。故曰知常曰明。意謂知真常之性者,可稱明智矣。苟不知真常之性,徒知形之可養,而以嗜欲口腹以益其生。殊不知生反為其戕,性反為其傷。故曰益生曰祥。祥,妖也。言益生反為生之害也。心不平,則妄動而使氣,氣散則精竭,精竭則形枯。故曰心使氣曰強。強,木之枯槁也。過強曰壯。故曰物壯則老。草木之物過壯,則將見其枯槁而老。人之精神元氣不知所養,而斲喪太過,可謂不道之甚矣。不道之甚,乃速其死也。故曰不道早已。已者,絕也。此老氏修養功夫,源頭蓋出於此。而後之學者,不知其本。妄搆多方傍門異術,失老氏之指多矣。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故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
【註】此言聖人所以為天下貴者,以其善得所養,妙契忘言,而能與道玄同也。謂聖人自知之明,故善能含養於心,而不形於言。以自知之真,言有所不及也。若夫常人嘵嘵資於口談者,皆非真知者也。故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下言養之之方。兌為口,為說。謂聖人緘默自守,不事口舌。故曰塞其兌。不事耳目之玩。故曰閉其門。遇物渾圓,不露鋒芒。故曰挫其銳。心體湛寂,釋然無慮。故曰解其紛。紛,謂紛紜雜想也。含光斂耀,順物忘懷。故曰和其光,同其塵。此非妙契玄微者,不能也。故曰是謂玄同。聖人造道之妙,大而化之至於此。其心超然塵表,故不可得而親。精誠動物,使人見而不能捨,故不可得而疏。淡然無欲,故不可得而利。妙出死生,故不可得而害。視王侯之如隙塵,故不可得而貴。披褐懷玉,故不可得而賤。以其聖人跡寄寰中,心超物表,不在親疏利害貴賤之間,此其所以為天下貴也。
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民多利器、國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盜賊多有。故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
【註】此言治天下國家者,當以清淨無欲為正,而不可用奇巧以誘民也。且奇巧詐術,是為詭道。但可用之於兵,不可以治國。故曰以正治國,以奇用兵。然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乃好事者為之耳,非取天下之具也。故以無事取天下。吾何以知無事可以取天下之然哉,以此。此,指下文有事而言。蓋忌諱,利器,技巧,法令,皆有事也。此何以不足取天下。且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忌,謂禁不敢作。諱,謂不敢言。只如文王之囿七十里,與民共之,芻蕘雉兔取之者無禁。即有不便於民者,言之不諱,所以民得安其生。故在上者無事,而民日富。今則殺其糜鹿者,如殺人之罪,取之者死,民有不便,言之者戮,故民不聊生,且又無所措手足。此多忌諱之事,而民彌貧也。賢者,國之利器也。今國無道,賢者在野。是利器在民不在朝。所以國家滋昏。由上多欲好奇,故人心雕琢,技巧日生。技巧生,而奇物滋起。奇物起,則貪愈甚。貪愈甚,而盜賊生。故法令滋彰,而盜賊多有也。以此天下擾擾而不安。是皆有為忘動,有事多欲之過也。故古之聖人有言曰,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宜矣。
其政悶悶、其民醇醇。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正耶。正復為奇。善復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聖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註】此詳言上章有為之害,而示之以無為之方也。悶悶,無知貌。所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之意。由百姓皆注其耳目,若示有知,即上云法令滋彰,盜賊多有矣。故聖人潛行密用,令其悶悶然若無所知。則民情不鑿,奸偽自然不生。故其政悶悶,其民醇醇。若其政令察察然分星擘兩,則民多不自安,缺缺然憂有餘矣。故云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缺缺,多憂不足之意。蓋禍福之機,端在人心之所萌。若其機善,則禍轉為福。若其機不善,則福轉而為禍。此禍福相倚伏也。由人機心不息,則禍福旋轉如循環之無端,人孰能知其止極耶。故孔子曰,知機其神乎,謂是故也。然禍福循環之如此,豈無真人而以理正之耶。但世衰道微,人心不古,邪正不分,善惡顛倒。本示之以正,則彼反以為奇詭。本教之以善,而彼反以為妖怪。正所謂未信而勞諫,則以為厲謗。此人心之迷固已久矣,縱有聖人之教,亦不能正之矣。莊子曰,三人行,一人迷方,猶有解者。二人惑,則不能易。今天下皆迷,其誰能解之耶。是以聖人遊濁世以化民,貴在同塵和光,渾然無跡。故雖方而不傷其割。割,謂割截,乃鋒稜太露也。雖廉而不傷於劌。劌,謂刻削太甚也。雖直而不傷於肆。肆,謂任意無忌也。雖光而不傷於耀。耀,謂衒耀己見也。此聖人有所長,而能養其所長,故為天下貴。此所以無為而治,好靜而自安,無為而民自化矣。
治人、事天、莫若嗇。夫惟嗇、是謂早復。早復、謂之重積德。重積德、則無不克。無不克、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是謂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
