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_20181129

上士道 毗婆舍那

《略論》講記第三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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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二、特示抉擇正見之理分三:

巳一、明辨染污無明。

巳二、示彼即流轉輪迴之根本。

巳三、欲斷我執故應求無我見。

抉擇正見之初,宗大師就先提到應該「明辨染污無明」認識煩惱無明。這是因為抉擇正見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要跳脫輪迴;想要跳脫輪迴,就必須斷除輪迴的根本無明;若想斷除無明,就必須先認識何謂無明,並了解它如何執著對境,如果無明所執著的境與事實不符,就可以確認它是顛倒的心,進而加以對治、斷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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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一、明辨染污無明分五:

一、貪等煩惱雖是「明」的相違品中其中一種,但不是主要的。

佛說貪等餘煩惱之對治,是一分之對治;說無明之對治,則為一切之對治, 故無明乃一切過之根基。《顯句論》云:「佛依二諦說,契經等九部,是就世間行,廣泛正宣說。其為除貪說,不能斷瞋恚;為除瞋恚說,亦不能斷貪;為斷慢等說,彼不壞餘垢,故彼非周遍,彼等無大義。為斷癡所說,彼盡壞煩惱,佛說諸煩惱,皆依愚癡生。」須修實性,對治無明;又若不知無明為何,則必不知如何修其對治,是故明辨無明極為重要。

佛陀為了調伏眾生心中八萬四千種煩惱,宣說了八萬四千種法門。在眾多的法門當中,對治無明以外其他煩惱的法門,都只能調伏部分的煩惱;對治無明的法門,不僅能夠對治無明,還能一併調伏無明以外的所有煩惱。

對此,月稱論師在《顯句論》➄中曾說:佛陀以世俗、勝義二諦為基礎,廣泛宣說十二分教,這十二分教可以被統攝在九分教中,而九分教又能被含攝於經、律、論三藏裡。佛之所以要宣講如此多的教義,是為了調伏世人的各種煩惱。其中,為了去除眾生的貪念所說的不淨觀法門,雖能對治貪念,卻無法調伏瞋恚、我慢等其他煩惱;為了息滅瞋恚而勸世人修學慈悲,藉此雖能對治瞋恚,但無法調伏貪念等其他煩惱;相同的,修學我慢的對治也無法淨化其餘的煩惱污垢,所以這些對治所能影響的層面有限。然而,為了斷除愚癡所說的無我法門,除了可以對治無明,還能將其他的煩惱連根剷除,因為佛陀曾說「一切煩惱都依愚癡而生」。因此,必須修學無我法門來對治無明;但在對治無明之前,假使不知無明為何,那就無從修其對治,所以一開始先認識無明相當重要。例如:想要緝捕竊賊,要先掌握對方的長相、年紀、穿著等特徵,藉由這些線索才能抓到犯人。這也就是為何在多數的中觀論著裡會一再強調「明辨所破」的原因。

➄月稱論師所造的《顯句論》是《中論》的注解,這與他所造的另一部《密集根本續》的注解《顯炬論》,是當時極具盛名的兩部論,在過去曾有「天上日月輪,地上二顯論」的美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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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般所謂的無明,是指明的相違品,但在此是指「通達無諦實之慧的相違品」。

無明為明之相違品,其明亦非任何一明,而是了知無我實性之慧;其相違品,並非僅無彼慧或僅與彼相異,乃慧之正相違。

既然「認識無明是抉擇正見的第一步,那何種心可以稱作無明呢?所謂的「無明」,是指明的相違品;此處的「明」,並不是指所有唯明唯知的心,而是指明了、通達無我的智慧,也就是無我慧。將無我慧安立為「明」之後,所謂的「與明相違」,並不是指心中沒有無我慧,或者異於無我慧就是無明➅,而是指無我慧的正相違與無我慧執持境的方式完全相違的心,才是此處所說的無明。

➅《四家合注》「僅遮除明」是無遮法,所以不是無明;「僅異於明」也非無明,因瓶子等一切非明者都不可安立為無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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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說明兩種細分我執皆是煩惱。

此心增益有我,其中又有增益法我與補特伽羅我二種,故「法我執」與「補特伽羅我執」皆是無明。

上述「與無我慧執持境的方式完全相違的心」會捏造不符合事實的「我」,其中的「我」又分為法我與補特伽羅我兩種,由此可知,執著法我的心--法我執,與執著補特伽羅我的心--補特伽羅我執,都是無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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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此無明增益自性的方式。

