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講：順化第十一

主講人：臺灣大學吳展良教授

《通書‧順化第十一》

這個道理是一個順化的道理。

天以陽生萬物，以陰成萬物。生，仁也；成，義也。

一切的發生，這就是仁，萬物的生，仁；成，是義，他形成了一個比較確定的樣子，這就是義。「以陽生萬物，以陰成萬物」，譬如說小孩子，他充滿了一切的可能，這就是「陽」，中醫都會跟諸位講說「小孩子是純陽之體」，無論男女，都是純陽之體，人越年紀大，陰氣越重，越老了，動不了了，陰氣重。所以「以陽生萬物，以陰成萬物」，所以，小孩子是純陽之體，慢慢年紀大了，他要慢慢定型下來了，這就是「陰成」。「陰」的意思，就是一件事情慢慢穩定了、有固定形狀了。有固定形狀，就動不了了，所以譬如說，一旦發育期結束了，就無法再長了，為什麼呢？就是他生發的那個氣能用的都已經用了，發育期過了，就定了，定了之後，你的基本的樣貌就成了。可是，在發育期之前是可以變的，譬如說，中醫有一種藥方叫「轉骨湯」，你們可能知道，這個就是要在發育期的時候，在生長板還沒有關起來的時候吃，人的身高會改變。我只是舉例子讓諸位了解什麼叫作「陰」跟「陽」。凡事都是陽生陰成，簡單講，比較凝成的、固定下來的，這叫作陰；還在那裡變動不已的，這個是陽。所以「以陽生萬物，以陰成萬物。生，仁也；成，義也。」

義，宜，也就是說，這個局面已經形成了，這就有一個義。譬如說，一個家庭剛開始形成的時候，「人倫之始，肇端乎夫婦」，夫婦之間的情感，在這裡培養，這個是情感的根本，這是「生」。慢慢地，時間久了，大家的關係比較穩定了，這就有中間的「義」了，一年、三年、五年……慢慢下來，彼此之間這個道義就越來越重了，那道義從哪裡來？還是從感情來。那再有了小孩，你這個家裡該怎麼做？你不能老是去玩，不管小孩了——現在報紙上越來越多什麼打電玩，把小孩子餓昏了什麼的，還有丟著不管的……亂七八糟的！這就是不義了。所以「生，仁也；成，義也」，一個家是如此，一個團體是如此，一個社會也是如此，人倫之道，是要從感情開始的，在古人來講，一切事情都是如此。所以，我們到今天都叫作「國家」，國，本於家，而家人呢？家人是以情感為中心、以情感為本的。可是，光有情感，中間不講規矩也是不行的，這個規矩就是「義」。所以說：

故聖人在上，以仁育萬物，以義正萬民。

聖人基本的心，是要人來「育萬物」。所以今天譬如說一個政治上的領袖，或者一個公司的領導，你最重要的是要有仁心，你要愛、關懷、體貼下面每一個人，不能說「這些人我討厭」、「那些人我不喜歡」。像我們最近這兩個總統，剛上任都說要做全民總統，做到後來就做不下去，就又開始黨同伐異了，這都是仁德有所不足，不容易的。要超越自己藍綠的背景、超越自己族群成長的背景，這叫作「仁育萬物」，要有真正的仁，才能夠「義正萬民」。否則，你總是就自己的立場、接近自己的這一方面來講，就談不上「義正萬民」了！

