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8.24如何決定台灣與大陸之關係？

吳展良（臺大歷史系教授）

台灣跟大陸到底應該保持和平的關係，還是各自獨立的關係，關鍵在於中國這個文明未來到底還有沒有希望。現在很多比較西化，或者受壓迫感特別強烈的人的想法，認為中國這個文明是沒有希望的。如果覺得這個文明已經沒有希望，最好的路線當然是採取獨立路線，有機會我就盡力往這方面走。如果這個文明是有希望的話，它跟你的一切種種，尤其跟你今天一切文化、生活、禮俗、信仰內涵…都相當密切，你卻一定要跟他切割，反過頭來會造成很大的痛苦，這不光是現實政治的問題。

大家如此地厭棄這個文明，那我們每天用的語言、文字，豈不就是從一個被厭棄的文明來的嗎？那你所有運用這些語言文字的成果會變成什麼樣的狀態？怎麼可能會是真正美好的、一流的東西？我們的家族關係、親友關係也顯然從那個文明的基本型態來，最貼近我們生活的這些人際關係、宗教禮俗，甚至飲食文化，這些都被認為是從一個沒有希望的文明過來，或者說是從一個你想要把它的一切都拋棄的文明來的話，那最後你要怎麼界定你自己？我到底是誰？是不是我最好把這些東西一起拋棄，然後盡量西化或日本化會比較好一點？美國是獨立於英國，但美國並不厭棄那個文化，而台灣今天想要獨立於中國，很大的因素是因為厭棄這個文化，希望西化，乃至於日本化，這不光是一個政治因素，所以確實必須弄清楚這個文明的未來有沒有希望。

這麼多年來，口口聲聲講如果台灣被大陸侵犯，將不惜一戰的人很多。這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像是人家強娶民女，我不惜一戰。除非大陸能夠真正改變他的態度，不是用一種強力、強迫的方式要台灣就範。台灣當然應該保持自我，如果你要強迫我，當然不惜一戰，這個不要說今天，當年魏蜀吳也是一樣，深層來講，這不必然牽扯到國家將來的認同問題，你欺負我，我當然不惜跟你一戰。

但有趣的就是說，這麼多年來這些講台獨的人，往往是一些僅於口頭上、或者情緒語言上，並不真正付諸於行動，也沒有真正理論上的探討，在缺乏行動上來講，就是如果要這麼做的話，台灣這些年來應當是整軍經武，但很少看到民進黨對軍事方面的問題下大功夫，他反而比較是譬如鼓勵本省子弟去讀軍校，要把國民黨所掌握的軍隊奪過來，但這不是針對中共，因為今天最大的問題顯然來自中共，所以行動上缺乏真正的魄力。

今天來講，318學運之後有許多的公民運動，開始要建立自己公民的自治自主，這比較有實踐行動力了，但他還是沒有抓到根本的問題，就是軍事武力的問題，因為要獨立根本的第一個條件就是必須要有相當的武力能維護你自己，你要把自己變成以色列，就算我打不過你，但你也很難動我，但目前似乎很少人有這樣的想法。公民運動有很大左派的要素，同情弱勢、各式各樣公民社會的組合，自由自主的、這都不見得跟獨立有什麼關係。在理論上對於台灣民主的構成，台灣為什麼一定在族群認同、國家認同這些事情上跟中共劃分也還沒有有深入的探討。因此他比較是一個，講白一點是一種怨氣跟不信任感，這個怨氣是對於國民黨最深，那個源頭，當然進一步也對於中共今天霸道行為的厭惡。不信任感當然來自於共產黨作為的不信任，這也不光是台灣，港澳台沒有哪一個相信的，同時也是對於外來統治者的不信任，要求自己命運的自主。

因此這些情緒都非常值得同情跟理解，他所表現出來主要是怨怒跟不信任感，但並沒有上升或演變到一個我就是要跟你一刀兩斷的這樣一個想法。其實無論對於國民黨或共產黨都沒有這樣一刀兩斷的想法，所以台商到了大陸經商，很有趣地，他可能一方面對自己人會講台獨，對大陸人又稱兄道弟，這非常普遍，尤其在中南部。因此我們必須客觀地看這件事情，兩岸的關係其實是剪不斷理還亂，很多事情就是因為國民黨跟共產黨的黨國體制都非常讓人失望，這兩個黨國體制根本就不是原來的中國，中國從來沒有黨國體制，這是一個現代的政黨政治、革命後的、民族主義化的新型態產物，他跟原來中國文化的割裂性非常大，因為他根本就是革命性的政黨，他原來都是反傳統的東西，而台灣的傳統根基其實蠻深厚的，所以兩岸關係的基礎其實是在於他的傳統的聯繫，而他們共同反對的恰恰是這個新的黨國體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