【註】此言聖人離欲復性,以為外王內聖之道也。嗇,有而不用之意。老子所言人天,莊子解之甚明。如曰,不以人害天,不以物傷性。蓋人,指物欲。天,指性德也。言治人事天莫若嗇者。然嗇,即復性工夫也。謂聖人在位,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其子女玉帛,聲色貨利,充盈於前。而聖人以道自守,視之若無,澹然無欲,雖有而不用。所謂堯舜有天下而不與,此以嗇治人也。聖人并包四海,智周萬物。不以私智勞慮,而傷其性真。所謂毋搖爾精,毋勞爾形,毋使汝思慮營營。蓋有智而不用其智,此以嗇事天也。復性工夫,莫速於此。故曰是謂之早復。此復字,是復卦不遠復之意。言其速也。又如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之意。莊子曰,賊莫大於德有心。然有心之德施於外,故輕而不厚。復性之功,天德日全,不期復而自復,所謂復見天地之心。故曰早復謂之重積德。能重積德,則無不克矣。此克字,乃克敵之克。即顏子克己之克。以性德日厚,則物欲消融。而所過者化,無物與敵。則其德高明廣大,民無得而稱焉。故曰無不克,則莫知其極。極,至極,猶涯量也。此內聖之德既全,雖無心於天下,乃可以託於天下。故曰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此內聖之道,真以治身,其緒餘以為天下國家。故曰可以有國。此道先天地不為老,後天地不為終。故曰可以長久。古人所言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者,如此而已。結句蓋古語。老子引證,以結其意耳。
治大國、若烹小鮮。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夫兩不相傷、故其德交歸焉。
【註】此言無為之益,福利於民,反顯有為之害也。凡治大國,以安靜無擾為主,行其所無事,則民自安居樂業,而蒙其福利矣。故曰若烹小鮮。烹小鮮,則不可撓。撓,則靡爛而不全矣。治民亦然。夫虐政害民,災害並至,民受其殃。不知為政之道,乃以鬼神為厲而傷人,反以祭祀以要其福。其實君人者不道所致也。若以道德君臨天下,則和氣致祥,雖有鬼而亦不神矣。不神,謂不能為禍福也。且鬼神非無,然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豈不昭格於上下耶。第雖靈爽赫然,但只為民之福,不為民害。故曰非其鬼不神,但其神不傷人耳。然非其神不傷人,實由聖人含哺百姓,如保赤子。與天地合其德,鬼神合其吉凶,而絕無傷民之意,故鬼神協和而致福也。故曰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之。如湯之時,七年大旱。湯以身代犧牲,藉茅以禱,致雨三尺。故民皆以湯王克誠感格所致,斯蓋由夫兩不相傷,故其德交歸焉。此無為之德,福民如此。
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國不過欲兼畜人。小國不過欲入事人。夫兩者各得其欲。故大者宜為下。
【註】此言君天下者,當以靜勝為主,不可以力相尚也。夫流之在下者,如江海,眾水歸之。故大國之在天下,眾望歸之。故如流之在下,以為天下之交。納汙含垢,無所不容。又虛而能受,如天下之牝也。凡物之雌曰牝,雄曰牡,牡動而牝靜。動則不育,靜能有生,是牝以靜勝牡也。以此譬喻聖人之德。然聖人為天下牝者。以天下之人,衣食皆賴之以生,爵祿皆賴之以榮,萬幾並集於一人。故君道無為,而皆任其所欲,各遂其所生。所謂萬物皆往資焉而不匱,此似牝以靜勝牡也。是則靜為群動之歸趨,故以靜為下。大字小,小事大,皆有以下之也。取者,得之易也。大字小,如母育子。小事大,如子奉母。精神相孚,相得最易,故如掇之也。然大字小,必有所容。故曰或下以取。以,猶左右之也。小事大,必有所忍。故曰或下而取。而,因而取之也。皆無妄動之過,故交歸焉。且大國之欲,不過兼畜人,非容無以成其大。小國之欲,不過入事人,非忍無以濟其事。兩者既各得其所欲,而大者更宜下。何也。以大國素尊,難於下耳,故特勉之。此老子見當時諸侯,專於征伐,以力不以德,知動不知靜,徒見相服之難,而不知下之一字,為至簡之術。蓋傷時之論也。
道者、萬物之奧。善人之寶。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棄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耶。故為天下貴。
【註】此言道之為貴,誡人當勉力求之也。道者,萬物之奧。奧者,室之西南隅。有室必有奧。但人雖居其室,而不知奧之深邃。以譬道在萬物,施之日用尋常之間,人日用而不知,故如奧也。然道既在萬物,足知人性皆同。雖有善惡之差,而性未嘗異,以其俗習之偏耳。故善人得之以為寶。惡人雖失,亦賴此道保之以有生。故曰所保。苟非其道以保之,則同無情瓦石矣。足見理本同也,所謂堯舜與人同耳。由此觀之,天下豈有可棄之人耶。且一言之美,則可以市。市,利也。一行之尊,則可以加於人之上。況大道之貴,豈止一言之美,一行之尊。且人之全具而不欠缺一毫者,斯則不善之人,又何棄之有耶。故立天子,置三公,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此古語也。老子解之曰,然天子三公,不足為尊貴。拱璧駟馬,不足為榮觀。總不如坐進此道。所以貴此道者,何耶。豈不曰,求道以得之,縱有罪亦可以免之耶。是知桀紂,天子也,不免其誅。四凶,三公也,不免其戮。非無拱璧駟馬,而竟不能免其罪。故夷齊諫武王而不兵,巢許傲天子而不譴,豈非求以得有罪以免耶。況夫一念復真,諸罪頓滅。苟求而得,立地超凡。故為天下貴也。
