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文 / 王炯程（高三理忠）2020374

        我踏入村口，村标早已被风凿去了棱角，触及了我内心深处一些零碎的记忆。时间的齿轮徐徐转动，百年来不曾停歇，把村子磨去了大半，却没带走地上的积雪。红叶落尽的树上杵立一对麻雀，在萧瑟的微风中互相依偎。我攥了攥棉衣，踏着半融的雪泥，街上早已熙熙攘攘。

        “对，系上那根梁子！”年迈的母亲对着儿子吃力地喊道。儿子利索地将红灯笼悬在梁子上，缓缓地从凳子下去。我一眼揽尽整条街道，家家户户都显得红彤彤。小女孩踮起脚尖，把春联贴得歪歪斜斜；父亲在门前挂上门神，门神举着剑，指向我。

        袅袅炊烟见证大地上的第一缕晨曦，金曦抚雪。厨房的香气从街头传至巷尾，冷风参杂着淡淡的灶香。

        “木雕一块十元，三块二十五元。”我走到一档口前，有些年岁的婆婆招呼我的同时,不忘手中的针线。我拿起一块年兽的木雕端详起来。倏尔，一个小男孩举着小狮头，在一旁玩闹时绊了一下，撞到了我。他摔在厚厚的雪堆上，手中举着的狮头应声落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匆忙道歉。我弯下腰，把狮头捡起来还给他：“没事。”我发现狮头有些老旧，多处早已脱漆，但眼神里的霸气与凌厉却丝毫不减。我望着那狮头，若有所思。

        冬季将去，山上却反常地刮着寒风。那天力竭之际，我见到了不远处的灯火。我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向那座村子。我踏入村口，忐忑地张望着四周，多希望能有一处让我避避寒。

        “汪！汪汪！”

        我转头望去，一条狗对着我狂吠。我惊慌地冲上前，把它摁在地，咬向其脖颈。他断气了。随即我又听见围栏里躁动不安的鸡鸣声，我赶紧翻了进去，一只一只闭上了它们的嘴。

        应该没有人听见吧？

        “有怪兽！”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接着家家户户的人都提着火把走了出来。我大吼一声，躲避在我面前挥舞的火把，背上却挨了几耙子。我试图反抗，把周围弄得一团乱。突然，眼前火光四起，震耳欲聋。

        “霹雳啪啦—— ”

        村民向我丢爆竹，有的敲锣打鼓，有的把红纸往我身上撒。那晚，我遍体鳞伤，往山里逃了好远。

        我攥紧棉衣，晚霞褪去，斜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周围亮起了荧荧灯火。我再度回来，四周竟是玩闹的孩儿，跑跑跳跳，手上持着燃烧的星星。历经这么多年，我终是隐藏了自己，融入了人间。听着家家户户流传着我的事迹，似乎与当年有些不符，但这已不重要。四周一片寂静，一撮火星蹿上夜空，碎裂成万颗流星。一声巨响，便是烟花。

        所有人停下了脚步。我看见许多人家坐成一团，仰头望着夜空。我吐出一口烟雾，静静看着绽放的熠熠星尘。我听过好多版本自己的故事，一代不同于一代，但我知道那不过都是借口。

        我知道人们庆祝的早已不再是当年的胜利，而不过是一家人复又一年的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