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原序

主講人:臺灣大學吳展良教授  

近思錄卷首:原序

 

《近思錄》是朱子與呂東萊精選周敦頤、張載、程灝、程頤等北宋諸理學大家之言編纂而成的書。由於北宋四子的學說仍有異同,而朱子企圖融會貫通組成一體系,因此在去取之間下過一番苦心。朱子述及成書的過程說:


東萊呂伯恭來自東陽,過予寒泉精舍,留止旬日。相與讀周子、程子、張子之書,歎其廣大閎博,若無津涯,而懼夫初學者不知所入也。因共掇取其關於大體而切於日用者,以為此編,總六百二十二條。[1]


「歎其廣大閎博,若無津涯,而懼夫初學者不知所入也。」言明本書的作意:為了避免初學者見北宋四子的著作廣大宏博而難以入手,故編此書以指點門徑。


總六百二十二條,分十四卷。蓋凡學者所以求端用力、處己治人之要,與所以夫辨異端、觀聖賢之大略,皆粗見其梗概。以為窮鄉晚進有志於學而無明師良友以先後之者,誠得此而玩心焉,亦足以得其門而入矣。如此然後求諸四君子之全書,沈潛反復,優柔厭飫,以致其博而反諸約焉。[2]


所謂「端」乃端緒、開始之意。「求端」是指人找到其可以施力的開始。「處」是適當安放之意。而「治人」是就具有德行與才學的士君子而言,尤其是就在位的士大夫而言。宋代理學主要流行於士階層,然而理學之發展及其核心要義並不僅止於士大夫之學,而更及於士君子及一般人。這是因為經過後來的發展,君子乃指有仁德之人,不特指在上位者,而是擴及一切人。


「辨異端」是為了因應當時理學家心目中的大敵,即佛老之學,尤其是佛學。故歐陽修在其〈本論〉言及:「佛法為中國患千餘歲。」[3]亦可見佛學對當時中國的影響極深。「觀聖賢之大略」是要知聖賢之大體為何,因為本書編輯的主旨是使未得明師的後學者能有所入而知其梗概。


「誠得此而玩心焉」即《論語》中「游於藝」之意。古人所謂求學問,要求人「潛心默識」於學。換句話說,心思應該不斷地放在這上面,反覆地研玩品味,才能得其門而入。「如此然後求諸四君子之全書,沈潛反復,優柔厭飫,以致其博而反諸約焉。」數語則謂為學應由約而博,自博而返約。以上是朱子論《近思錄》之大體入手處。我們之所以特別重視這段序說,是因為朱子編《近思錄》之原意正是希望此書能普及於窮鄉晚進,而且希望學者能夠抓住求端用力之處,投注其心力來反覆研玩,而掌握理學的精義。由《近思錄》入門後,再更進而研讀北宋四子的原著以求其博,而後再返諸約。論語上記載顏淵說:「夫子博我以文,約我以禮。」約禮是指的躬行實踐,隨時依照人與人之間該有的道理與份際行事。


關於朱子所採取的北宋諸理學家,朱子在此原序中只提及周敦頤、張載及二程子四人,而沒有提到邵雍。其實朱子對於邵雍是有所採取的,不過只在註文中引用,而未輯錄為正文。這是因為邵雍之學談術數、數理,對一般初學者較難以深入。就朱子本身的學問而言,他確實是企圖融合北宋五子,只不過便於初學者,故而在《近思錄》中只取四子。

 

呂東萊在其序中提到「或疑首卷陰陽變化性命之說、大抵非始學者之事。」[4]即欲回應對於《近思錄》首卷之所以先論「道體」的疑問。對於「道體」之列為首,朱子其實頗有一番考量。誠如呂東萊所說:「後出晚進於義理之本原雖未容驟語,苟茫然不識其梗概,則亦何所底止?」[5]意謂:若不知義理之本源與大概,則無法知其「底止」,無法確知人何以如此、何以必如此,故道體需在開始便予以論列。而我們亦依朱子原意,從《近思錄》卷一〈道體〉開始講起。



[1]《近思錄‧朱熹後序》

[2]《近思錄‧朱熹後序》

[3] 歐陽修,〈本論中〉

[4]《近思錄‧呂祖謙後序》

[5]《近思錄‧呂祖謙後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