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圃 / 2023年校内华文征文比赛各组特优作品

高一散文组

原来有种悲伤,是无声的

文 / 周明朗(高一理信)2020386

        烟花易冷,流年易逝。

        有的人何尝不像烟花那般,璀璨却只能刹那,燃烧挣扎,散落满城牵挂,路过一世喧嚣,赋予流年一眼繁华。于我,你便是这般的存在。

        前些日子整理旧相册时,我透过发黄的镜面看着我犹如麻薯般软趴趴地躺在你的怀抱里,头上那宛如小强般直挺挺的头发扎在你手上,你带着老花眼镜,头发卷卷的,身穿黄色碎花衣裳,眉眼弯弯把我拥在怀里。我已不记得小时候到杂货店买糖时手中的温暖,但我仍记得你将我拥在怀里,用你那沙哑的嗓子唱着你最爱的福建歌曲,一字一句地教我唱。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当时我最会唱的那句歌词便是这句了,甚至在你弥留之际我仍对你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你要加油啊”。如今的我回想起那整首歌那是一点也唱不出了,曾经流利的福建话到如今也变得磕磕绊绊,似乎只记得“哩贾罢呗?”这句问候语。那是因为这是你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这句。“哩贾罢呗?”早年食物得来不易,一句你吃饱了没?代表着如若你没吃饱便来我这儿吃吧,这短短五个字背后的温度深不可测。这一切一切的回忆东凑西凑,成了张百家被,给了我无限的温暖,告诉了我你实在的陪伴了我一段时间,就算有天我也终将忘了这一切。

        在我慢慢长大的日子里,你也渐渐地老去。一个极小的病毒毫不留情地夺走你的健康,你身上的味道被尿骚味取代,嘴上一直唱着的福建歌曲也渐渐地消失,你的脸上骤然浮现了许多岁月的诅咒,头发好似在一夜之间变得花白,你曾经炯炯有神的眼睛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浑浊的双眼。你似乎想要表达什么,但你颤抖着双唇,最终话语埋藏在咽喉,只剩呜咽。

        随着太阳的一次次落下又升起,你身上的也肌肉萎缩得厉害,曾经在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牵我去买糖的肌肉已连基本的作用都极为勉强。我见过你颤颤巍巍地拿起餐具企图自己吃饭却将饭菜弄倒在地,见过你使劲地想把扣子扣上,却怎么也扣不上,也见过你坐在马桶上因肌肉萎缩不能正常排泄而需要他人从旁协助,到厕所里为你清理的画面。你好似回到了婴儿时期,不能自理。我想,一直到我老年之前我都不会理解你的难堪、你的无措,更不会理解你因病痛来袭,将尊严放下,把身份拉低,抛下颜面的感受。 

        在你离开前,我有幸为你煮了一碗蒸蛋。好吃吗?这是我当时问的话语,但我至今没有得到回复。我遵照了你的指示和配方完成了它,为了让你好入口,我还加了许多许多的水。我无法忘怀,孩提时你教我做这道菜的感受。你干瘦的手,我白嫩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握着我的手教我打蛋,加水,调味,开火,再到陪我等待,嘴巴不时对我碎碎念。而我的蒸蛋就在你这一声声的碎碎念中,从满是鸡蛋壳的蛋液再到不成形的水蛋再到嫩滑入口的蒸蛋。“汞仔,不要那么出力,蛋会碎掉啊“这段话语好似昨日呢喃,你仿佛还在,然而我烹饪时,却只余我一人忙碌的声响。

        七月,炎热的天气有了减缓,伴随而来的是大量的雨水,湿闷的天气更让人烦躁。但当时的你却突然有了活力,你颤巍巍地折起了千纸鹤。小时候我因为死去的小鱼而难过,是你安慰我:倘若我折了一千个千纸鹤便能使它复活。你这是在预告什么吗?我永远无法得到回答。你用尽全身的力气为我吹开它,你浑身都在颤抖,我甚至可以看到你颤抖的双唇,你知道吗,当时我脸上的诧异并不是因为你还能折起千纸鹤,是因为你犹如失去电源散架的机器时,你仍记得安慰我。千纸鹤终将毁坏,这我知道,但我更知道,那个关于千纸鹤的故事将永不泯灭,属于它的亲情至死不渝。 

        滴滴滴滴……心电图不再上下起伏,成了笔直笔直的直线,好似你通往黄泉之路那般的直,你终究抵不过死神的呼唤离开了。究竟是你不再打拼了,还是老天爷的强势?“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我如是念着。我没有哭,一直到葬礼的结束,我都没有落下一滴眼泪。是不是早已有预告所以习惯了?我只是心有点酸,那种大口咀嚼柠檬的酸,似乎还带点儿苦涩,心中空落落的,专属于你的挂念被无情的风吹得刺骨。如今我才明白,其实真正的离别没有鲜花,没有哀歌,就只是在一个与平时一样的清晨,有的人留在了昨天。

        天地缓缓,生死两岸。

        窗外树上的嫩芽长了出来,覆盖在大地上的黑夜已然褪去,鸟儿破壳而出,阳光正好,微风不躁,新的一天来临了,世界照旧的运转,我照常地去上课。

        原来有种悲伤,是无声的。■