天道行而萬物順，聖德修而萬民化，大順、大化，不見其幾，莫知其然，之謂神。

應當先講天道，「天道行」就是陽生陰成，天道有生生之德，陽生陰成，萬物自然就順，就是春生、夏長、秋收、冬藏，萬物的變化，所以是「天道行而萬物順，聖德修而萬民化」，聖人法天，他也要涵容、覆育——覆蓋而能夠養育——萬物。「聖德修而萬民化」，同樣是講這個道理。「大順、大化，不見其幾，莫知其然，之謂神」，真正的這個天道，是「不見其幾」的，你不見得看到他特別有這樣或那樣的作為，因此是神。因此，一個真正好的領袖也是這樣子的，「大順、大化，不見其幾，莫知其然，之謂神」，最好的領袖確實如此，所以孔子說「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所以說堯的這個德像天。真的能夠做到「仁」、「義」這二者的，就是「天道行而萬物順」，因為你會體貼、照顧到所有人的基本需求，這樣萬物就順了。

那諸位說：「這個是君主時代，民主時代好像整天吵來吵去，好像不是這個樣子」，其實不然。當然，確實這裡講的是君主時代的一個道理，可是，這裡頭的道理，跟民主時代也有相通之處，雖然表現會有所不同。怎麼講「相通」呢？任何時代——即使在民主的時候——一個好的領袖也要明白這件事情，做事情不能夠太有一種所謂的「幾」，就是說「我一定要這樣！我一定要那樣！」最好的是要能夠「大順、大化」，順著人情之常，好像沒有太多的爭執，事情就做成了，這個當然是最好的。有太多爭議的事情，通常總是不太好，但有的時候也非那麼做不可，非那麼做是非常時期，大家比較能夠接受的；平常時期，最好的做法是要斟酌損益，要能夠得到大多數人心裡之所好，這樣爭議才能夠少。你要做一個公司的領袖，或者甚至於在家庭裡頭也是一樣，簡單說，就是心中有所有的人，做事情就比較能夠達到「大順、大化」。

故天下之眾，本在一人。道豈遠乎哉！術豈多乎哉！

朱注：

天下之本在君，君之道在心，心之術在仁義。

這個確實是就君主時代來講，「天下之眾，本在一人」，因為周敦頤這裡要講的是治道，那在君主時代的治道，是以君為中心，天下之本在君。「君之道，在心」，他是一個金字塔型的，卿相輔君，然後各個不同層級的官，也是如民之父母，所以等於是不同規模的君，一層一層下來，所以像金字塔型。這個當然跟傳統的政治格局有關係，我們今天情況有什麼不同？我們是民主的時代，我剛剛說了，第一，每一個人是要做自己的領導了，因此，你自己要做自己的君，你自己要懂得「天君泰然」，自己要懂得我作為自己的君，「君之道在心」，這是其一。其二，即使在民主時代，社會依然不能沒有組織，還是有政府，政府還是有上下的節制。你在公司，還是有分董事長、總經理，然後襄理、經理……一路下來，還是一樣、還是類似的！所以有不同，但是有類似之處。

「順化」也就是說，在上位的人特別要懂得這個道理，另外，其實我們每一個人也要懂這個道理。在軍隊裡有一個講法，說：「每一個層級的人，要知道上兩個層級的人的思維」，當過兵的人不知道現在知不知道這個事情？我們當年是這麼講的，你當一個兵的，要知道所謂你這一個伍跟這個排的排長的思維，每一個班長，要知道排長跟連長的思維，否則的話，你不知道事情怎麼運作。所以，從個人到整個團體的領袖，都要明白這個「順化」的道理，因為社會是一個整體，社會裡頭不能沒有這樣子的一個組織。每一個人在裡頭，一方面自己要懂得這個整體的道理；另一方面，如果你在組織裡不同的位置，你要懂得這個怎麼樣子地「順化」來運行。

好，時間的關係，我們今天講經典的部分先到這裡，我們休息幾分鐘，我們大家來討論討論。《通書》通於一切東西，他根本離不開的多了，但是我們講最關鍵的就是說，大家要在我們自己的心性修養上、人生的作為上，因為這是對我們自己、對每個人有幫助的。我在這邊是跟諸位共勉之，不敢說自己特別有什麼德性，但是就是跟諸位共勉之，我們下這個功夫，讓我們的人生能夠變得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