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大、小。多、少。報怨以德。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是以聖人猶難之。故終無難。
【註】此言聖人入道之要妙,示人以真切工夫也。凡有為,謂智巧。有事,謂功業。有味,謂功名利欲。此三者,皆世人之所尚。然道本至虛而無為。至靜而無事。至淡而無味。獨聖人以道為懷,去彼取此。故所為者無為。所事者無事。所味者無味。故世人皆以名位為大,以利祿為多而取之。然道至虛微淡泊無物,皆以為小少,故棄而不取。聖人去功與名,釋智遺形,而獨與道游。是去其大多,而取其小少。故以至小為至大,至少為至多。故大其小,而多其少也。試觀世人報怨以德,則可知矣。何也。且世之人,無論貴賤,事最大而難解者,怨也。然怨之始也,偶因一言之失,一事之差。遂相搆結,以至殺身滅名,亡國敗家之禍。甚至有積怨深憤,父子子孫,累世相報而未已者。此舉世古今之恆情也。豈非其事極大且多哉。惟聖人則不然。察其怨之未結也,本不有。始結也,事甚小。既結也,以為無與於己。故無固執不化之心,亦無有我以與物為匹敵。其既往也,事已消之,求其朕而不可得。以此觀之,則任彼之怨,在我了無報之之心矣。然彼且以為有怨,在我全無報復之心,彼必以我為德矣。是所謂報怨以德,非謂曲意將德以報怨也。孔子以直報怨,正謂此耳。斯則怨乃事之至大而多,人人必有難釋者。殊不知有至易者存焉。是所謂為無為,事無事,大其小,而多其少也。天下之事,何獨於怨,而事事皆然。故天下之事至難者,有至易存焉。至大者,有至細存焉。人不見其易與細,而於難處圖之,大處為之,必終無成。苟能圖之於易,而為之於細,鮮不濟者。以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故也。作者,始起也。是以聖人虛心體道,退藏於密。跡愈隱而道愈光,澤流終古而與天地參。此所謂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也。老子言及至此,抑恐世人把易字當作容易輕易字看。故誡之曰,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謂世人不可將事作容易看也。且容易許人,謂之輕諾。凡輕許者,必食言而寡信。見事之容易而輕為者,必有始而無終。是故易字,非容易也。世人之所難,而聖人之所易。世人之所易,而聖人之所難。故曰聖人猶難之,故終無難。猶,應作尤。古字通用。更也。謂世人之所甚易者,而聖人更難之,故終不難耳。觀夫文王兢兢,周公業業,戒慎恐懼乎不睹不聞,皆聖人之所難也。余少誦圖難於易為大於細二語,只把作事看。及余入山學道,初為極難,苦心不可言。及得用心之訣,則見其甚易。然初之難,即今之易。今之易,即初之難。然治心如此,推之以及天下之事皆然。此聖人示人入道之真切工夫也。志道者勉之。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其脆易破。其微易散。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臺、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為者敗之。執者失之。聖人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民之從事、常於幾成而敗之。慎終如始、則無敗事。是以聖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不學、復眾人之所過。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
【註】此釋上章圖難於易為大於細之意,以示聖人之要妙,只在為人之所不為,以為學道之捷徑也。治人事天工夫,全在於此。安與末兆。蓋一念不生。喜怒未形。寂然不動之時。吉凶未見之地。乃禍福之先。所謂幾先也。持字,全是用心力量。謂聖人尋常心心念念,朗然照於一念未生之前,持之不失。此中但有一念動作,當下就見就知。是善則容,是惡則止,所謂早復。孔子所謂知幾其神乎。此中下手甚易,用力少而收功多。故曰其安易持。兆,是念之初起。未兆,即未起。此中喜怒未形,而言謀者。此謀,非機謀之謀,乃戒慎恐懼之意。於此著力,圖其早復。蓋第一念為之於未有也。若脆與微,乃是一念始萌,乃第二念耳。然一念雖動,善惡未著,甚脆且微。於此著力,所謂治之於未亂也。合抱之木以下,三句皆譬喻。毫末,喻最初一念。累土足下,喻最初一步工夫也。上言用心於內,下言作事於外。為執二句,言常人不知著力於未然之前,卻在既發之後用心。為之則反敗,執之則反失矣。聖人見在幾先,安然於無事之時,故無所為,而亦無所敗。虛心鑒照,故無所執,而亦無所失。以其聖人因理以達事耳。常民不知在心上做,卻從事上做,費盡許多力氣,且每至於幾成而敗之。此特機巧智謀,有心做來,不但不成,縱成亦不能久,以不知聽其自然耳。慎終如始。始,乃事之初。終,乃事之成。天下之事,縱然盈乎天地之間。聖人之見,察其始也本來不有。以本不有,故將有也,任其自然,而無作為之心。及其終也,事雖已成,觀之亦似未成之始,亦無固執不化之念,此所謂慎終如始,故無敗事也。是以以下,總結聖人返常合道也。若夫眾人之所欲者,功名利祿,玉帛珍奇。所學者,權謀智巧。火馳於此,往而不返,皆其過也。至於道德無為,皆以為賤而所不欲,以為無用而不學。故恃智好為,以傷自然之樸。聖人離欲釋智,以復眾人之過耳。以恃萬物之自然,故終不敢為也。莊子內聖外王學問,全出於此。吾人日用明此,可以坐進此道。以此用世,則功大名顯。伊周事業,特緒餘耳。豈不至易哉。
