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圃 / 师生投稿
百花圃 / 师生投稿
文 / 林怡岑(初三爱)2023102
你敢相信吗?我认识了十年的好友,不过换了身打扮,理了新发型,我就会因此无法分辨出她的身份。她没有化妆,没有变声,没有拿填充物伪装体型,她只是普通地换了件衣,理了头发,我便没法将她认出。是的,很遗憾,这不是一个玩笑,是我的日常生活——一种叫“面孔失认症”的病,让我始终活在“记不住人脸”的世界里。
我明明很努力地记下她的特征了,甚至她的五官特征也让我拆分出来,用文字简洁地记录在我的脑海里,可当她改变了那些最明显的特征后,就算她的五官没有一点修饰,我也只能够尝试用声音、体型来推测这位从停车场向我走来的女孩是不是我心里也正惦记着,正等待着的好友。
她也仅仅能够在看出我的不中用后,失落地叹息一声,安慰地再次仰起笑容,笑着跟我说,认不出她也没关系。
面孔失认症,又称“脸盲症”,是一种较少被提及的病症。若是单单搜索“无法记住面孔是什么病”,你只会在互联网上得到“阿兹海默症”的回答——阿兹海默症是最常见的失智症病因,会导致记忆力、思想、行为和社会技能持续下降,进而影响到个人自理能力;这种病症在老龄人身上尤为常见——可它和脸盲症是两种东西。脸盲症是指一个人可以描述面孔的特征,但是所有外显意义上的识别却不能进行,对熟人的面孔也没有任何的熟悉感。除了识别面孔外,“脸盲症”患者识别其它物体的能力可能相对完好,并且阅读也毫无困难,就像大脑只是忘记了装上“面部扫描仪”,但它实际上还是个“健康”的大脑。
——以上,是我没办法坦然做出的自我介绍。
“我和寻常人不同” 这个认知是某天上网时,忽然对自己没办法回想起十年好友面容的原因感到好奇(实际上是因为愧疚感作祟),随意搜索了下相关的事件,由此出现的。
我一直以来都很难记住熟人的长相,即便对方始终在我的面前保持着同样的穿着打扮,我也难以在不借助照片的情况下想起对方的模样,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认为我是受到“脸盲症”的影响,也可能是与我亲近的大家,不愿意往这个方向想;总之,所有人,包括我在内,一直以来都只是认为我无法记得人的长相,是因为我粗心大意,且因为这种误会,大家不止一次被我迷茫的反应伤了心。
但在我真正动手调查自己的情况之前,大家本就应该意识到,我的好友从幼儿园起就和我形影不离,可我至今也没办法在离开她的情况下,回忆起她的面容,这是一件根本没办法仅仅用“粗心”二字来解释的事情。
我不止一次对自己的这类情况感到困惑,只是目前为止,我在外遇到熟人的情况很少,也少有机会向其他人叙述我遇见的人的面貌,从而发现我的问题。直到好友露出那种藏不住的失落笑容之前,我从未想过要正式调查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不仅仅是好友没办法被我认出来,我也曾经在家长会上和父母走散,跟他们擦肩而过却没认出对方,只能够在后来打着哈哈说没有看见。在我至今为止的人生里,让我坐实“负心汉”名头的此类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数不胜数。但好友都走到我面前,和我说了好几句话,我才认出她,性质和之前完全不同。我只能急着给她一个理由,一个宽恕我的理由。
在那之前,我对自己有“脸盲”的特性并没有清楚的认知。我是个学生,我会在固定的场所见到固定的人,看见固定的座位上坐着固定的人,即便有时需要离开自己的座位,大家的校服上也别着自己的学号。虽然要记住每一位同学和老师大量的特征信息是麻烦了些,但只要背下相应的特征,我就能够像个再寻常不过的人一样生活了。认不出他人的面孔这件事,没有被精确点出,便会连我自己都没法意识到——唯一有些困扰的情况就是,穿着打扮和以往不同的熟人忽然出现在新的地点。这会让我需要更仔细地去观察,以判断对方的身份。然而对此依然有着合理的解释:我对身边人漠不关心,以至于对对方的长相完全不熟悉。
这么看来,我都能够在对自己如此不了解的情况下,好好生活上十多年了,就算我真的是个“脸盲”,我也仍旧能够不借助任何治疗,继续在这世界上过着平静、正常的生活。然而,有些遗憾的是,我的脸盲估计没办法去当警察、军人等执法人员了,毕竟就算上级下了指示要我抓人,提供了详细的通缉犯资料,若通缉犯改头换面后,在我面前晃悠上好几圈,我可能依旧没办法识别出对方的身份。