此執增益之理:執著諸法是由自體,或由自相、自性所成。《鄔波離請問經》云:「種種意喜妙花開,悅意勝金宮輝煌,此亦未曾有作者,皆是分別所安立,分別假立諸世間。」此說諸法皆由分別力所安立;《六十正理論》亦云:「等覺說世間,以無明為緣,故說為分別,有何不合理?」論釋當中解釋此義,說諸世間非由自體所成,僅是分別假立;《四百論》中亦云:「若無有分別,即無有貪等,智者誰復執,真義及分別?」其論釋中亦云:「唯有分別,乃有彼等;若無分別,則全無有。彼等無疑如盤繩上假立之蛇,定非由其自體所成。」此說貪等非由自體所成,其假立義,如於繩上假立為蛇;然彼蛇與貪等於名言中有、無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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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明是如何捏造不符合事實的「我」呢?無明在對境時,認定諸法是在不觀待他者的情況下,由境自己的方位獨立而成,這就是在執著境是由自體、自相、自性所成,也就是這裡所說的「我」。其中,所謂的「不觀待他者」,雖然也可以解釋為不觀待因緣或支分等,但在此所強調的是「不觀待分別心」;也就是一旦認定境是在不觀待分別心安立的情況下就能獨自形成,就表示已經執著境是由自體所成,也代表已經生起了無明。

想要對此有進一步的認識,必須先了解分別心安立境的道理;否則無法清楚辨別心如何妄執「境在不觀待分別心的情況下獨立而成」。因此,宗大師先介紹分別心安立境的概念。

首先,《鄔波離請問經》說:滿山遍野、萬紫千紅的鮮花,以及天人居住的華麗金宮,這些令人賞心悅目的景象,都不是由特定的眾生刻意創造出來的,而是眾生過往的業力,以及現今內外各種因緣和合之後,透由眾生的分別心所安立的,由此可知,世間萬法皆是如此。為何經典中要特別舉出這兩個例子呢?因為郊外的花草並不是人類刻意去種植的,天界的宮殿也非天人所建,而是天人投生天道時自然形成的,雖是如此,但在因緣聚集之後,當眾生以「那裡群花盛開」或「此處有座金宮」的分別心去安立這些境時,這些境便能呈現出來;雖然人造花與一般的建築物也是透由分別心安立而成,但那些事例給人的感覺就是人類花費時間、精力去製造或建造出來的。

要如何了解分別心能安立境呢?以「敵人」為例,通常我們將某人認定為自己的敵人,其理由多半是「他曾經傷害我」;假使某人做出傷害我們的行為,但我們不認為他的行為傷害到了自己,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還會覺得對方是自己的敵人嗎?不會。既然如此,為什麼對方同樣都是對我們做出有害的行為,我們對他卻會產生不同的認知呢?關鍵就在我們的心某人是否為自己的敵人,在於自己如何看待對方。

平常在提到「有」、「無」時,多數人都是從境上去探討,認為從境的方位如果有個可以被看見或觸碰到的事物存在,即是「有」,反之則是「無」;但從佛法的角度來分析,境的存在與否和心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性。在《攝類學》中將「所知」解釋為「堪為心的對境」,也就是所有的法都能被心了知成為心的對境,由此可知,境存在的關鍵在於能否存在於心境中;相同的道理,與所知同義的「所量」以及「成事」的定義,也是從境能否被正量證得、成立來安立,所以判定境存在的標準在於能否被正量證得、成立,這就表示境的存在必須觀待正量,既然必須觀待正量,就表示必須觀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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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雖是如此,但由於我們的心被無明染污,所以在對境時,總是不由自主地認定有、無是從境的方位來判斷,難以察覺境與心之間的關係;假使境的存在與心毫無關聯,那就表示它的形成不必觀待心,既然如此,境就是在不觀待心的情況下獨立而成,但這不僅違背事實,也背離了佛教的「緣起見」,因為假使諸法能夠獨立形成,就代表它不必依賴其他的因素,如此一來便與世尊強調的「緣起」相違