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知此兩者、亦楷式。能知楷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乃至於大順。
【註】此言聖人治國之要,當以樸實為本,不可以智誇民也。明者,昭然揭示之意。愚者,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之意。夫民之所趨,皆觀望於上也,所謂百姓皆注其耳目。凡民之欲蔽,皆上有以啟之。故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也。故聖人在上,善能以斯道覺斯民,當先身以教之。上先不用智巧,離欲清淨,一無所好,若無所知者。則民自各安其日用之常,絕無一念好尚之心。而黠滑之智自消,奸盜之行自絕矣。所謂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為而民自化。故曰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此重在以字。前云眾人皆有以。以,如春秋以某師之以。謂左右之也。此其上不用智,故民易治耳。然民之難治者,皆用智之過也。足知以智治國者,反為害也,乃國之賊。不用智而民自安,則為國之福矣。人能知此兩者,可為治國之楷式也。楷式,好規模也。苟能知此楷式,是謂之玄德矣。玄德,謂德之玄妙,而人不測識也。故歎之曰,玄德深矣遠矣。非淺識者所可知也。民之欲,火馳而不返。唯以此化民,則民自然日與物相反,而大順於妙道之域矣。語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猶有智也。況玄德乎。
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是以聖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後之。是以聖人處上而民不重。處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註】此教君天下者,以無我之德,故天下歸之如水之就下也。百川之水,不拘淨穢,總歸於江海。江海而能容納之,以其善下也。此喻聖人在上,天下歸之,以其無我也。欲上民,必以言下者。言者,心之聲也。故君天下者,尊為天子。聖人虛心應物,而不見其尊,故凡出言必謙下。如日孤寡不穀,不以尊陵天下也。欲先人,必以身後之者。身者,心之表也。君天下者,貴為天子,天下推之以為先。聖人忘己與人,而不自見有其貴。故凡於物欲,澹然無所嗜好,不以一己之養害天下也。重者,猶不堪也。是則聖人之心,有天下而不與。故雖處上,而民自堪命,不以為重。雖處前,而民自遂生,不以為害。此所以天下樂推而不厭。蓋無我之至,乃不爭之德也。此爭非爭鬥之謂,蓋言心不馳競於物也。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莊子所謂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忘己難。此則能使天下忘己,故莫能與之爭耳。
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細。我有三寶、持而寶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今捨慈且勇、捨儉且廣、捨後且先、死矣。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之。
【註】此章老子自言所得之道至大,世人不知,其實所守者至約也。道大,如巍巍乎惟天為大,蕩蕩乎民無稱焉,言其廣大難以名狀也。不肖,如孔子云不器。大史公謂孟子迂遠而不切於事情之意。即莊子所謂大有徑庭,不近人情也。此蓋當時人見老子其道廣大,皆如下文所云,以勇廣器長稱之,且不得而名,故又為不肖,即若孔子稱之猶龍也。故老子因時人之言,乃自解之曰,天下人皆謂我之道大,似乎不肖,無所可用。惟其大,所以似不肖耳。肖者,與物相似。如俗云一樣也。若肖,作一句。久矣其細,作一句。倒文法耳。謂我若是與世人一樣,則成細人久矣,又安得以道大稱之哉。下文釋其大之所以。謂世人皆見其物莫能勝我,遂以我為勇。見我寬裕有餘,遂以我為廣。見其人皆推我為第一等人,遂以我為器長。器者,人物之通稱也。以此故,皆謂我道大,其實似無所肖。殊不知我所守者至約。乃慈,儉,不敢為天下先,三法而已。慈者,并包萬物,覆育不遺,如慈母之育嬰兒。儉者,嗇也,有而不敢盡用。不敢為天下先者,虛懷游世,無我而不與物對。然以慈育物,物物皆己。且無己與物敵,物自莫能勝矣。故曰慈故能勇。心常自足,雖有餘而不用,所處無不裕然寬大矣。故曰儉故能廣。物我兩忘,超然獨立,而不見有己以處人前。故人皆以我為畸人,推為人中之最上者矣。故曰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以此故,皆以我為道大似不肖耳。