倓虛大師(1874-1963),是近代中國佛教「三虛」大德之一(按:另兩位為虛雲老和尚及太虛大師)。在民初佛法凋敝的中國北方,倓老曾以無上的宏願和悲心,將菩提種子遍灑在廣漠的土地上。他積極建設叢林道場,培育佛門龍象,不但使法雨得以普霑人心,更使佛門芳範得以燈燈相傳。在當時,北方佛教界能出現和南方相提並論的中興氣象,倓老可謂居功厥偉。
倓老中年出家,曾於諦閑大師創辦的「觀宗學社」研習天臺教觀,並依循諦老的教示,棲心彌陀淨土。他一生種種的因緣、事蹟,詳載於口述自傳《影塵回憶錄》中,讀者可自行參閱。本文謹依其弟子的追思文章,摘錄幾則他老令人感佩的行誼,願能將倓老的道風描摹個大概,使來者得以師法、仿效。
平凡中的不平凡
一位對後人影響深遠的人,不在他的頭角崢嶸、標新立異,而是他從平凡中流露的不凡。祖印法師在述說倓老初出家的情形時曾說道:「老法師是中年出家的,他出家那年已是43歲了。…他未出家前,在沒有人指點,沒有註解疏導之下,連一些普通佛學名詞都不懂,他竟能憑著一點幹勁,對著一本句子生澀的《楞嚴經》讀了8年之久,看了一遍,不明白又重看一遍,大有不明白誓不釋手之勢。單是他這一點百折不回的求學精神,便夠吾人一輩子學習的了。出家後,在天津靜修院做一位年逾不惑的小和尚,他雖然在家時已有了很好的儒學和佛學的基礎,但他並不以此而自滿自傲。他很虔誠地學習出家的威儀軌則,舉凡打鼓撞鐘、收拾佛堂、打掃院子,什麼都學,什麼都做。老法師在《影塵回憶錄》中說:『撞鐘的時候,我還記得緊七慢八平二十,早晨下四板,晚上下二板,早起晚睡………。遇到有掛單的來,就接過擔子或包袱,送他到屋子裡,先打洗臉水,後打洗腳水,種種的伺候完了,再頂一個禮………』。這些威儀細行,你不要以為微不足道,就是這些平凡之極的行徑,不是有許多人做不到嗎?要知道一位大德高僧從不會標奇立異去顯其偉大的,只有在平凡中顯出其不平凡處,這才是真正的偉大。」
慈悲接物
倓虛大師素有「最愛學生」之名,許多門下弟子對老人家的慈悲都深深感銘。定因法師回憶道:「華南學佛院,每天下午習止觀一堂,時間一句鐘,由他老領導。有一次,正當他老領導我們全體師生習止觀,在大家功夫得力的當兒,其中有一位同學,可能用神太過,因此坐起腿子就睡著。因為腿子不熟,坐得不穩,忽然磅隆一聲,從凳子上掉落地下,把全體驚得心往上跳。若按學院的規矩,這位同學是要受罰的,因為驚動大眾,打岔用功。可是到了開靜後,老法師不但不罰他,反說著:『看經不要太過度,該休息就要休息,現在有沒有跌傷?』從這話的表面看,好似他老是姑息他。其實不然﹗他老不責罰他,反對他說出這話,就是要讓他自己改正,養成自愛的心理啊﹗」
妙智法師亦回憶道:「老人家對出家僧眾的病苦特別關懷,也因他老在外當參學時,見到很多大叢林主事,對待一般普通僧人病苦很少關心,一些貧苦僧人一有了病,不但沒有錢請醫生,藥費更是大問題,老人親身也曾嘗過其中滋味。故老人發願,每創一寺,必購各種藥材,診症皆親手診斷,從不因事忙或他請,而耽誤學僧的病症。這是老人以世藥而治身病,以法藥而治無明之病的表現。」
看破 放下 自在
倓老在世時,最常以「看破、放下、自在」六字示人,這不是一句冠冕堂皇的口號,而是他切實篤行的心得。由老人家臨終前的種種言行,即能看出他修持工夫的深厚。
根據大光法師的記載,在倓老晚年病情嚴重時,他曾經前往探視,並對倓老說:「老法師!你老的病情似乎很嚴重,我們作弟子的都希望你老久住於世,萬一不能的話,將來你老走的時候,要怎樣走法?有沒什麼話吩咐?對以後的事,有沒什麼安排?」倓老說:「人死還要個什麼樣?生不就是生嗎?死不就是死嗎?你還要個什麼樣?難道沒有個樣就不許死?…一般來說,在臨死之前,寫一個遺囑,作一首偈,如果不這樣,是不是就不許死啦﹗」大光師又接著問:「你老一生建設了許多地方,臨走有沒話吩咐?有沒什麼安排?」倓老閉上了眼睛,沉思了一會兒說:「幾年來,佛菩薩利用這個色殼子,也建立起幾處地方,我的宗旨在建起這些地方來宏揚佛法,至於這些地方將來是誰的不是誰的,誰管理不誰管理,那是後人的事,現在我已快死的人,管不了這麼許多了。」
民國52年農曆6月22日上午10點半,在病榻上的倓老對侍者說:「把我扶起來坐好,我要走了。」侍者扶老人坐起,問:「老法師這樣坐舒服嗎?」答:「舒服。」大眾誠懇念佛,給老人助念。下午2時許,有人說老法師坐著吃力,不如請他老躺著舒服,侍者扶老人躺下。不久,老人用兩手表示,還要坐起來,遂又將老人扶起,正身趺坐,手結彌陀印,一心念佛,如入禪定。至下午6時15分,在大眾念佛聲中,捨報圓寂,與眾永別。其灑脫自在類如此。(此段敘述出於誠祥法師〈追憶前塵痛悼師尊〉一文)
閱讀過《影塵回憶錄》的讀者,相信一定對倓虛大師言談的慈藹、風趣印象深刻。他一生秉持著「但願眾生得離苦,不為自己求安樂」的信念,建設道場、創辦佛學院、講經說法,不曾有片刻稍歇。如此的兢兢業業,撐起了佛法在中國北方的一片天。大師晚年駐錫香港,弘法和培育僧才的工作仍持續進行,不疲不厭的悲心,也造就了港人學佛、念佛的榮景。這樣一個為佛門鞠躬盡瘁的高僧,雖然已神歸安養,但相信他老在常寂光中,將永遠攝受苦難眾生,念念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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