龍樹論師在《六十正理論》中也提到:世尊曾說世人因無明而誤從境的方位去判斷有無、好壞、美醜等,但在仔細分析過後可以得知,諸法實際存在的方式並非如此,既然世人的認知與事實相違,那說「諸法唯由分別安立」又有什麼不合理呢?《四百論》中也說:如果沒有執著境是有自性的分別心,就不會因妄執對境悅意與否而生貪、瞋,既然如此,又有哪位智者會去執著境的自性呢?《四百論釋》也說:一切煩惱都源自於錯誤的分別心,這一點無庸置疑,因為諸法存在的方式就如同在盤繩上以分別心去假立蛇一樣,而不是由境的方位獨立而成;雖然貪等煩惱與盤繩上的蛇都是由分別假立而成,但前者是存在的,後者則是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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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法唯由分別安立」的道理可以藉由「執繩為蛇」的來理解,這也是解釋中觀應成派的正見時最貼切的譬喻:某人來到一個偏僻的村落,當地人都告訴他村落中時常有蛇出沒,要他提高警覺以防被蛇咬傷;之後當他走到暗處,由於光線昏暗,加上憶起所聽到的傳言,所以誤將地上的繩子看成是蛇,並且感到驚恐不已。對那個人來說,眼前的那條「蛇」完全是他自己的分別心假立出來的,實際上地上根本沒有蛇;相同的道理,「補特伽羅」或是「存在的方式就如同在繩上假立的那條蛇完全是由分別心在蘊體上所安立出來的並且就像在繩子上找不到真正的蛇在蘊體上也找不到真正的我

對此,有不少人提出質疑:「既然繩上的蛇與蘊體上的我存在的方式皆由分 別心假立而成,並且從境的方位也都無法找到真正的蛇與我,那就如同繩上的蛇是不存在的,難道我也不存在嗎?」這個問題確實不易回答,而這也正是中觀應成派的見解中最重要也最難釐清的部分。因此,過去有很多學者認為:「猶如繩上的蛇是不存在的,『我』也是不存在的,以此類推,一切法都是不存在的,眾生所看到的境只是錯亂知暫時的顯現罷了。」的確,要在同樣都是唯由分別假立的情況下分辨有、無實屬不易,但如果將空性解釋為「諸法都不存在,一切都是錯亂知的顯現」,那空性的道理似乎就不困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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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順道一提,雖然宗大師是文殊菩薩的化身,但表相上仍與常人一樣,依然必須透由精進不懈地學習,才能獲得中觀正見。大師在學習中觀的初期,是依止鄔瑪巴上師,他是一位薩迦派的師長。雖然鄔瑪巴上師能親見文殊菩薩、聽聞菩薩為他宣說空性的教授,卻一直將菩薩所傳的中觀正見誤解為無所有見,並且將此見解傳授給大師。

有一天,大師在親見文殊菩薩時問道:「請問菩薩,目前我心中生起的見是應成派的見,還是自續派的見?」菩薩回答:「你的見解既不是應成派的見,也不是自續派的見,那根本不是中觀的正見。」大師一聽便非常焦急地說:「可是這明明是鄔瑪巴上師傳給我的教授啊!」菩薩說道:「你上師的見也不是中觀正見,但也莫可奈何,因為目前在西藏沒人比他更熟悉中觀的義理。」於是大師懇求菩薩為他講解中觀的內涵,而菩薩也對此稍作解釋,但由於內容過於深奧,大師當場啟白菩薩:「您剛才的教誡,我完全無法理解。」菩薩回答:「沒關係,先將我告訴你的內涵牢記在心、反覆思維,配合淨罪集資,並對上師、本尊作無二的祈請,尤其要多閱讀佛護、月稱等論師的著作,最終定能證得清淨的中觀正見。」還特別提醒大師說:「在學習中觀時,要重視世人所共許的名言,不可推翻世俗。」大師依照文殊菩薩的指示,最終在閱讀《佛護論》時生起了清淨無染的中觀正見。

總而言之,中觀應成派認為:繩上的蛇與真蛇都是唯由分別假立而成,並且如同在繩子的整體與支分上都找不到蛇一般,在真蛇的蘊體上,不論牠的頭部、尾巴、皮膚或顏色上,也都找不到真蛇,但由於前者沒有蛇的作用、後者則有,所以在名言中安立前者是不存在的、後者是存在的,也就是「在認定真蛇非由自體所成的同時,又要在名言中安立真蛇」,這是應成派不共的主張;自續派雖然也認為境的存在必須觀待分別心,但又主張境本身也要有其自性,因為如果境完全沒有自性可言、唯由分別假立的話,就無法區分真蛇與繩上的蛇之間有與無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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