以我所守者如此,即前所云我獨異於人,而貴求食於母也。以此三者,乃大道之要妙耳。且今世人,捨慈而言勇,捨儉而言廣,捨後而言先,死矣。此死字,非生死之死,如禪家所云死在句下。蓋死活之死,言其無生意也。以世人不知大道之妙,但以血氣誇侈爭勝做工夫。故一毫沒用頭,皆死法,非活法也。且此三者之中,又以慈為主。不但學道,即治天下國家莫不皆然。若以戰則勝,以守則固,故王師無敵,民效死而勿去,皆仁慈素有所孚,故為戰勝守固之道。此所謂道之真以治身,其緒餘以為天下國家。以天地之大德曰生。故天將救斯民,而純以慈衛之。故聖人法天利用,而以慈為第一也,世俗惡足以知之。故知治世能用老氏之術,坐觀三代之化。所以漢之文景,得糟粕之餘,施於治道,迴超百代耳。此老子言言皆真實工夫,切於人事,故云甚易知易行。學人視太高,類以虛玄談之,不能身體而力行,故不得其受用耳。惜哉。
善為士者不武。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爭。善用人者為之下。是謂不爭之德。是謂用人之力。是謂配天、古之極。
【註】此言聖人善於下人,以明不爭之德,釋上三寶之意也。一章主意,只在善用人者為之下一句。乃假兵家戰勝之事,以形容其慈,乃不爭之至耳。士者,介胄之士。武者,武勇。然士以武為主。戰以怒為主。勝敵以爭為主。三者又以氣為主。況善於為士者不用武。善於戰者不在怒。善於勝敵者不必爭。即前所云以慈用兵也。意謂武怒爭三者,獨兵事所必用。若用之而必死,故善者皆不用。何況常人,豈可恃之以為用耶。乃驕矜恃氣,不肯下人,故人不樂其用,乃不善用人耳。故古之善用人者,必為之下,即此是謂不爭之德也。若以力驅人,能驅幾何。若以下驅人,則天下歸之。是以下用人,最有力也。所謂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以其有力也。是謂配天古之極者。乾天,坤地。若天地正位,則為否,而萬物不生。若乾下坤上,則為泰。是知天在上而用在下也。聖人處民上而心在下,可謂配天之德。此古皇維極之道,置百姓於熙皞至樂之中。斯豈不爭之德以治天下,而為力之大者與。此章主意,全在不用氣上做工夫。即前云專氣致柔,能如嬰兒。純和之至,則形化而心忘。不見物為對,則不期下而自下矣。殆非有心要下,而為用人之術也。然學人有志於謙德,則必尊而光,況聖人無我之至乎。
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是謂行無行(音杭戶剛反)。攘無臂。仍無敵。執無兵(兵者五兵器械謂戈矛殳戟干也)。禍莫大於輕敵。輕敵幾喪吾寶。故抗兵相加、哀者勝矣。
【註】此重明前章不爭之德,以釋上三寶以慈為本之意也。然慈,乃至仁之全德也。所謂大仁不仁。以其物我兼忘,內不見有施仁之心,外不見有受施之地。故凡應物而動,皆非出於有心好為,蓋迫不得已而後應。故借用兵以明慈德之至也。何以知之。且如古之用兵者有言曰,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以此觀之,足可知也。古之用兵,如涿鹿孟津之師是也。兵主,如春秋征伐之盟主。蓋專征伐,主於兵者,言以必爭必殺為主也。客,如諸侯應援之師。本意絕無好殺之心。今雖迫不得已而應之,然亦聽之待之,若可已則已。以無心於功利,故絕無爭心,所以進之難而退之易。故曰不敢進寸而退尺。言身進而心不進,是以退心進也。以無爭心,故雖行而如不在行陣,雖攘而若無臂之人。仍,相仍,猶就也。言彼以我為敵,而我以彼為敵也。雖就,亦似無敵可對。雖執,猶若無兵可揮。戒懼之至,而不敢輕於敵。由不敢輕敵,所以能保全民命,不傷好生之仁。然禍之大者莫大於輕敵。以輕敵則多殺,多殺則傷慈,故幾喪吾寶矣。抗兵,乃兩敵相當,不相上下,難於決勝。但有慈心哀之者,則自勝矣。何則,以天道好生,助勝於慈者也。由是觀之,兵者對敵,必爭必殺以取勝。今乃以不爭不殺而勝之,蓋以慈為本故也。足見慈乃不爭之德,施於必爭地,而以不爭勝之,豈非大有力乎。用之於敵尚如此。況乎聖人無物為敵,而以平等大慈,并包萬物,又何物而可勝之耶。故前云不爭之德,是謂用人之力,是謂配天古之極。此章舊解多在用兵上說,全不得老子主意。今觀初一句,乃借用兵之言。至輕敵喪寶,則了然明白。是釋上慈字,以明不爭之德耳。
吾言甚易知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惟無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則我者貴。是以聖人彼褐懷玉。
【註】此章示人立言之指,使知而行之,欲其深造而自得也。老子自謂我所言者,皆人人日用中最省力一著工夫。明明白白,甚容易知,容易行。只是人不能知,不能行耳。以我言言事事,皆以大道為主,非是漫衍荒唐之說。故曰言有宗,事有君。宗,君,皆主也。且如一往所說,絕聖棄智,虛心無我,謙下不爭,忘形釋智,件件都是最省力工夫,放下便是,全不用你多知多解。只在休心二字,豈不最易知最易行耶。然人之所以不能知者,因從來人人都在知見上用心。除卻知字,便無下落。以我無知無識一著,極難湊泊,所以人不知我耳。故曰夫惟無知,是以不我知。然無知一著,不獨老子法門宗旨,即孔子亦同。如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有鄙夫問於我空空如也,此豈不是孔聖亦以無知為心宗耶。此夫子見老子後,方得妙悟如此。故稱猶龍,正謂此耳。然以無知契無知,如以空合空。若以有知求無知,如以水投石。所以孔老心法,千古罕明。故曰知我者希。若能當下頓悟此心,則立地便是聖人,故曰則我者貴。則,謂法則。言取法也。