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0.6讓教育更民主

吳展良(台大歷史系教授 芝加哥大學訪問學人)

這一陣子,對於教改與教科書的問題,各方人士提出了許多看法。其中的是非得失,並非一時能得定論。然而課程究竟應如何安排,使其切合需要,又超然於政爭之上呢?釜底抽薪之道,就是讓課程內容由學術教育界以更民主的方式來產生。從過去到現在,台灣教育的內涵總是由執政當局與教育部指定少數人士來主導。威權時代如此,十年來的教改如此,新的課程綱要依然如此。這幾十年來的經驗告訴我們,這種方式的問題實在不可勝數。根本解決的辦法,是由學術教育界依民主的方式,選舉代表,組成委員會來主導新時代的教育。

威權時代的課程已成過去式,現在不必細究。十年來的教改,從鬆綁、多元、自由、平等、創造、人本、自發學習等高尚的理念出發,由一群熱情而優秀的學者主導,為何弄到今天這種地步?最近歷史教科書的問題不是孤立的,教改以來,出問題或起爭議的,還有數學、語文、自然、社會各科,可以說整個教改與新課程都有問題。而出問題的根本原因,就是所有的改變基本上都是由少數人從上主導,而這少數人的理想太高太偏,對之前的教育批判太烈,不明白基層的處境,而且推行過速。至於歷史、社會與語文等科,則更有政治與意識型態的糾纏。教改的結果,在數學與自然科方面,是鬆了綁也亂了套。在歷史、社會、語文各科,則一方面是用新的意識型態取代舊的意識型態,一方面是混亂不協調。

威權時代的教育確實問題重重,然而整個教育與文化的新走向,由少數企圖心旺盛及過於理想化的人所主導,卻又使得新教育的內容問題重重。目前社會各界對其批評盈庭,然而主導者依然堅持己見,不斷陳述其理念之高尚可貴。然而基層普遍認為改革失敗,實質與心理的負擔日益沈重,社會文化亂象日增。這讓我想起北宋的變法及其後的黨爭。且不說今日的主事者在才學與見識上能不能與王安石相比,然而北宋是在新、舊黨爭不斷,國家大方向始終不定中亡國的則是事實。

根本解決之道,就是廣納各方意見,讓教育的內涵用更民主的方式產生,而不再由教育部及少數與政府關係較好的學人所主導。然而為何不說回歸社會,而說回歸學術教育界呢,因為用民粹或泛民主的辦法也有一大堆問題。一個較好的作法,應是菁英與民主體制的綜合。讓教育學術界以民主的方式決定課綱,就是這樣的綜合。

以歷史課程為例,若由已成立歷史學系八年以上之大學各推派代表一名(由歷史系教師自行選舉,以下比照辦理),中研院各歷史所之代表各一名,北中南的中小學教師代表若干名,教改團體代表若干名,組成一個委員會。(細節必需另外議定)由這委員會以「多數決」的方式來議定高中歷史課程應有的內涵,則考慮應較周全。(必需詳定議事規則,以使議事順利進行。)其餘各科,我也建議比照這樣的方式辦理。至於各科之間時數乃至課程的協調,則可由各科委員會分別選出一個三人主席團,組成一個「全國教育委員會」,統合自然社會各科及中、小學課程協調的問題。

許多人可能會擔心,這種民主化的架構會不會引發爭名奪權,議而不決的問題。揆諸台灣社會這些年來的亂象,這絕非過慮。然而如果我們小心地議定這些委員會的組織架構與議事規則,這些問題應可大幅降低。回顧教改十年的亂象,我相信少數人由上制訂教育內涵的辦法是行不通的。只有民主與菁英的真正結合,才可能解決問題。

也有人會說,教育不能只由少數教育專業人士主導,尤其是人文社會學科。這話也頗有道理。然而課綱如果要由立法院或社會各界來研議,則各種對立紛爭,可能更難以解決。若一時之間沒有更好的辦法,我想還是先由學術教育界集議研討吧。至少他們受過專業的訓練,熟悉這個領域學術上以及學生學習上的需求,比較容易達成共識,也比較不會做出離譜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