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4.9 戰疫 東西文化與體制大不同

2019/04/09《聯合報》。

吳展良(臺大歷史系教授)


中西面對疫病的態度大不同。歐洲人,尤其是日耳曼人,深富自由戰士性格,他們平常就不看小病,只看大病。對於新冠病毒先是不甚在意,一旦發現或感到無法充分隔離疫病時,則本能傾向將醫院留給最需要的老弱與慢性病人,其他人應該像戰士一般面對生命挑戰。部分國家甚至有所謂「全民免疫」一說。除了荷蘭這樣對外交通繁多的小國外,整個中北歐洲日耳曼地區,大抵皆如此。美國一般白人(日耳曼後裔居多),也有此傾向。當然,這是疫情初期反應,隨著染病者飆升,各國作法也多有修正,但基本傾向仍在。

至於染疫最早的南部義大利,屬於拉丁民族,比較強調隔離與檢疫,全民醫療體系原本也甚佳,卻早已不堪負荷,初期曾爆發多起監獄暴亂、鬥毆事件,之後深陷悲傷之境,也激起全民團結。

兩岸三地華人地區(還有韓國),都強調徹底檢疫與隔離,以及充分的醫療措施,盡量遏制疫病流行並照顧好感染者。華人與韓國人對政府的期待極高,希望政府像家長般地管好所有事情,給予充分保護。同時,人民也比較聽話,容易管束。

自由主義下的歐美民眾對於政府的防疫與醫療期待,初期也頗有限。在美國,諸多防疫的事情,一開始都由資本主義體系下的民間自理。例如很早停辦NBA球賽,基本上是因為主辦單位怕民事賠償問題。人口是台灣三點六倍的德國,只有六十床負壓病房,政府認為已足夠,台灣有一千一百床,政府還很擔心不夠。德國至今也未管制消毒用品與口罩的價格與供給,隨人顧性命。

瑞典政府至四月上旬仍只強調個人自律與責任,很少作為與干預。其他西方各國,三月中後對政府的期待湧現,許多國家宣布緊急狀況,但除禁止無故外出外,其他措施仍相對有限。法國政府最近宣稱年底時口罩才夠用,人民也默默接受,這在華人地區是不可思議的。

德國與英國政府都在還只有少數確診數時,便宣布大傳染無可避免,讓大家準備集體感染,引起爭議。歐洲人向來相信病毒無法消滅,人必須勇敢鍛鍊免疫力,與病毒共生。這種態度碰到新冠病毒,結果卻甚為慘烈。西方文化的個體自由化戰士性格,與華人及韓國人的家族主義性格,及其相應的政治體制與文化觀念之不同,此次真實充分呈現。

台灣人從疫情之初就一直覺得這次活在台灣真幸福,大幅增加對現有體制的認同及對中國大陸的批判。大陸人在中期後,似乎也感戴中共舉國戰疫的種種雷霆手段、大量醫護與戰疫人員集體的犧牲奉獻、以及貧富皆可受檢與治療,增加對社會主義乃至集體主義的認同。雙方其實都帶有家父長制的遺留,只是台灣自由得多,資訊透明且警戒心高,成為世界防疫的模範。

中共這次在前期大失分,人民對政府與黨的信任度大為下降;然而一旦由黨中央發動全國戰疫後,中共本屬戰鬥性體制,反而會在戰鬥中獲得加強。一降一升,本來得失難計,但因歐美與全球疫情越發嚴重,自由體系遭受重創,中共很可能因此獲益!天道難測,易經與道家所說的凡事一陰一陽、福禍相倚,看來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