聖人懷此虛心妙道以遊世。則終日與人周旋,對面不識。故如披褐懷王。永嘉云,貧則身常披縷褐,道則心藏無價珍。此一章書,當在末後結束。蓋老子向上一往所言天人之蘊,至此已發露太盡,故著此語。後章只是要人在日用著力做工夫,以至妙悟而後已。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惟病病、是以不病。聖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註】此承上言惟無知,是以不我知。恐人錯認無知,故重指出無知之地也。然世人之知,乃敵物分別之知,有所知也。聖人之知,乃離物絕待,照體獨立之知,無所知也。故聖人之無知,非斷滅無知,乃無世人之所知耳。無所知,乃世人所不知也。世人所不知,乃聖人之獨知。人能知其所不知之地,則為上矣。故曰知不知上。若夫臆度妄見,本所不知,而強自以為知。或錯認無知為斷滅,同於木石之無知。此二者皆非真知,適足為知之病耳。故曰不知知病。若苟知此二者為知之病,則知見頓亡,可造無知之地,而無強知妄知之病矣。故曰夫惟病病,是以不病。聖人但無強妄之知,故稱無知,非是絕然斷滅無知也。故曰聖人不病。此段工夫,更無別樣玄妙。唯病其妄知強知是病而不用。是以不墮知病之中,而名無知。此無知,乃真知。苦如此真知,則終日知而無所知。斯實聖人自知之明,常人豈易知哉。此所以易知易行,而世人不能知不能行也。古云,知之一字,眾妙之門。知之一字,眾禍之門。然聖人無知之地,必假知以入。若悟無知,則妄知自泯。此乃知之一字,眾妙之門也。若執有知以求無知,則反增知障,此乃眾禍之門。正是此中知之病也。知不知上,最初知字,正是入道之要。永嘉云,所謂知者,但知而已,此句最易而難明。學者日用工夫,當從此入。
民不畏威、大威至矣。無狹其所居。無厭(平聲)其所生。夫惟不厭、是以不厭(去聲)。是以聖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故去彼取此。
【註】此章教人遺形去欲,為入道之工夫,以造聖人無知之地也。凜然赫然而可畏者,謂之威。如云寒威,炎威,是也。是則凡可畏者,皆謂之威。唯國之大罰,與天地之肅殺,乃大威也。此借以為戕生傷性者之喻。世人以為小惡不足戒,而不知畏,必致殺身而後已。此民不畏威,大威至矣。喻世人祇知嗜欲養生,而不知養生者,皆足以害生而可畏也。且若嗜酒色,必死於酒色。嗜利欲,必死於利欲。嗜飲食,必死於飲食。是則但有所嗜,而不知畏,必至於戕生傷性而後已。此不畏威,故大威至矣。然人但知嗜而不知畏者,以其止知有身之可愛,有生之可貴,以此為足。而不知大有過於此者,性也。且吾性之廣大,與太虛同體,乃吾之真宅也。苟以性視身,則若大海之一涵,太虛之一塵耳,至微小而不足貴者。人不知此,而但以蕞爾之身。以為所居之地。將為至足,而貴愛之,則狹陋甚矣。故戒之曰,無狹其所居。狹其居者,將以此身此生為至足也。故又戒之曰,無厭其所生。厭,足也。若知此身此生之不足貴,則彼物欲固能傷生,亦不足以害我矣,以其無死地也。故曰夫惟不厭,是以不厭。厭,棄也。故聖人自知尊性,而不見生之可養。自愛遺形,而不見身之可貴。此聖人之所獨知,世人之所不知也。故去彼眾人之所知,取彼所不知,以為道之要妙耳。以此足見世人之所知者,皆病也。聖人病之而不取,故不病也。後三章互相發明此章之旨。
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此兩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惡、孰知其故。是以聖人猶難之。天之道不爭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繟(音闌舒緩也)然而善謀。天網恢恢、疏而不失。
【註】此言天命可畏,報應昭然,教人不可輕忽也。勇者,決定之志也。敢者,不計利害而決於為也。殺活,死生也。謂凡世人作事,不顧利害,不怕死生,而敢為之。然敢乃必死之地。故曰勇於敢則殺。若用志於不敢為,是足以保身全生。故曰勇於不敢則活。此天道必然之理也。且此二者,亦有敢而生,不敢而死者。至若顏子夭,而盜蹠壽,此乃當害而利,當利而反害者,何耶。況天道好謙而惡盈,與善而惡惡。是則為惡者,當惡而不惡,斯豈報應差舛耶。世皆疑之。故解之曰,天之所惡,孰能知其故。故,所以然也。孔子曰,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由此觀之,生存而仁害,雖生亦死。身滅而仁成,雖死亦生。斯則蹠非壽,顏非夭矣。此乃天道所以然之妙,而非世人所易知。是以聖人於此猶難之,不敢輕忽,而敬畏之。所謂畏天之威,於時保之也。故下文歷示天道之所以。逆天者亡,故不爭而善勝。感應冥符,故不言而善應。吉凶禍福如影響,故不召而自來。然報愈遲,而惡愈深,禍愈慘,故繟然而善謀。以報速者有所警,報緩則不及悔,必至盡絕而後已。此所謂善謀也。是則天道昭昭在上,如網之四張,雖恢恢廣大,似乎疏闊。其實善惡感應,毫髮不遺。此所謂疏而不失也。世人不知天命之如此,乃以敢以強以爭競於名利之場。將謂一身之謀,不顧利害死生而為之,自謂智力以致之。蓋不知命之過,皆取死之道也。可不畏哉。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將執而殺之。孰敢。常有司殺者殺。夫代司殺者殺、是謂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者、希有不傷手矣。