想到这里挺失落的,我原本还挺向往成为一位执法人员为民服务呢,唉。
我多少有些不甘了。我没办法就这样轻率地放弃这美好的梦想,于是我咬咬牙通过线上线下各种渠道搜集了和这种病症相关的资讯。我从中了解到这种病症实际上多是后天形成,因为经受到意外事故而产生的一种障碍,是由枕叶-颞叶损伤引起的,通常在成年人中较为常见。这些相关资讯当中与我的症状比较符合的是先天性面孔失认症,因此我特意又寻找关于先天性面孔失认症的讯息,并特别难受地得知,倘若我真是个先天性面孔失认症患者,那我便是在过去从未充分发展辨识脸部的能力的个体。
不管怎么说,在大概了解了自己的情况,为此发愁了一段时间后,我便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了。我干脆以自己从未真正为成为一位执法人员的梦想付诸行动为理由,让自己心安理得地放弃这个念头,也很快将这小插曲给忘了。在日常生活中,当我再次认不出熟人的时候,我也能够仗着自己的特殊变得更加理直气壮。只是,这样似乎还是不太好。
我没有做过专业的检测,故没法确定自己的情况,原本是可以完全将这件事情当个玩笑来看待,但我心里清楚,在了解到脸盲症以前,我早就意识到了在这方面自己的不足。尽管这种特性不会在学业上给我带来太多麻烦,但我的生活终究是被影响到了,情况也不像我预想中的那样好。
打个比方说,我走在路上看见前边的路人掉了钱包,想要捡起来归还给他却遇到有群人经过,就算他当时还停留在原地,我也没法识别出那位路人的身份。是,这种情况不常见,我也可以选择不去见义勇为,冷漠地绕开钱包,当作无事发生。大多数情况下,我确实不会因此而感到困扰,可这仅仅是我在“打个比方”。在日常生活中,我还会遇到各种类似且难以避开的情形。
就好比说,在学校的时候,可能某一天我迟交了功课,在不知道老师座位位置和外貌特征的情况下,我独自一人前往办公室,会有很大概率因为无法识别而不得不多花时间去询问其他老师,也因此,往往就会“刚好”询问到当事老师。
——你想象一下你走到英语老师的面前,询问他英语老师在哪里的画面,你就能够理解我为何认为这会是一种烦恼。
再来,在看一部真人电影的时候,我很难理解剧情——我没办法把男主角和男路人区分开来。在这种条件底下,要我去明白故事在说些什么,纯属是强人所难。除了文字和人物特征单一的二次元创作,我没办法去体验观赏真人电影的乐趣,就连经典的《甄嬛传》和《西游记》,在前期还不晓得哪个人物对应哪个穿着打扮,或者突然出现新人物的时候,我都会陷入“努力分辨人物但失败”的困境中。这个过程还会耗上许多时间,直到对方的固定特征在我脑海中挂号了,我才能够继续欣赏剧情。这意味着我需要反复观看一部电影好几次,才能够明白它的故事内容。在这番艰难、复杂的操作下,我连去理解故事的心思都没有,更别说演员的演技了。
明明是为了娱乐而选择看电影,却因为选择看电影而感到更加累。这不是得不偿失么?
渐渐的,我开始与世界脱节……对的,虽说我现在还没有彻底和世界脱节,这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假使有那么一天,我不再想要通过迂回的方法了解潮流、时事,我现在提出的这个假象,极有可能会成真。
“面孔失认症”不是个有趣的头衔,反而是一种负担。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不再借助照片想起亲友的面孔,我也想要独立地为脑海中的人儿上色,同时憧憬着与我相识十余年的那些人们,有天能够不再为被我遗忘而感到难过。我不想辜负大家,我希望能够认出大家,可上天削弱了我识别面孔的能力,残忍地丢下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将在很短的时间内,意识到自己已然成为悲剧的主角——可怜的我。
我常想,为什么天生的“脸盲”在这世上只有2.5%几率出现,而我偏偏如此倒霉,成为了那个“负心汉”呢?
或许有一天,科技能够让我“看见”你们的脸,但在那之前,我只能努力地记住你们的声音、姿态、温度和五官以外的特征,把你们的英姿储存在脑中,并卑微地祈祷着,你能够不介意我的“粗心”,愿意为我诚恳的心停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