【註】此承上章天道無言,而賞罰不遺,以明治天下者當敬天保民,不可有心尚殺以傷慈也。治天下者,不知天道,動尚刑威,是以死懼民也。老子因而欺之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耶。以愚民無知,但為養生口體之故。或因利而行劫奪,或貪欲而嗜酒色。明知曰蹈死亡,而安心為之,是不畏死也。如此者眾,豈得人人而盡殺之耶。若民果有畏死之心,但凡有為奇詭之行者,吾執一人而殺之,則足以禁天下之暴矣。如此,誰又敢為不法耶。民既不畏死,殺之無益,適足以傷慈耳。夫天之生民,必有以養之。而人不知天,不安命,橫肆貪欲以養生。甚至不顧利害,而無忌憚以作惡,是乃不畏天威。天道昭昭,必將有以殺之矣。是居常自有司殺者殺,無庸有心以殺之也。所謂天生天殺,道之理也。今夫人主,操生殺之權,乃代天之威以保民者。若民惡貫盈,天必殺之。人主代天以行殺,故云代司殺者殺,如代大匠斲也。且天鑑昭明,毫髮不爽。其於殺也,運無心以合度,揮神斤以巧裁。不疾不徐,故如大匠之斲,運斤成風而不傷鋒犯手。至若代大匠斲者,希有不傷手矣。何也。夫有心之殺,乃嗜殺也。嗜殺傷慈。且天之司殺,實為好生。然天好生,而人好殺,是不畏天而悖之,反取其殃。此所以為自傷其手也。孟子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此語深得老子之餘意。故軻力排楊墨,而不及老莊,良有以焉。至哉仁人之言也。
民之飢、以其上食稅之多、是以飢。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是以難治。民之輕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輕死。夫惟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
【註】此釋上章民不畏死之所以,教治天下者當以淡泊無欲為本也。凡厥有生,以食為命。故無君子莫治野人,無野人莫養君子,是則上下同一命根也。然在上之食,必取稅下民。一夫之耕,不足以養父母妻子。若取之有制,猶可免於飢寒。若取之太多,則奪民之食以自奉,使民不免於死亡。凡賊盜起於飢寒也,民既飢矣,求生不得,而必至於奸盜詐偽,無不敢為之者。雖有大威,亦不畏之矣。是則民之為盜,由上有以驅之也。既驅民以致盜,然後用智術法以治之。故法令茲彰,盜賊多有,此民所以愈難治。雖有斧銊之誅,民將輕死而犯之矣。由是推之,民之輕死,良由在上求生之厚以致之,非別故也。厚,重也。此句影前當有一上字,方盡其妙。然重於求生,以但知生之可貴,而以養生為事,不知有生之主。苟知養生之主,則自不見有身之可愛,有生之可貴。欲自消而心自靜,天下治矣。所謂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故曰夫惟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賢,猶勝也。此中妙處,難盡形容。當熟讀莊子養生主,馬蹄胠篋諸篇,便是注解。又當通前四章反復參玩,方見老子喫緊處。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強則不勝。木強則共(音拱兩手合圍也)。強大處下。柔弱處上。
【註】此章傷世人之難化,欲在上者當先自化,而後可以化民也。結句乃本意,上文皆借喻以明之耳。經曰,此土眾生,其性剛強,難調難化。故老子專以虛心無為不敢,為立教之本。全篇上下,專尚柔弱而斥剛強。故此云,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乃借人物草木為喻。是以兵喻戒懼,木喻心虛。言兵若臨事而懼,不敢輕敵,故能全師以自勝。是以全生為上,而多死為下也。木之枝條,以沖氣為和。故欣欣向榮,而生意自見。是以虛心柔弱在上。若成拱把,則麤幹堅強者在下矣。以此足知戒懼虛心,柔弱翕受者,方可處於民上也。若夫堅強自用,敢於好為,則終無有生意矣。此語大可畏哉。
天之道、其猶張弓乎。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孰能有餘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聖人為而不恃。功成而不處。其不欲見賢耶。
【註】此言天道之妙,以明聖人法天以制用也。弓之為物,本弣高而有餘,弰下而不足,乃弛而不用也。及張而用之,則抑高舉下,損弣有餘之力,以補弰之不足。上下均停,然後巧於中的。否則由基逢蒙,無所施其巧矣。天之道亦猶是也。以其但施而不受,皆損一氣之有餘,以補萬物之不足,均調適可,故各遂其生。人道但受而不施,故人主以天下奉一己。皆損百姓之不足,以補一人之有餘,裒寡益多,故民不堪其命。誰能損有餘以奉天下哉。唯有道者,達性分之至足,一身之外皆餘物也。故堯舜有天下而不與,即以所養而養民,乃能以有餘奉不足也。是以聖人與道為一,與天為徒。故法天制用,雖為而不恃其能,雖成而不居其功,此損之至也。損之至,故天下樂推而不厭。雖不欲見賢,不可得也。其不欲見賢耶一句,謂我心本不欲見賢,而人自以我為賢矣。此益也,由損而至。故唯天為大,唯堯則之,此之謂也。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先。以其無以易之也。故柔之勝剛。弱之勝強。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聖人云。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之不祥、是謂天下王。正言若反。
【註】此結通篇柔弱之意,欲人知而能行也。無以易之。易,輕易也。即左傳訓師無易敵之易。謂師之柔弱,則敵人有以料而易之以取勝。至若水之柔弱,則人莫能料。莫能料,故無以易之,而卒莫能以取勝。此所以攻堅強者莫之能先。莫能先,謂無有過於此也。世人皆以柔弱為不足取,率輕易之。故天下皆知之而莫能行,以柔弱為垢辱不美之稱故也。祥,猶嘉美也。是以凡稱人君,則曰乾剛能斷有為,遂以為明君。若夫無為,則國人皆以柔弱為恥辱而不美矣。故聖人云,果能以柔弱處上,恬澹無為,能受一國之恥垢者,則為社稷真主。能受一國不美之名者,則為天下明王矣。如堯之垂拱無為,則野老謳曰,帝力何有於我哉。此受國之垢也。然柔弱無為,乃合道之正言,但世俗以為反耳。
和大怨、必有餘怨。安可以為善。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有德司契。無德司徹。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註】此言聖人無心之恩,但施而不責報,此為當時計利者發也。然恩生於怨,怨生於恩。當時諸侯兩相搆怨,霸者主盟而為和之。大怨既和,而必責報。報之不至,而怨亦隨之,是有餘怨也。莊子云,賊莫大於德有心。故曰安可以為善。是以聖人無心之德,但施而不責報。故如貸之執左契,雖有而若無也。契,貸物之符券也。合同剖之,而有左右。貸者執右,物主執左,所以責其報也。有德司契,但與而不取,徒存虛契。無德司徹,不計彼之有無,必征其餘,如賦徹耳。徹,周之賦法。謂時至必取於民,而無一毫假借之意。然上責報而下計利,將謂與而不取,為失利也。殊不知失於人,而得於天。故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且施而不取,我既善矣。人不與而天必與之,所謂自天佑之,吉無不利。豈常人所易知哉。
小國寡民。使有什伯人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民復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狗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註】此結通篇無為之益,施於治道,可復太古之化也。什伯之器,並十曰什,兼百曰伯。器,材也。老子自謂以我無為之治,試於小國。縱使有兼十夫百夫之材者,亦無所用之,以民淳而無事故也。若國多事,煩擾於民。或窮兵致亂,重賦致饑。民不安其居,則輕死而去之。今一切無之,故使民重死,而不遠徙。舟輿,水陸之具。不遠徙,故雖有舟車無所用。不尚爭,故雖有甲兵無所陳。陳,列也。不用智,故可使結繩而用之如太古矣。民各自足其足,絕無外慕之心。不事口體,故以尋常衣食為甘美,以平居里俗為安樂,曰與鄰國雞狗相聞。至近之地,民至老死而不相往來。如此,則淳樸之至,乃太古之化也。老子所言,疾當時之弊,皆有為用智剛強,好爭尚利,自私奉己,而不恤於民。故國亂民貧,而愈難治。所以治推上古,道合無為,全篇所論,不出乎此,蓋立言之本旨也。故終篇以此,請試而行之,可以頓見太古鴻荒之化。言取效之速如此也。所謂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深有味乎此言也。老氏之學,豈矯世絕俗之謂哉。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聖人不積、既已為人己愈有、既已與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註】此結通篇立言之旨,以明老氏立教之宗也。信言不美者,斯乃釋疑之辭。以明道本無言,因言顯道之意也。首章云,道可道,非常道。以可道之道,乃言說也。老子自謂道若可言,即非真道矣。今上下五千餘字,豈非言耶。既已有言,則道非真矣。因於終篇以自解之,以釋後世之疑耳。然信,舊注實也。謂真實之言,即由衷之言也。美言,華美之言,乃巧言也。老子意謂道本無言,因言以顯。但我所言者,字字皆從真實理中流出,第藉之以彰道妙,故信實而不美。非若世人誇誕浮辭,雖美而不信也。且世衰道微,人心不古。當時學者不達無言之旨,乃嘵嘵好辯尚博,各擅專門。如楊朱墨翟御寇公孫之徒,祖述相傳,以辯博為宗,自以為善。殊不知以多歧亡羊,多方喪真,去道轉遠。老子因而斥之曰,孰知不言之教,不辯之辯哉。以彼辯者,則不善於道。果善於道,則自不辯矣。且道本無言,乃至約也。但了悟於心,可目擊而喻,妙契無言,自不容聲矣,何事於博哉。故曰知者不博。時人不知出此,徒事多聞,增益知見,以博為知,其實不知多言數窮。故曰博者不知。以彼不知大道體虛,運而不積。而彼以積為務,故愈增障礙。殊不知有積則有散,有散則有窮。無積則無散,無散則無窮。由聖人體虛合道,忘言任真,了無所積。由其不積,則不窮。所謂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如樞得環中,以應無窮。故既已為人己愈有,既已與人己愈多也。且天乃無言之聖,聖乃有言之天。以天道不積,其體至虛。故四時運而不竭,利盡萬物而不傷其體。故曰天之道利而不害。害,非害物之害。乃不傷己之意。聖人法天利用,故終日運用,為物作則,而了然無物可當於情。故曰為而不爭。爭,謂與物競也。斯蓋虛心遊世,超然獨立於萬物之上矣。老子學問工夫,真實直捷處,盡在於此。故結全書立言之旨,妙盡於是矣。學者勉哉。
老子道德經解 下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